紅燈區28號街（21）完
關燈
小
中
大
紅燈區28號街（21）完
“所以您知道他們與紅燈區連環殺人案有關。”
阮言記得上一次和院長聊起案件時, 老人家閃爍其辭，分明是隱瞞了什麽。
“對。”院長苦笑道，“那位少爺對我講過, 他愛人的信息素是罌粟花香, 曾在紅燈區代號就是罌粟。”
“所以當我知道紅燈區的兇手是罌粟時，就已經知道是他們在背後主導這一切。”
窗外拂過一陣清風, 攜帶著花香氣吹進房中。
可阮言還是不明白，如果他們三人一開始就是為了利用他覆仇。
顧淩為什麽會放棄第四場婚禮。
他們精心算計的一切, 都化為了泡影。
此時，門外響起一聲槍響。
緊接著又是兩聲子彈劃過空氣的聲音。
阮言連忙起身想查看外面的情況，卻忽然頓在原地。
手被人緊緊拉住了。
握著他的那只手上布滿了年老的掌紋，她仿佛已經很累了，聲音要比初見時沙啞許多, “孩子，我替他們向你道歉。”
阮言垂眸看著她的手, 沒有說話。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 帝國就沒有警署和軍隊了。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即使被判決, 也可以在0612的幫助下提前結束游戲, 頂多算是任務失敗。
可翟宿失去的是他最敬重的哥哥，還有那些無辜死去的年輕人，又有誰向他們道歉。
父債子償, 兇手真的會得到解脫嗎？
阮言搖搖頭, 院長心下了然, 松開了手。
她艱難扯出一抹笑意：“孩子，是你動搖了他。”
院長露出慈祥的笑容, 眸中堅定的光裏映著阮言的影子：“審判書結果出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你一定能改變些什麽。”
“去吧，孩子。”
……
阮言走出教養院卻沒見到陸時淵和翟宿的影子。
清涼的風帶著一點露水的甜意，鉆入阮言的嗅覺中，不知怎的，倦意襲來，他強撐著眼皮看清迎面走來的人。
葉熠扯住他的頭發迫使他擡起頭：“怎麽就剩你自己了？真可憐。”
那只手力度拿捏得很好，能控制住阮言又不會讓他覺得太疼。
“是……你的信息素。”
阮言的目光落在葉熠胸前的銀色徽章上，他想起了上一次來到教養院時，窗外的風裏也是這個味道。
如果在其他地方，阮言不一定能察覺到。
可貧民窟混雜的信息素味太過濃重，此時更是個陰雨天，這種不合時宜又好聞的味道實在突出。
所以上次他來到教養院的時候，葉熠始終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監視著他。
不，還有在後院中與陸時淵交談的那次，他也聞到了這個味道。
離開的司機並不是回去取什麽文件，而是受了葉熠的指示離開，並且葉熠一直在暗中跟著他。
“是S級信息素。”
葉熠的聲線溫柔，像是一條在脖頸間盤繞的毒蛇，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忽然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人一口。
“但我和你不一樣，甜膩惡心的信息素只夠取悅那些同樣惡心的alpha。”
葉熠的手腕猛地一用力，阮言耳垂貼上了溫熱的唇瓣，阮言的指尖打著顫，感受著他耳邊的氣息。
“原來答案在這裏。”葉熠的語氣有些怪異，“難怪他背著我讓小星給你偷送腺體/液。”
阮言睜大了眼睛。
果然，監獄裏0061帶給他的抑制劑，就是顧淩的信息素。
葉熠動作親昵地蹭了蹭阮言側臉，濕潤的氣息黏在耳邊，吐出最頑劣的話來：“還是說，你已經被你的上將哥哥標記過了？”
經受過彈幕大軍系統教學過後的阮言，自然知曉這句話的含義。
這個時代的標記完全可以用上床來代替。
阮言順著他手中的力度擡起頭，“你能聞到的吧，我身上沒有他的味道。”
教養院內隱約有不知名的花香，像是烈日下盛開的小雛菊，日光曬後的花香更加濃烈。
S級信息素有互相排斥的作用，幾乎是在阮言釋放信息素的那刻，葉熠就被alpha的信息素燙到松了手。
葉熠看著自己被燙出水泡的手背，楞了一下，笑了。
“死到臨頭還護著你，陸警官真是癡情啊。”
阮言揉了揉被抓痛的頭，偷偷打量四周有沒有能夠逃跑的路。
他覺得葉熠是在嚇唬他。
什麽死到臨頭？
陸時淵要是死到臨頭了，那他離見閻王也不遠了。
可黑暗中走來的那兩個影子，一個在阮言意料之中，另一個卻在他的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阮言早就發現了“翟宿”的端倪。
以翟宿那種火爆的性格，在阮言拒絕開門之後，他是絕不可能乖乖坐在門口的，更不會對他露出那麽奇怪的眼神。
可意料之外的是，被槍口抵著的人不是顧淩。
而是陸時淵。
陸時淵的唇角掛著凝固的血痕，明明是被挾持著，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與他相比，一旁舉著手/槍的顧淩更顯得狼狽些。
他的額間帶著子彈的擦傷，鮮血沿著額角流下，有一種瀕臨破碎的美，像是泥潭中怒放的野玫瑰。
鮮血的血液帶著冰山的引導著阮言的信息素，高契合度使得阮言連連後退幾步。
他清楚面前的人不是顧上將，更不是哥哥。
而是紅燈區連環殺人案的參與者之一。
顧淩眸光一凜，看到了阮言後退的動作，心臟仿佛狠狠被刺痛了一下。
他啞聲道：“言言，別怕。”
阮言身體一僵，他感受到了腰間冰冷堅硬的東西。
葉熠不知什麽時候湊到阮言身邊，冷笑道：“瞧瞧你的好哥哥，為了救你，他竟然拿人質來要挾我。”
所以說，陸時淵就是他們的第四個目標。
阮言望向陸時淵平靜的眼神，看到他薄唇輕啟吐出無聲的兩個字。
看唇形像是在說。
“任務。”
顧淩察覺到了阮言忽然僵硬的表情，他的目光移至阮言腰間，厲聲道：“小楚，放開他。”
葉熠聽到顧淩訓斥，眸光晃動了一下，卻沒有放下槍：“陸警官窩藏罪犯卻被暗殺，最終兩人同歸於盡，他死了可以為我們脫罪。”
阮言感受到葉熠的信息素正不斷溢出，他的狀態已經臨近崩潰，語氣卻還是那副淡定自若：“我來時的陣仗你應該見到了，等下就會有聯盟警署趕來這裏，是來給陸時淵收屍的，我們可別耽誤了好時機。”
“那就來抓我。”
原本抵著陸時淵的手/槍換了方向，指向葉熠，“我再說一遍，放開他。”
S級alpha的信息素具有壓迫性，一股寒意鉆入骨髓，如果不是身上帶著陸時淵的烈日，阮言幾乎一秒都站不住腳跟。
葉熠死死盯著顧淩，不敢置信道：“你竟然拿槍指著我？”
“明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為什麽偏要護著他！自從你把他接出聯盟警署以後，我的計劃全都被你毀了！”
槍口狠狠懟在阮言細軟的腰窩，加重的力度惹得阮言吃痛一聲。
葉熠氣得牙齒都在打顫，掩飾的溫和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知道你心疼，我把人關在帝國監獄裏，到時候審判書下達，他也可以像小星一樣，在我們的庇護下安全過一輩子。”
“我費盡心思在出謀劃策，可是你們兩個呢？一個偷偷把人放了，另一個竟然拿槍指著我！”
阮言能感覺到腰間的槍/支在微微顫抖，葉熠的眼眶通紅，第一次對顧淩發出自己的心聲。
“說好要一起報覆那些畜/牲，重建貧民窟，你們卻都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背叛我。”
“怎麽？事情都做到這一步了，現在開始婊/子立牌坊了？”
顧淩並沒有因為葉熠的忽然發瘋而動搖半分，他仍舉著槍，冷聲道：“我和小星同意了重建貧民窟的計劃，但有關28號街的事情，你卻都是自作主張犯下的錯。”
“我們做的夠多了。”
“這次我想保護他。”
阮言顫著睫毛望向面前陌生的人。
好像有一瞬間，顧淩和那位溫柔的哥哥重合了。
他意識到顧淩對他的感情，也許不止是親情和信息素的依賴，還包含了些其他的東西。
葉熠因為這句話楞了半晌，直到腕間傳來疼痛感，他發現手中待宰的羔羊被別人奪走了。
阮言被男人緊緊抱在懷中，溫熱的手掌輕輕拍打他的肩，“連他是假的都看不出來，阮言你是笨蛋嗎？”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雲層漸漸飄移，月光在縫隙裏溢出，黑夜中，紅發少年身穿警服，話語間像是在責備，抱著他的那只手卻在忍不住顫抖。
阮言還沒反應過來翟宿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聽到訓斥的話，他立即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才不會乖乖呆在門外！”
翟宿揉揉他的小腦袋：“行，算你聰明一次，小嫂子。”
兩人隨即看向與葉熠對峙的那人，竟然是剛剛和葉熠一同出現的司機。
“你!”葉熠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手下反水。
他死盯著司機，又看向一言不發的陸時淵，才明白自己被擺了一套。
葉熠咬牙問：“你到底是誰！”
司機摘下遮住半邊眼睛的鴨舌帽，年輕男人的面孔下卻是青年男子的聲音：“聯盟警署第一支隊隊長，路則。”
“我以緝拿紅燈區殺人案兇手的名義逮捕你們。”
顧淩面色一冷，握著的手/槍漸漸移向陸時淵。
“哥哥……”阮言輕喚一聲。
如果葉熠想要做些什麽，顧淩還是會出手相助。
在貧民窟的那些年，他們已經成為了彼此的依靠，保護對方已經成為了一種責任。
阮言只覺得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
所以對於顧淩來說，他每日要承受著身份帶來的自我譴責，還要違心著去順從葉熠的決定和計劃。
也許這就是00612選擇留在監獄裏的理由吧。
他挖通了地道，卻發現外面的世界甚至不如那一小方監獄。
現在葉熠的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他可以被逮捕，可以被處以死刑，可以一無所有，可以成為一個毫無人性的變/態，成為令人畏懼的殺人兇手。
但他一定會覆仇。
顧淩知道，葉熠是為那些因實驗失敗死去的夥伴，為死在紅燈區的omega，為了意外救下葉熠，而被壞人活活勒死的罌粟，為了發瘋抑郁自殺的父親。
憑什麽，憑什麽那些畜/牲的後代能夠活得風生水起！
他要他們子子孫孫都懺悔自己的過錯！
不遠處的藍紅色燈光伴隨著警鈴越來越近。
陸時淵終於有了動作。
他擡了擡額邊的槍支，淡淡問道：“怎麽還不動手？”
阮言睜大眼睛看著顧淩即將摁下扳手，他忙掙脫翟宿的懷抱，跑到顧淩身前。
“別，別開槍，哥哥你冷靜一下！”
他撲上前去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顧淩一個擦槍走火送走他的小夥伴。
阮言咽了下口水，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顧淩，像在講一個很有趣的事：“教養院裏有一個孩子叫楚小星，長得很漂亮，像是個omega，但他的夢想是成為像上將一樣厲害的alpha。”
果然，顧淩聽到楚小星的名字時，神情驟然凝重。
“楚……楚小星，楚小星。”他喃喃著重覆這個名字。
顧淩記得這個孩子。
他新上任的那一年接手了一個大案，正是在紅燈區28號街。
那個omega為自保殺死了一個人販子，而楚小星，就是他在紅燈區人販子手底下救下的孩子。
葉熠聽到這個名字，原本陰冷的神色中有一瞬間失神。
他慌忙擡起頭，震驚地盯著阮言問：“你說他叫什麽？”
阮言吸了吸氣，看向漸漸清晰的紅□□光，繼續說：“他叫楚小星，我答應過他，等他長大以後，帝國就沒有貧民窟了，因為帝國軍隊有一位omega上校，還有願意為omega修訂法案的上將。”
“他們都是很厲害的人，是帝國未來的希望。”
阮言看著顧淩，紅了眼眶：“就在那一天，你答應我，你說沒有想要害我。”
顧淩微怔，握著手/槍的動作微松。
路則見到了，一向手穩槍準的顧上將，此時的手指竟然在發抖。
直到警車包圍住他們，小宋舉著大喇叭喊著繳槍投降時，顧淩也沒能摁下槍柄。
身著帝國軍隊和聯盟警署兩種制服的軍官或警官，都對著他們舉起了槍/支。
阮言松下一口氣，路則也趁眾人不註意時，對著顧淩的膝蓋開了一槍。
離得最近的阮言連忙將陸時淵從顧淩手中拉過來。
他聽到槍聲再轉過頭時。
只見鮮血灑在積滿雨水的地面上，那張清冷俊美的面龐上久違地露出了笑容。
一陣雷聲引來大雨紛紛，幾乎剎那間，雨水在地面砸出了水霧。
也許這就是一部小說的結局了。
結局全員到齊，水火不相容的兩方合作緝拿犯人，還有罪犯跪地的懺悔自首，以及阮言耳中提醒他任務完成的系統音。
無一不向他宣告者游戲結束。
顧淩被小宋戴上了電擊手銬，那手銬沾到雨水還在閃爍著火花，看起來就疼得要命。
小宋提醒他：“收回您的信息素，這樣會好受些。”
阮言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緩慢邁出腳步，停在顧淩面前。
他微俯下身，擡手擦去顧淩臉頰上的血痕，男人將側臉伏在他的掌心裏蹭了蹭，像是戀戀不舍。
在觸到阮言的那刻，顧淩腕上的手銬上的銀白色火花也消失了。
小宋在一旁默默看著。
他曾聽路警官說過，傳說中的enigma雖然站在食物鏈最頂端，但因體質特殊，他們很難找到屬於自己的omega。
能達到這種程度的默契，應該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高契合度。
屬於是靈魂伴侶。
“你是誰。”
顧淩仍保持著半跪的姿勢，仰起頭看著他，眸中的欲望被雨水沖刷。
“從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阮言微楞，有些慌了神。
顧淩見他這副神情，更加證實了一直以來的想法：“他看著人的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很聽話，這也是我們將他拉入計劃的原因之一。”
“但你的右耳垂下方有一顆痣，他沒有。”
阮言下意識摸向耳垂，意味不明地看著顧淩。
他想問顧淩是不是記錯了。
可顧淩的目光堅定，認真道：“我見過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見過。”
“很久以前……”阮言喃喃道。
那就是教養院或實驗室的那段日子裏。
可他只是一個玩家，怎麽可能和游戲中的顧淩見過面
顧淩的模樣有些可憐，像是狂暴期時的那個幼稚的小孩，自暴自棄似的坐在雨中，魔怔似的低語道：“對不起，但是我記不起來了，可是我記得，我愛過你。”
他擡頭看到阮言眼下的烏青，心疼道：“還好，我沒有弄臟你。”
阮言不合時宜地覺得，顧淩真的很好看。
像是帶刺的毒玫瑰，卻在他觸碰時收起了身上的利刺，只用柔軟的花瓣討好地貼在他的手心裏。
嗯，不可能見過的。
現實中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
“那就不要記起來了，沒關系的，過去的一切已經過去了。”
這句毫無意義的話，阮言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有些事情一輩子都不會過去的。
阮言眼角微微泛紅，餘光瞥見翟宿解脫後露出的笑意。
葉熠低沈著腦袋被關在車裏，面上仍是楞楞的孩子氣。
路則完成任務後輕松地拍著小宋的肩，說著升官加薪的事。
而小宋則小心翼翼地正在處理陸時淵額角的傷口，絲毫沒有發現陸時淵的手腳已經幾乎透明。
陸時淵註意到了他的目光，朝他點點頭，唇形似在說：“一會見。”
阮言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對他重重點頭。
掌心的臉頰有些冰冷，阮言將小宋塞過來的傘向顧淩那處傾斜，為這朵冰山玫瑰遮住了傘外的風雨。
“但願我們真的見過吧。”
一滴雨水低落在顧淩的睫毛上，他擡眸卻見到是阮言的淚水，那張紅唇顫抖著，溫聲道：“謝謝你，我很久沒有體會到家人的感覺了。”
阮言看著自己的手掌漸漸透明，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顧淩的眸色血紅，神色微變，他強忍腕間的疼痛，拼了命地去抓阮言的手腕：“你怎麽……不見了？”
“別走！不要再走了！”
他抓了空。
“求求你別走……”
阮言已經發不出聲音了，雨傘掉落在一旁。
他看著顧淩楞楞地坐在雨中，仿佛見到了那年七歲的顧淩，忍著一身傷痛帶著兩個小孩站在教養院門前。
男孩無助地站在原地，身旁兩個更小的孩子在哭著懇求著，一遍又一遍。
其實在阮言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天，倒在顧淩懷裏時，故事的齒輪就已經更改了轉動方向。
那個繁星閃爍的夜裏，顧淩看著懷裏的人，一夜未眠，早早計劃好了今天。
阮言永遠不會知道。
那晚過後，顧淩的每一句承諾都實現了。
無論是很難吃的兔子蛋糕，是審判書上百分之三十的票權，還是隔著一扇門的陪伴，離開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會再記起了。
他本可以繼續做那帝國為之敬仰的上將，但他舍不得犧牲那個記憶中的漂亮少年。
就像父親本可以繼續做他的大少爺，卻為了尋找愛人而凈身出戶，最終只留得那花束傳情的浪漫，在貧民窟裏永久傳說。
大雨停了下來，陰雲盡散。
帝國的夜空中劃過幾道流星，順著上將的臉頰掉落在積水裏，蕩漾滿地星光。
【游戲副本：紅燈區28號街，已完成】
【達成結局：一枕槐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所以您知道他們與紅燈區連環殺人案有關。”
阮言記得上一次和院長聊起案件時, 老人家閃爍其辭，分明是隱瞞了什麽。
“對。”院長苦笑道，“那位少爺對我講過, 他愛人的信息素是罌粟花香, 曾在紅燈區代號就是罌粟。”
“所以當我知道紅燈區的兇手是罌粟時，就已經知道是他們在背後主導這一切。”
窗外拂過一陣清風, 攜帶著花香氣吹進房中。
可阮言還是不明白，如果他們三人一開始就是為了利用他覆仇。
顧淩為什麽會放棄第四場婚禮。
他們精心算計的一切, 都化為了泡影。
此時，門外響起一聲槍響。
緊接著又是兩聲子彈劃過空氣的聲音。
阮言連忙起身想查看外面的情況，卻忽然頓在原地。
手被人緊緊拉住了。
握著他的那只手上布滿了年老的掌紋，她仿佛已經很累了，聲音要比初見時沙啞許多, “孩子，我替他們向你道歉。”
阮言垂眸看著她的手, 沒有說話。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 帝國就沒有警署和軍隊了。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即使被判決, 也可以在0612的幫助下提前結束游戲, 頂多算是任務失敗。
可翟宿失去的是他最敬重的哥哥，還有那些無辜死去的年輕人，又有誰向他們道歉。
父債子償, 兇手真的會得到解脫嗎？
阮言搖搖頭, 院長心下了然, 松開了手。
她艱難扯出一抹笑意：“孩子，是你動搖了他。”
院長露出慈祥的笑容, 眸中堅定的光裏映著阮言的影子：“審判書結果出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你一定能改變些什麽。”
“去吧，孩子。”
……
阮言走出教養院卻沒見到陸時淵和翟宿的影子。
清涼的風帶著一點露水的甜意，鉆入阮言的嗅覺中，不知怎的，倦意襲來，他強撐著眼皮看清迎面走來的人。
葉熠扯住他的頭發迫使他擡起頭：“怎麽就剩你自己了？真可憐。”
那只手力度拿捏得很好，能控制住阮言又不會讓他覺得太疼。
“是……你的信息素。”
阮言的目光落在葉熠胸前的銀色徽章上，他想起了上一次來到教養院時，窗外的風裏也是這個味道。
如果在其他地方，阮言不一定能察覺到。
可貧民窟混雜的信息素味太過濃重，此時更是個陰雨天，這種不合時宜又好聞的味道實在突出。
所以上次他來到教養院的時候，葉熠始終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監視著他。
不，還有在後院中與陸時淵交談的那次，他也聞到了這個味道。
離開的司機並不是回去取什麽文件，而是受了葉熠的指示離開，並且葉熠一直在暗中跟著他。
“是S級信息素。”
葉熠的聲線溫柔，像是一條在脖頸間盤繞的毒蛇，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忽然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人一口。
“但我和你不一樣，甜膩惡心的信息素只夠取悅那些同樣惡心的alpha。”
葉熠的手腕猛地一用力，阮言耳垂貼上了溫熱的唇瓣，阮言的指尖打著顫，感受著他耳邊的氣息。
“原來答案在這裏。”葉熠的語氣有些怪異，“難怪他背著我讓小星給你偷送腺體/液。”
阮言睜大了眼睛。
果然，監獄裏0061帶給他的抑制劑，就是顧淩的信息素。
葉熠動作親昵地蹭了蹭阮言側臉，濕潤的氣息黏在耳邊，吐出最頑劣的話來：“還是說，你已經被你的上將哥哥標記過了？”
經受過彈幕大軍系統教學過後的阮言，自然知曉這句話的含義。
這個時代的標記完全可以用上床來代替。
阮言順著他手中的力度擡起頭，“你能聞到的吧，我身上沒有他的味道。”
教養院內隱約有不知名的花香，像是烈日下盛開的小雛菊，日光曬後的花香更加濃烈。
S級信息素有互相排斥的作用，幾乎是在阮言釋放信息素的那刻，葉熠就被alpha的信息素燙到松了手。
葉熠看著自己被燙出水泡的手背，楞了一下，笑了。
“死到臨頭還護著你，陸警官真是癡情啊。”
阮言揉了揉被抓痛的頭，偷偷打量四周有沒有能夠逃跑的路。
他覺得葉熠是在嚇唬他。
什麽死到臨頭？
陸時淵要是死到臨頭了，那他離見閻王也不遠了。
可黑暗中走來的那兩個影子，一個在阮言意料之中，另一個卻在他的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阮言早就發現了“翟宿”的端倪。
以翟宿那種火爆的性格，在阮言拒絕開門之後，他是絕不可能乖乖坐在門口的，更不會對他露出那麽奇怪的眼神。
可意料之外的是，被槍口抵著的人不是顧淩。
而是陸時淵。
陸時淵的唇角掛著凝固的血痕，明明是被挾持著，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與他相比，一旁舉著手/槍的顧淩更顯得狼狽些。
他的額間帶著子彈的擦傷，鮮血沿著額角流下，有一種瀕臨破碎的美，像是泥潭中怒放的野玫瑰。
鮮血的血液帶著冰山的引導著阮言的信息素，高契合度使得阮言連連後退幾步。
他清楚面前的人不是顧上將，更不是哥哥。
而是紅燈區連環殺人案的參與者之一。
顧淩眸光一凜，看到了阮言後退的動作，心臟仿佛狠狠被刺痛了一下。
他啞聲道：“言言，別怕。”
阮言身體一僵，他感受到了腰間冰冷堅硬的東西。
葉熠不知什麽時候湊到阮言身邊，冷笑道：“瞧瞧你的好哥哥，為了救你，他竟然拿人質來要挾我。”
所以說，陸時淵就是他們的第四個目標。
阮言望向陸時淵平靜的眼神，看到他薄唇輕啟吐出無聲的兩個字。
看唇形像是在說。
“任務。”
顧淩察覺到了阮言忽然僵硬的表情，他的目光移至阮言腰間，厲聲道：“小楚，放開他。”
葉熠聽到顧淩訓斥，眸光晃動了一下，卻沒有放下槍：“陸警官窩藏罪犯卻被暗殺，最終兩人同歸於盡，他死了可以為我們脫罪。”
阮言感受到葉熠的信息素正不斷溢出，他的狀態已經臨近崩潰，語氣卻還是那副淡定自若：“我來時的陣仗你應該見到了，等下就會有聯盟警署趕來這裏，是來給陸時淵收屍的，我們可別耽誤了好時機。”
“那就來抓我。”
原本抵著陸時淵的手/槍換了方向，指向葉熠，“我再說一遍，放開他。”
S級alpha的信息素具有壓迫性，一股寒意鉆入骨髓，如果不是身上帶著陸時淵的烈日，阮言幾乎一秒都站不住腳跟。
葉熠死死盯著顧淩，不敢置信道：“你竟然拿槍指著我？”
“明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為什麽偏要護著他！自從你把他接出聯盟警署以後，我的計劃全都被你毀了！”
槍口狠狠懟在阮言細軟的腰窩，加重的力度惹得阮言吃痛一聲。
葉熠氣得牙齒都在打顫，掩飾的溫和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知道你心疼，我把人關在帝國監獄裏，到時候審判書下達，他也可以像小星一樣，在我們的庇護下安全過一輩子。”
“我費盡心思在出謀劃策，可是你們兩個呢？一個偷偷把人放了，另一個竟然拿槍指著我！”
阮言能感覺到腰間的槍/支在微微顫抖，葉熠的眼眶通紅，第一次對顧淩發出自己的心聲。
“說好要一起報覆那些畜/牲，重建貧民窟，你們卻都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背叛我。”
“怎麽？事情都做到這一步了，現在開始婊/子立牌坊了？”
顧淩並沒有因為葉熠的忽然發瘋而動搖半分，他仍舉著槍，冷聲道：“我和小星同意了重建貧民窟的計劃，但有關28號街的事情，你卻都是自作主張犯下的錯。”
“我們做的夠多了。”
“這次我想保護他。”
阮言顫著睫毛望向面前陌生的人。
好像有一瞬間，顧淩和那位溫柔的哥哥重合了。
他意識到顧淩對他的感情，也許不止是親情和信息素的依賴，還包含了些其他的東西。
葉熠因為這句話楞了半晌，直到腕間傳來疼痛感，他發現手中待宰的羔羊被別人奪走了。
阮言被男人緊緊抱在懷中，溫熱的手掌輕輕拍打他的肩，“連他是假的都看不出來，阮言你是笨蛋嗎？”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雲層漸漸飄移，月光在縫隙裏溢出，黑夜中，紅發少年身穿警服，話語間像是在責備，抱著他的那只手卻在忍不住顫抖。
阮言還沒反應過來翟宿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聽到訓斥的話，他立即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才不會乖乖呆在門外！”
翟宿揉揉他的小腦袋：“行，算你聰明一次，小嫂子。”
兩人隨即看向與葉熠對峙的那人，竟然是剛剛和葉熠一同出現的司機。
“你!”葉熠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手下反水。
他死盯著司機，又看向一言不發的陸時淵，才明白自己被擺了一套。
葉熠咬牙問：“你到底是誰！”
司機摘下遮住半邊眼睛的鴨舌帽，年輕男人的面孔下卻是青年男子的聲音：“聯盟警署第一支隊隊長，路則。”
“我以緝拿紅燈區殺人案兇手的名義逮捕你們。”
顧淩面色一冷，握著的手/槍漸漸移向陸時淵。
“哥哥……”阮言輕喚一聲。
如果葉熠想要做些什麽，顧淩還是會出手相助。
在貧民窟的那些年，他們已經成為了彼此的依靠，保護對方已經成為了一種責任。
阮言只覺得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
所以對於顧淩來說，他每日要承受著身份帶來的自我譴責，還要違心著去順從葉熠的決定和計劃。
也許這就是00612選擇留在監獄裏的理由吧。
他挖通了地道，卻發現外面的世界甚至不如那一小方監獄。
現在葉熠的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他可以被逮捕，可以被處以死刑，可以一無所有，可以成為一個毫無人性的變/態，成為令人畏懼的殺人兇手。
但他一定會覆仇。
顧淩知道，葉熠是為那些因實驗失敗死去的夥伴，為死在紅燈區的omega，為了意外救下葉熠，而被壞人活活勒死的罌粟，為了發瘋抑郁自殺的父親。
憑什麽，憑什麽那些畜/牲的後代能夠活得風生水起！
他要他們子子孫孫都懺悔自己的過錯！
不遠處的藍紅色燈光伴隨著警鈴越來越近。
陸時淵終於有了動作。
他擡了擡額邊的槍支，淡淡問道：“怎麽還不動手？”
阮言睜大眼睛看著顧淩即將摁下扳手，他忙掙脫翟宿的懷抱，跑到顧淩身前。
“別，別開槍，哥哥你冷靜一下！”
他撲上前去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顧淩一個擦槍走火送走他的小夥伴。
阮言咽了下口水，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顧淩，像在講一個很有趣的事：“教養院裏有一個孩子叫楚小星，長得很漂亮，像是個omega，但他的夢想是成為像上將一樣厲害的alpha。”
果然，顧淩聽到楚小星的名字時，神情驟然凝重。
“楚……楚小星，楚小星。”他喃喃著重覆這個名字。
顧淩記得這個孩子。
他新上任的那一年接手了一個大案，正是在紅燈區28號街。
那個omega為自保殺死了一個人販子，而楚小星，就是他在紅燈區人販子手底下救下的孩子。
葉熠聽到這個名字，原本陰冷的神色中有一瞬間失神。
他慌忙擡起頭，震驚地盯著阮言問：“你說他叫什麽？”
阮言吸了吸氣，看向漸漸清晰的紅□□光，繼續說：“他叫楚小星，我答應過他，等他長大以後，帝國就沒有貧民窟了，因為帝國軍隊有一位omega上校，還有願意為omega修訂法案的上將。”
“他們都是很厲害的人，是帝國未來的希望。”
阮言看著顧淩，紅了眼眶：“就在那一天，你答應我，你說沒有想要害我。”
顧淩微怔，握著手/槍的動作微松。
路則見到了，一向手穩槍準的顧上將，此時的手指竟然在發抖。
直到警車包圍住他們，小宋舉著大喇叭喊著繳槍投降時，顧淩也沒能摁下槍柄。
身著帝國軍隊和聯盟警署兩種制服的軍官或警官，都對著他們舉起了槍/支。
阮言松下一口氣，路則也趁眾人不註意時，對著顧淩的膝蓋開了一槍。
離得最近的阮言連忙將陸時淵從顧淩手中拉過來。
他聽到槍聲再轉過頭時。
只見鮮血灑在積滿雨水的地面上，那張清冷俊美的面龐上久違地露出了笑容。
一陣雷聲引來大雨紛紛，幾乎剎那間，雨水在地面砸出了水霧。
也許這就是一部小說的結局了。
結局全員到齊，水火不相容的兩方合作緝拿犯人，還有罪犯跪地的懺悔自首，以及阮言耳中提醒他任務完成的系統音。
無一不向他宣告者游戲結束。
顧淩被小宋戴上了電擊手銬，那手銬沾到雨水還在閃爍著火花，看起來就疼得要命。
小宋提醒他：“收回您的信息素，這樣會好受些。”
阮言低頭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緩慢邁出腳步，停在顧淩面前。
他微俯下身，擡手擦去顧淩臉頰上的血痕，男人將側臉伏在他的掌心裏蹭了蹭，像是戀戀不舍。
在觸到阮言的那刻，顧淩腕上的手銬上的銀白色火花也消失了。
小宋在一旁默默看著。
他曾聽路警官說過，傳說中的enigma雖然站在食物鏈最頂端，但因體質特殊，他們很難找到屬於自己的omega。
能達到這種程度的默契，應該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高契合度。
屬於是靈魂伴侶。
“你是誰。”
顧淩仍保持著半跪的姿勢，仰起頭看著他，眸中的欲望被雨水沖刷。
“從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阮言微楞，有些慌了神。
顧淩見他這副神情，更加證實了一直以來的想法：“他看著人的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很聽話，這也是我們將他拉入計劃的原因之一。”
“但你的右耳垂下方有一顆痣，他沒有。”
阮言下意識摸向耳垂，意味不明地看著顧淩。
他想問顧淩是不是記錯了。
可顧淩的目光堅定，認真道：“我見過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們見過。”
“很久以前……”阮言喃喃道。
那就是教養院或實驗室的那段日子裏。
可他只是一個玩家，怎麽可能和游戲中的顧淩見過面
顧淩的模樣有些可憐，像是狂暴期時的那個幼稚的小孩，自暴自棄似的坐在雨中，魔怔似的低語道：“對不起，但是我記不起來了，可是我記得，我愛過你。”
他擡頭看到阮言眼下的烏青，心疼道：“還好，我沒有弄臟你。”
阮言不合時宜地覺得，顧淩真的很好看。
像是帶刺的毒玫瑰，卻在他觸碰時收起了身上的利刺，只用柔軟的花瓣討好地貼在他的手心裏。
嗯，不可能見過的。
現實中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
“那就不要記起來了，沒關系的，過去的一切已經過去了。”
這句毫無意義的話，阮言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有些事情一輩子都不會過去的。
阮言眼角微微泛紅，餘光瞥見翟宿解脫後露出的笑意。
葉熠低沈著腦袋被關在車裏，面上仍是楞楞的孩子氣。
路則完成任務後輕松地拍著小宋的肩，說著升官加薪的事。
而小宋則小心翼翼地正在處理陸時淵額角的傷口，絲毫沒有發現陸時淵的手腳已經幾乎透明。
陸時淵註意到了他的目光，朝他點點頭，唇形似在說：“一會見。”
阮言忍住眼眶中的淚水，對他重重點頭。
掌心的臉頰有些冰冷，阮言將小宋塞過來的傘向顧淩那處傾斜，為這朵冰山玫瑰遮住了傘外的風雨。
“但願我們真的見過吧。”
一滴雨水低落在顧淩的睫毛上，他擡眸卻見到是阮言的淚水，那張紅唇顫抖著，溫聲道：“謝謝你，我很久沒有體會到家人的感覺了。”
阮言看著自己的手掌漸漸透明，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顧淩的眸色血紅，神色微變，他強忍腕間的疼痛，拼了命地去抓阮言的手腕：“你怎麽……不見了？”
“別走！不要再走了！”
他抓了空。
“求求你別走……”
阮言已經發不出聲音了，雨傘掉落在一旁。
他看著顧淩楞楞地坐在雨中，仿佛見到了那年七歲的顧淩，忍著一身傷痛帶著兩個小孩站在教養院門前。
男孩無助地站在原地，身旁兩個更小的孩子在哭著懇求著，一遍又一遍。
其實在阮言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天，倒在顧淩懷裏時，故事的齒輪就已經更改了轉動方向。
那個繁星閃爍的夜裏，顧淩看著懷裏的人，一夜未眠，早早計劃好了今天。
阮言永遠不會知道。
那晚過後，顧淩的每一句承諾都實現了。
無論是很難吃的兔子蛋糕，是審判書上百分之三十的票權，還是隔著一扇門的陪伴，離開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會再記起了。
他本可以繼續做那帝國為之敬仰的上將，但他舍不得犧牲那個記憶中的漂亮少年。
就像父親本可以繼續做他的大少爺，卻為了尋找愛人而凈身出戶，最終只留得那花束傳情的浪漫，在貧民窟裏永久傳說。
大雨停了下來，陰雲盡散。
帝國的夜空中劃過幾道流星，順著上將的臉頰掉落在積水裏，蕩漾滿地星光。
【游戲副本：紅燈區28號街，已完成】
【達成結局：一枕槐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