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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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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廣闊林海間的夜晚相比於繁華的西京, 似乎總是更靜謐一些。

除了風過林梢的沙沙輕響,便只能聽見時不時有些細微的鳥鳴。

聽見謝行這說得極為鄭重的三個字,寧柯一時楞住了, 腦子裏難得的一片空白。

面前面容俊郎的青年眼中的神色是那樣的真誠又熾烈,就好像春日裏的野火, 只需要一點點火星,就足以燎原。

說出的這句話又好像不僅僅是對那句陌生的蒙語的翻譯, 而是他內心裏最深處的渴望。

兩輩子加起來, 這是寧柯第一次聽見有人對他說這三個字。

不可否認的,那一刻他心神俱震, 好像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甚至心裏還升起了一個很古怪的念頭。

要是他這輩子真的要找一個另一半, 似乎阿行就是他唯一的, 也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轉瞬之間,那因為過往而積累已久的, 對親密感情的失望和回避,似乎已經成為了他保護自己的下意識的行為。

迎著青年熾熱的眼神,寧柯琥珀色的瞳仁游移了一下,耳側的羽毛耳墜也在晃動,唇邊卻是勾出了一個略微有些勉強的笑容:

“學一門新語言最先學會的就是你好,謝謝和我愛你,是嗎阿行?”

阿行一定僅僅是這個意思吧,他怎麽會,又怎麽能對自己有戀人之間的那種愛意呢?

就算有,估計也僅僅是少年人對情感的混淆, 自己不可能像平常一樣縱容他,而要讓他自己好好想清楚, 然後走上正途。

自己確實應該開始打算放權的事情了。

聽見寧柯的回答,謝行下意識就有點失落得想哭,但是同樣的,他也沒有錯過哥哥眼眸中那一閃而逝的猶豫和迷茫。

……他有機會的。

謝行順著寧柯搭在膝頭上的毛毯握住了青年因為吹了一會兒晚風而泛著點涼意的細長手指。

但是出乎意料的,這次寧柯卻沒有像平常一樣縱容他,不而是著痕跡地把手指輕輕抽了出來,別過頭去看因為光線昏暗而有些模糊的白樺林。

因為天色確實太暗,以致於連向來目光都是粘在寧柯身上的謝行也沒有註意到青年耳側漫上來的紅暈。

寧柯有些淡巴巴地開口道:“我剛才也遇見了幾個東北的本地人,確實和西京人不太一樣。”

“真的很謝謝你帶我來這裏,阿行。”

“等到你以後畢業接手了公司,我就也能去更多的地方看看了。”

聞言,謝行怔楞了一下,甚至還保持著想去握寧柯手指的動作沒有變,轉而心裏便湧上來一陣驚惶。

他仰起頭想去看寧柯的眼睛,卻只看見了青年削薄白皙的側臉:“哥哥,你以後是想離開西京嗎?”

……是想離開我嗎?

謝行沒有問出心裏的這句話,但是他的語氣裏幾乎帶了點哀求,試圖從寧柯口中聽到否定的回答。

哥哥是早就有這個心思嗎?還是僅僅是因為自己剛剛說了那句話。

他是不是不應該這麽快說的?

寧柯輕輕“唔”了一聲,接下來說的話卻是讓謝行一下如墜冰窖:“可能不僅僅是離開西京吧,我還想去國外看看,應該以後阿行就不太能見得到我了。”

“不過我肯定還會回來看你們。”

寧柯的語氣十分輕描淡寫,幾乎融在了秋日的晚風裏,但是聽在謝行的耳朵裏,卻如同驚雷一般。

後來寧柯說了什麽,謝行好像就不太記得清楚了。

也許是因為長島冰茶終於上了勁兒,好像讓他的思緒都有些不太清醒了。

因為他此時滿腦子裏想的都是,哥哥不僅不想接受他,還不想要他了。

……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他每次想要下定決心抓住什麽東西,到最後就總會失去呢?

不,哥哥他是絕不會放手的,小狗認了主人,就不能被拋棄了。

謝行的眼底逐漸漫上來了點陰沈的執拗,在昏暗的夜色下也令人心驚。

但是寧柯似乎執著於躲開他的視線,依舊別過頭,視線的落點有些空茫,更像是在發呆,所以也並沒有註意到謝行的眼神。

身後的青年正出神地看著寧柯那截瑩白潤澤的後頸,眸子中的神色暗沈沈的,好像在拼命抑制住某種欲望。

……

這晚寧柯睡得比平常還要早,簡單洗了一個熱水澡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謝行坐在客廳的飄窗上,看著那扇剛剛被關上的臥室門,良久都沒有動彈。

哥哥在躲他。

謝行有些艱難地得出來了這個殘忍的結論,心裏也漫起來了層層疊疊的酸澀。

明明房間裏的地暖開得很足,身上只需要穿一件薄款的睡衣,謝行卻覺得此時比西京深冬裏最冷的那一天還要冰冷。

半晌,謝行才終於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起身準備去行李箱裏拿自己的換洗衣服。

他的動作相比於平常略有些急促,動作間不小心碰落了什麽東西,從行李箱裏“啪嗒”一聲掉到了外面,然後在實木地板上咕嚕嚕地滾遠了。

謝行別過頭瞥了一眼,好像是一個藥瓶。

他不覺有點煩躁,站起來走到桌角,俯下身撿起了滾落的藥瓶。

謝行低頭看過去,發現藥瓶的白色瓶身上貼著的是熟悉的全英文標簽。

是那瓶哥哥和媽媽都吃過的安眠藥。

它不是非處方藥,是需要拿到醫生的醫囑然後在醫院的藥房裏開的。

自己在收拾行李的時候帶了不少常用藥,估計這瓶也是被自己隨手塞進箱子裏的。

按理來講,他現在應該把它重新塞回箱子裏,但是鬼使神差一般的,謝行長久地凝視著藥瓶上的英文標簽。

那上面很詳細地寫著用量,成年人一日一次,睡前服用,一次一片。

好像突然有一股熱流湧上了謝行的大腦,似乎是那杯長島冰茶裏包含的包括朗姆,伏特加和龍舌蘭在內的五種烈酒終於起了作用。

如果常規的追求不管用,那就不如用不常規的辦法。

哥哥雖然說了自己現在不會走,但是會不會有一天,他從學校裏回來,就會發現哥哥已經把股權轉到了自己名下,然後一勞永逸地遠走高飛。

從此消失在自己的生活裏。

不,就算哥哥不願意做自己的戀人,也要留在自己的身邊。

哥哥是他荒蕪人生中僅有的幾點亮色,是他摔個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抓住的月光。

就算哥哥會恨自己,他也不會後悔,至少這樣,他就不用那麽累地去演一個所謂乖弟弟了。

哥哥也不會再把他當成幼稚的小孩子。

房間裏一時陷入了寂靜,幾乎只能聽見謝行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良久之後,他並沒有把那瓶安眠藥好好裝回行李箱裏,而是把它和自己的手機證件一起放在了隨身的斜挎包裏。

……

之後的幾天裏,雖然行程依舊安排得很滿很充實,但是兩人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各有心事。

只不過謝行總是會表現得更明顯一些,畢竟他太年輕,太不會遮掩。

所以寧柯這幾天也一直在觀察謝行,小家夥除了經常發呆,並伴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背包的動作之外,面上似乎又看不出什麽異常。

他不覺松了一口氣,估計那天晚上的那句話就僅僅只是酒意上頭之後反應有些慢半拍的表現。

這麽乖的小孩兒,應該就只是想向自己炫耀一句新學到的外語。

自己怎麽能那麽想他呢?

至於自己說的以後要走的事,他肯定也需要時間慢慢接受,最後隨著年紀的增長,就會徹底習慣自己逐漸淡出他的生活。

名門世家的兄弟之間,最後都會變成親近的陌生人。

這樣很好,這樣才是對的。

在準備啟程回西京的前一天,謝行拎著行李箱走在寧柯的身後。

等到下到二樓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趁著哥哥沒有回頭便徑直走到了吧臺前面。

白天裏酒吧的生意不算多,柳芭正在分揀幾個牛皮紙袋的袋咖啡豆,走到她近前時便能聞見馥郁的香氣。

女人聞聲擡起頭,看見是謝行便不禁笑道:“要走了嗎孩子,祝你們一路平安。”

謝行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便略微抿了下唇角,接著說道:“我還有一件事想問您。”

柳芭似乎並不吃驚,她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轉了轉手指上的綠松石戒指:“問吧,孩子。”

謝行吸了一口氣,這才接著說道:“您之前同我說,愛情是一種很熾熱的感情,就算傷了自己也不應該留遺憾。”

“但是如果讓兩個人都遍體鱗傷,這件事還是對的嗎?”

聞言,女人不禁笑了一下:“只要兩人相愛,便沒有所謂對錯。”

……兩人相愛。

謝行默默重覆了一遍這句話,心裏又湧上來了那股難言的酸澀。

哥哥也許愛他,但那也僅限於兄弟之間,如果他要越軌,哥哥應該就不會再寬容自己了吧。

看著面前年輕人明顯有些魂不守舍的神情,柳芭不禁嘆了一口氣:“但是……”

她把戴滿了戒指的十指交握,語調驀地變的有些虔誠:“希溫·烏娜吉①在上,我知道你們會是很相愛的一對兒。”

“即便這條路荊棘遍布,結果也一定圓滿,因為她會保佑每一對情人。”

謝行的手指攥了一下掌心,良久才終於開口:“謝謝您。”

“沒關系。”,柳芭笑道:“祝你好運,年輕人。”

“阿行!”

樓下的寧柯似乎終於發現謝行沒有跟下來,正站在樓梯轉角仰頭看他。

“來了哥哥!”,謝行匆忙轉頭回了一句,便又重新看了一眼柳芭,鄭重其事地說道:

“我不會放手的。”

相比於是對柳芭說,倒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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