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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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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坑

能殺死人的寂靜持續了半晌, 游朝岫恨不得把手裏的梨砸到衛松雲頭上:“衛小二,你要不會說話就把自己的嘴割下來扔了!”

她說完,又去偷瞧謝仞遙。

她和衛松雲實則並沒有和顧淵峙相處多少時間, 對這個曾經的師兄的離開, 初時還有惆悵,如今二十多年過去, 早已淡忘。

但謝仞遙不同。

顧淵峙是他救下來,他認了師弟後, 又是他親手送出去的。

就算謝仞遙不說,長大了之後,游朝岫也能感受到這是師兄不可提的心結。

衛小二那張嘴真不是人嘴,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游朝岫瞪他。

衛松雲此時也知說錯了話,怕游朝岫揍他, 只扇子一開, 抱著頭遮掩住臉, 裝死去了。

“素月秘境應當不小,輕易遇不見,”還是謝仞遙接了話, 他面色如常,輕輕巧巧將這個話題繞過, 去問王聞清, “師尊落了什麽在素月秘境裏面?”

王聞清絲毫沒感受到徒弟們之間的暗潮洶湧,聞言道:“不是我的,是咱們落瓊宗的。”

他問:“知道宗主令嗎?”

當然知道。

凡是宗門,都有宗主令, 為一宗之主身份的象征。

謝仞遙有些震驚:“師尊把落瓊宗宗主令落素月秘境裏了?”

王聞清撓頭,嘿嘿笑道:“滅世之禍那時候這麽亂, 就不當心扔那裏了。”

宗主令說扔就扔。

謝仞遙三人:“......”

王聞清望天:“素月秘境一百年才開一次,既然開了,為師就想著讓你們拿出來。那裏面機緣不少,找宗主令的時候,如若碰見,也是造化,收了便是。”

王聞清這麽說,那麽謝仞遙師兄妹三人就定要去一次了。素月秘境半年後開,衛松雲和游朝岫還好,他們兩人離結金丹尚且還遠,又是閑不住的性子,便商量著趁著這半年離開宗門再游歷一次。

謝仞遙則停在心動期已經五年,離結金丹不過一步之遙,王聞清讓他在半年內借了金丹,他自然不能和兩人一道下山。

囑咐好師弟師妹半年內一定回來後,謝仞遙自已一人在山上開始試著結丹。

並不順利。

二十年前,他們剛回落瓊宗,王聞清便說他道心不穩。

謝仞遙睜開了眼。

他面前是雲霞蔚然,謝仞遙伸手,一朵橙紅雲霞就飄到了他眼前。

似乎知道他是落瓊宗弟子,雲霞親昵地繞著他指尖。

衛松雲和游朝岫已經走三個月了,謝仞遙還沒有絲毫要結丹的跡象。

謝仞遙從築基期到開光,到融合再到心動期,如今馬上就要結丹,只用了二十多年。

二十年從築基期到金丹期,從沒有五靈根能做到這種地步,說出去是個足以令五大陸側目的成績。

也足以是讓任何一個人驕傲的成績。

但謝仞遙從沒有這種感覺,他回到宗門後,常常做一個夢。

夢裏通天海波濤洶湧,滄溟的聲音陰魂不散,口口聲聲地喊著顧淵峙會恨他。

每次夢醒,他鬢邊都是冷汗。

這些謝仞遙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不知如何應對,只能將夢深深地埋在心裏,然後不敢懈怠地修煉。

這個世界不管怎樣,修為高總是沒有錯的。

心動期不夠,其實金丹期也不夠,哪怕是元嬰、分神期,修真界都有不少人。

謝仞遙愈入大道,愈生卑切,於是愈發躊躇不進。

他心能靜下來修煉,道心卻不穩。

與指尖的雲霞玩了一會兒後,謝仞遙松開了它,雲霞蕩悠悠地飄遠後,謝仞遙看見更遠處飄來了一只傳話的紙鶴。

紙鶴用來傳話,如今落瓊宗,除了他,也只剩下一個王聞清。

謝仞遙站起身來,被紙鶴引著,往前走去。

落瓊宗峰與峰之間都有索橋相連,用上靈力後,紙鶴轉眼帶著他掠了三四座山峰。

熟悉的景色在謝仞遙身側飛速掠過,見紙鶴還沒有要停的趨勢,謝仞遙心下訝異。

接下來的地方對於他們師徒四人住的山峰太遠,謝仞遙幾乎沒來過。

又如此跟著紙鶴走了大半個時辰,眼前的一切謝仞遙已經陌生無比。

等跟著紙鶴拐了個彎,謝仞遙踏上了落瓊宗他一座從沒有來過的無名山峰。

山頂滿是落葉,落瓊宗尚杏花,以杏花為宗紋。正是四月時節,謝仞遙擡眸看過去,只見眼前盡是漫山遍野,開得熱烈的杏花。

紙鶴往杏林裏飛去,謝仞遙只瞧了眼杏花,就要跟著它進杏林。

便是在這時,自林中沖出了一道陰影。

這陰影極快,手中松松握了把細劍,行走間還有吱呀的輕響,二話不說,就朝謝仞遙劈來。

謝仞遙反應極快,仰頭與他割向自己脖頸的劍尖擦過後,手腕一轉,他手中就多出了一把劍。

劍是最平常的劍,仙馭是杖不好練習劍法,這劍是王聞清隨手甩給他學矜伐劍法用的。

謝仞遙握了劍,松松挽了一個劍花,轉眼間已經和眼前的東西過了十幾招。

他這才看清楚,眼前的東西是落瓊宗的偶屍。

說是偶屍,實則是用木頭片子訂成的人形,只不過被註了靈力會動,多數是給剛入門的築基期弟子陪練,但凡會點劍法招式,和偶屍打架可謂是難逢對手。

但和眼前這個偶屍過了幾招後,謝仞遙立馬察覺出了它和其他偶屍的不同之處。

這個偶屍的境界,竟然在他之上。

這偶屍手上拿的劍,也不是和其他偶屍一樣是木頭刻成的劍,而是一把真劍,劍刃鋒利,折射出的劍光如隆冬寒月,絕非凡品。

偶屍被他擊退,下一瞬就再度飛身而來。

謝仞遙腳尖一點,急速往後掠去,同時反手拿劍,靈力迸出,劍柄帶著靈力在半空中化了一道極圓的半弧,與偶屍劍意正面相撞,朝它腰間直直斬去。

矜伐劍法第一勢,青松落色。

謝仞遙這道劍意燥熱,劍意掃過,杏林中杏花紛紛掃落,又在碰到他靈力的一瞬化為齏粉。

正是他火靈根的作用。

和王聞清不同,謝仞遙身負五靈根,雖然斑駁,但靈力可以隨他心意使出任意一個。

矜伐劍法在王聞清手中大開大合,在他手中,則更多了圓滑變通,瞬息千變之姿。

劍意掃過不過一瞬,偶屍修為在他之上,強硬地沖散了謝仞遙的劍意。

可當偶屍破了謝仞遙的青松落色後,謝仞遙已然不在他眼前。

有所感應般的,偶屍轉身回頭,沒有眼睛的木頭腦袋一擡,就見謝仞遙自不遠處的一棵杏樹枝頭飛身而落,手中劍意迸裂,只斬向他脖頸。

偶屍只來得及擡起手中的劍去阻擋。

一切都在轉瞬之間,兩劍悍然相撞,謝仞遙劍法中的靈力如霜,帶著偶屍不過幾瞬,木頭身子上已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剛剛的青松落色不過試探,此時正面相撞,謝仞遙與偶屍沒有五官的臉對視,即便此時氣血翻湧,他眸中光也璀璨。

下一瞬,他手腕一轉,劍尖穿透偶屍手臂,霜雪褪去,木靈力雄厚的力量直穿透了偶屍下巴,捅進了他腦袋裏。

劍意凜冽,滿林杏樹簇簇。

矜伐劍法第二勢,烘爐點雪。

偶屍握著的劍並非凡品,謝仞遙手中劍捅進他腦袋的那瞬,他手中的劍也割破了謝仞遙肩膀處的折雪袍。

所幸它只是個木頭,渾身又被謝仞遙靈力給凍得結了霜,反應遲鈍。

謝仞遙不理會懸在肩膀上和頸側的鋒利劍刃,雙手握住劍柄,往左一掃,手中的劍就從偶屍左側臉頰破頰而出。

謝仞遙識海動蕩,靈力在這一瞬從十二經脈而過,盡數迸出,湧向了手中的劍。

劍尖狂風乍起,卷得偶屍晃動不已,下一瞬,劍尖就刺進了偶屍握著劍的右臂。

霎那後,偶屍右臂悍然落地。

矜伐劍法第三勢——“風禾盡起”。

劍意與靈力相融合,卷起杏林滿樹落花,清光萬裏。

手中的劍落地,偶屍仿若失了魂魄,頓時成了一堆死的木頭片子,站在那裏不動了。

謝仞遙手中的劍也隨著這一勢壽終正寢,劍刃被攔腰折斷,當啷一聲摔在了地上。

偶屍不動了,謝仞遙倒也不至於和一堆木頭片子較勁,他低頭,有些可惜地看了看手中的劍。這是王聞清在他築基後給他的劍,沒想到壞在了這裏。

“它弄壞了你一把劍,師尊再賠你一把,”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謝仞遙轉身看去,就見王聞清蹲在一顆杏樹上,笑瞇瞇地望著他,“把它扔地下的那把劍拾起來,以後你就用它。”

謝仞遙聽他的話,將地下偶屍的劍撿了起來,問道:“這偶屍是師尊弄的?”

“不是,它本來就是守這個林子的,”王聞清撓頭,“我見它手裏的劍適合你,就讓它來會會你。”

一碰上這劍,謝仞遙只覺得一陣涼意刺骨。手中的劍劍刃窄細,似刀似劍。初看凜冽,細看就能看出劍身有銀光滑過,若匹煉秋光,倒瀉湖心明月。

劍身華麗,劍柄便古樸了許多,漆黑劍柄森然。

“它叫‘拂霜’,”王聞清從杏樹上蹦了下來,笑嘻嘻地道,“劍身是虛無境裏一整塊霜石練成,劍柄是最好的春甕枝,是當時五大陸第一劍修用了九十九年淬成。”

“他與我師兄一見如故,將‘拂霜’贈與他,慶賀兩人相識之喜。我師兄也很珍惜,這是他最喜歡的佩劍。小遙,你好好用它。”

“好,多謝師尊,我會好好用它的,”謝仞遙喜歡這把劍,擡頭後的眼中都是笑意,轉而問道,“這偶屍為什麽要守這片杏林?”

他看了這杏林一圈,和他們落瓊宗其他杏林並無區別。

王聞清聞言笑了笑,顛著腳走在前面:“跟師尊過來。”

小心收起來拂霜,謝仞遙跟在王聞清後面,朝杏林深處走去。

杏林並無多大,兩人不一會兒就走到了盡頭,越往裏走,杏樹枝頭的杏花便越稀疏。等到了最裏面時,竟是一片片枯死的杏樹。

等枯死的杏樹都沒了的時候,前頭的王聞清道:“小遙,到了。”

謝仞遙擡眸看過去,被眼前的景象震在了當地。

良久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謝仞遙聲音喑啞:“這是......萬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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