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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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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機翼下的大地變得遙遠,飛機平穩地飛行在雲海上空,旁邊坐著個女生,高瘦的身形,寬松的穿著,卻不是她熟悉的眉眼。

轉頭望向舷窗外,雲朵像一團團超大的棉花糖,潔白,蓬松。

眼睛亮晶晶的女孩說聞到味兒了,是甜的,說要帶著她飛出去將棉花糖統統吃掉。

她說不行,太多了,會蛀牙。

女孩笑了,明媚如光。

兩天後,她們捧著大大的棉花糖走在了古色古香的步行街上,女孩很調皮,趁她不註意偷吃她的,被發現後撒腿就跑,躲在大樹後面略略略。

幼稚鬼,她不去追,轉身就走了。

後面沒有腳步聲,她回頭去看,手上的棉花糖又被咬了一口。

原來女孩順著路邊邊悄悄遛了過來,大口吃著她的棉花糖,笑得不知道比那棉花糖甜上多少倍。

記憶裏都是女孩的笑臉。

她笑了。

閉上眼睛,她想在夢裏也看到女孩的笑臉。

十幾個小時的航班,她在回憶和夢境裏數度與女孩相逢。

飛機輕微顛簸,她從夢中驚醒,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安全帶。

坐在旁邊的女孩安慰她,說飛機馬上就要下降了。

那個女孩跨過她坐下來,說飛機馬上就要下降了。

她一時失神。

舷窗外,天空是黑色的。

棉花糖不見了。

女孩不見了。

直線距離兩萬多公裏。

她失去了她。

2022年9月

辦理好入學手續,她向教室走去,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是個高個子女孩,沖她打招呼,說好巧,原來你也在這裏上學啊!

沒想到在這裏遇見段學姐,真是好巧。

那個女孩站了起來,笑容燦爛。

高個子女孩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聲音帶著笑,“你又發呆了。”

她低下了頭,“你好。”

宋蕎,同一個班,來自景市,比她小一歲,性子開朗,有點像女孩。

會給她買早餐,會邀請她出去玩,會說些暧昧的話,意思很明顯。

拿起手機將早餐錢轉了過去,“謝謝!”

宋蕎笑了笑,收下了。

抱起課本,“我不去了,謝謝!”

宋蕎笑了笑,“改天約。”

很有耐心,不急不躁。

唯一沒有辦法拒絕的就是上課時雷打不動地坐在她旁邊。

她做著筆記,不聞不問。

下課,宋蕎講笑話給她聽,講完後問她為什麽不笑,說很想讓她笑。

幾次下來,她覺得有必要說清楚,說宋蕎,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宋蕎問:“不喜歡女生?”

她沒說話。

宋蕎聳了下肩,“我懂了。”

第二天,旁邊的座位空了。

桌子上放著一張小紙條。

展開。

哪天喜歡女生了告訴我一下。

心生煩躁,她將紙條揉成了一團。

猶豫了一下,沒有拉黑宋蕎。

坐在後邊的宋蕎看得真切,給她發了條信息。

對不起,不會再打擾你。

她喜歡女生。

只喜歡那一個。

那個笑起來有小虎牙的女生。

2023年6月

她找到了陸念和馮意涵,將她們帶到了巴黎。

一起租住在市郊,她讀書,她們工作。

有親人在身邊,她好像沒那麽孤單了。

她只是不開心。

周末,她們去公園玩,陸念買了三支冰淇淋,回來說漏了嘴,說剛才習慣性的要去拿四支。

馮意涵:“念念,陪我去下洗手間。”

她垂眸看向冰淇淋,是國內的牌子,巧克力味道的。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包裝紙都不需要她撕,女孩會拆開來遞到她嘴邊,還會將外層的巧克力旋轉到她的嘴巴裏。

她變懶了,頭發需要女孩吹,衣服需要女孩穿,被子需要女孩蓋。

某天,女孩拿著一把勺子餵她吃西瓜。

她說,你把我慣壞了。

女孩摸她的頭,語氣傲嬌,就要寵你。

湊過來舔她的唇,說寶寶給我獎勵。

再也沒有人給她拆冰淇淋了。

再也沒有人叫她寶寶了。

再也沒有人和她要獎勵了。

撕下包裝紙,她咬了大大的一口。

眉頭蹙了起來。

她說,好苦。

2024年6月

若若出生了,皺巴巴的小嬰兒,躺在產房的陸念臉上寫滿了嫌棄,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說怎麽這麽醜。

馮意涵:“不醜的,像你。”

陸念生氣,“我沒有這麽醜。”

馮意涵:“我不是這個意思。”

陸念:“那你是什麽意思?”

馮意涵:“我,我…你要不要喝水?”

陸念:“能不能換一句話?”

她看著,忽然想,如果哪一天科學進步到兩個女生也能生孩子了,那麽她和女孩的孩子會像誰多一點。

是漂亮的還是帥氣的?

她希望孩子像女孩多一點,健康陽光。

陸念問:“姐,你在笑什麽?”

她奇怪,“我笑了嗎?”

陸念以為她在說逗趣的話,嗔怪起了馮意涵,“讓你和我吵,給我姐看笑話。”

馮意涵:“我沒和你吵。”

陸念:“還說?”

馮意涵不說了。

她們的相處模式,永遠是陸念占上風。

馮意涵寡言且嘴笨。

她和女孩呢?

她回憶了一下,不相上下吧!

女孩伶牙俐齒,會甜言蜜語地哄人,會各種即興表演。

她口才也不差,實在說不贏了,直接上手上嘴就行了。

反正,女孩對她無限包容,隨她又打又咬。

她好像又笑了。

2025年9月

若若一歲多了,很可愛,也很好玩。

她的嬸嬸主動打了視頻電話過來,看著鏡頭裏的外孫女哭了。

她們都知道,家裏的態度在軟化。

她想到了女孩的媽媽。

一直以來,她很少想起,因為她不願意想起,更不敢想起。

她喜歡擁抱甜蜜的回憶。

偉大的母親,令人懼怕的母親。

三年了,她對她的態度會軟化嗎?

不可能吧!畢竟當年逼著她離開時,是那樣的痛哭流涕,也是那樣的冷酷無情。

她的身體抖動了一下。

懷裏的若若奶聲奶氣地說姨姨冷。

陸念走了過來,問她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她說。

回了房間,打開櫃子,將那些東西拿了出來,有的模樣兒很怪,有的特別可愛。

將它們擺在床上,溫柔撫摸,和它們輕聲說話。

低頭親吻頸間的項鏈。

她問:“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想過我?

2026年11月

學業結束,陸念問她要不要跟她們一家子回國。

她低頭不語。

陸念說:“姐,你不能一直逃避。”

她們知道她的心結是什麽,默契地在她面前不去提及什麽。

陸念說:“或許她已經重新開始了。”

又說:“你也應該重新開始了。”

她知道,她必須要回去了。

公司發展壯大,外公年紀大了,她沒有選擇,不能再繼續自私下去了。

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會面臨抉擇。

這句話適用於所有人。

她快三十歲了,她要考慮的也更多了。

夜晚失眠,忍不住想,回去了,她會遇到女孩嗎?

女孩變成了什麽模樣?

女孩還記得她嗎?

女孩,有男朋友了嗎?

2027年1月

飛機著陸景市機場,叔叔載著嬸嬸來接她們。

外公也來了,老了許多。

在國外的那些年,她的眼淚和她的笑容都藏匿了起來,尤其是眼淚,她好像都沒有哭過。

落地看到親人的一刻,她哭了。

外公拍她的背,說回來就好,願意回公司就回公司,不願意了做其他的也沒關系。

外公說,雖然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要走,但既然選擇了回來,就要好好生活。

給了她最大的尊重和理解。

近鄉情怯,她沒有回自己的家,打算暫住在叔叔嬸嬸家。

車子路過了景大,陸念指給若若看,說媽咪是在這裏上的大學,姨姨是在這裏讀的研究生,是很棒的學校,你以後好好學習也要考進去。

若若不懂什麽叫大學,不懂什麽叫研究生,更不懂怎麽考進去,“那媽媽呢?”

馮意涵:“媽媽沒有上過大學。”

若若:“那媽媽上過小學嗎?”

車上的人都笑了。

她望向了車窗外。

女孩戴著一個藍色的口罩坐了進來,騙她說感冒了,說想和段學姐一起看電影。

這些年,那部電影被她看了無數遍,臺詞倒背如流。

金色的麥田。

金色的女孩。

她萌芽的愛情。

2027年2月

她在適應回國的生活。

去了她們一起去過的地方。

馨食堂變成了漢堡店。

公園裏的草還沒綠,桃花也沒有盛開。

天氣冷,游樂場裏冷冷清清。

南山腳下,游人同樣稀少。



冬季,荒蕪的季節,萬物雕零的季節。

她的心,亦是如此。

回來之前她想過如果遇到了女孩,她應該說些什麽。

她們相遇,是紅了眼,還是紅了臉。

還是,擦肩而過。

真正回來了,她反而平靜了,沒有去打聽女孩的消息。

她們都長大了,成熟了,和這個城市萬萬千千的事物一樣,經歷著四季的交替和不停的改變。

她是不是放下了?

她不知道。

眼前是五層高的建築物,一樓的咖啡店還在,豎著一個牌子。

寵物謝絕入內。

她走了進去,穿過咖啡店上了三樓,擺滿了書籍,低矮的書架間坐著很多年輕人。

空氣溫暖,她邊走邊翻越圖書,腳步忽然停下。

她拿起了一本書。

翻開,扉頁上寫著兩段小字。

我們人類就像螻蟻,不,像一粒沙,或者是,像一粒微塵,漂浮在宇宙裏,然後轉瞬即逝。

就算是微塵,我們也是兩粒挨在一起的微塵,哪怕是消逝,也始終在一起。

何其幸運。

她,遇到了她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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