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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壹、憑著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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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壹、憑著愛

(66)

等抱得盡興了,簡書才用自己僅剩的那點理智,發現了一絲不對:黎蘅脖頸間的溫度高得有些反常,開始他以為是自己身上太涼的緣故,又把額頭蹭上去試了試,愈發覺得倒像是黎蘅發燒了一樣。

懷裏的人不安分地動來動去,黎蘅一想到他身上連著的各種管子,就覺得驚心動魄,忙伸手在人背上摩挲著安撫,一面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隔著不很厚的病服,簡書感覺到,黎蘅貼著自己後背的手掌也有些燙。

“阿蘅……你、你是不是……發燒了?”

簡書嫌自己聲音小,話也說不利索,心裏著急,下意識地要用正在掛水的手去試黎蘅額頭的溫度。

黎蘅楞了楞,趕忙制止簡書的動作。之前沒人說,他還沒什麽特別的感受,這會兒,黎蘅還真覺得身上冷起來了,腦袋好像也有些重。

“你是不是傷……沒好好治?”簡書的語氣裏少有地帶上了慍怒的情緒,手指揪著黎蘅的衣服邊直晃。

“有有有,”黎蘅眼見著心電檢測儀上的波動越來越大,被嚇了一跳,趕忙將簡書放回床上,將他試圖拿掉氧氣罩的手輕輕撥開,“我有好好治,你別急。”

“你發燒了……”簡書執著地重覆。

“我知道,沒關系的,可能因為傷口還沒長好,不怕,我……我那個、過會兒去找醫生看看。”

“現在就去……”簡書急過一陣,只覺得肚子更痛了,須得勉強忍耐著,才能不痛哼出來。

“我、我先給你……”黎蘅從沒讓人這麽管過,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站在病床邊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先去……”簡書心下一片無奈,只好又推黎蘅胳膊,手不過是虛虛附上去,便落了下來。

“好好,我先去,你別動了……”黎蘅看著那只格外不安分的埋著留置針的手,就覺得心慌。

簡書這才配合地任由黎蘅把自己的手放回原處,看著黎蘅一步三回頭的往病房外面走,這會兒其實頭暈得厲害,耳邊有嗡嗡的鳴聲,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管住了表情,就怕黎蘅看出端倪。

黎蘅還是先到護士站,拜托了值班的兩個姑娘找醫生給簡書檢查,這才急急下了樓。其實對於自己的傷究竟該去哪一科看,他也全無頭緒。那天陪著黎蘅一起來,自己不過在急診簡單縫了個針,而後一步沒離開過病房,所以換藥基本全靠自己,今天想起來,才驚覺似乎已經過了醫囑的拆線時間。

黎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跑到急診去,心裏盤算著迅速拆個線,不出半個小時就能回簡書那裏,結果醫生拿著傷口看了半天,說了句“感染發炎,拆完線重新做個清創”,把黎蘅圓滿的計劃扼殺在了搖籃裏。

傷口有炎癥,拆線非但快不起來,還針紮似地疼著,更不要講酒精和雙氧水塗抹到傷口上的時候,黎蘅只覺得,受傷的時候都沒那麽遭罪,十分心塞。等終於搞定的時候,黎蘅已經出了一背脊冷汗。醫生一面寫病歷,一面道:

“感染導致的低燒,最好能掛個水,好得快點兒。”

“掛水……得花多久?”黎蘅問道。

“兩個消炎,快的話……一個小時左右吧,”醫生擡頭看了黎蘅一眼,見他一臉的不情願,又道,“實在不想打針,就口服消炎藥,退燒可能會慢一點。”

“沒事,”黎蘅一想到拿了藥就能回簡書病房,心情立刻輕松起來,“麻煩您給我開口服的藥吧。”

“成年人了,還怕打針?”

黎蘅只覺得腦袋跟心都飄飄忽忽的,不知是不是發燒給害的,雖知道沒必要解釋,卻忍不住順著醫生的話頭,坦誠道:

“不是,我……我愛人在住院,我要照顧他。”

醫生沒說什麽,寫了張處方單,夾在病歷裏遞還給黎蘅,末了還加上一句:

“那祝你們早日康覆。”

不相幹的人隨口說的一句話,卻讓黎蘅感到仿佛真得到了好運一樣開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飄回病房的。

簡書的護理床被微微搖起了一點角度,人安安靜靜地躺在上面,潔白的被子被腹部的弧度高高頂起,那套看著就很覆雜的胎心監護儀已經撤走了,病房頓時安靜了許多,黎蘅進去的時候,簡書正小心翼翼往靠門的一邊側過身子,不知是不是過程中牽扯到了腰腹,簡書下意識地想用纏著繃帶的手去按揉,剛一動作手掌的刀傷就鉆心的痛,簡書小小嘶了一聲,擡頭見黎蘅正快步走過來。

黎蘅扶好微微側身的簡書,拿開了他有傷的手,自己給他慢慢摁著腰,一邊摁,一邊忍不住想,之前迷迷糊糊的時候,他的阿書該是有多害怕,才能用那只碰都碰不得的手那樣死死抓著自己的手腕?

難怪有好幾次,紗布上都殷出了血。

像是彼此間真的有感應一般,黎蘅的手將將用力在簡書酸痛的地方,摁得人終於舒服了些。

簡書閉眼歇了一下,才問道:“去看醫生了嗎?”

“看了,就是稍微有點發炎,醫生開了藥,吃過就沒事了。”黎蘅輕聲回答簡書。

“吃了嗎?”

“吃了飯再吃——你餓不餓?”

簡書覺得頭暈惡心,沒有食欲,於是搖了搖頭。

“是不是還想吐?”

“嗯,一點點……”

“最近用藥多,你剛醒,身體又虛,我問過醫生了,這是正常的,別擔心。”

簡書當然知道。剛剛醫生來的時候,都和他說過,所以這會兒只覺得黎蘅可愛:最擔心的那個,倒是安撫起別人來了。

“阿蘅,下午了……”簡書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嗯,下午了,”黎蘅揣測了一下簡書的思緒,又道,“醫生說,你現在病情還沒算穩定下來,最好在安靜昏暗的環境下休養,你再忍幾天,之後帶你去外面曬太陽。”

簡書笑了笑,解釋道:

“我是說,你快去吃午飯吧。”

“我不急,再陪陪你……”

“我急……”簡書還是有些別扭,明顯地退縮了一下,才接著道,“你要按時吃藥的。”

“好,我馬上就去。”

黎蘅嘴裏說著,身子卻完全不挪窩,仍舊保持節奏地給簡書按摩。

“還有啊……”簡書這會兒肚子又開始痛,撐不住閉上了眼,“你回家拿一下,我床頭櫃的文件夾……你們那個設計稿,就是老改不好那個,我給想了個方案,你看看,能不能用。”

黎蘅僵了僵。

還以為簡書病前是在做實驗室的工作,卻沒想到,竟是在給自己解決麻煩。

感覺到腰腹部舒適的按揉停止了,簡書有些煩悶地動了動:“嗯……給,按按……”

黎蘅幾乎要懷疑自己的心是給扔進高濃度的檸檬汁裏泡起來了,否則怎麽能那麽酸?意識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自覺地俯下去,在簡書額頭用力親了一下。

若不是病人需要絕對的安靜,黎蘅覺得自己非得大喊幾聲,才能排遣堵在自己心口的五味雜陳了。

“下回不許了……”

簡書被親得很舒服,沒回答黎蘅的話,在枕頭上蹭了蹭,有些長的頭發被蹭起一綹呆毛。

黎蘅拿簡書沒辦法,又給他掖了掖被子,幫人揉著腰,看他睡覺。

可是下回,我還想幫你啊。

簡書在心裏回答。

(67)

等身上的管子撤得七七八八了,簡書就被醫生要求要適量運動。

臥床半個多月,唯一一點好處就是之前恥骨分離的傷好了一大半,現在腰胯活動的時候,不再疼得讓人心慌了。

簡書還沒被允許出病房。他自己也有感覺,現在聽到嘈雜的聲音,或是在過於明亮的環境下,都會有些頭暈胸悶,因為這個,他還常常和黎蘅開玩笑,說自己可能已經變異成了吸血鬼。

黎蘅笑答,那正好,你咬我一口,我們就可以一起永生不死了。

說起生死,簡書的心緒總有些異樣。好像心裏的某些東西正在變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那好像是一種莫名的渴望,從攪擾了他很久很久的黑暗裏面露頭,引著他去設想:如果明天、後天、下一年、下下年也還能見到眼前的人、還能和他一起做一些別的事情,該多好。

這種渴望很是脆弱,大部分時候,它很快就會被扼殺在更加“現實”的意念面前:別妄想了——心裏還是有個聲音這樣和簡書說——你都不一定值得活過今天。

簡書開始有一點討厭這個聲音,原以為已經可以與它和平共處了。

黎蘅這句玩笑只說過一次,看簡書神色不太對,此後就再沒提了。還有許多事情有待改變,但並不急在這一時,黎蘅其實做夢也想看到簡書無憂無慮的模樣,但他更希望,無論簡書願意怎樣活著,只要他是自由的就好。

兩種想法,究竟哪一個更值得譴責一點呢?黎蘅沒找到答案。

黎蘅選了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陪簡書在病房裏走動。其實有擋光的窗簾,外面的天氣究竟是好是壞,對裏面的病人來說,都沒有很大差別。但莫名地,黎蘅就是很希望能對簡書說,今天天氣很好,我們起來走一走吧。

之前已經練過幾次,加上最近飲食漸漸恢覆正常,簡書身上不那麽綿軟無力了,只是孩子長到接近八個月,分量確實不容小覷。

進入孕後期,胎兒的壓迫和血壓的不正常讓簡書呼吸不暢,所以不得不時時帶著鼻氧。人自己也很習慣了,只是走動的時候,黎蘅一只手扶著他,一只手還得幫他拿便攜的呼吸機,簡書腿上力氣不夠,只好自己伸胳膊搭在黎蘅肩上借力,動作比較別扭。

兩人走得很慢,胎兒也隨著大人的動作在裏面做運動,給簡書添了很大麻煩,寶寶的小手或者小腳蹬在簡書胃上,總讓簡書有一種自己吞了鐵似的悶脹感,走一陣子就得停下來喘氣。黎蘅幾乎每走一步都要問簡書能不能堅持,這樣圍著病房裏的那一小片空地走不了幾圈,人便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黎蘅心疼不已,面對面攬了簡書趴到自己肩上,撫他的背脊,過一會兒又給他揉腰。

“我要是有三只手就好了。”看簡書自己怎麽趴好像都不舒服,黎蘅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唔……當妖怪嗎……”簡書喘息著與黎蘅玩笑道。

“對啊,當妖怪,你怕不怕?”

黎蘅說話的時候聲音總是刻意壓得很低,附在簡書耳邊,氣息拂過他的耳根,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不怕……我是齊天大聖,能、降妖除魔……”

“行了行了,你現在這狀態頂多只能當唐僧,被妖怪吃掉。”

黎蘅實在舍不得簡書難受成這樣,還要強撐著精神和自己開玩笑,不讓自己擔心,把人的腦袋輕輕摁到了肩上,不讓他出聲。

簡書沈默下來,專心喘氣,過了一陣子,才又道:

“……唔……阿蘅,想吐……”

黎蘅聽了也不急著挪地方,從簡書身側把人扶穩站直,讓他能卸掉大半力氣,側靠在自己身上,然後慢慢給他順著被胎兒擠占得不剩什麽空間的胃。

每次走累了,簡書都會有這種不適感,起初黎蘅只會手忙腳亂地給他找地方吐,後來卻發現,簡書其實吐不出什麽東西,只能空耗力氣,便專門跑去問護士、問醫生,學來給人緩解的辦法。

這些事情黎蘅一個字都不提,但簡書都知道。

醫生每次來查房都要說恢覆得很好,黎蘅每次聽了這話,都要誇他堅強,但簡書知道,若沒有黎蘅恰如其分的照看,自己恐怕根本沒法體體面面地活到現在。

一個連自己受傷了該去哪個科看醫生都不知道的男人,面對他的時候,卻永遠是可靠又專業的模樣。

這樣好的男人,怎麽就便宜了他呢?簡書有時忍不住思考。

大概折騰了有一個多小時,簡書才成功躺回床上。今天人走得過猛了些,帶來的不適讓簡書出了一身冷汗,後背的衣服都快濕透了,黎蘅讓人側躺著,自己到洗手間打水。

簡書入院起,就在黎蘅的安排下住進vip病房,有獨立的衛浴,設施一應俱全。黎蘅似乎從不憚於在簡書身上花錢,簡書有精力的時候會阻止他,但這一回,也確實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不允許,所以一直沒說什麽。

高級病房有高級病房的好處。簡書只要能起身,就自己坐在浴室裏洗澡,病得最重那幾天,也有專人來護理,家屬是插不上手的。因而今天,當簡書歇息了一陣睜開眼睛,見到黎蘅正站在自己面前擰毛巾的時候,嚇得心都抖了抖。

黎蘅察覺到,擡眼看了看簡書,解釋道:“你今天肯定沒力氣了,在浴室裏坐不住的,我幫你擦擦,很快就好。”

簡書心伸手把蓋在胸口的被子拉到頭上,蓋住半張臉,搖頭。

黎蘅一看,人耳朵尖已經紅了。

“阿書,我們孩子都八個月了,你……”

黎蘅話說到一半,也說不下去了。兩人唯一那一次,還是酒後不清不楚的結果,總的算起來,真不算坦誠相對過。

黎蘅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簡書還是搖頭,手死死拽著被子道:“不……”

黎蘅嘆了口氣,伸手替他把蹭起來的呆毛摁下去:“這麽捂著會臭的。”

簡書:“……”

為什麽人與人之間一定要保持距離感和神秘感?

否則被人捏住七寸,問題就比較大條了,簡書想。

(68)

兩相僵持了一陣子,簡書終於敗下陣來,猶猶豫豫地放開了拽著被子的手,臉偏到一邊,幾乎要把自己悶進枕頭裏,鼻氧蹭到一邊也無暇多顧,沒一會兒,喘息就急促了起來。

黎蘅看了也心疼,伸手去撓簡書露在外面的後腦勺,輕聲道:

“實在不想,咱們就不弄了,好不好?你換換衣服,濕了的別穿身上……”

黎蘅話還沒說完,簡書就搖了搖頭打斷。

“要弄……”他悶聲說。

黎蘅停了停手,知道簡書這是又在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了。

“想什麽呢,快把自己悶死了都?”黎蘅問。

在想什麽呢?

想自己的醜陋,突兀地挺在外面的肚子,橫亙在腹部的那條手術疤,還有生長在那刀口裏面的扭曲又陰暗的過往;想自己竟是那麽的別扭,控制不住心底爪牙似的自厭感,但每每放任了這樣的想法,卻又開始嫌棄自己懦弱無聊;他希望自己什麽都能和黎蘅直說,不讓他擔心,可是又覺得,心裏那些被捂爛了、化膿了的傷口,剝出來給誰看,也不能給阿蘅看到——萬一他也厭惡自己、害怕自己了,該怎麽辦呢?

簡書在想很多,但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默填滿了兩人之間看不見的那些溝壑,變成一堵墻。

過了好一陣子,簡書才活過來似地動了動,把臉從枕頭裏挖出來,沖黎蘅笑。他以為自己把那些苦澀和掙紮掩藏得很好,然而黎蘅卻還是全看在了眼裏。

黎蘅忽然覺得鼻酸,趕忙低頭擺弄盆裏的毛巾,掩飾道:“水冷了,我重新去倒一盆,你蓋好被子。”

說完便落荒而逃。

真沒用啊——他想——這麽小小一樁事,又把簡書弄得不舒服。

等他再過去的時候,簡書已經自覺地略微調直了床頭,正半躺著解病服上的扣子,臉上沒什麽表情,寡淡得如同一尊石膏像,大概是精力還沒恢覆過來的緣故,他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動作得不太利索。

黎蘅接過人手裏的活,將簡書上衣敞開,簡書下意識地擡手擋了擋腹部,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有些無措地把手移開。黎蘅看到,他伸手去擋的地方,是服用安眠藥那次搶救留下的刀口,如今被孕腹頂起,變得有些紮眼。

平時給簡書按摩塗藥,黎蘅幾乎都隔著衣服被子來,倒沒有考慮別的,只單純不想簡書害羞或是著涼。

但直至今日,他卻發現,這些遮擋住他視線的東西,給簡書的,竟是賴以生存的安全感,是連對他也不能坦誠的真實。

黎蘅心情有些覆雜,卻沒說什麽,只假裝出視而不見的樣子,顧左右而言他地對簡書說,寶寶好像又長大了點兒。簡書不答話,微微弓著背,把頭埋到黎蘅的肩上。

他線條近乎尖銳的蝴蝶骨,像是隨著呼吸的頻率在起伏,他的脊柱筆直漂亮,因為背上沒肉的緣故,也節節分明地被皮膚勾勒出輪廓。黎蘅擰了毛巾,小心而又眷戀地在上面一一擦過,擦了一遍,又返回去再來一遍,再來一遍……最後幹脆伸手環住簡書的背,將他拉進了自己懷裏。

“是不是……有點恐怖?”簡書自始至終一個鵪鶉的模樣,全然沒有看到黎蘅的神情,只好心虛地開口問道。

黎蘅搖了搖頭,呼出一口氣:“那麽好看,要是能一直這麽抱著就好了。”

簡書身子顫了顫,也不知是哪根筋忽然搭錯了地方,張嘴在黎蘅肩上咬了一口,分明聽到黎蘅吃痛地“嘶”了一聲,抱著自己的那雙有力的臂膀卻仍不放開。

簡書忽然覺得心情有了那麽一瞬的松快,不是當著別人面時故作堅強的強顏歡笑,而是久違的、真正的輕松。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

“阿蘅?”簡書叫了一聲擁著自己滿懷的人。

“嗯?”

“你不是要當三只手的妖怪嗎?”

黎蘅失笑,心說這梗居然還沒過去,但仍舊點頭。

“那我不做齊天大聖了,我就做唐僧吧。被你吃掉,我覺得也很好啊……”

黎蘅楞了楞,實在沒反應過來該怎麽接這亂七八糟的一堆話,心想,原來他一向聰慧過人的簡教授,也逃不過一孕傻三年的命運。

“……不過我現在皮包骨的,應該不好吃,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養胖一點……”

簡書顯然還沈浸在自己的神話故事中不能自拔。

必須有機會,黎蘅想,但就算等到養胖了,也不能吃掉,得一直留著、留在身邊才行。

兩人抱在一起犯了半天的傻,黎蘅才想起來有正事沒做完,忙收回心思老老實實給人擦了身,又在簡書日益長大的胎腹上塗了厚厚一層軟化皮膚防止妊娠紋生長的乳膏,期間,肚子裏面住著的那位與他進行了一陣親密互動,黎蘅順手逗了逗,簡書受著五臟六腑都快被翻攪得移位般的惡心,還是覺得有些開心。

這樣難看的模樣也沒有被嫌棄,真是幸運。

此後,黎蘅總覺得,簡書看自己的眼神,似乎要比往日更熱烈些,像是有話想和自己說,等著對方開口,心裏癢得像是被貓抓撓著,卻又不敢貿然去問。

簡書晚飯吃下了一整碗粥,雖然被孩子擠占了空間的胃依舊覺得有些脹,但除此之外,再沒更多不適癥狀。這場噩夢般的意外,好像終於有了要結束的跡象。

黎蘅終於稍稍放了心,坐在床邊一面給人揉著,一面抓緊時間處理些項目文件。太陽沈下去,天已經幾乎黑透了,窗簾被黎蘅拉開透氣,有夜風吹進來,中和掉裏面的暖氣,變成適宜的溫度,從這角度能依稀看到幾顆不那麽亮的星星,竭盡全力在滿城的燈光裏脫穎而出,好像無論怎樣也不願被埋沒的樣子。

簡書看得出神,過了好一陣子,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道:

“阿蘅,能幫我聯系心理醫生嗎?”

黎蘅一楞,有些茫然地擡頭看簡書,眼神裏似乎還有些慌亂。

“這病,我不想拖了,我們來治一治試試看,你覺得好不好?”

簡書聲音不大,帶著病中的虛弱,但這每個字竄進黎蘅腦子裏,都好像有千鈞重。

他的阿書,終於願意邁出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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