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的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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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的另一邊
“可以送我過去？”路白榆一楞。
羯回嗯了一聲, “這面墻上有一個入口，只有我能夠達到那個高度，把人送過去，這個入口每三年會開啟一次。”
羯回聲音很輕, “再過幾天, 就到了。”
路白榆看著羯回, 明明離開的機會就在眼前, 羯回居然還是心甘情願在這裏守護了這麽多年。
“能當你的家人, 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路白榆說道。
羯回看了過來。
路白榆笑了笑，“如果有一天, 這裏所有的怪物都被解決了, 你想做什麽？”
羯回想了想, “或許會找一個地方，當個土木工人。”
路白榆一楞，然後扭過頭笑得肩膀聳動。
羯回看向路白榆，“怎麽了？”
“不是, 只是覺得你很務實。”路白榆眼中還帶著笑。
羯回揣著手，看了一眼高墻, 然後轉身離開。
路白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也小跑跟了過去，“你要去哪兒, 我跟你一起啊。”
“這裏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你平時會去那邊的山上嗎？你說你喜歡看書，這裏的書房在哪兒？”
少年跟在羯回身旁, 腳步輕快，時時刻刻臉上都帶著笑容, 肥啾啾的小麻雀撲棱著在他們身後，這一幕像是給這片灰白黑的世界帶來了色彩。
連帶著沒什麽色彩的羯回自己，似乎也被少年染上了顏色。
羯回從來沒覺得自己的世界這麽熱鬧過。
……他出門散步。
少年會突然探出頭，“去哪兒，我們一起吧。”
……他看書。
少年會同樣拿著一本書在他旁邊，然後沒過多久呼呼大睡。
……他出去查看黑色山林的狀況。
少年會偷偷跟著他。
好像無時無刻都能感覺到路白榆的氣息。
但少年又非常有分寸，不會讓人覺得被冒犯。
路白榆好像已經在慢慢試探他的底線和原則，於是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而且——
他的確不討厭這種距離的陪伴。
很新奇，也會讓人上癮。
路白榆雖然覺得這個世界太過於沈悶，但總比自己一直一個人待在白霧當中等著精神力恢覆要好的多。
不過這樣的好日子並沒有多久。
某天晚上，路白榆正迷迷糊糊醞釀睡意，，一聲驚雷響起，路白榆睜開眼就看見了外面閃過一道藍紫色的閃電。
路白榆猛的從床上坐起來，註意到屏風後面，羯回已經起身了。
“羯回……”
羯回語氣冷凝，灰色的眸子中帶著某種尖銳的冷意，“你在這兒，哪裏都不準去。”
路白榆一楞，這麽多天相處，他明白羯回這次的態度有多強硬，他是真的不想讓自己從這裏出去。
羯回大步離開了古塔，路白榆跑到窗口，看到了那邊浩浩蕩蕩的湧過來的紅色怪物們。
黑色山林在黑夜當中簡直就像是地獄，而那些紅色的怪物就像是被放出來的惡鬼。
每一次暴雨，羯回面對的都是這樣的場景嗎？
路白榆曾經想象過怪物沖向圍墻是什麽場景，但遠遠沒有親眼所見來的這麽震撼。
簡直就像是海潮一樣。
羯回孤零零朝著紅色的怪物們走去，風雨毫不留情打在他身上，衣袍翻飛，灰白色的發濕淋淋垂落。
他看上去仿佛沒有了溫度，和這個死寂的世界徹底融為了一體。
這才是路白榆從來沒見到過的羯回。
紅色的怪物們張牙舞爪撲過來，很快就將羯回淹沒，然後黃土拔地而起，無數尖刺穿透了撲過來的怪物，又被化成紅色的泥漿，融入了地面。
怪物的嘶吼聲，被炸開的紅色泥漿，傾盆的雨勢，閃過的藍紫色閃電，偶爾響起的驚雷。
這一切都像是一幅詭譎的畫卷。
羯回看上去那樣渺小，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可灰色的眸子冷靜到仿佛毫無波動。
但怪物還是會越過他，逐漸靠近高墻。
路白榆聽到自己的心跳，肥啾啾的麻雀落在古塔旁邊的窗沿上，甩了甩腦袋。
路白榆看到了房間內的弓箭。
……
羯回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受傷。
這樣的場面，時不時就會發生，他早就已經習慣了，習慣受傷，也習慣了鼻尖永遠縈繞著的血腥氣。
只是今天，怪物來的更多了，是因為今天雨勢太大，還是因為——
羯回看向高墻上方。
在高墻的中上方，那裏有一扇門，是唯一能夠通過的地方。
算起來，門的確快開了。
沒想到會剛好撞上暴雨的天氣。
距離上次的暴雨還沒過去多久，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雨季。
羯回面無表情炸開了無數的怪物，朝著高墻的方向張開手掌，高墻上長出尖刺，猛的刺穿了一只還在努力往上攀爬的怪物。
這些怪物似乎比上次更聰明了，一些靈巧磨人的怪物纏住了羯回，而一小隊已經開始飛快的奔向了高墻。
羯回面無表情抿了抿唇，灰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冷凝之色，無數的尖刺從他身旁拔地而起，蔓延開來，層層圈圈的怪物被刺穿，猩紅的血漿還有刺鼻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
他看向那邊高墻，幾只怪物爬上去又會掉下來，尖刺準確無誤刺中怪物。
一只怪物張開嘴，已經斷掉的尾巴還在不停淌出血漿，像是孤註一擲般朝著羯回的肩膀咬了過去。
羯回面無表情，他只盯著已經爬上高墻的怪物，他必須先把已經爬上去的怪物弄下來，等天亮門就開了，到時候如果怪物過去了——
父親說過，那邊的人毫無能力，都很弱小，他們沒有解決怪物的力量。
他們會死。
弟弟也會。
羯回眼眸一顫，一滴落在眼睫上的雨水低落地面，灰色的眼眸冷漠。
可肩膀上預想當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一支利箭傳來破空的聲音，猛的穿透了怪物的腦袋。
羯回一怔，下意識擡頭看去。
他和站在古塔頂部的少年對上視線。
少年也被淋濕了，風呼嘯著吹起他的衣服，少年手裏拿著一把弓，似乎覺得額發有些遮擋視線，伸手把發絲捋到了腦後，露出了精致的五官，還有那雙在黑夜裏也熠熠生輝的眸子。
路白榆擡起手，拉弓，再次射穿了一只怪物，然後揚起手，笑容燦爛朝著羯回揮了揮。
羯回和路白榆遙遙對視，半晌，羯回收回視線，嘴角揚起了一抹他自己都沒有註意到的細微的弧度。
他突然想到了路白榆寫的日記。
【……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我總覺得蠍鬼他們就在我身後，所以我可以什麽都不用害怕。】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羯回垂下眼眸。
路白榆無比感謝自己跟著騎介學了射箭，這種時候，還是自己的雙手更靠譜。
雖然自己幫不上什麽大忙，但是起碼也能幫上那麽一點小忙。
羯回身旁的土地已經被染成了紅色，原本純白的地面，此刻卻帶上了不詳的氣息。
怪物們前仆後繼不斷往高墻的方向奔跑，羯回站在那些紅色猙獰的怪物浪潮中，死死守住了這面墻。
又或者是守住了後面的那個世界。
這場雨下了很久，在天光微亮的時候，雨勢終於笑了，土地一片猩紅顏色，天上的陰雲稍微散開了一些，只是風還是透著涼意。
怪物在雨勢快停之前，爆發了最後一波攻勢，連帶著羯回也受了傷，高墻下堆積著的怪物屍體逐漸融化在土地當中。
路白榆手臂已經酸了，他不知道自己射出了多少支箭，只是覺得耳邊嘈雜的聲音逐漸停歇。
天快亮了。
一抹白色的光柱突然從高墻的某一處透了過來，路白榆擡頭看了過去。
就像是神明降下的光明，下面還沒有完全死透的怪物們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掙紮著擡頭，發出尖銳的聲音，朝著高墻的方向爬去，又被羯回一腳踩住，狠狠按進了地面，沒有了生息。
雨停了，怪物們慢慢撤退，再次回到了那片黑色的森林當中。
羯回也擡頭看著墻面上的那一束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白榆確認安全之後，就從古塔中跑了出來，踩著紅色黏膩的地面，走到了羯回身旁。
他看到了羯回身上的傷口，“你的傷……”
“我送你過去吧。”羯回打斷了路白榆的話，扭頭看著他。
路白榆一楞。
“如果你還不知道怎麽離開的話，就去那邊再想辦法吧。”羯回說著，灰色的眸子中難得染上了幾分疲倦。
“如果我留在這邊，我能幫你。”路白榆皺眉。
“我不需要。”羯回看向路白榆，“你會讓我分心。”
“剛剛就沒有。”路白榆不甘心。
“因為現在你還不夠重要，但之後就不一定了，你已經開始影響我的一些判斷。”羯回說道，“我會在戰鬥過程中，忍不住去思考你的存在。”
“你對我的影響會越來越大，我不能任由這樣發展下去。”羯回說道，語氣平靜，判斷理智又客觀。
路白榆看著羯回。
羯回似乎已經不打算再說什麽，他也不需要路白榆的意見，伸手覆蓋住高墻，一個個臺階不斷延伸出來，徑直往上。
羯回走上一個臺階，看向路白榆，“我送你。”
“……”
看得出羯回已經下定了決心，而且這些日子他也能看出來，羯回一旦作出決定，很難有人能改變他的想法，他理智又客觀，會做出最符合當下實際的決定。
路白榆覺得羯回固執。
可又有些微妙的替他難過。
路白榆也擡腿走上了臺階。
“早知道你這麽快就要趕我走，我就該更纏著你。”路白榆說道。
越往上走，風越大了，兩人淋濕的頭發幾乎都快被風吹幹，路白榆看著羯回的背影。
“我好像還沒有把這個世界看清楚。”路白榆感慨，看向那邊的黑色山峰。
“這個世界很無趣，沒有什麽好看的。”羯回說道，“不過你倒是可以替我看看那邊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路白榆看著羯回，“你就這麽放心讓我過去？”
“是，我判斷你值得信任。”羯回沒有回頭，“而我永遠相信自己的判斷。”
路白榆笑了一聲，然後又看向下方。
他們爬了不知道多高，他看到了遠處黑色的鋼鐵森林，灰白的土地，還有近處被染成紅色的地面。
天上陰雲密布，從未有過一絲光明，連帶著羯回身上，也永遠都是黑白灰的顏色。
“如果這裏所有怪物都消失了，我再邀請你和我一起走，你會和我一起走嗎？”路白榆問道。
羯回腳步頓了頓，然後繼續踩上了一個臺階，“不知道。”
路白榆帶出笑容，“你看過我的日記，你知道那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那我換一個問法，你想去嗎？”
“想。”羯回這次沒有猶豫，“可我沒有這個機會。”
“這可不一定。”路白榆眉梢一動，目光灼灼，“你還記得我在日記裏寫過，我有特殊的能力嗎？”
羯回一楞，然後點頭，“嗯。”
“我的特殊能力是，我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路白榆笑著，黑色的碎發吹起，眼中盈著光，“所以我遇見的人，一定也是很幸運的人。”
羯回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路白榆，身側指尖動了動，眼中多了些覆雜的情緒，但他什麽都沒說，頓了頓，扭頭繼續往前了。
兩人迎著狂風，路白榆終於看到了這面高墻上的入口。
那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門，光束從對面照進來，什麽看不清。
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你去吧。”羯回說道，看向路白榆。
路白榆和他對視片刻，然後嘆了一口氣，伸出手給了羯回一個擁抱。
“謝謝你，起碼這段時間，我過得很高興。”路白榆說道，彎著眉眼，“因為有你在，我一點有沒有感覺到寂寞。”
羯回微微一頓，擡起手也想要抱抱路白榆，可在看到自己手掌的猩紅血跡後，又垂落下來，“我也是。”
因為路白榆的存在，這一段時間，他也很開心。
是他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路白榆看向這扇門，然後扭頭看向羯回，“我真的走了？”
“嗯，去吧。”羯回點頭。
“其實我留下來可以幫你。”路白榆還是不死心。
“不需要，你留下來弊大於利。”羯回說道。
“……”
路白榆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這扇門。
羯回的聲音傳來，“之後你還會寫日記嗎？”
路白榆一楞，扭過頭，略微有些詫異，和羯回對上視線後，臉上露出笑容，“當然。”
羯回的神情也柔和下來，他很少露出笑容，但他笑起來的時候，給人一種溫柔至極的感覺，就連那雙灰色的眸子也染上了溫度。
“真好。”羯回喃喃，又看著路白榆，“如果你能見到我弟弟，也在日記裏告訴我一句，他過得怎麽樣吧。”
羯回說著，笑了一聲，“我記不太清他長成什麽樣子了，但我記得他有一頭漂亮的水青色頭發。”
“他叫什麽名字？”路白榆問道。
“解思。”
羯回又重覆了一遍，“解思。”
路白榆點點頭，“好，如果我見到他，我會告訴你。”
羯回眉眼柔和下來。
“謝謝。”
路白榆定定看著羯回半晌，然後轉身走進了這個入口。
羯回聽見路白榆的聲音傳來。
少年說——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一定。”
……
看著路白榆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羯回在這扇門前待了很久，伸出手觸碰到這一束白色的光芒。
說不向往那邊和平的世界，那一定是假的。
說沒有一次不想放棄這邊逃走，那也是假的。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堅守在這裏，是為了責任，為了家人，還是因為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不清楚。
可少年問他，如果這邊的怪物全部消失了，自己願不願意和他離開。
他願意的。
羯回慢慢的，轉身往臺階下走去。
和自由的另一邊世界越來越遠。
門打開的時間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再一次開啟就是三年後。
回到古塔之中，羯回看著熟悉的房間，明明只有幾天的時間，但是少年好像已經在每個地方都留下了蹤影。
桌上還有著少年前一天用菱角花給他做的花環，少年嬉笑著給他戴上，說有顏色才好看。
角落裏是少年用外面的泥土捏出來的一個人偶，看著歪歪扭扭，臉上畫了一個笑臉，看著透著傻氣。
床上的被子亂七八糟，地面散落了一些畫紙，是少年無聊的時候畫的。
就連外面那面高墻上，也被少年用石頭畫了些亂七八糟的畫。
還是這樣孤寂的世界，可少年來了之後，卻強硬的留下了屬於他個人的色彩。
羯回走到一旁，拉開抽屜，看到了放在裏面的日記本。
自從少年來了之後，他再也沒有翻開過這個本子。
可現在又只有他了。
翻開日記本，羯回拿起筆，在日記最後寫下了一行字。
【能遇見你，我的確很幸運。】
羯回看著這行字，動了動筆，想把這行字劃掉，但想了想，又自顧自笑了一聲，把日記放回了原位。
看來，他還需要一點點時間，才有再次適應孤獨了。
……
路白榆走在光束之中，這面墻比他想象得更厚，通道也很長，他走了一段距離後，終於快看到終點。
擡手虛虛擋了擋光線，他心裏難得有些期待。
畢竟是羯回用了生命守護的世界，究竟是一片什麽樣的聖土，是安居樂業，還是世外桃源，充滿光明和鳥語花香……
路白榆想了很多，將所有想象中最好的都套在了這個世界上。
最起碼，它一定是一個和平的世界。
路白榆想著，但是怎麽都沒想到，在即將走到終點的時候，他一腳踏空，然後在天旋地轉當中，他勉強看清了這邊是個什麽場景。
一片湛藍，是……
海？！！！
一望無際，根本看不見有人居住的痕跡。
“噗通”一聲，海面濺起了巨大的水花，路白榆從高空，跌入了海面之中。
冰冷的水灌入了口鼻之中，窒息感瞬間襲來，這裏可不是他的異能世界，他沒有能夠在水裏也能自由呼吸的能力。
不是說這邊是和平的世界……確實，大海確實看上去很平靜，可這邊空空蕩蕩，難道海面還有小島？
可沒人告訴他啊！
窒息感像是一只迎來死亡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路白榆看到自己口中吐出的一連串的氣泡，更無奈的是，他發現自己沒辦法上浮。
不管怎麽撲騰，他都在不停的下沈。
這種看著水面不斷遠離自己，連帶著自己的生命也在被剝奪的感覺，讓路白榆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肺裏最後一絲空氣都被擠了出來，路白榆甚至在最後的時候還在想……
要是羯回知道，自己沒有死在那邊紅色怪物手裏，也沒有看到這邊所謂和平的世界，一定會後悔的。
反正他後悔了。
早知道就死皮賴臉待在羯回那邊，死纏爛打讓羯回先和自己一起離開。
【檢測到您的生命值正在下降，采取……】
異能管理者的聲音突然響起，又像是收到什麽幹擾卡頓了一下，停住。
“……”
路白榆感覺到自己的腰被人環住，唇瓣被輕輕覆住，珍貴的空氣被渡了過來，路白榆下意識抓住對方，但很快就抓了個空，虛虛抓了一把水。
【能力鏈接中，已鏈接。】
在意識徹底消失之前，他努力睜開眼，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了一雙帶著關切的暗紅色眸子，熟悉又溫柔，他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可只是吐出了兩個氣泡。
很快，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逐漸沈入了水底。
水下，蜷縮著的青年似乎有所察覺，猛的蘇醒過來，水青色的頭發在水中蜿蜒漂浮，同樣幹凈青色的眸子擡頭看去。
他看見了正在緩慢下落的少年。
青年頓了頓，在遲疑片刻過後，伸出雙手，穩穩當當接住了少年。
擁有溫度，擁有柔軟皮膚，和自己一樣的。
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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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送我過去？”路白榆一楞。
羯回嗯了一聲, “這面墻上有一個入口，只有我能夠達到那個高度，把人送過去，這個入口每三年會開啟一次。”
羯回聲音很輕, “再過幾天, 就到了。”
路白榆看著羯回, 明明離開的機會就在眼前, 羯回居然還是心甘情願在這裏守護了這麽多年。
“能當你的家人, 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路白榆說道。
羯回看了過來。
路白榆笑了笑，“如果有一天, 這裏所有的怪物都被解決了, 你想做什麽？”
羯回想了想, “或許會找一個地方，當個土木工人。”
路白榆一楞，然後扭過頭笑得肩膀聳動。
羯回看向路白榆，“怎麽了？”
“不是, 只是覺得你很務實。”路白榆眼中還帶著笑。
羯回揣著手，看了一眼高墻, 然後轉身離開。
路白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也小跑跟了過去，“你要去哪兒, 我跟你一起啊。”
“這裏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你平時會去那邊的山上嗎？你說你喜歡看書，這裏的書房在哪兒？”
少年跟在羯回身旁, 腳步輕快，時時刻刻臉上都帶著笑容, 肥啾啾的小麻雀撲棱著在他們身後，這一幕像是給這片灰白黑的世界帶來了色彩。
連帶著沒什麽色彩的羯回自己，似乎也被少年染上了顏色。
羯回從來沒覺得自己的世界這麽熱鬧過。
……他出門散步。
少年會突然探出頭，“去哪兒，我們一起吧。”
……他看書。
少年會同樣拿著一本書在他旁邊，然後沒過多久呼呼大睡。
……他出去查看黑色山林的狀況。
少年會偷偷跟著他。
好像無時無刻都能感覺到路白榆的氣息。
但少年又非常有分寸，不會讓人覺得被冒犯。
路白榆好像已經在慢慢試探他的底線和原則，於是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
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而且——
他的確不討厭這種距離的陪伴。
很新奇，也會讓人上癮。
路白榆雖然覺得這個世界太過於沈悶，但總比自己一直一個人待在白霧當中等著精神力恢覆要好的多。
不過這樣的好日子並沒有多久。
某天晚上，路白榆正迷迷糊糊醞釀睡意，，一聲驚雷響起，路白榆睜開眼就看見了外面閃過一道藍紫色的閃電。
路白榆猛的從床上坐起來，註意到屏風後面，羯回已經起身了。
“羯回……”
羯回語氣冷凝，灰色的眸子中帶著某種尖銳的冷意，“你在這兒，哪裏都不準去。”
路白榆一楞，這麽多天相處，他明白羯回這次的態度有多強硬，他是真的不想讓自己從這裏出去。
羯回大步離開了古塔，路白榆跑到窗口，看到了那邊浩浩蕩蕩的湧過來的紅色怪物們。
黑色山林在黑夜當中簡直就像是地獄，而那些紅色的怪物就像是被放出來的惡鬼。
每一次暴雨，羯回面對的都是這樣的場景嗎？
路白榆曾經想象過怪物沖向圍墻是什麽場景，但遠遠沒有親眼所見來的這麽震撼。
簡直就像是海潮一樣。
羯回孤零零朝著紅色的怪物們走去，風雨毫不留情打在他身上，衣袍翻飛，灰白色的發濕淋淋垂落。
他看上去仿佛沒有了溫度，和這個死寂的世界徹底融為了一體。
這才是路白榆從來沒見到過的羯回。
紅色的怪物們張牙舞爪撲過來，很快就將羯回淹沒，然後黃土拔地而起，無數尖刺穿透了撲過來的怪物，又被化成紅色的泥漿，融入了地面。
怪物的嘶吼聲，被炸開的紅色泥漿，傾盆的雨勢，閃過的藍紫色閃電，偶爾響起的驚雷。
這一切都像是一幅詭譎的畫卷。
羯回看上去那樣渺小，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可灰色的眸子冷靜到仿佛毫無波動。
但怪物還是會越過他，逐漸靠近高墻。
路白榆聽到自己的心跳，肥啾啾的麻雀落在古塔旁邊的窗沿上，甩了甩腦袋。
路白榆看到了房間內的弓箭。
……
羯回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受傷。
這樣的場面，時不時就會發生，他早就已經習慣了，習慣受傷，也習慣了鼻尖永遠縈繞著的血腥氣。
只是今天，怪物來的更多了，是因為今天雨勢太大，還是因為——
羯回看向高墻上方。
在高墻的中上方，那裏有一扇門，是唯一能夠通過的地方。
算起來，門的確快開了。
沒想到會剛好撞上暴雨的天氣。
距離上次的暴雨還沒過去多久，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雨季。
羯回面無表情炸開了無數的怪物，朝著高墻的方向張開手掌，高墻上長出尖刺，猛的刺穿了一只還在努力往上攀爬的怪物。
這些怪物似乎比上次更聰明了，一些靈巧磨人的怪物纏住了羯回，而一小隊已經開始飛快的奔向了高墻。
羯回面無表情抿了抿唇，灰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冷凝之色，無數的尖刺從他身旁拔地而起，蔓延開來，層層圈圈的怪物被刺穿，猩紅的血漿還有刺鼻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
他看向那邊高墻，幾只怪物爬上去又會掉下來，尖刺準確無誤刺中怪物。
一只怪物張開嘴，已經斷掉的尾巴還在不停淌出血漿，像是孤註一擲般朝著羯回的肩膀咬了過去。
羯回面無表情，他只盯著已經爬上高墻的怪物，他必須先把已經爬上去的怪物弄下來，等天亮門就開了，到時候如果怪物過去了——
父親說過，那邊的人毫無能力，都很弱小，他們沒有解決怪物的力量。
他們會死。
弟弟也會。
羯回眼眸一顫，一滴落在眼睫上的雨水低落地面，灰色的眼眸冷漠。
可肩膀上預想當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一支利箭傳來破空的聲音，猛的穿透了怪物的腦袋。
羯回一怔，下意識擡頭看去。
他和站在古塔頂部的少年對上視線。
少年也被淋濕了，風呼嘯著吹起他的衣服，少年手裏拿著一把弓，似乎覺得額發有些遮擋視線，伸手把發絲捋到了腦後，露出了精致的五官，還有那雙在黑夜裏也熠熠生輝的眸子。
路白榆擡起手，拉弓，再次射穿了一只怪物，然後揚起手，笑容燦爛朝著羯回揮了揮。
羯回和路白榆遙遙對視，半晌，羯回收回視線，嘴角揚起了一抹他自己都沒有註意到的細微的弧度。
他突然想到了路白榆寫的日記。
【……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我總覺得蠍鬼他們就在我身後，所以我可以什麽都不用害怕。】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羯回垂下眼眸。
路白榆無比感謝自己跟著騎介學了射箭，這種時候，還是自己的雙手更靠譜。
雖然自己幫不上什麽大忙，但是起碼也能幫上那麽一點小忙。
羯回身旁的土地已經被染成了紅色，原本純白的地面，此刻卻帶上了不詳的氣息。
怪物們前仆後繼不斷往高墻的方向奔跑，羯回站在那些紅色猙獰的怪物浪潮中，死死守住了這面墻。
又或者是守住了後面的那個世界。
這場雨下了很久，在天光微亮的時候，雨勢終於笑了，土地一片猩紅顏色，天上的陰雲稍微散開了一些，只是風還是透著涼意。
怪物在雨勢快停之前，爆發了最後一波攻勢，連帶著羯回也受了傷，高墻下堆積著的怪物屍體逐漸融化在土地當中。
路白榆手臂已經酸了，他不知道自己射出了多少支箭，只是覺得耳邊嘈雜的聲音逐漸停歇。
天快亮了。
一抹白色的光柱突然從高墻的某一處透了過來，路白榆擡頭看了過去。
就像是神明降下的光明，下面還沒有完全死透的怪物們像是感覺到了什麽，掙紮著擡頭，發出尖銳的聲音，朝著高墻的方向爬去，又被羯回一腳踩住，狠狠按進了地面，沒有了生息。
雨停了，怪物們慢慢撤退，再次回到了那片黑色的森林當中。
羯回也擡頭看著墻面上的那一束光，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白榆確認安全之後，就從古塔中跑了出來，踩著紅色黏膩的地面，走到了羯回身旁。
他看到了羯回身上的傷口，“你的傷……”
“我送你過去吧。”羯回打斷了路白榆的話，扭頭看著他。
路白榆一楞。
“如果你還不知道怎麽離開的話，就去那邊再想辦法吧。”羯回說著，灰色的眸子中難得染上了幾分疲倦。
“如果我留在這邊，我能幫你。”路白榆皺眉。
“我不需要。”羯回看向路白榆，“你會讓我分心。”
“剛剛就沒有。”路白榆不甘心。
“因為現在你還不夠重要，但之後就不一定了，你已經開始影響我的一些判斷。”羯回說道，“我會在戰鬥過程中，忍不住去思考你的存在。”
“你對我的影響會越來越大，我不能任由這樣發展下去。”羯回說道，語氣平靜，判斷理智又客觀。
路白榆看著羯回。
羯回似乎已經不打算再說什麽，他也不需要路白榆的意見，伸手覆蓋住高墻，一個個臺階不斷延伸出來，徑直往上。
羯回走上一個臺階，看向路白榆，“我送你。”
“……”
看得出羯回已經下定了決心，而且這些日子他也能看出來，羯回一旦作出決定，很難有人能改變他的想法，他理智又客觀，會做出最符合當下實際的決定。
路白榆覺得羯回固執。
可又有些微妙的替他難過。
路白榆也擡腿走上了臺階。
“早知道你這麽快就要趕我走，我就該更纏著你。”路白榆說道。
越往上走，風越大了，兩人淋濕的頭發幾乎都快被風吹幹，路白榆看著羯回的背影。
“我好像還沒有把這個世界看清楚。”路白榆感慨，看向那邊的黑色山峰。
“這個世界很無趣，沒有什麽好看的。”羯回說道，“不過你倒是可以替我看看那邊是個什麽樣的世界。”
路白榆看著羯回，“你就這麽放心讓我過去？”
“是，我判斷你值得信任。”羯回沒有回頭，“而我永遠相信自己的判斷。”
路白榆笑了一聲，然後又看向下方。
他們爬了不知道多高，他看到了遠處黑色的鋼鐵森林，灰白的土地，還有近處被染成紅色的地面。
天上陰雲密布，從未有過一絲光明，連帶著羯回身上，也永遠都是黑白灰的顏色。
“如果這裏所有怪物都消失了，我再邀請你和我一起走，你會和我一起走嗎？”路白榆問道。
羯回腳步頓了頓，然後繼續踩上了一個臺階，“不知道。”
路白榆帶出笑容，“你看過我的日記，你知道那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那我換一個問法，你想去嗎？”
“想。”羯回這次沒有猶豫，“可我沒有這個機會。”
“這可不一定。”路白榆眉梢一動，目光灼灼，“你還記得我在日記裏寫過，我有特殊的能力嗎？”
羯回一楞，然後點頭，“嗯。”
“我的特殊能力是，我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路白榆笑著，黑色的碎發吹起，眼中盈著光，“所以我遇見的人，一定也是很幸運的人。”
羯回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路白榆，身側指尖動了動，眼中多了些覆雜的情緒，但他什麽都沒說，頓了頓，扭頭繼續往前了。
兩人迎著狂風，路白榆終於看到了這面高墻上的入口。
那是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門，光束從對面照進來，什麽看不清。
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你去吧。”羯回說道，看向路白榆。
路白榆和他對視片刻，然後嘆了一口氣，伸出手給了羯回一個擁抱。
“謝謝你，起碼這段時間，我過得很高興。”路白榆說道，彎著眉眼，“因為有你在，我一點有沒有感覺到寂寞。”
羯回微微一頓，擡起手也想要抱抱路白榆，可在看到自己手掌的猩紅血跡後，又垂落下來，“我也是。”
因為路白榆的存在，這一段時間，他也很開心。
是他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路白榆看向這扇門，然後扭頭看向羯回，“我真的走了？”
“嗯，去吧。”羯回點頭。
“其實我留下來可以幫你。”路白榆還是不死心。
“不需要，你留下來弊大於利。”羯回說道。
“……”
路白榆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這扇門。
羯回的聲音傳來，“之後你還會寫日記嗎？”
路白榆一楞，扭過頭，略微有些詫異，和羯回對上視線後，臉上露出笑容，“當然。”
羯回的神情也柔和下來，他很少露出笑容，但他笑起來的時候，給人一種溫柔至極的感覺，就連那雙灰色的眸子也染上了溫度。
“真好。”羯回喃喃，又看著路白榆，“如果你能見到我弟弟，也在日記裏告訴我一句，他過得怎麽樣吧。”
羯回說著，笑了一聲，“我記不太清他長成什麽樣子了，但我記得他有一頭漂亮的水青色頭發。”
“他叫什麽名字？”路白榆問道。
“解思。”
羯回又重覆了一遍，“解思。”
路白榆點點頭，“好，如果我見到他，我會告訴你。”
羯回眉眼柔和下來。
“謝謝。”
路白榆定定看著羯回半晌，然後轉身走進了這個入口。
羯回聽見路白榆的聲音傳來。
少年說——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一定。”
……
看著路白榆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羯回在這扇門前待了很久，伸出手觸碰到這一束白色的光芒。
說不向往那邊和平的世界，那一定是假的。
說沒有一次不想放棄這邊逃走，那也是假的。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堅守在這裏，是為了責任，為了家人，還是因為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不清楚。
可少年問他，如果這邊的怪物全部消失了，自己願不願意和他離開。
他願意的。
羯回慢慢的，轉身往臺階下走去。
和自由的另一邊世界越來越遠。
門打開的時間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再一次開啟就是三年後。
回到古塔之中，羯回看著熟悉的房間，明明只有幾天的時間，但是少年好像已經在每個地方都留下了蹤影。
桌上還有著少年前一天用菱角花給他做的花環，少年嬉笑著給他戴上，說有顏色才好看。
角落裏是少年用外面的泥土捏出來的一個人偶，看著歪歪扭扭，臉上畫了一個笑臉，看著透著傻氣。
床上的被子亂七八糟，地面散落了一些畫紙，是少年無聊的時候畫的。
就連外面那面高墻上，也被少年用石頭畫了些亂七八糟的畫。
還是這樣孤寂的世界，可少年來了之後，卻強硬的留下了屬於他個人的色彩。
羯回走到一旁，拉開抽屜，看到了放在裏面的日記本。
自從少年來了之後，他再也沒有翻開過這個本子。
可現在又只有他了。
翻開日記本，羯回拿起筆，在日記最後寫下了一行字。
【能遇見你，我的確很幸運。】
羯回看著這行字，動了動筆，想把這行字劃掉，但想了想，又自顧自笑了一聲，把日記放回了原位。
看來，他還需要一點點時間，才有再次適應孤獨了。
……
路白榆走在光束之中，這面墻比他想象得更厚，通道也很長，他走了一段距離後，終於快看到終點。
擡手虛虛擋了擋光線，他心裏難得有些期待。
畢竟是羯回用了生命守護的世界，究竟是一片什麽樣的聖土，是安居樂業，還是世外桃源，充滿光明和鳥語花香……
路白榆想了很多，將所有想象中最好的都套在了這個世界上。
最起碼，它一定是一個和平的世界。
路白榆想著，但是怎麽都沒想到，在即將走到終點的時候，他一腳踏空，然後在天旋地轉當中，他勉強看清了這邊是個什麽場景。
一片湛藍，是……
海？！！！
一望無際，根本看不見有人居住的痕跡。
“噗通”一聲，海面濺起了巨大的水花，路白榆從高空，跌入了海面之中。
冰冷的水灌入了口鼻之中，窒息感瞬間襲來，這裏可不是他的異能世界，他沒有能夠在水裏也能自由呼吸的能力。
不是說這邊是和平的世界……確實，大海確實看上去很平靜，可這邊空空蕩蕩，難道海面還有小島？
可沒人告訴他啊！
窒息感像是一只迎來死亡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路白榆看到自己口中吐出的一連串的氣泡，更無奈的是，他發現自己沒辦法上浮。
不管怎麽撲騰，他都在不停的下沈。
這種看著水面不斷遠離自己，連帶著自己的生命也在被剝奪的感覺，讓路白榆清楚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肺裏最後一絲空氣都被擠了出來，路白榆甚至在最後的時候還在想……
要是羯回知道，自己沒有死在那邊紅色怪物手裏，也沒有看到這邊所謂和平的世界，一定會後悔的。
反正他後悔了。
早知道就死皮賴臉待在羯回那邊，死纏爛打讓羯回先和自己一起離開。
【檢測到您的生命值正在下降，采取……】
異能管理者的聲音突然響起，又像是收到什麽幹擾卡頓了一下，停住。
“……”
路白榆感覺到自己的腰被人環住，唇瓣被輕輕覆住，珍貴的空氣被渡了過來，路白榆下意識抓住對方，但很快就抓了個空，虛虛抓了一把水。
【能力鏈接中，已鏈接。】
在意識徹底消失之前，他努力睜開眼，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了一雙帶著關切的暗紅色眸子，熟悉又溫柔，他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可只是吐出了兩個氣泡。
很快，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逐漸沈入了水底。
水下，蜷縮著的青年似乎有所察覺，猛的蘇醒過來，水青色的頭發在水中蜿蜒漂浮，同樣幹凈青色的眸子擡頭看去。
他看見了正在緩慢下落的少年。
青年頓了頓，在遲疑片刻過後，伸出雙手，穩穩當當接住了少年。
擁有溫度，擁有柔軟皮膚，和自己一樣的。
是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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