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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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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趕走

“你現在過來做什麽?”雙宿聲音冰冷, 註視著這個老太太。

“作為撫養你長大的人,偶爾過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不也很正常嗎?”老太太說著,臉上帶著笑容, 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雙宿深吸一口氣, 走進房子, 將背簍放下, 看向滿臉迷茫的路白榆, “你先在這裏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路白榆點頭, 看著雙宿轉頭離開, 那個奇怪的老太太古怪的笑了一聲, 也跟著雙宿離開了。

路白榆撓撓頭,沒有跟上去。

雙宿帶著老太太一路朝著山林間走去,等到了一個山洞前,雙宿才停下腳步。

“你到底想做什麽?”雙宿扭頭, 看向這個老太太。

“別這樣,好歹我也是把你養大的恩人, 你就算不叫我一聲母親,也不該這麽冷淡。”老太太說道, 嘆了一口氣。

“母親?”雙宿冷笑一聲,“把孩子當成豬狗一樣的母親?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這樣的母親?”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老太太笑了一聲, 一雙渾濁的眼睛看向雙宿,“我只是想要活著而已, 而且算是我把你養大的報酬,一點點血肉應該算不了什麽。”

雙宿身側的手微微握拳, 轉身就要走,身後卻幽幽傳來一個聲音。

“那個孩子……”

雙宿腳步頓拄。

“你撿到的那個孩子,你叫他阿崽?我記得小時候,我給你取的名字,就是阿崽,怎麽,你把他當成曾經的自己了?”老太太嘶啞的聲音笑了一聲,“你想要把自己缺失的東西在那個孩子身上找回來?所以才對他這麽好?”

雙宿眼睫顫動,但很快恢覆平靜,“這些事情和你沒有關系,以後不要來找我。”

“這可不行。”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聲音從嘶啞逐漸變得清潤,逐漸和雙宿的聲音一模一樣。

“雙宿,我需要一顆心臟。”

雙宿指尖一顫,“你要我殺人?”

“村子裏任何人都可以,反正你很討厭他們,不是嗎?”

在雙宿背後,原本佝僂著脊背的老太太的身形逐漸拉長,皺起的皮膚逐漸伸展開來,很快,她變成了一個青年的模樣。

和雙宿一模一樣的青年。

“他們討厭你,厭惡你,想要殺了你,那麽,你就算殺了他們又能怎麽樣?”

雙宿轉過身,“這不一樣!”

在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後,雙宿瞳孔一縮,幾乎下意識想要挪開視線,喉結上下滑動,卻沒能從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身上挪開視線。

“雙宿。”‘青年’看著雙宿,一雙眸子中帶著憐憫,“你知道的,他們都說我不詳,他們想要殺了我,我憑什麽不能報覆?”

“你是這麽善良的人嗎?不是,你能面無表情殺死一頭羊,那麽一個人又有什麽區別?”

“雙宿,我需要一顆心臟,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等結束之後,我會解開你身上的枷鎖,你就當我從來沒有出現過。”

雙宿的指甲已經刺破了手心,雙宿艱難閉眼,咬牙切齒,“變、回、去。”

對面‘青年’微微一頓,“雙宿……”

“變回去!!!”

雙宿嘶吼一聲,隨手拿起一旁的一根木棍扔了過去。

一聲輕笑。

影子拉長又縮短,很快又變成了老太太的樣子。

“你在害怕,是因為你內心深處本來就是這麽想的,對吧。”老太太說道,帶著幾分憐憫,“你是怕看見內心深處的自己。”

“不是。”雙宿咬牙,睜開眼,盯著對面老太太,“我只是覺得你讓我惡心。”

“那又怎麽樣。”老太太一臉無奈寵溺的樣子,“你還是那麽幼稚,你的想法對我根本不重要,就像是你所說,我在利用你,那麽最後一次利用,你為什麽不把握好機會,讓自己獲得自由?”

雙宿看著面前醜陋的老太,沈默。

他記憶最早是他哭著求父母不要拋棄他的場景,但他已經忘了所謂的父母長成什麽樣子,不過是兩張空白的臉,然後之後的記憶都圍繞眼前這個老太。

他的確是被她養大的。

她是村子裏的神婆,不知道活了多久,但雙宿知道,她是怎麽才能活這麽長。

因為鮮血。

神婆養大了他,不過是為了他身上的血肉。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特殊,但他的血肉的確能讓神婆一直活著。

她養了他,而他也養了她。

神婆喝了他的血,給他下了詛咒,他沒辦法傷害她,也沒辦法從她身邊逃離。

神婆最擅長讀心,也能變化形態。

她真令人厭惡。

他真令人……厭惡。

“我不會幫你殺人。”雙宿說道,“你想都別想。”

他可以殺死一頭羊,可他不能殺人。

並非因為他覺得一頭羊和人的價值不等,對於他來說,人和羊是一樣的,只是他覺得……他自己是人,如果殺死自己的同類。

那他真的沒有歸屬了。

他就不再是人,真的成了怪物。

“雙宿。”神婆瞇了瞇眼,“你知道你這人最大的缺點是什麽嗎?”

雙宿冷眼看著她。

“你總是把自己的弱點表露出來,一點也不知道藏起來。”神婆嘆了一口氣,“我需要的只是一顆心臟,什麽人的都可以,讓你去殺村子裏的人,是知道你本來就和村子裏的人有仇。”

“也是為了減輕你的負擔。”

“可其實——”神婆意味深長,“那個孩子的心臟也可以。”

雙宿猛地擡頭看向她。

“那個被你叫做阿崽的孩子,真奇怪,你應該和他認識並沒有多長時間吧,卻已經把對他的看重擺在了臉上。”神婆說道,搖搖頭,帶著幾分無奈,“我教過你,弱點要藏好,你還是沒有記住。”

雙宿看著神婆,突然也笑了起來,“你覺得我在乎他?”

神婆看著雙宿,微微一怔。

“那個小子,我的確是隨手撿起來的,他很有趣,也給我帶來了不少樂子,不過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麽關系。”雙宿說道,眸子中一片冷色,“別以為能威脅我,你的詛咒,我早晚有一天會解開。”

“到時候——”

雙宿揚起一個笑容,眸子一片冷凝,“我會親手殺了你。”

神婆瞳孔微微一縮,然後笑聲逐漸變大,“很好,很好!”

“不愧是我養出來的孩子,和我一樣的無情。”神婆欣賞的看著雙宿,“我喜歡你這樣自私的樣子,真是太順眼了。”

雙宿瞥了一眼神婆,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神婆看著雙宿的背影,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陰惻惻的眸子盯著雙宿離開的方向。

……

雙宿走到家門口,看到了坐在臺階上的少年,對方似乎有些無聊,正拿著一把狗尾巴草正在晃來晃去,看見他回來,眼睛一亮。

“雙宿!”

雙宿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阿崽……”

剛剛開口,腦海中卻不受控制想到了神婆的話。

‘……你把他當成曾經的自己了?’

路白榆不知道為什麽雙宿的神情突然變得古怪,但還是小跑到了雙宿旁邊,“你總算回來了,沒出什麽事吧。”

雙宿一頓,然後笑著搖頭,“沒事,餓了吧,想吃點什麽嗎?”

路白榆一楞,然後認真想了想,“面條。”

雙宿點頭,“好。”

路白榆沒有問剛才那個奇怪的老太太的事情,雙宿也沒有主動提起,雙宿神奇般的從櫃子裏拿出了面粉,路白榆在一旁幫忙和面。

“雙宿,你好像什麽都會。”路白榆一臉驚嘆看著雙宿拉面,做好配料。

“其實很簡單。”雙宿說道,看到路白榆臉上都沾上了面粉,笑了笑,拿了帕子幫他擦掉。

路白榆摸了摸臉,傻笑一聲。

兩人一起煮了面條,然後又一起端著熱氣騰騰的面條坐在桌旁,路白榆吃了一大口,滿足的瞇著眼,“真好吃!”

“那就好。”雙宿笑了笑,藍色的發帶垂落在肩頭。

路白榆看著這條發帶,想到什麽,“對了雙宿,我今天在那邊看到一個狐貍面具,還有一條紅色的發帶,那是做什麽用的?”

雙宿一頓,擡頭笑著,“有時候想要換換裝扮,狐貍面具……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路白榆想到那個小巧精致的面具,點頭,“確實挺好看的。”

雙宿一怔,然後失笑。

他說的是有趣,可少年的關註點卻是好看。

兩人吃了東西,路白榆趴在床上,雙宿幫路白榆上藥,少年後背的傷已經好了很多,這樣痊愈的速度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路白榆偷偷看著雙宿,雖然雙宿回來之後掩飾的很好,但他還是覺得對方不太高興。

“雙宿。”路白榆小聲喚了一聲。

“嗯?”

“我雖然沒想起我過去的事情,但是我覺得,我來到這裏肯定和你有關。”路白榆說道,小心翼翼看著雙宿,“如果我能回家,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正在桌旁整理東西的雙宿動作頓住,扭頭帶著笑,“你的家就是你的家,就算我去了,也不過是個客人。”

“為什麽?進了我的家,不就是我的家人了嗎?”路白榆問道。

雙宿輕笑一聲,“家人不是那麽簡單的東西,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況且。”雙宿走到路白榆面前,伸手彈了一下路白榆的額頭,“別見一個人就想讓人家當你的家人,小心遇到壞人。”

“我也不是見一個說一個。”路白榆說著,微微撇嘴,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嘟囔著,“而且你也不是壞人。”

“好人和壞人不是看臉就能看出來的。”雙宿說道,轉身走到一旁的角落,打開箱子,從裏面拿出了兩樣東西。

一把弩,還有一張面具。

雙宿把弩放到了路白榆手中,“這是那天你落下的東西,我撿到了,一直沒來得及給你。”

路白榆看著這把弩,放進手心的瞬間,心頭泛起一陣暖意,就像是被人保護著一樣。

顯然,這是他的東西。

“還有這個也給你。”雙宿把那張狐貍面具也給了路白榆,“你不是說好看嗎,送給你了。”

路白榆看著被遞過來的兩樣東西,莫名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

“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該走了。”雙宿說道。

路白榆瞪大眼睛,“你要趕我走了嗎?”

“不是趕你走,而是你本來就應該走。”雙宿有些無奈說道。

“為什麽?”路白榆定定看著他。

“這裏本來就不屬於你。”雙宿說道,面無表情轉過身,“這裏也不會歡迎你。”

“……”路白榆看著雙宿,半晌無言。

“你往西南方向一直走,穿過樹林,只要隨身攜帶這個面具,山林裏的動物就不會傷害你,大概一個小時左右你就能看見村子。”

“不要告訴村子裏的人你是從我這裏離開的,他們會收留你,但不要在村子裏久留,趕緊離開。”

“去哪裏都行,別再回來了。”

雙宿沒聽到路白榆的回應,微微皺眉,還是沒忍住扭過頭,然後就對上了少年通紅的眼睛,猛地一怔。

“可是你說過我們都是不祥之人,是被村子裏趕出來的,那我根本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你現在也要趕我走,我還能去什麽地方。”路白榆垂著眼眸,原本明亮的眸子多了幾分黯淡,眼眶裏的水色仿佛下一秒就會落下來。

雙宿呼吸微微一窒,然後閉了閉眼,“我騙你的。”

路白榆看向雙宿。

“你不是不祥之人,你和我不一樣,你有自己的家人,你只是不小心卷進來的倒黴蛋。”雙宿說道,冷著眼,“你看,你這麽蠢,我騙了你,你還覺得我是好人。”

“還有,你以為我在幫你?”

“不是,上次的風本來就是我掀起來的,我就是個怪物,你不會覺得我是個好人吧。”

雙宿冷冷看著路白榆,這樣冰冷的神色和路白榆記憶當中總是溫和的青年不同,簡直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你不是怪物……”

路白榆的話還沒說完,一道風刀猛地從路白榆臉側劃過,臉上傳來的刺痛讓路白榆明白,他的臉上肯定多了一道劃痕。

“看見了吧,我是能控制風的怪物。”

“我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今天你見到的那個老太婆,是神婆,我為她獻祭了鮮血。”雙宿說道,“不管是人的性命還是其他的,在我眼裏都是一文不值。”

路白榆呆呆看著雙宿,“可是你救了我……”

“呵。”雙宿冷笑。

“救你?”雙宿輕嘖一聲,帶著些不耐煩,“我說了,不管是人的性命還是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救你不過是因為現在的生活太過於無趣,所以想要找點樂子而已。”

“你知道我為什麽叫你阿崽嗎?”雙宿帶著幾分嘲諷,“因為你就像是我的寵物,可以隨便折騰,也可以隨便拋棄。”

“對我來說,救人和撿一只小貓小狗沒什麽區別。”雙宿看著面前的少年,加重語氣,“而現在,我覺得你麻煩了。”

“能夠給你最後一頓好吃好喝,我已經仁至義盡,難道你還想要賴著我?”雙宿睨了一眼路白榆,眸子中一片冷色,“你應該沒有這麽死皮賴臉吧。”

路白榆動了動唇,用力擡手擦了一把眼睛,眼眶通紅一片,“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是家人。”

“我以為……我能和你成為家人。”

雙宿心頭猛地一顫,沒有看向少年盛滿淚水的眼睛,語氣冰冷又無情,“你走吧。”

“……”

路白榆看著雙宿,抽了抽鼻子,握緊手中的東西,朝著雙宿走了一步。

少年站在了雙宿面前,雙宿語氣冰冷,“你還想做什麽,你——”

他被少年抱住了。

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路白榆環著他的腰,腦袋靠在他的胸口,這是雛鳥一樣依賴的姿勢,這代表了信任和喜歡。

雙宿心臟泛起了奇異的感覺,就像是吃到了最酸的橘子。

他好像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抱過。

一瞬間,他幾乎認定了這就是家人的感覺。

可惜這種感覺轉瞬即逝。

因為路白榆松開了他,往後退了一步,少年的眼眶還是通紅,但是已經沒有掉下淚水了,只是垂著眸,帶著鼻音。

“不管怎麽樣,我很謝謝你能幫我,也很感激你能收留我。”路白榆擡頭看向雙宿,“雖然你說了這麽多,但我還是覺得。”

“你一定是個好人。”

雙宿沒有開口。

“希望我們之後還能再見。”路白榆說道,拿起弩,看向剛才雙宿給他的面具,還是拿了起來,朝著門口走去。

“再見,雙宿。”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成為家人。”

少年站在門口,扭頭朝著他道別,又看著他,似乎是在等他的回應,沒有等到回答,垂著眼眸,帶著幾分失落,抿了抿唇,終於轉身還是走了。

這裏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太陽已經落下山頭,陰影逐漸覆蓋在雙宿身上,他獨自站在房內,仿佛要和陰影融為一體,所有的溫度仿佛都已經從他身上脫離。

“他走了,你說我做的對嗎?”

“當然。”

“就像是神婆說的一樣,你不能擁有弱點,這個少年太危險了,只是短短幾天,在你心裏的分量就已經超過了普通的界限,再讓他留下,恐怕會更麻煩。”

“嗯,我知道。”

“可是你舍得嗎?”

“舍不得。”

站在陰影中的青年慢慢抱住自己,聲音仿佛從遠處飄來。

“……原來被擁抱,是這樣的感覺。”

很溫暖。

讓他貪戀。

所以他必須讓少年離開,他是不祥之人,在他身邊一定會招來災厄。

神婆或許會傷害他。

道理他都明白。

可是他真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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