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獻給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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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獻給神明
處恒在他九歲的時候, 遇到了一個叫做路白榆的少年。
少年盤腿坐在屋頂上，帶著幾分好奇和漫不經心的笑意看著他，問他，“你哭什麽呢？”
處恒楞了很久, 直到少年從屋頂上跳下來, 走到了他面前, 大大咧咧岔開腿蹲在他面前, 伸手彈了一他的額頭, 這才回過神來。
“餵，問你話呢, 你在哭什麽？”路白榆問道。
倒也不是他多管閑事, 只是在這個奇奇怪怪的聖殿, 大半夜又遇到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小孩，沒準能知道些什麽。
“我、我沒哭！”小孩倔強扭過頭，只是通紅的眼眶和金色眸子中還沒褪去的水色，讓他這話聽著毫無說服力。
“嗯~”路白榆拉長了語調, 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擺, “好吧，那我走了。”
路白榆轉身剛要走, 衣擺卻被抓住了，路白榆揚了揚眉, 扭頭看過去。
小孩緊張到眼睫顫動, 垂著眼眸，“你是什麽人？”
“嗯？”路白榆想了想, “算是新來的，備選祭司吧。”
小孩一楞, 然後看向路白榆，“所以你就是那個被神明親自認定的人？”
“我不懂你們這裏的規矩，也不認識你們的神明，不過你要這麽說，也沒錯。”路白榆摸了摸鼻子，攤開手。
小孩松開了拉著路白榆衣擺的手，原本明亮的眸子色彩黯淡了許多，“原來你也是祭司。”
“怎麽，你不喜歡祭司？”路白榆問道。
“不，我只是……”小孩抿了抿唇，“害怕。”
“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怕什麽。”路白榆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腦袋，“所以你是什麽人？祭司？還是祭司的孩子？”
小孩頓了頓，然後別過頭，“我只是普通人呢。”
這小孩一看就在撒謊，什麽普通人會說自己是個普通人。
“你覺得神明會是什麽樣子的？”小孩突然問道。
“啊？”路白榆被問得一懵，想了一會兒，“其實我不信奉神明，不過假如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話，應該是博愛世間吧。”
小孩盯著白得發光的地面，怔然，“……他們也是這麽說的。”
路白榆看著小孩半晌，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小小年紀，別這麽愁眉苦臉的，沒什麽過不去的坎，要是真的有什麽想不通的，不如和大人說說，這裏不是這麽多祭司嗎？”
“他們……”小孩像是脫口而出想要說什麽，但對上路白榆的眼睛後，又憋了回去，“他們不會關心我在想什麽。”
這個所謂的聖殿的確奇奇怪怪，路白榆想著那幾個祭司的樣子，也確實不像是會照顧小孩的樣子。
“如果下次能再見到，你可以告訴我你在想什麽。”路白榆說道，沖著小孩打了個響指，“你願意的話。”
小孩一怔，看向路白榆。
路白榆沒有繼續耽擱時間，很快又翻上了屋頂，沖著小孩揮揮手，消失在了視線內。
下次見到……
小孩看著路白榆的方向，抓緊了自己的衣服。
就算告訴他，也不可能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不會得到的。
……
路白榆定位了騎介的位置，順利翻出了聖殿，剛松了一口氣，就在聖殿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是奧易。
路白榆原本如釋重負的表情頓住，奧易看向路白榆，似乎也並沒有感到意外，笑瞇瞇走上前來。
“進入聖殿，會被聖殿帶下標識，一旦離開聖殿，我們也會有感應。”奧易解釋道，看到路白榆的冷臉，失笑，“我們不是在限制你的自由，只有三天而已，你真的不用這麽緊張。”
路白榆深吸一口氣，“為什麽一定要在聖殿待三天？”
“首先是為讓你習慣聖殿的生活，其二也是為了讓你的家人熟悉月光之城的生活。”奧易說道。
“那為什麽一定是三天？”路白榆目光定定看著奧易。
“這是為了讓你們早日被月光之城接納。”奧易說道，帶著幾分無奈，“總之，三天過後你們就知道了。”
路白榆看著奧易，沒再說什麽，直接轉身回了聖殿。
奧易松了一口氣。
路白榆無功而返，被奧易送回房間，盯著桌上的紙筆，叫住了打算離開的奧易，給騎介寫了一封信，遞給奧易。
“你說過，可以幫我傳信。”路白榆說道。
“當然。”奧易沒有猶豫，答應了下來。
送走了奧易，路白榆躺在床上，想著今天一天的事情，翻了個身。
為什麽一定是三天？
他重覆問了兩次，奧易都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路白榆抱著枕頭，把腦袋埋在了枕頭中，蹬了一腳被子，帶著幾分煩悶。
實在不行，他就直接闖出去得了。
如果情況不對，首先要保住騎介，不能讓他出事。
……
第二天，路白榆從床上起來，見到的是另一個陌生祭司，說要帶路白榆去學習神文，塞給了路白榆三本厚的可以當磚頭的書，然後教他一字一句讀。
這些文字很奇怪，不過路白榆回想在進入月光之城的時候，似乎也在街道上見到了這些文字。
路白榆念了一個早上，那祭司也沒管路白榆會還是不會，反正是滿意離開了。
沒有人限制他在聖殿中的活動，路白榆走在聖殿當中，也沒有人阻攔過他。
在聖殿裏，他似乎沒有不能去的地方。
“路白榆！”
就在路白榆想著聖殿給他的自由太過分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路白榆扭頭看過去，發現是個穿著白袍的年輕祭司。
路白榆停住腳步，看向他。
這年輕祭司臉上帶著幾分激動，“聖子請你過去。”
“？”路白榆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聖子？”
“是的，你跟我過去就知道了。”年輕祭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看來新人物解鎖了。
路白榆心頭想著，跟著年輕祭司往前走去，在拐了幾個彎之後，到了一個獨立的小房子前。
年輕祭司帶著恭敬，還有壓不住的激動，“聖子，人到了。”
“讓他進來吧。”
聽到這個明顯有幾分稚嫩的聲音，路白榆的眉梢一動，閃過的想法還沒有完全呈現，他的肩膀就被輕輕拍了拍，“快進去吧，就算是在聖殿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聖子的。”
路白榆心想沒準他已經見過了。
還是聖子哭鼻子的樣子。
路白榆在年輕祭司滿臉羨慕的眼神下推門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仍然是一片雪白，可能看得出來，裏面的物件比其他地方更精致一些，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坐在桌邊，穿著精致服飾的男孩擡頭看向路白榆，臉上閃過一絲局促，但很快就壓了下去。
“我是月光之城的聖子，我叫處恒。”
路白榆挑眉，“我叫路白榆。”
“我已經知道了。”處恒說道，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請坐。”
現在看上去還挺有聖子的氣勢，如果沒看見聖子哭得跟個兔子一樣的樣子，路白榆可能會高看一眼。
“你找我來，想做什麽？”路白榆開門見山問道。
對面處恒突然又不開口了，雙手不自覺的抓住了膝蓋上的衣服，臉上帶出了幾分緊張。
過了半晌，處恒才開口，“昨天你說，如果再見到，可以告訴你我在想什麽。”
“嗯。”路白榆點頭，彎起眼，“我說的。”
“那……”處恒動了動唇，眼神有些慌亂，“那如果我說，我不想侍奉神明呢。”
路白榆一楞，然後撐著下巴看著他，“侍奉神明？既然不想，那就不做，沒有人要求你這樣做。”
“有。”處恒擡頭看向路白榆，咬了咬唇，“他們說，我的出生，就是為了侍奉神明。”
處恒低著頭，銀白色的頭發垂落在肩頭，金色的眸子中帶著無措，“他們說，這是我的使命，我應該為了神明奉獻一切。”
處恒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他無法控制的開始緊張和忐忑。
從出生到現在，他聽到的所有聲音，見到的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他就是為神明而生。
沒有人會在意他到底在想什麽，想做什麽。
可從見到路白榆開始，他就克制不住的想要問出心裏的問題。
他想了很久，還是想……試探一次。
“你就是你，不是為了神明而生。”
處恒猛地擡頭看向路白榆，臉上帶著幾分怔然。
對面少年的神情很認真，又像是理所當然的說出了這句話，打破了他之前所有的糾結和猶豫。
處恒鼻子一酸，一直強撐的冷靜坍塌，無法控制的酸澀直沖心頭，“我、我其實不抗拒服侍神明，我不知道神明是什麽樣子，不知道我能做什麽，可是、可是我害怕。”
路白榆看著他。
“我聽到祭司長他們說話了。”處恒偷偷擦了一把快要掉出來的眼淚，“我昨天本來是想要去恭喜祭司長生辰的，可是不小心聽到他們在說……說等我生辰的時候，要送我到神明身邊。”
路白榆看著面前處恒死死咬著唇，忍住抽噎的樣子，面色平靜，“送你到神明身邊？”
“嗯。”處恒點點頭，渾身顫抖，“他們說，挖出我的心臟，供奉到神明面前，就可以送我到神明身邊了。”
“……”
處恒嘴唇顫抖，壓著眼淚沒讓它流出來，“可是我好害怕，我很怕痛，也害怕我見不到神明。”
“這裏根本沒什麽神明。”
處恒猛地一楞，驚愕看向路白榆。
“需要用生命奉獻一切的神明，根本不存在。”路白榆說道。
“我……”處恒呆呆看著路白榆，“可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在此之前，我問你一個問題。”路白榆看著處恒，戳了一下他的額頭，“我問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事情。”
“我覺得你不一樣。”處恒說道，看著路白榆，金色的眸子中倒映出路白榆的身影，“你是活著的。”
路白榆眉梢一動，“活著的？”
“嗯。”處恒抽了抽鼻子，緩了緩情緒，“我覺得，這裏只有你是活著的。”
“其實之前也有人是活著的。”處恒悶聲說道，帶著幾分失落，“他也會偷偷給我送好玩的，給我講外面的故事，可是沒過多久，他就變得和祭司長一樣了。”
路白榆一頓，似乎抓住了什麽，“他是多久變成這樣的？”
處恒想了想，“……我記不太清了，可能兩天，又或許是三天？”
路白榆磨了磨牙。
“路白榆。”處恒看著路白榆，帶著幾分懇求和希冀，還有藏不住的慌亂，“我不想死。”
“不想死那就不死。”路白榆說道。
處恒看著路白榆，金色的眸子中逐漸有了光芒，“你、你不會覺得我是錯的嗎？”
“不想死為什麽有錯，想死才有問題。”路白榆毫不猶豫。
處恒看著路白榆，少年的眸子很亮也很堅定，他沒有說謊。
處恒下意識朝著路白榆伸出手，但想到什麽，又連忙縮了回來。
“真好。”處恒彎起眉眼笑了起來，沒有擦掉流出來的眼淚，“謝謝你。”
他不想死，害怕面對死亡，可他是聖子。
從出生開始，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他需要為神明奉獻一切。
他怕是自己的問題，他怕是自己貪生怕死。
但還好，有人說這不是他的問題。
“你生日是什麽時候？”路白榆問道。
“還有一周。”處恒說道。
路白榆站起身來，處恒迷茫看著他，路白榆突然笑了起來，彎腰用力給了處恒一個擁抱，“小孩想要安慰的時候不用這麽別扭，直白一點。”
處恒猛地僵住，原本冷白的皮膚上多了些粉色，擡著手不敢動。
從記事開始，他好像就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擁抱。
“放心，你不會死的。”路白榆說著，站直身子，沖著處恒眨了眨眼，轉身推開門走出去了。
處恒呆呆看著路白榆離開的方向，然後慢慢抱住自己。
不一樣，溫度不一樣。
原來擁抱是這樣的感覺。
……
騎介提著酒壺走在月光之城的街道之上，無視了路過的所有人的視線，看了一圈，註意到不遠處幾個小孩正圍在墻邊做什麽，也走了過去。
只是還沒靠近那幾個小孩，早就戒備他的家長很快就把自家小孩全部帶走了。
騎介無所謂聳聳肩，走到墻邊，看到了剛才小孩們圍著的位置。
那是他們寫的文字，騎介看不懂，可這些文字似乎帶著奇妙的吸引力，騎介盯著看了一會兒，莫名有些頭暈。
騎介皺眉，站直身子，又被一片白晃得晃了晃身體，揉了揉眉心。
“什麽鬼地方，傳言果然都是不可信的。”
話雖然如此，但騎介也沒打算貶低這座城，畢竟這座城雖然不符合他的心意，但其他人看上去過得還行。
沒準路白榆也能接受。
反正他只要確認路白榆過得還行，他就能走了。
他可受不了這個地方。
騎介這麽想著，剛從房子旁走過，卻註意到了房子墻壁和柱子上的花紋和圖案，又揉了揉眉心。
一開始沒怎麽註意看，在關註到之後，才發現這座城內，無論是地面還是建築物上，似乎隨處可見一些奇怪的文字和符號。
騎介覺得不太舒服，正要轉身回到住所，卻在看到自己手裏的酒壺時，皺了皺眉，心頭泛起些不適。
他怎麽能提著酒壺在大街上走，多不合規矩……
而且衣服也是，這灰色的粗麻衣服真醜，看著臟兮兮的……
騎介扭頭，在一片白玉般的墻壁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有些模糊。
白色的光芒籠罩在他身旁，隨處都是一片潔白。
剛才見到的花紋和文字似乎在腦海中不斷盤旋。
半晌，騎介下意識挺了挺脊背，讓自己看上去嚴肅正經一些。
這樣看上去似乎順眼很多了。
騎介眼底光彩暗淡許多，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其實月光之城挺漂亮的。
它真是最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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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恒在他九歲的時候, 遇到了一個叫做路白榆的少年。
少年盤腿坐在屋頂上，帶著幾分好奇和漫不經心的笑意看著他，問他，“你哭什麽呢？”
處恒楞了很久, 直到少年從屋頂上跳下來, 走到了他面前, 大大咧咧岔開腿蹲在他面前, 伸手彈了一他的額頭, 這才回過神來。
“餵，問你話呢, 你在哭什麽？”路白榆問道。
倒也不是他多管閑事, 只是在這個奇奇怪怪的聖殿, 大半夜又遇到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小孩，沒準能知道些什麽。
“我、我沒哭！”小孩倔強扭過頭，只是通紅的眼眶和金色眸子中還沒褪去的水色，讓他這話聽著毫無說服力。
“嗯~”路白榆拉長了語調, 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擺, “好吧，那我走了。”
路白榆轉身剛要走, 衣擺卻被抓住了，路白榆揚了揚眉, 扭頭看過去。
小孩緊張到眼睫顫動, 垂著眼眸，“你是什麽人？”
“嗯？”路白榆想了想, “算是新來的，備選祭司吧。”
小孩一楞, 然後看向路白榆，“所以你就是那個被神明親自認定的人？”
“我不懂你們這裏的規矩，也不認識你們的神明，不過你要這麽說，也沒錯。”路白榆摸了摸鼻子，攤開手。
小孩松開了拉著路白榆衣擺的手，原本明亮的眸子色彩黯淡了許多，“原來你也是祭司。”
“怎麽，你不喜歡祭司？”路白榆問道。
“不，我只是……”小孩抿了抿唇，“害怕。”
“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怕什麽。”路白榆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腦袋，“所以你是什麽人？祭司？還是祭司的孩子？”
小孩頓了頓，然後別過頭，“我只是普通人呢。”
這小孩一看就在撒謊，什麽普通人會說自己是個普通人。
“你覺得神明會是什麽樣子的？”小孩突然問道。
“啊？”路白榆被問得一懵，想了一會兒，“其實我不信奉神明，不過假如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話，應該是博愛世間吧。”
小孩盯著白得發光的地面，怔然，“……他們也是這麽說的。”
路白榆看著小孩半晌，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小小年紀，別這麽愁眉苦臉的，沒什麽過不去的坎，要是真的有什麽想不通的，不如和大人說說，這裏不是這麽多祭司嗎？”
“他們……”小孩像是脫口而出想要說什麽，但對上路白榆的眼睛後，又憋了回去，“他們不會關心我在想什麽。”
這個所謂的聖殿的確奇奇怪怪，路白榆想著那幾個祭司的樣子，也確實不像是會照顧小孩的樣子。
“如果下次能再見到，你可以告訴我你在想什麽。”路白榆說道，沖著小孩打了個響指，“你願意的話。”
小孩一怔，看向路白榆。
路白榆沒有繼續耽擱時間，很快又翻上了屋頂，沖著小孩揮揮手，消失在了視線內。
下次見到……
小孩看著路白榆的方向，抓緊了自己的衣服。
就算告訴他，也不可能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不會得到的。
……
路白榆定位了騎介的位置，順利翻出了聖殿，剛松了一口氣，就在聖殿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是奧易。
路白榆原本如釋重負的表情頓住，奧易看向路白榆，似乎也並沒有感到意外，笑瞇瞇走上前來。
“進入聖殿，會被聖殿帶下標識，一旦離開聖殿，我們也會有感應。”奧易解釋道，看到路白榆的冷臉，失笑，“我們不是在限制你的自由，只有三天而已，你真的不用這麽緊張。”
路白榆深吸一口氣，“為什麽一定要在聖殿待三天？”
“首先是為讓你習慣聖殿的生活，其二也是為了讓你的家人熟悉月光之城的生活。”奧易說道。
“那為什麽一定是三天？”路白榆目光定定看著奧易。
“這是為了讓你們早日被月光之城接納。”奧易說道，帶著幾分無奈，“總之，三天過後你們就知道了。”
路白榆看著奧易，沒再說什麽，直接轉身回了聖殿。
奧易松了一口氣。
路白榆無功而返，被奧易送回房間，盯著桌上的紙筆，叫住了打算離開的奧易，給騎介寫了一封信，遞給奧易。
“你說過，可以幫我傳信。”路白榆說道。
“當然。”奧易沒有猶豫，答應了下來。
送走了奧易，路白榆躺在床上，想著今天一天的事情，翻了個身。
為什麽一定是三天？
他重覆問了兩次，奧易都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路白榆抱著枕頭，把腦袋埋在了枕頭中，蹬了一腳被子，帶著幾分煩悶。
實在不行，他就直接闖出去得了。
如果情況不對，首先要保住騎介，不能讓他出事。
……
第二天，路白榆從床上起來，見到的是另一個陌生祭司，說要帶路白榆去學習神文，塞給了路白榆三本厚的可以當磚頭的書，然後教他一字一句讀。
這些文字很奇怪，不過路白榆回想在進入月光之城的時候，似乎也在街道上見到了這些文字。
路白榆念了一個早上，那祭司也沒管路白榆會還是不會，反正是滿意離開了。
沒有人限制他在聖殿中的活動，路白榆走在聖殿當中，也沒有人阻攔過他。
在聖殿裏，他似乎沒有不能去的地方。
“路白榆！”
就在路白榆想著聖殿給他的自由太過分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路白榆扭頭看過去，發現是個穿著白袍的年輕祭司。
路白榆停住腳步，看向他。
這年輕祭司臉上帶著幾分激動，“聖子請你過去。”
“？”路白榆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聖子？”
“是的，你跟我過去就知道了。”年輕祭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看來新人物解鎖了。
路白榆心頭想著，跟著年輕祭司往前走去，在拐了幾個彎之後，到了一個獨立的小房子前。
年輕祭司帶著恭敬，還有壓不住的激動，“聖子，人到了。”
“讓他進來吧。”
聽到這個明顯有幾分稚嫩的聲音，路白榆的眉梢一動，閃過的想法還沒有完全呈現，他的肩膀就被輕輕拍了拍，“快進去吧，就算是在聖殿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聖子的。”
路白榆心想沒準他已經見過了。
還是聖子哭鼻子的樣子。
路白榆在年輕祭司滿臉羨慕的眼神下推門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仍然是一片雪白，可能看得出來，裏面的物件比其他地方更精致一些，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坐在桌邊，穿著精致服飾的男孩擡頭看向路白榆，臉上閃過一絲局促，但很快就壓了下去。
“我是月光之城的聖子，我叫處恒。”
路白榆挑眉，“我叫路白榆。”
“我已經知道了。”處恒說道，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請坐。”
現在看上去還挺有聖子的氣勢，如果沒看見聖子哭得跟個兔子一樣的樣子，路白榆可能會高看一眼。
“你找我來，想做什麽？”路白榆開門見山問道。
對面處恒突然又不開口了，雙手不自覺的抓住了膝蓋上的衣服，臉上帶出了幾分緊張。
過了半晌，處恒才開口，“昨天你說，如果再見到，可以告訴你我在想什麽。”
“嗯。”路白榆點頭，彎起眼，“我說的。”
“那……”處恒動了動唇，眼神有些慌亂，“那如果我說，我不想侍奉神明呢。”
路白榆一楞，然後撐著下巴看著他，“侍奉神明？既然不想，那就不做，沒有人要求你這樣做。”
“有。”處恒擡頭看向路白榆，咬了咬唇，“他們說，我的出生，就是為了侍奉神明。”
處恒低著頭，銀白色的頭發垂落在肩頭，金色的眸子中帶著無措，“他們說，這是我的使命，我應該為了神明奉獻一切。”
處恒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他無法控制的開始緊張和忐忑。
從出生到現在，他聽到的所有聲音，見到的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他就是為神明而生。
沒有人會在意他到底在想什麽，想做什麽。
可從見到路白榆開始，他就克制不住的想要問出心裏的問題。
他想了很久，還是想……試探一次。
“你就是你，不是為了神明而生。”
處恒猛地擡頭看向路白榆，臉上帶著幾分怔然。
對面少年的神情很認真，又像是理所當然的說出了這句話，打破了他之前所有的糾結和猶豫。
處恒鼻子一酸，一直強撐的冷靜坍塌，無法控制的酸澀直沖心頭，“我、我其實不抗拒服侍神明，我不知道神明是什麽樣子，不知道我能做什麽，可是、可是我害怕。”
路白榆看著他。
“我聽到祭司長他們說話了。”處恒偷偷擦了一把快要掉出來的眼淚，“我昨天本來是想要去恭喜祭司長生辰的，可是不小心聽到他們在說……說等我生辰的時候，要送我到神明身邊。”
路白榆看著面前處恒死死咬著唇，忍住抽噎的樣子，面色平靜，“送你到神明身邊？”
“嗯。”處恒點點頭，渾身顫抖，“他們說，挖出我的心臟，供奉到神明面前，就可以送我到神明身邊了。”
“……”
處恒嘴唇顫抖，壓著眼淚沒讓它流出來，“可是我好害怕，我很怕痛，也害怕我見不到神明。”
“這裏根本沒什麽神明。”
處恒猛地一楞，驚愕看向路白榆。
“需要用生命奉獻一切的神明，根本不存在。”路白榆說道。
“我……”處恒呆呆看著路白榆，“可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在此之前，我問你一個問題。”路白榆看著處恒，戳了一下他的額頭，“我問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事情。”
“我覺得你不一樣。”處恒說道，看著路白榆，金色的眸子中倒映出路白榆的身影，“你是活著的。”
路白榆眉梢一動，“活著的？”
“嗯。”處恒抽了抽鼻子，緩了緩情緒，“我覺得，這裏只有你是活著的。”
“其實之前也有人是活著的。”處恒悶聲說道，帶著幾分失落，“他也會偷偷給我送好玩的，給我講外面的故事，可是沒過多久，他就變得和祭司長一樣了。”
路白榆一頓，似乎抓住了什麽，“他是多久變成這樣的？”
處恒想了想，“……我記不太清了，可能兩天，又或許是三天？”
路白榆磨了磨牙。
“路白榆。”處恒看著路白榆，帶著幾分懇求和希冀，還有藏不住的慌亂，“我不想死。”
“不想死那就不死。”路白榆說道。
處恒看著路白榆，金色的眸子中逐漸有了光芒，“你、你不會覺得我是錯的嗎？”
“不想死為什麽有錯，想死才有問題。”路白榆毫不猶豫。
處恒看著路白榆，少年的眸子很亮也很堅定，他沒有說謊。
處恒下意識朝著路白榆伸出手，但想到什麽，又連忙縮了回來。
“真好。”處恒彎起眉眼笑了起來，沒有擦掉流出來的眼淚，“謝謝你。”
他不想死，害怕面對死亡，可他是聖子。
從出生開始，所有人都在告訴他，他需要為神明奉獻一切。
他怕是自己的問題，他怕是自己貪生怕死。
但還好，有人說這不是他的問題。
“你生日是什麽時候？”路白榆問道。
“還有一周。”處恒說道。
路白榆站起身來，處恒迷茫看著他，路白榆突然笑了起來，彎腰用力給了處恒一個擁抱，“小孩想要安慰的時候不用這麽別扭，直白一點。”
處恒猛地僵住，原本冷白的皮膚上多了些粉色，擡著手不敢動。
從記事開始，他好像就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擁抱。
“放心，你不會死的。”路白榆說著，站直身子，沖著處恒眨了眨眼，轉身推開門走出去了。
處恒呆呆看著路白榆離開的方向，然後慢慢抱住自己。
不一樣，溫度不一樣。
原來擁抱是這樣的感覺。
……
騎介提著酒壺走在月光之城的街道之上，無視了路過的所有人的視線，看了一圈，註意到不遠處幾個小孩正圍在墻邊做什麽，也走了過去。
只是還沒靠近那幾個小孩，早就戒備他的家長很快就把自家小孩全部帶走了。
騎介無所謂聳聳肩，走到墻邊，看到了剛才小孩們圍著的位置。
那是他們寫的文字，騎介看不懂，可這些文字似乎帶著奇妙的吸引力，騎介盯著看了一會兒，莫名有些頭暈。
騎介皺眉，站直身子，又被一片白晃得晃了晃身體，揉了揉眉心。
“什麽鬼地方，傳言果然都是不可信的。”
話雖然如此，但騎介也沒打算貶低這座城，畢竟這座城雖然不符合他的心意，但其他人看上去過得還行。
沒準路白榆也能接受。
反正他只要確認路白榆過得還行，他就能走了。
他可受不了這個地方。
騎介這麽想著，剛從房子旁走過，卻註意到了房子墻壁和柱子上的花紋和圖案，又揉了揉眉心。
一開始沒怎麽註意看，在關註到之後，才發現這座城內，無論是地面還是建築物上，似乎隨處可見一些奇怪的文字和符號。
騎介覺得不太舒服，正要轉身回到住所，卻在看到自己手裏的酒壺時，皺了皺眉，心頭泛起些不適。
他怎麽能提著酒壺在大街上走，多不合規矩……
而且衣服也是，這灰色的粗麻衣服真醜，看著臟兮兮的……
騎介扭頭，在一片白玉般的墻壁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有些模糊。
白色的光芒籠罩在他身旁，隨處都是一片潔白。
剛才見到的花紋和文字似乎在腦海中不斷盤旋。
半晌，騎介下意識挺了挺脊背，讓自己看上去嚴肅正經一些。
這樣看上去似乎順眼很多了。
騎介眼底光彩暗淡許多，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其實月光之城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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