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鏡中的憂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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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鏡中的憂郁
一般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兩個人可以難得心平氣和地說幾句話。
“今天有什麽計劃？”辛將牛奶推到夏手邊。
“回學校。”夏邊吃早餐邊回答。
“晚一點？”
夏搖搖頭，“吃完就走，和安約好去錄歌。”
一時無話。
夏看了辛一眼，“你常去的那家咖啡店今天有讀書會，是我們學校的社團組織的，你要是無聊可以去聽聽。”
辛笑看著他，沒有回答。
“Enjoy yourself，我走了。”夏好像心虛似的，匆匆撂下叉子，探身取紙巾擦嘴。
“讀書會……”辛喃喃道，唇邊的笑有些嘲弄，“還是大學生好阿……”
“……”
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理解他這句模棱兩可的話。
許是看出夏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辛失笑，“想什麽呢？我是說，還是你們這些大學生會玩，不是音樂，就是讀書會的，不像我，難得休假，只能自己無所事事。”
“自己”兩個字還故意加了重音。
“怎麽就無所事事了，看你新買的書。”夏自然能聽出辛話裏的怨懟，卻也自覺無辜。他怎麽知道這個工作狂會突然在雙休日連休兩天。錄音房是兩周前就定好了的，臨時放鴿子對安也不好交代。
“算了，我還是一會去公司上班吧。”辛有些失落地說。
“你行行好吧，星期日就當放過別人了，以免引起民憤。”
辛也放下餐具，喝了口白水。
“話說，你準備什麽時候來公司幫我？”
聽到這話，夏預感到難得和平相處的時光恐怕要迎來尾聲了。
“你老這麽試探我，真的沒意思。”夏冷冷地說，“我和你說了無數次，我對公司裏的事沒興趣。”
“那你對什麽感興趣，音樂？還是一起搞音樂的人？”辛的語氣也淩厲起來。
夏冷哼一聲，“隨你怎麽說。”
他起身想找個裝書的袋子，胡亂地翻過好幾個抽屜也沒找到，最後一把將抽屜推進去，發出刺耳的聲響。
不就是兩本書，有什麽好裝的？
“拜托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那麽虛偽，明明對我千防萬防，生怕我插手公司的事，現在來這一出又算什麽？”
夏大步走到沙發邊，正要將書拿起來，卻被一股蠻力猛地按在沙發裏。
夏擡起頭，正對上辛的雙眼。
辛的眼中竟閃爍著詭異的興奮。
“我不該防你嗎？”他近乎是從齒縫間擠出這句話，“那你告訴我，上周幾個董事會的老家夥私下裏找你說了什麽？”
“他們是找我了，幾個看著我長大的叔叔找我我不能去嗎，這又能說明什麽？”
“別說你不知道他們一直在背地裏陰我，恨不得早點讓我滾蛋，你說我虛偽，那你呢，你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你敢說嗎？”
“你說我心裏想的是什麽？”夏是真的惱火了，只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你他媽真是腦子有病。”
夏一把推開了辛，抄起兩本《叫魂》，奪門而出。
直到在錄音棚錄了十幾遍歌還是感覺不對之後，安終於先忍不住了。
“你什麽情況？”他打斷了在唱歌的夏，終止了錄制。
夏仍有些餘火未散，索性到一邊窩在沙發裏。
“不是，你怎麽了？”安看出夏確實情緒不對，他來到夏身邊，不著痕跡地圈住他的肩。
“今天確實是我的問題，錄音的錢算我的。”
“說什麽呢！”安稍用了些力氣拍了夏肩膀一巴掌，“是這個事嗎？你昨天不是說回家了嗎，怎麽，和你哥吵架了？”
“你真的……別和我提那個人……”一想到那個人夏就覺得頭疼。
“家人嘛，沒必要，一個屋檐下的時候面上過得去就行，反正又不經常見面。”
夏心想，“還真不是這樣……”
“這樣，一會到後街整幾杯，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安總是一副樂天的樣子，這也是為什麽夏喜歡和他一起玩。和那個人就不同了，三句話講不到一塊，不是吵架就是要動手。
明明夏很想和他好好說幾句話，也想好好聽他說幾句真心話，可為什麽就是這麽難呢？
或許還是因為曾經發生的那件事吧。
那件事像一根刺紮在回憶裏，好像註定了他們二人只能這樣互相折磨……
“算了，不去了，晚點還有事。”
……
“正午是魔鬼和惱人的慵懶的時刻。這是看起來耀眼的光明呼喚它的反面起來進攻的時刻；是精神要求的極度警惕由於昏昏欲睡而被支配的時刻。”
朧邊聽著咖啡廳另一邊讀書的聲音，邊小口小口地往嘴裏送著薄餅，明明還在喝著咖啡，思緒卻莫名飄忽晃蕩。
一定是眼前的一切過於不真實的原因。
他悄悄擡起眼簾，將桌對面那如油畫般優美的景象盡收眼底。
男子手持刀叉，亦在將一盤同樣的薄餅切成小塊送入口中，簡單的動作卻優雅得難以言喻。他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像在享受著某種豪華盛宴。經過窗子過濾的室外光線與室內昏黃的燈光無聲交融，化作輕薄的光暈籠罩在男子周身。點點碎金落在他手邊裝著金湯力的玻璃杯裏，與他不菲的腕表交相輝映著。
像一位神秘高貴的公爵。
朧的臉頰微微發燙，感覺自己簡直要醉了。
他實在慶幸，自己沒傻傻地接收辛在微信裏給他的轉賬，而是迂回打聽到他今天剛好會在咖啡店裏，便有了眼下這頓飯。
“你讀過波德萊爾嗎？”辛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朧聽那邊的朗讀聲，“這個解讀很有意思。”
“我有在學校裏看到他們的海報，他們今天讀的是一本關於波德萊爾的文學批評類的書，叫什麽……”朧絞盡腦汁，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一點，“反正是和憂郁相關的，呵呵。”
他有些不好意思，喝了口咖啡。
“憂郁……”辛重覆著，以一種細細品味的口吻，“‘當一切都在熟睡，憂郁，在正午。’”
他們緩慢地進食，中間穿插著一些簡短的交流。朧驚奇地發現，辛對東西方文學涉獵廣泛，而且不只是泛泛而談，倒更像做過專門的研究一般富有深刻洞見。
他聽得如癡如醉，卻也未曾因為插不上話而感到尷尬。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們這些大學生。”辛的眼中含著真摯的光芒，“有閑暇，去享受這麽豐富多彩的課餘生活。”
“這就豐富了？”朧順著他的話說道，“你是沒看到我那兩個室友……”
辛眉梢微挑，笑著問道：“你的室友怎麽了？”
“兩個人一起搞音樂，那叫一個激情澎湃。”
“激情……”
“別提了，還經常一起通宵打游戲，倆人好得跟什麽似的。”朧故作羨慕的樣子，“我有時候真覺得我在宿舍裏都顯得多餘。”
辛輕輕放下餐具，抿了口金湯力。
“開玩笑的，其實我們關系都很好。”朧調侃完室友，找補了一句。
“你不覺得，”辛停頓了一下，笑著說道：“兩個男孩關系太好，有點不對勁嗎？”
朧略僵了一下，隨即不易察覺地恢覆了尋常的表情，“會嗎？還好吧，我們平常都這樣，也不只他們兩個。”
辛沒有接話，故意留下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空白。
朧觀察著辛的表情，又補了一句，“朋友嘛，太熟了之後，有時候舉止難免親密點，這很正常。”
辛亦暗自品著對方的話，按朧所說，他確實覺得那兩個人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只是很熟的朋友之間難免會有一些親密舉動而已。
可是……
“親密”這兩個字，還是刺到了辛。
他們於午後的咖啡店，就著讀書的聲音吃了簡餐，中間夾雜著斷續的閑聊，等讀書會及後續的討論環節結束後，他們也順理成章地起身準備離開。走到外面，發現日頭西斜，竟然已是快到晚飯的時間了。
朧鼓起勇氣，“如果時間方便，一起吃個晚飯？這次我請~”
辛沒想到剛剛結束漫長的下午茶，眼前的男孩竟還會邀他晚飯。
他看了看表，準備找個理由推脫掉，不過在回答之前，他的目光已經先被一個由遠及近的身影吸引住。
朧也註意到來人，誇張地揮舞起手臂來，“夏！”
夏有些神色覆雜地走到兩人近前，他屬實沒想到會同時遇到這兩位。
怎麽，他們這是，剛約完會？
此時，他究竟該作出怎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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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兩個人可以難得心平氣和地說幾句話。
“今天有什麽計劃？”辛將牛奶推到夏手邊。
“回學校。”夏邊吃早餐邊回答。
“晚一點？”
夏搖搖頭，“吃完就走，和安約好去錄歌。”
一時無話。
夏看了辛一眼，“你常去的那家咖啡店今天有讀書會，是我們學校的社團組織的，你要是無聊可以去聽聽。”
辛笑看著他，沒有回答。
“Enjoy yourself，我走了。”夏好像心虛似的，匆匆撂下叉子，探身取紙巾擦嘴。
“讀書會……”辛喃喃道，唇邊的笑有些嘲弄，“還是大學生好阿……”
“……”
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理解他這句模棱兩可的話。
許是看出夏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辛失笑，“想什麽呢？我是說，還是你們這些大學生會玩，不是音樂，就是讀書會的，不像我，難得休假，只能自己無所事事。”
“自己”兩個字還故意加了重音。
“怎麽就無所事事了，看你新買的書。”夏自然能聽出辛話裏的怨懟，卻也自覺無辜。他怎麽知道這個工作狂會突然在雙休日連休兩天。錄音房是兩周前就定好了的，臨時放鴿子對安也不好交代。
“算了，我還是一會去公司上班吧。”辛有些失落地說。
“你行行好吧，星期日就當放過別人了，以免引起民憤。”
辛也放下餐具，喝了口白水。
“話說，你準備什麽時候來公司幫我？”
聽到這話，夏預感到難得和平相處的時光恐怕要迎來尾聲了。
“你老這麽試探我，真的沒意思。”夏冷冷地說，“我和你說了無數次，我對公司裏的事沒興趣。”
“那你對什麽感興趣，音樂？還是一起搞音樂的人？”辛的語氣也淩厲起來。
夏冷哼一聲，“隨你怎麽說。”
他起身想找個裝書的袋子，胡亂地翻過好幾個抽屜也沒找到，最後一把將抽屜推進去，發出刺耳的聲響。
不就是兩本書，有什麽好裝的？
“拜托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那麽虛偽，明明對我千防萬防，生怕我插手公司的事，現在來這一出又算什麽？”
夏大步走到沙發邊，正要將書拿起來，卻被一股蠻力猛地按在沙發裏。
夏擡起頭，正對上辛的雙眼。
辛的眼中竟閃爍著詭異的興奮。
“我不該防你嗎？”他近乎是從齒縫間擠出這句話，“那你告訴我，上周幾個董事會的老家夥私下裏找你說了什麽？”
“他們是找我了，幾個看著我長大的叔叔找我我不能去嗎，這又能說明什麽？”
“別說你不知道他們一直在背地裏陰我，恨不得早點讓我滾蛋，你說我虛偽，那你呢，你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你敢說嗎？”
“你說我心裏想的是什麽？”夏是真的惱火了，只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你他媽真是腦子有病。”
夏一把推開了辛，抄起兩本《叫魂》，奪門而出。
直到在錄音棚錄了十幾遍歌還是感覺不對之後，安終於先忍不住了。
“你什麽情況？”他打斷了在唱歌的夏，終止了錄制。
夏仍有些餘火未散，索性到一邊窩在沙發裏。
“不是，你怎麽了？”安看出夏確實情緒不對，他來到夏身邊，不著痕跡地圈住他的肩。
“今天確實是我的問題，錄音的錢算我的。”
“說什麽呢！”安稍用了些力氣拍了夏肩膀一巴掌，“是這個事嗎？你昨天不是說回家了嗎，怎麽，和你哥吵架了？”
“你真的……別和我提那個人……”一想到那個人夏就覺得頭疼。
“家人嘛，沒必要，一個屋檐下的時候面上過得去就行，反正又不經常見面。”
夏心想，“還真不是這樣……”
“這樣，一會到後街整幾杯，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安總是一副樂天的樣子，這也是為什麽夏喜歡和他一起玩。和那個人就不同了，三句話講不到一塊，不是吵架就是要動手。
明明夏很想和他好好說幾句話，也想好好聽他說幾句真心話，可為什麽就是這麽難呢？
或許還是因為曾經發生的那件事吧。
那件事像一根刺紮在回憶裏，好像註定了他們二人只能這樣互相折磨……
“算了，不去了，晚點還有事。”
……
“正午是魔鬼和惱人的慵懶的時刻。這是看起來耀眼的光明呼喚它的反面起來進攻的時刻；是精神要求的極度警惕由於昏昏欲睡而被支配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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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手持刀叉，亦在將一盤同樣的薄餅切成小塊送入口中，簡單的動作卻優雅得難以言喻。他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像在享受著某種豪華盛宴。經過窗子過濾的室外光線與室內昏黃的燈光無聲交融，化作輕薄的光暈籠罩在男子周身。點點碎金落在他手邊裝著金湯力的玻璃杯裏，與他不菲的腕表交相輝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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朧的臉頰微微發燙，感覺自己簡直要醉了。
他實在慶幸，自己沒傻傻地接收辛在微信裏給他的轉賬，而是迂回打聽到他今天剛好會在咖啡店裏，便有了眼下這頓飯。
“你讀過波德萊爾嗎？”辛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朧聽那邊的朗讀聲，“這個解讀很有意思。”
“我有在學校裏看到他們的海報，他們今天讀的是一本關於波德萊爾的文學批評類的書，叫什麽……”朧絞盡腦汁，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一點，“反正是和憂郁相關的，呵呵。”
他有些不好意思，喝了口咖啡。
“憂郁……”辛重覆著，以一種細細品味的口吻，“‘當一切都在熟睡，憂郁，在正午。’”
他們緩慢地進食，中間穿插著一些簡短的交流。朧驚奇地發現，辛對東西方文學涉獵廣泛，而且不只是泛泛而談，倒更像做過專門的研究一般富有深刻洞見。
他聽得如癡如醉，卻也未曾因為插不上話而感到尷尬。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們這些大學生。”辛的眼中含著真摯的光芒，“有閑暇，去享受這麽豐富多彩的課餘生活。”
“這就豐富了？”朧順著他的話說道，“你是沒看到我那兩個室友……”
辛眉梢微挑，笑著問道：“你的室友怎麽了？”
“兩個人一起搞音樂，那叫一個激情澎湃。”
“激情……”
“別提了，還經常一起通宵打游戲，倆人好得跟什麽似的。”朧故作羨慕的樣子，“我有時候真覺得我在宿舍裏都顯得多餘。”
辛輕輕放下餐具，抿了口金湯力。
“開玩笑的，其實我們關系都很好。”朧調侃完室友，找補了一句。
“你不覺得，”辛停頓了一下，笑著說道：“兩個男孩關系太好，有點不對勁嗎？”
朧略僵了一下，隨即不易察覺地恢覆了尋常的表情，“會嗎？還好吧，我們平常都這樣，也不只他們兩個。”
辛沒有接話，故意留下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空白。
朧觀察著辛的表情，又補了一句，“朋友嘛，太熟了之後，有時候舉止難免親密點，這很正常。”
辛亦暗自品著對方的話，按朧所說，他確實覺得那兩個人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只是很熟的朋友之間難免會有一些親密舉動而已。
可是……
“親密”這兩個字，還是刺到了辛。
他們於午後的咖啡店，就著讀書的聲音吃了簡餐，中間夾雜著斷續的閑聊，等讀書會及後續的討論環節結束後，他們也順理成章地起身準備離開。走到外面，發現日頭西斜，竟然已是快到晚飯的時間了。
朧鼓起勇氣，“如果時間方便，一起吃個晚飯？這次我請~”
辛沒想到剛剛結束漫長的下午茶，眼前的男孩竟還會邀他晚飯。
他看了看表，準備找個理由推脫掉，不過在回答之前，他的目光已經先被一個由遠及近的身影吸引住。
朧也註意到來人，誇張地揮舞起手臂來，“夏！”
夏有些神色覆雜地走到兩人近前，他屬實沒想到會同時遇到這兩位。
怎麽，他們這是，剛約完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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