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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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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嵐下令皇後的喪事一切從簡。

帝後關系並不算融洽, 皇後不得聖眷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如今又馬上趕上新歲四方來朝相賀, 姬嵐下令喪事一切從簡倒是並沒有讓旁人有多意外。

宦官趕至姬嵐殿內,稟告著孫引竹喪禮之事。姬嵐坐在棋桌旁, 一手黑子一手白子, 自己與自己下棋, 不甚在意地聽著宮人稟告。等宮人稟告完,他隨口說:“皇後臨終前藏於狹小耳房憋悶而終,給她選一座輕便些的棺木,再於棺木中放些水糧。”

宦官頗為意外,古往今來陪葬之物變化多樣, 宮中貴人崩逝,陪葬之物多為貴重錢財,倒是頭一回聽說要用水糧放於棺內陪葬的。

不過,又一想到皇後娘娘是如何去的,倒是明白了姬嵐所意。太監心中感慨——陛下還是在意皇後娘娘的!

因為過年的緣故, 孫引竹的入葬日選在了臘月二十九。

天色黑暗下來時, 姬嵐放下朱筆。他走至窗前,望著夜幕, 許久未曾動過。半晌, 他轉身出了殿內, 小太監趕忙給他遞上大氅,跟上去。

“不必跟著。”

姬嵐獨自一人走在紅墻之下,去了孫引竹停棺處。

守喪的宮人伏地跪拜。

姬嵐揮了揮手, 讓所有人盡數退下。

他緩步走向棺木,立在棺旁,望向躺在其中的孫引竹。孫引竹臉上毫無血色。即使描畫了盛妝,也遮不住她的蒼白無溫。她身上穿著繁覆隆重的宮裝,正是她嫁入宮中那一日所穿。

姬嵐在棺木旁立了許久,忽然仿若自言自語般輕喃:“何必呢……”

大抵他在旁人眼中陰險無情、不擇手段,人人避之如蛇蠍。

他失笑,微彎的唇勾勒著他一如既往的溫潤儒雅。

沒錯啊,他本來就是那樣的人。

姬嵐轉身離開,剛一邁出殿門,夜裏的涼風迎面吹來,一道刺骨的寒。他拉了拉大氅,緩步離開。

孫引竹的喪事操辦時,國宴之事也同時操辦著。每年國宴或在除夕夜,或在初一,年初二也是有的。今年定在了年初一。

年三十那天夜裏,姬嵐獨自沿著紅墻綠瓦,緩步走過整個皇宮,踏過皇宮每一塊青磚。子時,爆竹聲響起時,他獨自一人立在宮中最高處的瞭望樓,俯瞰整個永安城。

“陛下?”小太監將棉衣掛在臂彎裏,踩著石階一路向上跑去,無聲無息地立在姬嵐身側,彎著腰,恭敬勸阻:“陛下,這裏風大,夜深露重,您該回去了。”

姬嵐望著遠處的目光沒有收回來,他含笑問:“小江子,你瞧瞧這永安城,煙火疊疊萬家燈火,這個時辰應當都在守歲。”

小江子望了一眼,笑著附和:“風景如畫!風景如畫!真好看!”

姬嵐淺笑,他頷首,道:“好看就應該多看看,誰知日後可還有機會看。”

小江子沒聽懂,一雙小對眼在眼眶裏轉來轉去揣摩聖意。姬嵐卻已轉身,沿著一級級白石階,緩步走下去。

與宮中的冷靜相比,藏在雪山深處的山谷腹地裏的小村子卻在熱熱鬧鬧地過新年。都是些九死一生的人,他們這些人隱居此處,庇得了安全,尋樂子的方式也簡單,日子純粹得很。

顧見驪一行人還留在這裏,沒有走。

季夏摔壞了腿,芫平和芫安染上了很重的風寒。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太舒服。都是些弱女子,猛地日夜不休似地逃命,大家都吃不消,歇了幾日也還沒緩過來。

幾個丫鬟鉆進廚房裏,用村民送過來的各種肉和菜,變了花樣地打算燒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姬星漏和姬星瀾在院子裏認真堆起雪人來。這兩天,他們已經堆了好幾個雪人。雪人大大小小,肩並肩地站滿小院。

溫靜姍讓小荷扶著她出了屋,坐在檐下的臺階上,目光溫柔地含笑望著姬星漏的身影。姬星漏的歡笑聲落入她的耳中,她心裏便覺得歡喜。

小荷又拿了件棉衣仔細裹在溫靜姍的身上,說:“夫人,外頭冷得很,您要是覺得冷,可千萬別硬撐,咱們馬上回去。”

溫靜姍隨意地點了點頭。

小荷的話被姬星漏聽了去。姬星漏一雙小手拍打著雪人圓滾滾大肚子,他的動作逐漸慢下來,回頭望了溫靜姍一眼。他垂下頭,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

“等等哥哥,哥哥一會兒就出來!”姬星漏與姬星瀾說了一聲,像一陣風似地跑進了屋子裏。

溫靜姍脫口而出:“地上滑,你慢著些!”

她話音還沒落,姬星漏已經越過了她,跑進了屋子裏。姬星漏在屋子裏磨蹭了許久,惹得姬星瀾頻頻望向屋子的方向。雪很涼,把她的一雙小手凍得通紅,她把一雙小手捧在唇前,鼓起軟軟的雪腮哈了哈欠。把雪人拍打結實這事兒,讓一雙小手又冰又疼,她不要再拍打了,要等哥哥來弄……

溫靜姍之所以從屋子裏走出來,不過是為了看著姬星漏玩。如今姬星漏跑回了屋子裏,她等了又等,也不見他出來,溫靜姍扶著小荷的手,剛要起身回屋。姬星漏又一股風似地從屋子裏跑了出來。

“給!”姬星漏將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塞進了溫靜姍的手裏。

溫靜姍的目光追隨著姬星漏,看著他朝姬星瀾跑過去,拉起妹妹的手,和妹妹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堆雪人。

溫靜姍後知後覺地低下頭,看向姬星漏塞過來的東西。

那是一塊石頭,被放在火裏烤了一會兒的石頭。竟也可以當成粗糙的暖手爐來看。溫靜姍可以看得出來姬星漏將這塊石頭從炭火盆中取出來的時候,拿了棉布擦了擦。可是他到底是個小孩子,也不夠細心,沒能臟凈。石頭上沾著的炭漬弄臟了溫靜姍的手。

溫靜姍垂眸,瞧著手心裏黑漆漆的炭漬,卻覺得好看得很。她彎起唇來,溫柔地笑了。

芫順端著一盆臟水從竈房裏出來,剛潑了水,瞧見長生從外頭走進院子。

“長生!”芫順大聲喊他。

長生沒精打采地循聲擡起頭,看向她。

芫順朝他招手:“不許偷懶啊你,趕緊來竈房幫忙。”

長生垂頭耷腦地走向竈房。

一夥人病的病,傷的傷,今日在竈房裏忙活年夜飯的丫鬟只芫順、季夏和栗子。季夏摔傷了腿,坐在一旁的長凳上擇豆角。栗子會的東西不多,只分給她一些簡單的活兒。

“怎麽蔫蔫的啊你。”芫順一邊手腳麻利地切肉,一邊問道。

擇豆角的季夏擡起頭好奇地望向長生,發現他臉上好像青了一塊,她手中的動作頓住,驚愕問:“你的臉怎麽了?”

長生嘆了口氣,走到竈臺前坐下生火,悶聲說:“長風不知道發了什麽瘋,這兩天非要拉我切磋武藝。”

原來是切磋武藝。聽長生這般說,季夏稍微放下心來,她低下頭繼續擇豆角,隨口說:“那你嘆氣做什麽?”

長生將柴木仍在火裏,悶聲說:“我打不過他啊!”

季夏彎著眼睛笑了,說:“那你就爭點氣,早日打過他不就成了。”

“呸!我要是能打得贏他,我早成為玄境十二子了,也不用在這兒生火做飯啊!”

芫順古怪地看了長生一眼,心想長風也生過火啊……

長生又低聲嘟囔:“他要是手癢了找長林啊,盯上我了……”

季夏放下手裏的豆角,雙手放在唇兩側做起喇叭來,捏著嗓子學長生養的那只鸚鵡:“長生!蠢——”

“你!”長生指著季夏,剛想說什麽,忽又把話咽了回去。他立刻站起來,轉身往外走。

季夏在後面喊:“你去做什麽去?你別偷懶啊,回來生火!”

“討媳婦兒去!”長生走到院子裏,剛好遇見長風。

長風皺眉,問:“什麽討媳婦兒?”

“跟夫人討季夏!對了,竈房缺人,你去幫忙生個火。”長生拍了拍長風的肩,腳步也不停,去找顧見驪。

“季夏?”長風念了一遍。劍眉微松,冷意稍霽。

自此,長風也沒有再主動找長生切磋。不過倒是長生記掛上了,頻頻找上長風。

吃年夜飯時,大家都聚在一起,亦不分主仆。顧見驪想了想,放下筷子,說:“有個事兒,我想說一說。”

大家都停下來瞧她。

“不管是長生跟我討季夏也好,還是長風跟我討芫順也好,我的答覆都是一樣的。你們不必問我,她們自己歡喜應了你們,你們一同來我這裏討禮最好不過。”顧見驪蘊著溫柔笑意的目光依次掃過季夏、芫平、芫安和芫順,“當然了,若你們有任何委屈都可來我這裏說道,我給你們撐腰。”

姬無鏡嗤笑了一聲,撩起眼皮瞧顧見驪,問:“我若有委屈,你可給撐腰?”

顧見驪怔了怔,忙問:“怎麽了?”

姬無鏡摔了筷子,鐘靈毓秀凝匯的完美俊顏卻是一副神情懨懨的德行。他說:“這個村子裏的魚都太難吃了。”

長林沒忍住,笑了出來。

姬無鏡瞥了他一眼,一臉嫌棄地說:“不過是一場雪,長風和長生都快有媳婦兒了,你呢?廢物。”

長林一楞,頓時尷尬起來。

長生忽生玩心,玩笑道:“那邊還有芫平和芫安,你有沒有相中的?不行還有小荷,還有不在這兒的芫遂啊。”

“別、別亂說!”長林一緊張說話就結巴起來,臉上也憋得通紅。

顧見驪莞爾:“長林瞧上去是個踏實的,長生你別逗他。”

姬無鏡嗤笑:“殺人也殺得最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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