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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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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未赴抿唇默了會兒,擡眼問:“按照人間禮法,是否拜堂成親之後才可行房事?”

南莧不解:“和這有什麽關系?”

“你先答我是或不是。”

“是。”

未赴:“那,在地府成契,是否等同於在人間拜堂成親?”

“...是,你到底想說什麽。”

五閻殿目光悠遠了一瞬,很快從回憶裏脫出,“我想說,你那瓦子裏那麽多男男女女,夜夜笙歌,他們便相愛麽?他們可有成親?”

南莧理解了老半天,顫抖道:“你...你想同我行房事?”

“...不是。”

未赴嘴笨得很,慣會舉這些乍一聽難以聯系起來還容易造成誤解的例子,梵筠聲有點看不過去,替他五哥補充說明道:“我想,五哥的意思應該是,那些男男女女連相愛都遠遠談不上,卻已做了成親之後才能做的事。可見,相愛並非成親的先決條件。”

梵筠聲忽然低頭,掩面笑道:“我明白了,他是想和南莧城主你來先婚後愛那一套。”

未赴一聽這話,急了,抓著南莧的手也松開了,手忙腳亂手腳並用想要解釋,胡亂揮舞半天,最後只吐出三個字:“...我不是。”

南莧被他這一套拳法(?)打得有點發懵。她一時不知如何自處,隨便一瞟,就看到梵筠聲那張問詢的紙張上密密麻麻的一堆問題,於是道:“七閻殿...請繼續問吧。”

這很明顯是想將剛剛那個插曲揭過的意思,但五閻殿完全沒意識到這點,局促地低著頭。

無奈,梵筠聲繼續問。

“第四問:二人關於對方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

未赴沒說話,南莧倒是自顧自地笑了,笑得十分爽朗,似乎是段不錯的回憶。

她道:“未赴捕役領著一隊小弟來我瓦子查抄、在我瓦子裏喝得酩酊大醉,抱著我的手臂哭著喊娘親、拉著恐高的我去城裏最高的樓頂看最圓的月亮...這些在我心裏,分不出高下。”

她這麽長串的話一說,未赴更加局促了。

梵筠聲打趣了一句:“南莧城主,我看五哥現在也挺想抱著你手臂哭的。”

明明說的那個人就在她旁邊,可南莧回憶起來的姿態卻總是‘望天’,笑道:“那時未赴捕役痛斥衙門裏骯臟腐朽,痛批這世道如何如何不公,轉而邊哭邊喝邊喊娘親,一鬧就是一整夜,比我瓦子裏那最嬌貴的花魁還磨人。”

她說這些話時,未赴就偷偷擡眼看她。明媚的神情,爽朗的笑容,讓他恍惚了好一陣。

南莧說的這些,何嘗不是他心底的珍藏。這些都是他二人共享的回憶,可獨屬於未赴的難以忘懷,還有一件。

正好,梵筠聲轉頭問他,“那麽五哥,你的回答呢?”

未赴從識海裏取出把長木倉,杵在地上,似乎是給自己找了個支撐,然後道:“...她替我只身會仇家,被亂刀...砍死。”

整個黃金樓二層都靜止了一瞬。

這便是那些美好回憶的終結。

還是南莧打破了沈默,滿不在乎似的:“這話從前都是我在說,見了面就說,不相幹的事也說,還以為五閻殿那冷若冰霜的模樣是不曾在意過呢。怎麽,我數次提及,終究還是戳到你肺管子了?”

未赴把著長木倉,聲音有些發顫,卻還是抿著唇,並不想顯露難過。

“正是因為太在意,因此...不敢輕易提起。”

他晦澀道:“下一個問題呢?”

梵筠聲懂得分寸,這會兒不再去瞎插嘴或者打趣,仔細琢磨了一下問詢單,“嗯...下面有七道問題都是基於成契雙方‘相愛’的基礎上設問的,那我便先略過,直接問最後一道吧。”

“第十二問:二人決定成契的最直觀原因是?”

南莧直接道:“我沒有原因。”

梵筠聲笑:“那南莧城主的意思是,你不想和五閻殿成契?”

“我...”

七閻殿開始用言語對回憶上頭的南莧城主進行誘騙:“沒關系南莧城主,雖說你我二人有點小過節。但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是不會偏頗的。再雖說,五閻殿雖與我的兄長無異,但他若是逼迫你,我也會按地府律法向三閻殿申報的。”

“猶記得數年前那可恨的惡鬼,為了逃脫地府刑罰,逼迫無法反抗的弱鬼前來成契,被我拒絕後竟還報覆,害得我魂魄損傷,此事我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把那惡鬼丟進奈河...總之,你相信我,我對這類事件深惡痛絕,你若是有苦衷千萬要直接告訴我,我必定幫你出頭。”

成個契算哪門子的大是大非......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但凡有點冤情的,立刻就提出來了。

然而南莧神色為難,卻沒有要回絕這看似單方面強迫,或者說,看似一廂情願的成契之儀。

半晌,南莧城主憋出一句:“我...沒有不願。”

“噢,並不相愛,看上去也並不情願,但卻想要成契。好,我明白了。”梵筠聲轉頭看未赴,“南莧城主沒有原因,但五哥你肯定有原因吧。”

他猜想,大抵就是那日突然來找他時所說的話。

誰知未赴忽然嚴肅起來,杵著長木倉的樣子像是要去捉犯人,聲音也冷厲了許多:“南莧城主屢次觸犯地府律法,屢教不改,我身為五閻殿,理應時時管控。但有時卻並不及時。若成契,雙方的位置、行為信息即可在識海互通,方便我及時進行阻攔。”

瞧瞧,這話說的,乍一聽還以為是救世的大英雄呢。

南莧那點子小把戲能翻得起什麽風浪?紅線天天都碰,但也就是碰碰。也就是這一回,鬧到臺前,又牽扯上了冥主與地府根基,才稱得上是過線。

這一次過線就把五閻殿急壞了。

然而未赴那張嘴也不是什麽好嘴。純然的擔心回護之情被他說成獄守對罪犯的監管,也不怪...南莧的臉色忽地黑了下去。

更何況就剛剛的交流而言,南莧城主似乎不是個腦子轉得過彎的,為人直來直往,斷然不會去想話語背後的深層含義。

梵筠聲好像突然有點明白,這倆人為何千年都沒能修成正果了。

果不其然,南莧瞪了他一眼,“那還真是勞煩五閻殿費心了。既如此,不如本城主現在就去三閻殿處陳述己過,求個能讓五閻殿從此寬心、一勞永逸的刑罰!”

梵筠聲:不要一言不合就去請罪啊...一個兩個的...

那倆人互相掙紮起來,明裏暗裏都在使勁。但很顯然還是未赴力氣更大,把南莧死死地定在原地,不論被南莧的眼刀如何攻擊都不松動。

“我...不準。”

這種話,要是別人來說,梵筠聲會說:噫,惡心。但是現在是他這又直又呆的五哥,擰巴著小臉說的,梵筠聲只想評價一句:可愛。

順便想問南莧城主一句:你真的不覺得他很可愛嗎?你真的要跟他吵架嗎?

南莧躲過他的視線,側著身子,對著未赴身邊的空氣大罵道:“你有病吧,五閻殿做久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誰要你準不準?關你什麽事?你憑什麽管?”

哎喲喲,都不舍得指著鼻子罵。承認吧,你就是覺得他可愛的要命。

梵筠聲和戚歲安對視了一眼,倆人都環抱著手臂,姿態與神情出奇地一致,看戲。

未赴緊皺著眉頭,緊抿著唇,神色似是憤怒,似是疑惑:“這些年,你所做的事,難道不是想讓我管你麽?”

“我現在,就是在爭取管你的資格。你...真的不願意嗎?”

說到此處,憤怒的底色全消,只是純粹的、仿若懇求的輕問。

未赴終於以正常口吻說出了自己內心所想,也是梵筠聲這一問的真正答案。

大抵他自己也一直在矛盾困惑,不知南莧究竟怎麽想,只好盡力讓自己的立場看上去公允些,這些年來才一直表露出無私、甚至冷漠的情態。

而此時此刻,似乎是一個將一切說清的絕佳時機。面子裏子也沒有什麽好顧及的了,就此攜手,或是分道揚鑣,只此一問。

南莧一直沒有回話,在場的其他人也沒有出聲。未赴猶豫著,目光一直緊鎖在南莧臉上,想要努力辨認出一些情緒的傾向。

但他太笨了,讀不出來。他只能把這當作一種委婉的、沈默的拒絕。

很快,五閻殿整個人擰巴地更狠,極端的沈默化作一股暗勁,而未赴像是著暗勁作用下一根原地打起結的長麻繩,唯獨松開的地方——他猶疑地一點一點松開了自己死抓著南莧不放的手,“若是我會錯意...抱歉。”

然而就在他決定退卻的一瞬,南莧忽地用尖長的小指在未赴快要遠離開的食指上一劃,又隨手劃開了自己的食指,貼上未赴因錯愕而沒有動作的食指,兩人微微淌血的傷口蓋於一處,血液交融。

南莧繃著臉道:“抱你個頭的歉,要成契趕緊成,別廢話。”

梵筠聲實打實地吃了一驚。要知道,成契一事本就在地府鮮有人關註,成契之儀需要進行的步驟更沒有會刻意去了解,而南莧竟然知道要劃破雙方的食指,傷□□覆....

就像是為今日預演過無數次一樣。

他諱莫如深道:“南莧城主這是預謀已久啊......”

南莧表情有點繃不住,裝作兇神惡煞道:“你也少廢話,趕緊!”

梵筠聲沒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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