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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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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黃金樓一層,會客廳。

南榮錦坐在正中央,有意無意地摩梭著指間——今日那裏是空的。這讓他有點焦躁。

“諸位,是要一同審判我麽?”

在他的座椅之外,圍著一圈黃金樓的人。閻王、未盡以及他手下的幾名判官、未言、未赴,還有梵筠聲和戚歲安。

小冥主看了一圈,最後甚是疑惑地指著未言:“他一個只會撥算盤的,是來給我們枯燥的審判奏樂嗎?”

梵筠聲道:“只可惜那只會畫畫的已被關進了夢華,不然還會有人替冥主大人您繪像呢。”

南榮錦莞爾:“哈哈,筠聲哥哥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有趣。”

閻王在圈外的主座上,替小冥主斟了杯茶,“小冥主,請喝茶。”

白胡子的老狐貍將茶盞遞到他面前,南榮錦接過後,順勢問道:“與其說我是地府之主,倒不如說閻王大人您才是。我的所作所為,您一直都清楚吧。”

閻王回到座上,含糊道:“冥主若做得不動聲色,做得妥帖,老身怎會知道。你瞧,今日地動了,老身才察覺異樣,哪裏有冥主您說得那般神通。若是有,老頭我也不必呆在這地府了,早上天界同族人匯合了。”

“況且知或不知並不重要。今日情景,弄清冥主您此舉的緣由才是緊要。”

未赴接過閻王的話頭,繼續道:“冥主大人可知,因這溢散的功德,地府根基已受損,曲鴛城主派人來報,短短半日內,她所植的黑麻樹林中就有近百顆枯死。”

南榮錦神色微動。

“黑麻樹那是地府的根,它能吸收怨氣戾氣,如同人界的植物那般,是必不可少的。但承受範圍始終有限。若怨戾深重,樹便會枯死。”

在場眾人一字一句的聽著,很快便發現了不對。

明明溢散的是功德,為何會平白多出如此多的怨氣戾氣?

除非...這功德的來源就有問題!

再將戚歲安派人去捉拿南莧城主的事情聯系起來,一切就十分明朗了。

“所以...這些來歷並不幹凈的功德,您究竟要用來做什麽?”

尋幽鈴響起,只不過此時大家都在一樓,拉響鈴的那隊衙差便直接走了進來,行完禮後向未赴報告到:“大人,榭居及周圍並未發現可疑洩漏源,但...”

說話的小衙差似乎有些畏懼,悄悄看了眼被圍在中心的南榮錦,喉頭咽了咽。

南榮錦卻不在意,“說下去。”

那衙差更緊張了,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我們、我們在榭居後院的一處角落中發現了地道,往下走,是一個地宮。”

“地宮裏...有百來具容貌相似的...”小衙差在腦中翻遍了可用的詞匯,為難道:“十分逼真的...人偶。當今地府之中,應當沒有這號人物。”

這小衙差的特殊能力便是容貌識別。就像一個移動的人臉收集簿,但凡是如今身在地府的,他都記得。

此話一出,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偶’是照著誰做的。

小冥主道:“怎麽,還不許本君睹物思人麽?再說,這還要多謝黃金樓二閻殿的幫助呀,沒有她,本君也收集不到如此多且逼真的‘人偶’。”

梵筠聲嘴角抽了抽。

不是吧二姐,你還接這種活兒啊?是咱黃金樓的俸祿太低了嗎?

那衙差卻還沒說完:“除此之外,我們在地宮中央還發現了一口棺材。”

棺材...地府一向沒有棺材,因為鬼的死亡就是魂飛魄散,已經不需要棺材了。

這副棺材又是給誰的呢?

小冥主哀嘆道:“一幅空棺罷了,何勞幾位如此費心。”

未赴明白,這地宮或許只是紀念只用,便讓那一隊衙差退下了。

小冥主成功將這個話題掩了過去,忽然沒來由地問道:“五閻殿,你還記得方才在幽惶城中勸退守城人時說的話嗎?”

“記得。”

“你當時說,那話是誰說的?”

未赴看向他,如實道:“謝沈冥主。”

小冥主的表情很快變得奇怪起來。未赴說不清那是什麽神情,他只看到,小冥主的眼睛紅了,臉上卻還掛著笑。

他語氣裏帶著近乎懇求的意味:“那...你能告訴我,謝沈冥主說的話,便都是真的麽?”

未赴只好再次如實回答:“...我不知。”

畢竟他也沒見過那位只存在於大家口中的冥主大人,只知道那是個極好的人。

閻王卻忽然道:“謝沈冥主善良熱忱,輕易不會說謊。除非是不得已之事,或是善意的謊。”

“小冥主,謝沈冥主同你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也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可偏有人就是會記一千年,就像遲何芙傾那樣。

這便是執念。

說了什麽...南榮錦搓著那發紅的指間,愛與恨熾然。

那人慣會說甜言蜜語哄他,真真假假或許各占半數。耽誤他最深的一句、他近日才恍然的一句假話——

“補魂術?那是什麽?”

年幼的天道小冥主趴在那人腿上,並不願看那晦澀的書籍,卻很喜歡聽頭頂那人說話。

那些晦澀難懂的術語從他的口中說出,就像是包了一層濃郁的蜜,入耳都是甜的。小家夥時常會想,不論他說什麽,聽的人都會無條件相信的吧。

“嗯...補魂術是每一任冥主要學的法術。學成後,不但可跨越生死,醫死人肉白骨,還能將受重創的魂魄如織衣般一針一線修覆如初,使其能夠順利投胎,迎來健康的下一世。”

小家夥用肉手支著腦袋:“那...修補多久才能修補好呀?”

謝沈思索道:“這個...要分情況。”

小南榮錦好奇心格外重,小腦袋動得也很快,很快便想到了最極端的情況,於是問道:“那如如果是魂魄潰散呢,要多久才能修補好呢?”

“唔...”謝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不想磨滅眼前孩童的希冀,便答道:“或許...要一千年吧。”

他撫摸著幼童的頭發,繼續講其他的咒術。

雖是謊言,但等他長大了,自然會知道。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並不能見到這個孩子平安長大。

他更不會知道,這個自己無比寵愛的孩子,會因為自己一句惻隱的謊言,被困心魔千年。

南榮錦道:“忘了。不過,我也算是成了一個合格的冥主吧,至少在學習補魂術之事上,哈哈。”

他發了瘋地修煉了一千年,為的不就是把那潰散的魂魄拼湊起來麽?

可一千年過去,他的戒指沒有再亮起來。他還以為是自己的補魂術依舊不成氣候,可喚靈石卻給了他最壞的結果。

他學得很好,說不定比那人當年還要純熟幾分。

可那人不會回來了。他習得這補魂術又有何用?

那就用這‘巔峰造極’的補魂術造福地府眾鬼吧。趁事情沒敗露前。

倘若這麽實施下去,或許他真的能成為一個不錯的冥主。限定的那種。

可惜,這限定的時限也太短了些。

“我積攢功德,只因終於看穿了一個人的謊話。我想到天上去,為說謊的那人討個公道。”

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千年的無用功時,曾想了許多方法,想要逃離這方桎梏。

可他是地府之主,他註定只能守在地府。

於是他去了擬繪南邊那座地勢最高的山上——那是最靠近‘上面’的地方,也是一個缺口。

他正無所事事地望著地府灰蒙蒙的穹頂。忽然,餘光之中,山腳下似乎有什麽東西突破了地府結界。他敏銳地看過去,竟是幾個魔族打扮的生魂。

他這時甚至沒空去想為何此地會有這麽大的缺漏,竟能令生魂偷渡至此。

小冥主受了啟發似的,滿心都在想:憑什麽...他們能這般蔑視生死。他自己亦是立於生死之間的存在,憑什麽不能替那人求得一線生機?

地府做不到,總有地方能做到。他做不到,那那些仙君仙使呢?他們能不能做到?

倘若自己飛升成仙......是否還有機會,能讓那人完好無損地回來。

此念並非空想。小冥主偷偷藏在暗處,觀察這些偷渡者的舉動。他發現這些生魂往往是不滿足今世造化,想要在地府一窺來世,以生魂之身投入輪回,保留現世的記憶於能力,求得加冕般的新生。

可由於他們壽元未至,生死簿上無法權衡。於是這些溢出的壽歲便化作功德,流入了幽惶城的功德簿中。

而幽惶城的功德簿一向由冥主保管。

須知飛升成仙的機緣難得,最常見的一種便是功德圓滿,原地飛升。而小冥主手握功德簿,占盡天時地利,自然要好生利用。

功德簿中有所記載的每一筆功德都是地府的養分,輕易動不得。而這不為人知的、多出來的部分,小冥主便能占為己有。

這些人都是自願舍棄自己的壽元,因此這些轉化而來的功德十分純凈,可以直接被他所吸納。

可這些偷渡者畢竟太少,而僅一世的壽元轉化的功德又十分有限。這樣下去效率太低,南榮錦等不了第二個千年。

他看著那些偷渡者,忽地想到,此世雖短,但他們都有來世啊。

何不想個法子,將他們的來世氣運也統統轉化為功德,化為己用?

他知道擬繪城中有一位格外愛踩紅線的城主,若是與其合作......

檐下賭場由此誕生。

而再次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些通過單向通道進入檐下賭場的魔族,來的時候心甘情願,等輸得一塌糊塗,必須要抵押些什麽時,就開始哭爹喊娘討饒。由此收繳來得功德氣運也變了質,不再純粹,需得經過法術轉化,才能化為純凈的、可用以飛升的功德。

他便將自己的一處小院落作為暗中轉化功德的場地,將那些被汙染的功德儲存於此,每日來轉化一次。

他的法術造詣始終有限,每次只能轉化一點。而這段時間接收到的檐下賭場的功德越積越多,已超出他預想的範圍,原本的隱藏結界也失去效用,帶有怨戾之氣的功德就這樣從院中溢散開來,引發整個地府的地動。

未赴神色微變:“你是想...飛升成仙?”

“有何不可?”南榮錦擡起頭:“既然仙能墮魔,能隕落,能化為殘魂,我這個超脫死生之外的‘人’,又何嘗不能成仙?”

“可你積攢功德的方式有誤,”梵筠聲很快聯想起檐下賭場的種種,那時他踏進檐下賭場的門檻,旁邊就有許多被押解著,要被砍手砍腳、甚至預支來世氣運的賭徒。

“那些人並非自願,所以你獲得的那些功德並不幹凈。”

“是。”南榮錦並不避諱,“若那些人識相些,本君今日恐怕已成半仙。分明來時對地府這新奇的賭場那般向往,一個個的,擠破了腦袋都要進來,等到賭局終了,卻是一幅輸不起的嘴臉。”他無奈地嗤笑道:“真是枉費本君替他們打通了那條單項通道,一群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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