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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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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使不得啊,孟大人,千萬使不得。”連外袍都沒穿完好的長史匆匆忙忙從府衙裏跑出來,“來人,快攔住孟大人。”

孟漁從未覺得自己這樣鎮靜過,收到傅至景諸如遺言般的道別他既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心口刺痛了一瞬便即刻差人帶口信給劉翊陽,繼而集齊十二個衙差,要進山援助傅至景。

時間緊迫,容不得他多想,他只知道多晚一刻傅至景就少一分生機。

他剛牽了馬,討人厭的長史沖上來抱著馬頭大喊,“孟大人,不如等劉大人回來再做打算。”

劉翊陽遠在五十裏外,真等他得到消息趕到最快也是兩個時辰後的事了,那時別說傅至景還有沒有命活,若天君教真的放火燒山,整個川西都保不住。

孟漁轉身抽過衙差腰間的刀直指長史,虧得他將傅至景的做派學了個十足十,此刻神色堅定,眉眼銳利地大喝,“誰敢阻攔本官,殺無赦。”

欺軟怕硬的長史打了個抖,“大人,你聽下官一句話,你現下去也於事無補啊,咱們這些衙差頂多抓抓小賊,個個有妻有子的,你是要他們去送命。”

孟漁胸口起伏,望向縮著肩膀的衙差,“你們誰願意與本官同去?”

這些衙差都聽命於長史,聞言埋頭沈默不語,哈,一群縮頭烏龜!

孟漁咬牙道:“你們以為山火燒起來你們還能活命嗎,既是如此,本官自己去。”

他蓄力一刀劈向長史,果真叫長史嚇得退後。

孟漁翻身上馬,迅速夾緊馬腹,抓緊韁繩,他的馬術不佳,可在這一刻,對駕馬的恐懼皆拋諸腦後,只記著傅至景曾經對他的諄諄教誨:人在馭馬,馬也在馭人,戰勝它、駕馭它、操縱它,讓它帶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膽小如鼠的長史居然不怕死地跑到馬前,大呼了一聲“殿下”。

孟漁以孟大人自居,此次帶到川西的精兵皆守口如瓶,無人知曉他的身份,長史如何得知他是皇子?

他握繩的手背青筋微浮,目光如炬,“你是誰的人?”

長史汗流浹背,“下官,下官……”

孟漁沒時間陪他在這打啞謎,也不顧馬蹄是否會傷人,一扯韁繩,馬蹄高高躍起又落下。

長史滾到一旁,嚇得聲音都變了,這會兒倒是知道要指揮衙差跟上——要是皇子死在他管轄的地段,他腦袋不保。

溫熱的風打在孟漁臉上,他不要命地策馬奔騰,一遍遍地細捋這兩日的事情。

天君教已是強弩之末,為何偏偏選在劉翊陽離城時放火燒山?

長史明知一旦火勢蔓延整個川西都難保,為什麽要阻攔他前去救援?

難道……難道一切只是個幌子,根本就沒有什麽山火,只是為了引誘傅至景進山?

山脈蜿蜒曲折,縱這些時日傅至景對地形有幾分熟悉也比不過在山中摸爬滾打多日的當地人,一旦深夜入山,兇多吉少。

目達耳通的傅至景未必看不出有詐,可只要有一分縱火的可能,身受皇命的他只有以身涉險一條路。

這是一場針對傅至景的圍剿!

孟漁破蕩魂消,恨不得將長出一雙翅膀,再快些、再快些去到傅至景身旁。

-

傅至景確實做好了喪命的準備。

從發現山中升騰起白煙到決定割袍斷發托人帶話只用了一炷香時辰。

親自領了一隊精兵進山,留了些仍鎮守山口以防教徒進城作亂。

他明知九死一生卻仍不得不赴險如夷,因他身上背負的是千萬百姓,身為朝廷命官的他無從退縮。

兩刻鐘後,傅至景與鎮守山口精兵順著上空的裊裊香煙找到已快燃盡的火苗,既慶幸放火燒山是一個詭計,又不甘於在京中韜光養晦三年多,眼見大事將成,竟然折在半路,除此之外,他心中還有太多濃烈的不舍,皆指向孟漁一人。

他甚至無心思量是誰要奪他的性命,只恨還未替亡母雪恨,又恐來日孟漁在風雲詭譎的京中郁郁寡歡寸步難行,好在孟漁如今是朝野認定的九殿下,並非舉目無親,至少劉家父子會護他周全。

傅至景割舍不掉的東西太多,千思萬慮,只盼孟漁替他活下去。

想來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若能在閉目之前斬殺惡徒三四,也算不枉此行。

“大人,有埋伏!”

屬下腿上中了一根短小箭矢,哀嚎後退。

傅至景屏氣凝神,擲地有聲道:“諸將聽令,呈東西南方四個方位布陣,凡上前者,格殺勿論。”

他一聲令下,將士紛紛舉著火把散開。

頃刻,林中有響動,微光乍現,手舉鐮刀斧頭的教徒如覓食的鬣狗般紮堆現身,個個黃皮寡瘦,目露兇光,將傅至景等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一個胡子拉碴的雄壯男子在人群的擁護中嬉笑著走出來,“傅大人,久仰大名。”

傅至景臨危不懼,面不改色道:“你就是天君教教主?”

“傅大人好眼力。”教主笑著擡了下手,大抵是覺著自己勝券在握,竟說,“你們如今落到本教主手裏,不如先跪地給本教主磕三個響頭,本教主可以讓你們死個痛快。”

士可殺不可辱,精兵皆怒目以對。

傅至景笑了笑,“只怕你今夜殺了本官,明日你背後之人就該卸磨殺驢。”頓了頓,“本官猜想,城中有人給你通風報信,那人此前應當與你素不相識,承諾你只要依計取得本官人頭即可保你性命。”

他有些嘲諷,明晃晃地笑話道:“可惜你有勇無謀,一顆腦袋做無用功,也不想想你身上背負數百條人命,朝廷哪能輕易放過你。”

傅至景環顧一周,聲調急轉直下,“就算你們的教主得以茍且偷生,那你們呢,難道他保得住自己,還能擔保你們也有得活命?”

男人沒想到短短時辰傅至景就已經猜出來龍去脈,眼見教徒面面相覷,生怕被三言兩語動搖人心,大吼,“別聽他胡說八道,本教主奉菩薩之命托夢辦事,這些狗官只知自己快活,不把我們當人看,殺了他是替天行道。”

傅至景有意拖延時間,大笑起來,“菩薩?那你問問大慈大悲的菩薩,為何直至今日滴雨未下,你殺的那些老弱婦孺難道也是菩薩授命嗎?”

男人目不識丁,根本辯駁不過傅至景,惱羞成怒,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他身旁的左護法大聲說:“教主,別跟他廢話,殺了就是。”

“取狗官項上人頭者,賜米一擔!”

方才還有所猶豫的教徒一聽有米吃,皆大喊大叫舉著鐮刀沖上來亂砍。

今夜定是殊死一搏,傅至景握劍的手收緊,只盼能殺出重圍,再見天光。

他邊躲避擊殺,邊竭力勸說:“本官知曉你們受賊人蠱惑,飛雲少將軍已到城外運糧,只要你們肯就此收手,概不追究。”

“不要聽狗官挑撥離間!”

襲擊他們的從前皆是良民,傅至景原先還能只守不攻,可到底寡不敵眾,漸漸地也只能咬牙揮劍,濃稠的血濺染衣袍,身側一個精兵不小心中招,殺紅了眼的教徒如惡狼般沖上去一通亂剁,泥土地頓時被碎肉血液浸透。

空氣裏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傅至景身上臉上盡是熱血,微微一閉眼,劍下多一亡魂。

殺之不絕,斬之不盡,傅至景等人節節敗退,躲在教徒身後的教主得意地大笑起來,火把將他的面容照得扭曲,如同索命惡鬼,可惡可憎。

傅至景一個晃神,手臂傳來劇痛,尖銳的鐮刀割破他的臂膀,他悶哼一聲,避身躲過砍下來的斧頭,不管不顧提劍沖向天君教教主。

精兵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只餘不到十人。

傅至景拼命搏戰,不知道自己傷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眼底猩紅,滿身血汙,不甘就此斷命,就算要粉身碎骨,也絕不能讓這等惡徒繼續禍害人間。

“教主,有人來了——”

絕處逢生!

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只見夜色裏一道單薄的身影策馬馳騁而來,他的馬術平平,橫沖直撞,跑到最後竟是無法停下,只身闖進了廝殺場。

傅至景看清來人,眥目欲裂,眼見孟漁就要摔下馬,看準時機將手中唯一防身的劍刺了出去,正正好紮中馬腿,馬兒吃痛嘶叫一聲猛地停下,孟漁麻袋似的拋出去,本以為會摔個頭破血流,卻重重地砸進一個飛撲過來的懷抱裏。

傅至景胸膛劇痛,背脊摔到了堅硬的地面,五臟六腑似挪了位,喉嚨裏湧上一股血腥,生生咽了回去,穩穩當當地抱著孟漁的腰滾了好幾回才停下來。

“來者何人?”

孟漁不要命地跑馬,好幾次都險些摔下,偏生記著危在旦夕的傅至景,皆化險為夷,如今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恢覆清明。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見到傅至景滿是鮮血的臉,滿腦只剩下“傅至景還活著”六個大字。

可眼下顧不上追問關懷,他撐著酸痛的身體站起來,亮出令牌,聲嘶力竭道:“德惠郡王在此,誰敢放肆?”

傅至景受了重傷臥地不起,擡起眼,這是他第一回仰視孟漁。

葳蕤的火光給孟漁周身披上一層燁燁的光暉,稚嫩天真的九殿下高舉王府令牌,用纖瘦的身軀擋在傅至景面前,眼底是一往無前的勇猛,無聲卻震耳欲聾地說著——我與你同生共死。

作者有話說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你說是吧小傅大人。

小魚(閃亮登場):我猜你也一定很為我著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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