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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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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見

寧貴妃自認為很有威嚴,嚇唬住一個小小的太監根本不成問題,可她不知道的是,李忠此刻看著她就像在看小醜,絲毫不見這位後宮中僅次於皇後的女人放在眼中。

“想是天氣太熱,外頭的蟬鳴聲太響,貴妃才沒聽清老奴的話,都是老奴的錯,那麽老奴就再大聲的說一次,貴妃娘娘可仔細聽清楚了。”李忠雖然心裏鄙視寧貴妃,但是面子還是要給了,他不卑不亢的替寧貴妃找了臺階下,也不忘主子交代的差事,再一次的大聲說道:“皇後娘娘請貴妃娘娘即刻前往慈仁宮,有事要說。”

“她知道外面有多熱嗎?居然讓本宮中午頂著大太陽去見她,她瘋了是不是……”寧貴妃僅有的腦子都被李忠的幾句話給氣的不見了蹤跡,氣急敗壞之下居然口無遮攔了起來。

“貴妃娘娘請慎言。”李忠也是怒火沖天,立刻怒吼了一聲,打斷了寧貴妃接下來的大不敬之言,他收起常年掛在嘴邊的標志性微笑,臉色陰沈下來,板著臉警告道。

寧貴妃也自知失言,她再看不起皇後,也不該當眾說出詆毀皇後的話,要知道皇後始終是皇後,就算是病的隨時可能死掉的皇後,那在她死之前她也仍舊是皇後。

她距離後位終究還是差了一步,自然也低人一等。

“你喊什麽?別以為你是皇後身邊的人,本宮就拿你沒轍?本宮好歹是貴妃,你一個奴才敢如此和本宮說話,反了你了?若本宮拿宮規處置你,相信就算是皇後,也無話可說,你就等死吧你。”

寧貴妃知道自己剛剛的無心之言闖了禍,但她在後宮飛揚跋扈、囂張狂妄慣了,如何肯低頭,即便是知道做錯了,仍舊想要虛張聲勢的挽回顏面,用更加張狂的態度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和不安。

她一貫看不上病怏怏的皇後,覺得自己才是後宮之主,但皇後的名份擺在那裏呢,甭管是不是虛名,在位份上終究是壓著她一頭,她並不敢真的將皇後得罪狠了。

為了讓自己重新找回氣場,也為了堵住李忠的嘴,讓他出去不要將自己放才的話亂傳,她不得不對李忠進行一番恐嚇威脅。

誰知李忠早就看出穿了虛張聲勢、徒有其表的寧貴妃,根本不吃這一套。他仍舊站的筆直,不卑不亢的說道:“老奴治罪,甘受貴妃娘娘任何的責罰。您是貴妃,要懲罰一個奴才不過是擡擡手的事,但也正是因為您是貴妃,您必須要聽從皇後娘娘的話,皇後娘娘始終高您一等不是嗎?事有輕重緩急、先來後到,您得先跟老奴去見皇後娘娘,聽完皇後娘娘的指示,再來辦老奴。”

“你拿皇後壓本宮?別以為有皇後護著,本宮就拿你沒轍,現在是本宮在管理整個六宮,只要你還在這宮裏一天,就歸本宮管。即便皇後能救你一次,還能每次都救了你嗎?總有一天本宮可以收拾了你。”寧貴妃陰測測的威脅道,她心裏其實想說的是,皇後這個老婦都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有閑心救你一個奴才?

李忠已經賴的再搭理寧貴妃了,他彎下腰、側過身,對著寧貴妃恭敬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再一次的朗聲說道:“皇後娘娘請貴妃去慈仁宮一趟,貴妃娘娘快請吧。”

“你……”寧貴妃覺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管她說出多麽淩厲的威脅之言,李忠都油煙不進,既不惱怒也不害怕,認準了要她去慈仁宮見皇後。

真是跟他那個老不死的主子一樣,如此難殺。寧貴妃在心裏怒罵著,眼中有殺氣閃過。

寧貴妃是鐵了心的不想去見皇後,倒並非她存心不敬,她只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不願受皇後那個老婦的擺布。

其實平日裏,寧貴妃是有按時去慈仁宮向皇後請安的,她雖囂張跋扈卻不至於蠢到無可救藥,她心裏還是明白“皇後終究是皇後”這個道理的,至少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

不為別的,只為做給皇上看也好。皇上和皇後是少年夫妻,雖然皇上好色風流,對病怏怏且年老色衰的皇後早就提不起男女之情,但那是他的結發妻,他對她仍有很深的感情和尊重的。宮裏的人都心知肚明,不管皇上納了多少美人進宮、不管皇上寵幸誰,皇後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是任何人不能取代的。

所以即便寧貴妃再不甘心,也還是會時不時的假惺惺的去看望皇後,何況皇後身體好的時候為人很是和善,並不曾為難過宮裏的任何一個嬪妃,也算是廣結善緣了。

不過寧貴妃這個人有個很不好的習慣,那就是“吃軟不吃硬”,犟的要命。她覺得自己可以恪守嬪妃的本份,按照規矩去向皇後請安,但皇後不能反過來命令她。

說白了就是,她自願去做的和被迫去做的,是兩回事,前者怎樣都好說,後者越是強迫她她越是逆反。

寧貴妃這會兒被皇後逼的犯了驢脾氣,死活不願去慈仁宮一趟。她正想破罐子破摔的讓侍衛將李忠攆出去,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靜湘行動了。

靜湘太了解自己主子的脾氣了,一看大事要不妙,趕緊在寧貴妃說出一些無法挽回的言語之前,先一步攔下了主子。

她半跪在寧貴妃身邊,湊過去小聲說道:“娘娘息怒,這種時候您可不能和皇後對著幹,對您沒好處。既然皇後娘娘要見您,那您就跑這一趟,左右是坐著轎子去,又累不著您,您就當出去逛禦花園了。”

寧貴妃不悅的皺起眉頭,不滿的打量著靜湘,卻沒有繼續嘴硬。若換做是別的宮女敢這麽和她說話,早就挨板子了。但靜湘和安湘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她在家做小姐時就跟在身邊伺候的,感情自然不一樣。她也知道母親對靜湘多有叮囑,大約是母親熟悉她的犟脾氣,就命靜湘在身邊時時勸著,靜湘的意思很多時候都能代表母親的意思。

所以寧貴妃那句斥責的話就堵在了喉嚨處說不出來了,靜湘一看有效果,趕緊趁熱打鐵的說道:“前兩日您當著四皇子的面說了不該說的話,也不知四皇子有沒有傳出去,要是傳到皇上耳中後果可是很嚴重的,您也知道,皇上最反感後宮有人對皇後不敬。今天您若是不去,豈非坐實了罪名,四皇子一定會在皇上面前告您的狀。”

寧貴妃的眉頭皺的更緊,身體也不像一開始那般死死的黏在椅子上了,她的身體前傾,腿部微微用力,這些都是要起身的表現。

眼看著寧貴妃有松動的跡象,靜湘趕緊使出了殺手鐧,將身體往前湊了湊,聲音壓的更低了,“主兒,現在是立儲的關鍵時刻,四皇子時刻都盯著咱們這裏的一舉一動,就等著抓您和五皇子的錯呢,您就算為了五皇子的皇位,也請暫且忍下這口氣吧。等咱們五皇子登基那日,您就是當之無愧的皇太後,到時候什麽中宮、什麽純妃、什麽四皇子,您碾死他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靜湘深知五皇子就是寧貴妃的命門,為了這個唯一的兒子,寧貴妃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何況對皇後低一次頭。果然,寧貴妃一聽完靜湘的話,二話不說的就起身,就連說話的態度都隨和了不少。

“罷了,既然皇後召見,想必是真的有要緊事,那本宮就走一趟吧,李公公稍等片刻,本宮先去更衣,即刻就來。”

說完,寧貴妃實在懶得多看李忠一眼,轉身就回了後殿。

*

一番前呼後擁、千呼萬喚的,寧貴妃總算是來到了慈仁宮。

皇後今天的狀態倒是好了些,居然穿戴整齊的坐在正殿見了寧貴妃,寧貴妃頗感意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要知道皇後這個病秧子,十日裏有八日都是下不了床的,她幾乎每次過來,皇後都是衣衫不整的躺在床榻上,隔著屏風和眾人說一會兒話。

怎麽今天居然穿上鳳袍、戴上首飾,正襟危坐在正殿的主位上,看那架勢似乎是來傳她覲見似的。寧貴妃既覺得詫異,也略微有些不安,皇後的身體狀況她比誰都清楚,按理說不應該有如此精神啊,那為何要強撐著搞出這等陣仗來見她?

是皇後的身體突然好轉了,還是真的有什麽大事逼的皇後打起精神來?

寧貴妃突然有些惶恐不安,心突突的跳的厲害,向來無法無天的她居然也有些畏懼了,她強忍著不適,高高的昂著頭,裝出平日裏的氣勢來,走到皇後面前,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小心翼翼的行禮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看著氣色好些了,想來不日身體便能痊愈,真是可喜可賀。”

這番話說的就有些諷刺了,任誰只要仔細去看過皇後此時的狀態,都絕不會說出“氣色好些了”、“不日身體便能痊愈”這類話。

因為這些話不像是恭維和寬慰,反倒像是嘲諷和幸災樂禍。

高坐在主位上、鳳儀萬千的皇後其實很不好。她常年臥病在床,身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偏偏因為長期用藥有了副作用,臉是浮腫的。她現在整個人就是一個瘦的像豆芽菜似的身體上,頂著一顆浮腫的大臉,這已經不能是好不好看的問題了,這簡直是嚇人。

因為瘦的太過厲害,平日裏穿不上正裝便沒有重新裁制,導致了皇後從前的衣服統統不合身,本該雍容華美的鳳袍松松垮垮的虛搭在身上,非但沒有半分貴氣威儀可言,甚至是可笑又可怖。

除了身材的走樣,皇後的臉色更是灰白色的,雖然敷了厚厚的脂粉遮掩,但從皮膚底子裏透出來的灰暗,竟是遮也遮不住。她的頭發白了大半,還因為長期敷藥導致了很嚴重的脫發,以至於頭發大概只有從前的一半,梳成的發髻都是松垮的,若仔細看去,還能從滿頭的珠釵當中看到裸露的頭皮。

寧貴妃看了皇後一會兒,猛的被嚇得一個激靈,她突然發現皇後看上去不太像個活人。此刻的皇後好像一具死屍,穿著皇後的鳳袍,戴著皇後的頭冠,靜靜地坐在那裏,等待著入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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