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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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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一陣冷意侵襲而來,在聽見心裏朝陽聲音的那一剎那,她的心就提起來,刻進骨子裏成了本能的敏銳讓她迅速鎖定了那個舉止異樣的男人。

那種死亡將至的預感無比強烈,她想要逃。

那邊的男人似乎察覺到了,猙獰一笑,五官都扭曲得十分恐怖。沈菁看到他沖過來,右手從包裏漸漸伸出來,帶出一截銀白,光面反射出冰冷的光。

然而下一秒,意識久違的空洞了下,腳步有微不可見的停頓,兩人擦肩而過時,掌長的刀刃盡數沒入她的身體。

意識恢覆過來,卻讓她清醒地感知到後面的每一刀,以及逐漸模糊的視野裏,男人讓人毛骨悚然的偏執之色。

四周的驚叫和手機裏最後傳來的呼喊都變成轟轟隆隆的嘈雜。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觸覺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刀很冷,非常冷,但血從傷口流出來的時候,又覺得熱熱的。

朝陽在喊她的名字,但她逐漸聽不清了。意識隨著刀刃的進出模糊,然後被剝奪,像是耗光了電量的機器,無力跌地。

沈菁已經知道了,她要死了,想要逃離的本能卻不受控制,她視線尋覓著,卻只能在那陣陰森悚然的笑聲裏徹底消逝。

男人笑得猖狂,握著滴血的刀在人群的驚慌尖叫和逃竄中隨機挑選目標後追上去,在大家還深陷恐懼的短短幾分鐘內接連幾個柔弱的無力反抗的年輕女性倒地。

這場慘案中的受害者是不幸的,可朝陽死死盯著已經空無一物的虛空,內心依舊波濤起伏,不知是因為那個阻攔者,還是因為它滯後的反應,哪怕就算明知道自己什麽都不能提醒。

可是,沈菁死了,明明剛才還在聊著結婚,那麽幸福。

林嵐慌亂到言語有些錯亂的詢問聲從一直沒有掛斷的手機傳來,但一片混亂中,人群四處逃散,沈菁安靜地倒在血泊裏。

人人自危,無暇也無力顧及他人。

朝陽清晰地看到沈菁的傷口,看到地上的血在蔓延,還有她微合著的眼裏沒完全褪去的欣喜和死亡光臨得措手不及的恨意。

它見過了三次沈菁的死亡,這一次,它想看看謝殊均。

看看相愛的兩人中,剩下來的、活著的那個人會是怎樣。

警察來得很快,報警是在無力對抗歹徒時最好的施救方法。

那個男人並不掙紮,他任由幾個警察將他按到在地帶上手銬,咧著嘴充滿惡意的看著重新聚集遠遠圍觀的人群。

這副罪惡的嘴角會成為這些目睹者永生難忘的噩夢。

120也來得很快。

朝陽無聲地看著有醫護人員來到沈菁身邊,他手指摸上沈菁地頸動脈,目光有些變化。

他看了看沈菁的眼睛,對前來的同伴遺憾搖頭:“她身上傷口多,有幾處很深,出血量也很大,呼吸心跳都沒了,瞳孔也散了。”

剛來的那個人悲憫卻也沒太大情緒:“從我們接到電話都差不多十五分鐘了,警察說這是第一個受害者。”

言下之意顯然。

朝陽看他們被沈菁搭上白布,陸陸續續擡上救護車的有六個之多,沈菁是第七個,她也被送去了醫院,不同的是,她去的並非搶救室。

白大褂都換下來的謝殊均愕然轉身:“歹徒殺人?七個受害者,兩個重傷一個死亡?”

現在社會很少聽到這種大街上殺人的了吧,下班是肯定下不了了,謝殊均匆匆忙忙給沈菁發了消息。

殊均:【菁菁,我得加班了。】

將手機一揣,便往手術室去了。

看著他為救命忙碌起來,朝陽只感覆雜,這應該便是難言的悲哀,不知道是為謝殊均還是沈菁。

那個為別人的生命跟死神搶奪的人還不知道,他的愛人也在這場不幸中,此刻正冷冰冰地躺在那裏。

謝殊均這一忙就是三四個小時,工作在身且聯系不上他的警察站在手術室門口。

“請問誰是謝殊均?”

有些疲憊地擡頭,然後便是一窒。

第一次,他如此恨自己的敏銳,那兩人眼裏的同情幾乎不掩飾地流露出來。“我是”這兩個字怎麽也說不出口。

趙雪松幾人條件反射地望向謝殊均,一時間竟沒人說話。

可他們的目光太過直白,兩位警察同時看向謝殊均:“謝先生,沈菁沈女士是你女朋友對嗎?”

他意識到什麽,呼吸變得艱難。

喉結滾動了一下,手不可抑制地顫抖著:“她是我未婚妻。”

沒想到他說的跟死者父母說的有點不一樣,可這樣的答案更令人同情了,兩人對視一眼,剛剛開口的警察通知他:“沈菁女士在這場意外中不幸遇害,節哀。”

另一人看了謝殊均一眼,對邊上的趙雪松道:“你好,我需要詢問些傷者情況。”

趙雪松從震驚中回神,不敢去看謝殊均,只能開口:“我來我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不顧一切地在醫院奔跑過,耳邊響起警察的話。

“在死者沒有配偶的情況下,我們應該通知父母就足夠,但是,我們發現,沈菁女士的緊急聯系人是你,而我們需要向醫生詢問些情況,就在這裏等著,然後通知你。”

而且,當家屬過於冷靜時他們對那個死者就更加可惜。

謝殊均是知道的,沈菁手機裏唯一設置的緊急聯系人就是他,但他沒想到,這麽多年,第一次用到,就是陰陽相隔。

到的時候,那裏的人正在說著沈菁器官捐獻的事。

家屬是沈菁父母還有她弟弟沈晨,聽著何曉麗和沈立鴻的猶疑不決,謝殊均表情反而平靜下來:“捐吧,菁菁說過的,聽她的吧。”

沈晨瞟了他一眼,何曉麗和沈立鴻聽到他的聲音轉身看過去,瞧見他通紅的眼眶,有些蒼白的樣子,兩人朝對方遞了個眼色。

何曉麗變得爽快:“啊,那好吧,聽殊均的,捐吧。”

目光從有些傷感的何曉麗和平靜的沈家父子倆臉上掃過,謝殊均略過他們,看著那邊的同事:“我是她未婚夫,我能進去看看嗎?”

醫生也沒想到居然還是個同事,緩緩神頷首道:“當然。”停頓了下,看著謝殊均態度鄭重:“感謝你們對器官捐獻事業的貢獻。”

謝殊均點點頭,不再出聲。

醫生看著他的背影,那種蕭條孤寂感在平靜中顯得絕望,這跟另外三人的平靜完全不同。他忽然意識到,從頭到尾,這三人都沒提過見見死者……

高中還不怎麽熟悉時的沈菁也是安靜的,但跟現在不一樣,此刻他的愛人躺在他面前,他卻感受不到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腦海裏閃過無數畫面。

有大二那年沈菁興奮又得意地掏出器官捐獻卡片的樣子,面對他的驚愕言之鑿鑿:“我決定支持下你們醫學事業,成為奉獻醫學發展的一份子,為需要的人送上生命的禮物。”

他是學醫的,對這個並不忌諱,讓他選擇也會如此,但看著她這樣做了又有些難言的覆雜。

現在,她真的成為了別人生命的禮物,可是他的禮物卻不在了。

這一刻,他無比希望醫學事業不需要她,她不必奉獻也不必無私。

“菁菁,你怎麽這樣?”你怎麽能帶走了我的禮物,讓我弄丟了我的愛人?

謝殊均握上她僵硬的手,語氣哽咽:“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呆在這裏這麽久。”

那些痛苦終於在平靜中爆發,在絕望中潰不成軍。

他像是抱著失而覆得又實則失去的寶藏,情緒無聲崩潰著淚流滿面。

後來,朝陽看著謝殊均操辦了沈菁所有後事,看著他極快地消瘦。

新聞上主持人報道著:“……兇手李某對其所行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經法院判決其成立故意殺人罪……”

那個人只是因為發現女友拜金劈腿而仇視年輕女性,想要報覆女友想要宣洩,原打算去找女友,結果忽然改變想法來到這個繁榮的商業街,他惡意滿滿地借口讓這些虛榮愛錢的女人得到懲罰,以此來報覆社會。

可朝陽知道,那個所謂的“忽然改變想法”,或許不是那麽忽然。

謝殊均冷眼看著對兇手的宣判,後來,他安頓好了沈菁的一切,也再沒去過醫院。他只是在無數次看著那個屏幕從邊角碎掉、裂縫蜿蜒擴散的手機日漸沈默。

矜貴的人成了滿心瘡痍的失意者。

林嵐謝正安來了許多次,總是張張嘴卻說不出寬慰的話,屢次被拒絕搬回家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漸漸日薄西山。

他衰老得極快,並非樣貌。

朝陽向沈菁發出交易邀請前,曾在她的記憶裏看到過她在謝殊均死後是如何活著的,如同被帶走了靈魂一樣僅僅是活著。

而她也醒過來了,真相成了支撐她的唯一理由。

可這時,謝殊均還沒發現命運的擺弄,他還是這盤棋局上沒來及覺醒任人擺布的棋子。他無法接受愛人的死亡,卻只能接受愛人的“意外”。

就算他還活著,但在朝陽看來跟死了也沒兩樣,也或許,離死很近了。

它第一次對絕望有了感覺,從它交易人的愛人身上收獲。

謝殊均沒有大哭大鬧,連眼淚就少的可憐,可這種平靜讓名為絕望的情緒不斷加深,像開關洩掉他的生氣。

僅僅是有所感覺便讓它極為不適,是它形容不了的壓抑和可怕,喪失意志。

朝陽最後看了謝殊均一眼。

坐在陽臺上的謝殊均無神地望著遠處的天空,面前的小桌上擺放著他和沈菁的合照,視線朝房子裏轉去,目之所及,床頭櫃上桌上書架上飯桌茶幾……處處都擺著相框,每一張相片都有沈菁。

整個空間倏地靜止。

原來,相愛的兩人,剩下來的、活著的那個才是最痛苦的。

比死亡痛苦得多。

朝陽再也不想要從這個視角來感受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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