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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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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他說著,摘去手套,將自己的右手慢慢舉起來,露出其下一串綠色的數字,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他的掌心。

霎時間場內安靜,每個人都在等待大漢走下這個臺階,畢竟類似江從道這種“大好人”難得一遇。

而無人註意到的是,江從道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槍柄。

持槍大漢本還在猶豫,但下一秒卻見江從道的臉上浮現一個得逞的微笑。

他低頭一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的要害。

江從道:“再猶豫,大不了一起死。”

他的神色平靜,唯有眼神中露出令人膽寒的兇煞癲狂。

大漢許是被驚到,又或許是不想失去自己的命根子,一番猶豫後終於伸出了手。

十天時間很快交易完畢,女人聳聳肩,將大門打開,大漢也收起了槍。

其餘人見狀,零零散散地疏散開來,江從道顧不上兩人會不會臨時反悔,爬起來便朝著盡頭的樓梯口跑去。

樓道內燈光不穩,時明時暗,江從道每爬至一個樓層便挨個房間推開門看,二樓三樓幾乎都是倉庫,寥寥的幾間客房內也沒有住人,他只好繼續向上,直到爬到了頂樓。

推開門,刺目的燈光使他下意識伸手擋了擋。待到眼睛逐漸適應了異常的亮度,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本以為第四層會和下面三層一樣破舊,不想卻是一片富麗堂皇。這裏或許就是富人區建築內的模樣,至少江從道活了二十三年,從沒見過這種地方。

走在這裏的人個個穿著西裝,舉止言談間盡顯風度,江從道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不出意料地引起了別人的註意。

“請問您找誰?”

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走至他的身前,將江從道向後逼退兩步。盡管他的臉上掛著微笑,江從道卻看不出一點友善的意思來。

“我找白廷舟。”

管家嘴角一抽,滿臉輕蔑,眼珠轉了轉,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或許是出於職業素養,才沒直接將他趕出去。

“請稍等,我去問一下。”

江從道盯著管家的背影進入右側的一間房,幾乎不到十秒鐘,那管家便走了出來,稍微客氣了些:

“白先生現在不方便,請您三小時後過去。”

握著槍柄的手在輕微地發抖,江從道記住了方才管家走進的那個房間,擡腳便要朝那裏去。

管家見狀也不再和他廢話,拿出掛在腰上的電擊器,反手摁在了江從道的身上。

“把他關屋裏去,三小時之後再放出來。”

江從道被電倒在地,控制不住地抽搐著。隨即一陣顛簸,迎接他的是冰冷的黑暗。

沒有燈光,甚至連門縫裏都透不進幾絲光亮。江從道翻了個身,但是面朝哪裏都只能看見一片黑暗。

他自嘲般笑了笑,吐出嘴裏的血沫,麻木的指尖在冰涼的地板上摸索著,找尋方才掉落在地面上的槍。

他買來自保防身的東西,在這群富人面前顯得是那麽微不足道。

“聞哥......為什麽每一次......別人都能這麽輕易地把你帶走......”

他懊惱,悔恨。面對最愛的人,抓得住卻留不下的滋味,他嘗了兩次。

江從道忽然記起五年前,肖聞離開後,他一個人留在昏暗的出租房裏,晝夜顛倒,渾渾噩噩。

那個時候他還算是地下酒吧的駐唱,接連十幾天的罷工讓王辛急了眼,直接開車找到了家裏。

王辛:“哥們你還幹不幹了?你再不幹沒人送錢了,我賣多少天的酒都沒你五分鐘賺得多呢。”

他看著江從道那張臉,胡子拉碴,絲毫不見原本的姿色,一時頭大。要知道江從道能賺來大把的賞錢,最大的功勞就是他那張萬裏挑一的面孔。

江從道:“我不幹了,你另找人吧。”

王辛一聽這怎麽行,立刻勸道:“別啊,你就蹲在這屋裏蹲發黴了,你那小情人也未必回來。”

他知道江從道想要什麽,便佯裝幫他出主意:“你看,你現在手上只有七年的時間,他萬一是嫌你窮,才跟別人走了呢。”

“聞哥......不會嫌棄我。”

“嗐,哥比你多活了十幾年,什麽人沒見過,他喜歡你不假,但是日子總得過吧,喜歡不能當水喝,你要是有個四五十年的時間,他保準跟定你了。”

十八歲的孩子還是好騙,江從道猶疑地看了他一眼,王辛便知道,他這是動搖了,信了。

自那之後,江從道重新回到了地下酒吧,帶著那把吉他。

但吉他的弦換了幾輪,肖聞卻再也沒有回來過,他也沒有機會向肖聞展示自己擁有的大把時間。

“這一次你哪也不能去......”

思緒回籠,江從道自顧自地說著:“就算我明天就死了,你也要陪著我......你只能陪著我。”

---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三個小時過去,江從道恍恍惚惚地站起來,一秒也不敢怠慢。

肖聞還在等著他。

他原本已冷靜了下來,但門一打開,看見白廷舟那副虛偽的紳士模樣後,火氣再次躥上了胸膛。

白廷舟:“晚上好。”

屋內只有白廷舟一個人,悠閑地坐在陽臺上。窗外並沒有什麽值得欣賞的風景,他的眼神稍稍偏移,落在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影。

江從道不喜歡和人玩什麽彎彎繞繞,開門見山道:“肖聞在哪?”

白廷舟頭也不回,嘴角緩緩勾起,眼神卻逐漸變得冷戾。

見白廷舟不做聲,江從道心裏便愈發急躁,大步走上前去,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我他媽問你肖聞在哪?!”

他掐住了白廷舟的脖子,後者卻絲毫不急眼,慢慢悠悠地豎起食指放在嘴唇上,隨後指尖朝著某個方向輕點了兩下。

江從道順著方向看去,婻諷只見那裏還有一扇磨砂的玻璃門,門上只有中間的一小部分能夠看清門內的景象。

肖聞躺在一張狹小的單人床上,雙目緊閉,身側是各種他沒見過的器械。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如同睡著一般,且毫無生氣。

江從道旋即去擰動門把手,但無論使多大的力氣,玻璃門都紋絲不動。

這扇門比它看起來的樣子堅固不知多少倍,哪怕是子彈也只能擊破其表面。

白廷舟:“這扇門只有我能打開,不如你先等等,等我喝完這杯水就帶你進去。”

他一口一口地抿著,成心要磨江從道的性子。白廷舟絲毫不懷疑,如果眼神能殺人,自己現在已經涼透了。

只可惜江從道殺不了他,非但殺不了,還要乖乖聽他的話。

江從道:“你對肖聞做了什麽?”

白婻諷廷舟:“他中槍了你都沒註意到,要不是我恰好路過救了他,你現在正抱著他的屍體流眼淚呢。”

中槍?

江從道剛聽見槍聲時的確懷疑過,所以一出門便仔細查看了地面,他很確定門口附近的地面和墻壁上都沒有血跡。

白廷舟冷笑一聲,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站起身來。

只見他在玻璃門的門鎖上按了一下,隨即便聽見“嗒”地一聲響。

白廷舟:“他睡著了,我們要安靜點。”

像是知道江從道會做什麽,白廷舟自覺地往旁邊挪了挪位置,江從道立刻越過他,三步並兩步走到床邊,匆匆看了一眼,確認肖聞還活著,沒有片刻猶豫便對著白廷舟舉起了槍。

他不願意讓肖聞留在這裏,肖聞不能和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待在一起。

白廷舟應景地舉起了雙手,但他看起來並不害怕江從道會真的拿他怎麽樣,無所忌憚地向前走去。

白廷舟:“你不如先看看他的傷勢,再考慮要不要把他帶走。”

江從道此刻竭力壓抑著怒火,他甚至懷疑這個眼前所謂“救了肖聞一命”的人,就是導致肖聞躺在這裏的罪魁禍首。

江從道食指就搭在扳機上,隨時都可以一發子彈永訣後患,可他只是看著白廷舟逐漸靠近,直到那人走到了肖聞的身旁,垂下一只手掀開了被褥。

江從道應聲看去,呼吸一滯,全身血液倏地變冷,手上一軟,險些握不住槍。

子彈幾乎從胸膛正中穿入,即使已經包紮過也能看見洇出的血跡,中彈位置之兇險,能救回來都稱得上奇跡。

白廷舟:“毫不誇張地說,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出色的醫療團隊,只有我能讓他活下來,當然,前提是我願意。”

江從道拿著槍的手逐漸放下,不敢相信般眼神飄忽,向後跌了兩步,差點腿一軟坐在地上。

這個人明明幾小時前還在和他親吻,現在卻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但他的胸膛還在微弱的起伏著,他還活著。

他只有繼續留在這裏才能活著。

想到這,江從道忽然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之後的十幾秒裏,白廷舟甚至聽不見他的呼吸。

白廷舟:“考慮得怎麽樣?還是要帶走?”

帶走又怎麽辦呢,要他看著肖聞死掉嗎?

一塊碎了的玉器,他緊握在手裏,鋒利的邊緣便會劃破手指,而玉器也永遠無法恢覆如初。這件玉器只有交到別人手裏才有機會重新成為一塊完璧,而他能做的,就是把手松開。

他能做的實在太少,少到讓他覺出莫大的愧疚與虧欠。肖聞當年就算是真的做錯了,現下跟著他遭了那麽多罪,是不是也該還清了?

倘若真的還清了,那他繼續將人捆在身邊,又用什麽理由?如果僅僅是隨著自己心意便奪去了人的自由,那將來每過一天,他欠給肖聞的就更多一點。

白廷舟:“看來你是決定要帶走他了了。”

他戲謔著,伸出手要關掉肖聞身旁的儀器,江從道卻一把捉住了他的胳膊。

甫一抓住時用力之大像是要把人骨頭掐斷,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了什麽,漸漸松開了手指,開口時帶著乞求討好的意味。

“讓他留下。”

江從道顧不得這傷究竟從何而來,他聲音顫抖,幾個字攪亂肺腑,磨得心口發疼,也磨掉了他身上原有的銳氣。

他想,面對能夠救肖聞的人,他應該客氣一點。

“請你......讓他活下來。”

白廷舟:“專心做你該做的事,我會讓他活著的。”

他挑釁地看著江從道:“走吧,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休息了,你覺得呢?”

江從道僵硬地點了點頭,但任憑白廷舟推搡,就是不肯離開。

“既然要我救他,你就得聽我的話,”白廷舟低聲道:“雲刃在一樓等你,快去吧。”

“他什麽時候能醒?”

“不知道啊,今天明天後天,都有可能。”

“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回頭再說吧,但一定不是現在。”

白廷舟耐心將要耗盡,自顧自地朝著門口走去:“現在你該好好休息,明天就去幹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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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從道失魂落魄地回到一樓的時候,方多米正站在房門前張望,瞧見只有一個人回來的,心猛地一沈。

江從道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在走至門廳時拐了個彎,出了大門。

半夜一兩點的當頭,雲刃窩在駕駛座上閉目休憩,江從道招呼也沒打,一屁股坐上了副駕駛。

雲刃:“看樣子不太好啊,要不要和我聊聊,我情感經驗很豐富,很會安慰人哦。”

江從道偏頭看了他一眼,死氣沈沈的模樣:“有什麽好聊的。”

“嗯......讓我猜猜,該不會是見到了小情人,但是不回來吧。”

江從道被戳中了心窩子,原本就不怎麽樣的臉色更難看了。

雲刃:“放寬心,白廷舟現在不會拿他怎麽樣,面對投入了大量成本的東西,他還是很用心的,就算不心疼人也要心疼花出去的時間。”

江從道現在聽見白廷舟這兩個字就火氣上頭,他恨不得把這人撕碎了餵狗,但偏偏這人又握著肖聞的命脈。

“你就跟我聊這些?”

這聽起來一點也不安慰人,反倒提醒了江從道,關於肖聞和白廷舟之間那點不為人知的交集。

雲刃:“那就聊點你愛聽的吧......比如肖聞消失的這五年裏,曾經在白廷舟面前提起過你,無數次。”

江從道這才稍微擡起些眼,默不作聲地看向雲刃,等他接著說下去。

雲刃:“至於我是怎麽知道的,因為每一次白廷舟被他惹毛了,都要找我發洩一下怨氣,像一條瘋狗一樣,有一段時間我每天都起不來床。”

江從道苦笑一聲,揶揄道:“又是給他上,又是給他賣命,也不知道你圖什麽。”

雲刃:“我比你更想要他死,但是沒機會啊,等著唄。”

他嘆了口氣,不知從哪撈出來一根細木棒,吹吹上面的泥土,叼進了嘴裏。

“肖聞沒少因為你得罪他,我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腦子不太清醒,但還在念叨你的名字。”

江從道一怔,遂又覺出些細細密密的疼,從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雲刃:“那是我第一次在白廷舟臉上看見那種神情,吃了屎一樣難看。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不清楚,但是你好像對他蠻重要的......不知道你樂不樂得聽這些。”

樂不樂得聽不清楚,江從道只覺得雲刃往他嘴裏灌了一口混著刀片的蜂蜜。

“跟你講了這麽些,也不困了。”

雲刃伸了個懶腰,按了兩下喇叭,不遠處一間屋內的燈應聲亮起,方多米在窗戶前探了探頭。

“不如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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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臉雖有所顧忌,但可能死和立刻死,他還是能掂量掂量,雲刃就是看出了這人怕死的軟肋,連嚇唬帶誘惑,終於讓刀疤臉松了口。

“但是說好了,找到人以後,就得把我放了。”

“放心吧,留著你也沒用。”

雲刃接替了江從道的司機職務,嘴裏哼著調調。江從道雖覺困倦卻無法入睡,一瞇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出肖聞那張蒼白的臉,和胸口上那個差點奪去性命的彈孔。

江從道:“還有多遠?”

汽車已經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裏行駛了將近三個多小時,離驛站小鎮越遠,江從道心裏就越是空蕩煩躁。

沙礫隨風而行,夜間開燈行駛,光束照出風流動的形狀,耳邊還傳來一陣陣狂風撞在玻璃窗上的巨響。

天邊泛起第一縷光亮時,汽車緩緩駛入了沙漠。

雲刃:“你確定我們還要往裏面開?”

刀疤臉:“還要往前。”

但面前已經沒有了車能走的路,車輪隨著前進越陷越深。半小時內,江從道已經三次下車,將車子從沙坑裏推出來。

雲刃還要踩著油門繼續向前開,江從道卻站在車前,伸手示意他停下。

彼時巨大的日輪正冉冉升起,而被紅色半圓籠罩的那一截地平線上,隱約映出一塊黑色的剪影。

江從道拉開車門,將刀疤臉從後座上拖下來。

江從道:“是那嗎?”

刀疤臉瞇了瞇眼,隨後如釋重負般嘆道:“沒錯了......翡翠城。”

他轉身看著江從道:“我帶你們到了,放我走。”

“到什麽到,”雲刃從駕駛座下來,揪著刀疤臉的領子:“說的是你帶我見你們老大,萬一地方不對,我找誰說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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