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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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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困獸

這語氣,說是委屈,又像是反問,總之江從道說出來,肖聞一下就能聽出他更傾向於哪個答案。

江從道希望自己什麽都不欠肖聞的,那樣他就能心安理得的做個混蛋;但又害怕自己真的欠他點什麽,那之前所行的種種,囚禁,強暴,就真的成了以怨報德。

“你欠我的可多了。”

肖聞動了動手指,江從道抓著他手腕的手松開了些,灼灼的目光看著他,頓然停住了呼吸。

心像被人緊緊攥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席卷全身,利劍一般斬斷了理智。

“不會的,我不會弄錯的......我不欠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好像說得次數多了,一次一次地穿過大腦,它就能變成一句真話。

[還沒走,那來一起玩啊。]

[難道要我們在這做給你看嗎?]

[行啊,這可是你要求的。]

“我不欠你。”

他說著,原本緊繃的肌肉忽然垮了下來,回過神時背上竟已出了一層薄汗。熾熱異常的呼吸帶著微弱的顫抖,猛烈的心跳逐漸恢覆沈寂。

我不欠你。

肖聞:“你......”

剛張開嘴便被人捂住,江從道由上而下地看著他,良久松開了手,肖聞也沒了想說的欲望。

江從道:“我不想聽,睡覺吧。”

---

翌日早晨,九點鐘。

江從道又一次出現在了獨角獸酒吧的門前,今日沒見著陽光,從出門時天色就有些陰沈,開至半路時便起了風。江從道把車鎖在地栓上,有些心不在焉地走進了酒吧。

今早做出的飯賣相很醜,味道也不大好,肖聞吃飯又挑,大抵是不會喜歡。江從道想到這就有些煩躁,一是因為他費盡力氣也做不出好吃的東西來,二是因為,他覺得這種想法就不該有。

他給了肖聞吃的,還做熟了,肖聞就該知足感恩了。

獨角獸酒吧二十四小時營業,白天的客人相對較少,江從道走進去時大多的卡座都沒有人。說是酒吧,但由於離閘口不遠,這家酒吧同時還提供凈水和住宿,甚至還有汽油。

“您好,請問需要點什麽?”

江從道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沒等著別人來找,直接走到了吧臺。只見他拿起放在臺上的收款機按了幾下,調酒師視線停留,泛著淡淡藍色的屏幕上出現了收款金額:

三天二十一小時。

“雲刃。”調酒師敲了敲身後的隔板:“來客人了。”

“知道了,還沒到整點,讓他等一會。”

隔間裏傳來慵懶的說話聲,透過一層木板聽起來有些沈悶。江從道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沒過一會,高跟鞋敲在地上的聲音響起,那個叫做雲刃的女人原本堆了滿臉的媚笑,但在看見江從道的一瞬間就拉下了臉。

“你昨兒弄臟了我的裙子。”

她脫下外套,往江從道懷裏一扔:

“自己蹭蹭吧,沒這個味兒你進不去。”

她坐在江從道旁邊,翹著二郎腿,胳膊支著腦袋,心道這麽俊俏的面孔,怎麽就生了這麽一個臭脾氣。

江從道閉著氣拿著那衣服在身上滾了一遍,他實在不理解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香水味道,直沖得人腦袋發昏。

“你這麽著可不夠,那老頭子年紀大了,鼻子沒以前好使。”

到了街口,雲刃又從拿著那衣服好生在江從道身上擦了一番,吸了吸鼻子確定沒什麽問題才將人放了進去。

江從道念及著那老頭昨天說得話,今早出門時還專程換了身衣服,散落的頭發也難得紮了起來,黑巾堪堪拉到眼下。這一招似乎是奏了效,長胡子圍著他轉了兩圈便回屋關上了門。

靠近出口的這一片小攤昨天已經看過,江從道沒做停留,徑直朝著還沒光顧過的地段走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從道總覺得今天打量他的人更多了,而那些眼神來自兩旁的攤販。他確認自己帶了槍,步伐更快了些,幾乎要跑起來。

“小夥子,走得這麽急啊,要買什麽?這裏面的攤位我都知道。”

一個光頭男朝他揮了揮手,見江從道放慢了腳步,趕忙道:

“我只收你五分鐘,怎麽樣?”

果然,在這裏面什麽東西都有價碼,哪怕只是指個路。但五分鐘這個價格還是頗有誘惑力,知道了具體的方位會比他漫無目的地找尋節省更多時間。

那光頭男的攤位上放著一個竹筒,竹筒裏放滿了竹簽,地上墊著一張舊得發黃起卷的布,布上還畫著他看不懂的圖案。

“我找打聽消息的地方。”

“哎呦,那你可找準了。”

光頭男眼冒精光,笑起來時臉上的肥肉都堆在一起。他一把扯過江從道的手腕,挑起不剩幾根的眉毛:

“你要打聽什麽?這裏頭可沒人比我知道得多了。”

那雙看起來像是一個月沒洗的手讓江從道一陣反感,用力一扯掙脫出來,毫不避諱地掏出兜裏的紙巾擦了擦。

“無腳鳥。”

他將紙巾折好了塞回衣兜:

“告訴我到哪能找到他們。”

光頭男一聽,眼一閉,手一拍,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

“要問那鳥兒,哥給你打包票,出了門就找不到別人。”

說罷他臉色又一變,難為情般說:

“你既然是問這鳥,肯定也知道,我得來點消息不容易,差點人頭落地......”

江從道沒耐心在這聽他賣關子,摘掉手套,幹脆道:

“多少?”

光頭男見這是個爽利人,咧嘴一笑:

“一口價,半個月。”

問個路要五分鐘,問關於壞鳥的事就要半個月,不知翻了多少倍。但事已至此,半個月要能換來些有用的信息倒也劃算。江從道付了時間,光頭男便支起個寫著“請勿打擾”的牌子,招呼江從道離得近些。

“其實吧,你要問細處,我還真說不上來,但你要哪能找著,這我知道。”

“少廢話。”

“好好好,”光頭煞有介事地拿起塊硬紙板子擋在嘴邊,像是怕被人聽了去:“酒吧對過那街上,正中間有一門,沿門口的樓梯一直往下走,別拐彎,就能找著鳥窩。”

江從道似是不大信:

“要是沒有呢?”

“嗐,您當這什麽地方,在這幹生意的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到處誆騙的早給一槍子兒崩了,你以為來到這兒的都是什麽人?不是什麽善茬。”

他說完才發現自己連著江從道一並罵了,又趕緊找補:

“瞧我說快了,您長得板正,跟那些人不一樣。”

江從道沒那個功夫在這聽他貧嘴,擡腳就要走,卻感覺領口一緊,被人用力向後一摜,緊隨其後便是一聲吆喝:

“在這兒呢!”

聲音直沖房頂,在空曠的地下集市散播開來,尖利的男聲混著回音顯出幾分詭異,而周遭攤販卻興奮起來,甚至有幾個直接朝著這邊跑來,手裏還拿著刀槍。

事發突然,江從道本能地反身肘擊,提膝一頂從光頭的束縛中逃脫,快步朝著出口的方向跑去。

身後的起哄聲一浪高過一浪,整個地下集市轉眼間成為追逐獵物的狩獵場,嘶吼咆哮的野獸伸出利爪,而被圍在其中的獵物在劫難逃。

“胳膊腿兒嚼勁指定好,賣個好價錢。”

“你別想,這貨色分了可惜,不如囫圇個的賣到富人區去。”

看熱鬧的人說說笑笑,如同林中兇獸的眼神一道道射過來,已然將江從道視為了囊中之物。

“跑快點啊,被抓住了就慘嘍。”

“別把人嚇死了,死了不好賣啦!”

只顧著往前跑的江從道頃刻間掀翻了數十個攤位,眼看著離出口處的甬道越來越近,腳下卻猛地一沈,一根埋在地下的麻繩剎那間繃緊,攔住了他的去路。

身體忽地滯空,隨後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速度太快,他甚至能聽見掠過耳邊的風聲。地面並不平整,肉眼可見散落的石塊,劇烈的撞擊之後是蔓延整個背部的鈍痛,像是生生被人拍斷了骨頭。

追逐的人已經趕了上來,江從道一只胳膊支撐著身體,另一手掏出了槍。

這把槍自他買來後從未對人開過,大多都是當作對峙的籌碼,只偶爾放兩個空槍嚇唬嚇唬人,而眼下已然到了非開槍不可的時候,握著槍柄的手指緊得發白,槍身幾不可見地顫抖。

擦傷的眉骨滲出鮮血,沿著皮膚緩緩向下流動,鮮紅的液體染濕睫毛,循著紋路滲入眼角。

江從道:“別過來......”

沒有人會將這句話當一回事,江從道就如同一只負傷的籠中困獸,於狩獵的人來說,可憐而誘人。

繩索,尖刀,槍支,泛著冷光將他包圍,江從道心裏清楚,如果繼續這麽趴在地上,那他早晚要成為黑市中央那個巨大鐵籠裏的一員。

離他最近的男人陰笑著舉起了槍,槍口中填著一支藥劑,那興許是一針麻醉,江從道來不及再多想,當即扣下扳機——

砰————

子彈出膛,打穿麻醉槍穿過男人的手臂,帶出一道血線,江從道腰腹發力,將擋在跟前的兩人踹倒,猛地從地上彈起——

刀光劃過,險險削去幾根發絲,銀色的光刃在瞳孔中映出形狀,江從道向後撤身躲過一擊,背後卻一涼,他無處可避,任憑刀尖陷入更深處,手中的槍在回身時打了個旋,江從道手握槍口,槍柄直擊那個人的太陽穴。

通往甬道的方向終於在這一番出其不意的反擊後閃出一條道,江從道一秒不敢耽誤,盡管背後的衣料已經被血浸染了大片,但這是他唯一求生的機會。

“別讓那小子跑了!”

“開槍啊,咋都楞著啊?”

方才那群人都自覺地遠離了這裏,不明情況的一兩個還想上前去追,但很快又被人拉了回去。

“老胡頭來了,閃開點。”

只見入口處立著一人,手裏端著一把自動步槍,儼然是那看門的長胡子男人。

連續射出的子彈追著人跑,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嵌入墻體,激起塵土,剎那間墻上便出現一連串的彈孔。

江從道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射中,腦海裏只有那麽一個想法——往前跑。

肖聞還在家裏。

不能就這麽死了。

踏入甬道樓梯的那一刻,光線立刻昏暗下來,距離出口只有幾步之遙,江從道倏地笑了。

馬上就可以回家了,肖聞在等著他。

他受傷了,肖聞會心疼嗎?

就像以前那樣......

他艱難地朝上走著,或者說是爬著,從單向門內探出身子的那一刻,江從道忽然一頭栽倒在地。

他感覺自己身上好像是破了一個洞,力氣都從那個洞中流走了,熱量也流走了,後知後覺的疼痛逐漸蔓延開來,一點一點啃噬著他的生命......

江從道伸出手,探向肩頭,粘膩,溫熱。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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