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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秀氣小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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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秀氣小夫郎

八月初三, 宜嫁娶。

這天秀水村出了一個大晴天,陽光明媚, 山上的杜鵑開的茂盛,遠遠看去,姹紫嫣紅粉成了一片。

村裏蘊著一股喜氣,村子裏的小孩打早就起來了,嬉鬧著跑向村東頭的陸家。

“好日子,娶嬌娘,阿娘叫我來要糖, 要糖要糖, 新婚吉祥!”

孩童唱著慶賀的童謠圍在陸家門口,邵氏今日也是穿了一身嶄新的衣裳, 笑呵呵的看著這些孩童, 從籃子裏摸了一把喜糖撒了出去,引得十幾個孩童一窩蜂沖上來搶, 不茍言笑的陸明河今天臉上也是露出了幾分笑來, 有來上禮的客人他就連忙去迎接。

陸景洪穿了一身紅喜服, 配上他這個高大的身材,倒也是俊俏, 陸景風牽來了牛車,是從村長家借的,牛的頭上拴了鮮紅的紅綢花。

“爹,娘, 我陪大哥去了。”

邵氏連忙笑著推他,“快去快去, 將俏哥兒接回來。”

陸景洪想到就要將俏哥兒娶回家了,整個人都精神抖擻, 臉上的笑意就沒下去過。

同村的漢子們都來給他撐場面,一同陪他去陸景山家裏接親,一眾人浩浩蕩蕩的吹著嗩吶敲敲打打的去了。

此時的俏哥兒正坐在季離的房間裏,村長媳婦兒正在給他絞臉,左右手各撐著棉線,左右開弓,將他臉上的絨毛絞掉可使臉面更光滑,細嫩。

邊絞邊說著吉祥話:“梧桐枝上棲雙鳳,菡萏花間立並鴛。相親相愛幸福永,同德同心幸福長。海枯石爛結同心,地闊天高比翼飛,花燭笑迎千喜鶴,洞房喜開並頭梅!”

她是個有福氣的人,相公是村長,兒子在鎮上做事,村裏能請她來絞面也是一件有臉面的事兒,陸家特地封了厚禮請她來。

俏哥兒穿著一身繡花嫁衣坐在鏡子前,頭上簪著陸景洪送他的那根流蘇簪子,眉眼昳麗,整個人都嬌俏極了。

季離站在旁邊替他遞著修面的粉,笑著看著他,真心為他高興。

過了會兒,嗩吶聲愈來愈近了,梨哥兒從院兒門口跑了回來,笑著喊道:“來了!接親的來了!”

他本是婆家人,念著俏哥兒無依無靠,沒有送親的人,索性就成了娘家這邊的人陪著俏哥兒。

屋裏的人聽到後,雲春麗在他的頭上簪上一朵合歡花,取個百年好合,夫妻合歡的美意,連忙將蓋頭給俏哥兒蓋上了,歡喜道:“哎,你們去堵堵門,讓洪小子給點糖吃,莫要這麽容易就把咱俏哥兒接走了。”

梨哥兒和季離聽見後,樂呵呵的去堵門了,一大群孩童也跟著去了門口,季離去時還將陸景山給帶上了,有這麽一個大塊頭的壯漢在,看誰敢闖門進來。

接親的一大群漢子擠進了院子裏,將院兒圍的水洩不通,起著哄要見新夫郎。

陸景洪是個不善言語的漢子,他憨笑著給堵門的季離還有一群村裏的嬸子道:“各位小哥兒嬸嬸便饒了我罷!吃糖吃糖,放我進去接俏哥兒罷。”

說完便撒了一把喜糖出來,眾人紛紛彎腰撿拾著。

季離和梨哥兒可沒有這麽好賄賂,兩個小哥兒堵在門口,接親的漢子們也不敢上前,尤其是陸景山,他得了季離的令,擋在門前,活像一尊魁梧兇煞的門神。

陸景洪露出一口大白牙遞上了紅封,賄賂道:“好哥兒,便叫我進去罷!”

季離和梨哥兒笑著接了,卻不讓路,陸景山唯季離的話是從,也不讓絲毫。

陸景風嚷道:“嘿,梨哥兒,你哪邊的!大哥娶的可是你的親哥夫!還不讓開讓大哥進去接新夫郎!”

梨哥兒在後面吐了吐舌頭笑道:“現在我是俏哥兒娘家的人,就該堵你們門。”

陸景洪著急的頭冒細汗,恨不得立刻沖到屋裏去把人抱出來才好,季離見堵的已經差不多了,莫要誤了吉時,遂笑了笑,給了個臺階下,要陸景洪說說喜歡俏哥兒哪點,若是說的讓屋內的新夫郎滿意了,便放他進去。

這話一出,周圍的嬸嬸小哥兒都噤了聲,一臉看熱鬧的樣子等著新郎官的回話,接親的漢子們起哄道:“快說,快說,洪哥喜歡你夫郎哪一點!莫不是見了夫郎的好樣貌就腿軟再走不動道罷!”

陸景洪一個壯漢硬生生被臊的臉通紅,呆在原地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屋內的俏哥兒頂著紅蓋頭,手指纏著衣袖,嬌羞的豎起了耳朵等著陸景洪的話。

隔了半晌,陸景洪似是豁出去了,大聲道:“我夫郎人好心善,長的俊俏不說手還巧,他,他是天下最好的夫郎!”

“好!洪哥說的真甜!”接親的漢子們附和的鼓起掌來。

堵門的婦人小哥兒們無不捂著嘴止不住的發笑,把陸景洪臊的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了,屋內的俏哥兒聽後,抹了胭脂的臉也蘊出了一絲緋紅,羞死人了,又羞又甜。

季離自是識趣的讓開道來,拍了拍陸景山的肩膀,陸景山便直接挪到了一邊,季離笑道:“景洪哥進去吧,可以接你的夫郎了。”

陸景洪一時竟緊張的差點挪不動道,他走進屋裏,就見到俏哥兒穿著一身繡花的喜服頂著蓋頭坐在炕上,他喉嚨發緊,眼眶竟似有熱淚要湧出來,他連忙攥緊了拳頭,平穩住了情緒,要真是哭出來那才是丟死人了。

雲春麗笑著迎他,刻意板出一張臉來,訓話道:“雖俏哥兒沒了父母兄弟,但他即是我屋裏出的嫁,那今後我便是他的娘家人,你若是欺負了他,可別怪我不顧情面,要親自來打你了。”

陸景洪恭順的點了點頭,鄭重道:“我曉得的,二娘,我定當對俏哥兒好,不叫他受委屈。”

陸景山沈聲道:“俏哥兒算我半個弟弟,若是你讓他傷心了,我也是要作為兄長上門打你去。”

陸景洪笑道:“自然,我可是曉得你那拳頭,定是不敢的。”

俏哥兒聽的鼻頭酸澀,險些流出淚來,陸景洪上前輕輕背起了新夫郎。

新夫郎的身子溫軟,嬌小輕盈,身子貼在他結實的背上時,讓他一瞬間便理解了溫香軟玉的意思,他喉嚨緊了緊,穩穩的背著新夫郎邁出門去了。

院兒裏接親的人一瞬間喊了起來:“喲!新夫郎出門了!”

陸景風提著錢袋子撒出去滿地的銅板,高喊道:“新夫郎出門!喜氣吉祥!”

圍觀的人起哄著去撿銅板,一時好不熱鬧。

陸景洪將俏哥兒輕輕的放在牛車上,陸景山和其他漢子們將俏哥兒陪嫁的兩個大箱子擡了出來放在了牛車的後面。

“接新夫郎回家了!”

陸景洪牽著牛的鼻繩拉動了牛車,嗩吶重新吹響,浩浩蕩蕩的出門了。

陸景山家與陸景洪家距離並不遠,原是可以省了這些繁瑣流程的,但陸景洪家並不想仗著俏哥兒娘家無人便想搪塞了他,他們給足俏哥兒臉面,便也是全了自家面子。

牛車拉著新夫郎和陪嫁晃晃悠悠回來了,到家門前時,便有人點響了鞭炮,在鞭炮聲中,陸景洪背著新夫郎進了家門。

先是跨過了門口的火盆,後到了堂屋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拜了邵氏和陸明河,禮成後俏哥兒便被簇擁著送進了新房。

而外面的席面就可以開了,村裏的人紛紛就坐,陸家的院兒裏擺了滿滿八桌喜宴。

趁著菜還沒上,婦人小哥兒們交頭接耳談論著陸家新娶的夫郎。

“好家夥,陸家娶個斷了親的小哥兒竟擺了這排場,便是娶個富戶的姑娘排場便也就如此了罷。”

“嘿,你別說,這俏哥兒無依無靠,竟還擡了兩箱陪嫁來,我剛剛偷摸看了幾眼,那木料可是不孬,而且打的箱子上面雕著花兒呢,值些個錢。”

另一名嬸娘插嘴道:“這我知道,是陸景山他親自打的櫃子,你想想,他可是木匠,那手藝豈有假我們想找他打個櫃子怕是都出不起價來,這俏哥兒也是個有福氣的,攤上了王玉花這麽一家爛貨,竟嫁到了這陸家的福窩來!”

村裏成了親的哥麽笑道:“現在羨慕也不晚,陸家的陸景風和陸景山不還沒說親麽,各位嬸娘不妨把握住機會。”

這些婦人心動了動,這時開始上菜了,便不再顧著說話,一心都撲倒飯菜上去了。

村裏喜宴通常是八大碗,條件好的人家,便是三葷三素一涼一熱,這是上的了臺面的好席了,今兒陸家的喜宴竟是四葷兩素,另一道涼菜也是帶了葷的,分別是,紅燜五花肉,鹽焗雞,紅燒糖醋鯉魚,香煎雞肉丸子,涼拌拱嘴片,熱菜是豬血粉絲酸菜湯。

這席面是頂好的了,再加上請的廚子手藝也好,菜上桌的那刻,香氣就竄進了所有人的鼻子,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

鄉下人少沾葷腥,遇到這般好的席面,再也顧不得說話,拿起筷子就吃的擡不起頭來,最後還各桌上了一盆雜糧白面饅頭,泡上油湯一吃,直叫人吃的舒坦。

不由誇讚一句:“今兒這席面辦的是真好!”

新郎官要去院兒裏敬酒,而新夫郎則是要在新房裏獨自坐著,等新郎網上回來掀蓋頭。

新房裏靜悄悄的,俏哥兒坐在炕前,頂著蓋頭聽外面的動靜,院子裏很熱鬧,漢子們喝酒打趣的哄鬧聲,婦人嬸娘們在互相扯家常嘮閑話,時不時發出一陣啼笑,忽的傳出了一陣粗獷的笑聲,是新郎陸景洪被灌酒了,像是被灌的厲害了,陸景山和陸景風上前解圍幫著擋酒。

“洪哥你這可不行啊,別是怕被我們灌多了,晚上回去洞房腿都打不直吧!”

婦人小哥兒們發出一陣“呿”羞惱的呵斥聲,而漢子們則是笑的更加意味深長,新房裏的俏哥兒被羞的臉酡紅,想到晚上,他更加緊張羞澀了,手指不斷攪著繡服。

門口傳來了動靜,片刻後門推開了,季離和梨哥兒端著紅糖醪糟荷包蛋進來了。

“俏哥兒別怕,是我們,給你送些吃的來。”

俏哥兒的脊背才放松下去,他輕輕撩起蓋頭去看季離他們,笑道:“你們來陪我說說話,否則我快緊張死了。”

季離將碗遞給他,“就是想著你一個人在屋裏,大伯娘叫我們來陪著你,你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吃什麽東西,叫廚房做了一碗荷包蛋來,給你填填肚子。”

俏哥兒折騰了一天也實在是餓了,他拾起勺子喝了一口紅糖醪糟湯,“我真是餓了,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

梨哥兒擡了個凳子坐到他旁邊,不錯眼的盯著他看:“我大哥好福氣,娶了個這麽好看的夫郎。”

俏哥兒抹了胭脂的臉頰更加嬌俏,他小聲道:“你,你又不是沒見過我。”

“見過是見過,但沒見過你這麽好看的樣子呢。”

季離怕他再說,俏哥兒可真要臉皮薄羞死了,對梨哥兒道:“等你嫁人,你也這般好看,快別說了,讓俏哥兒喝完。”

梨哥兒點頭:“是了是了,你得填飽肚子,晚上才有力氣呢。”

這句話把俏哥兒害得差點一口水嗆在喉嚨裏,連咳了好幾聲,眼眸都咳的水光瀲灩。

季離輕輕敲了一下梨哥兒的腦袋,然後坐下來陪著俏哥兒說些話兒,打發時間緩解他的緊張。

外面的聲音漸漸弱了,賓客聲漸歇,不少人都已經吃完離席了。

三個小哥兒在房裏聊的直犯困,等到眼皮子都開始打架了,遂相互倒在對方肩頭,淺瞇了會兒。

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門外傳來漢子們的聲音,季離站起身聽到了陸景山在說話,“景洪哥,你慢些。”

季離和梨哥兒相視一笑,對炕上的俏哥兒道:“新郎官來了,我們便要走了。”

俏哥兒的手蜷的更緊,他點了點頭:“好。”伸手將蓋頭遮了下來。

季離剛打開房門,就見到陸景山和陸景風各扶著陸景洪的一只胳膊,將人扶了進來,季離偏過身讓開路來,兩人就將陸景洪扶了進去,隨後就關上門出來了。

陸景山出來後,季離站在檐下,聞到了他身上濃濃的酒氣,嗅了嗅,輕聲問道:“你喝酒了”

陸景山點了點頭,臉色並無異常,聲音低沈沙啞了些:“喝了些,但沒醉。”剛說完,他就打了一個酒嗝,把季離都逗笑了。

季離嘴角勾著笑,伸出細嫩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還識得清數麽”

哪知道,陸景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寬厚的手將他的手密不透風的裹住,掌心的粗糙繭子磨蹭著他的手背肌膚。

“識得。”

季離臉瞬間就紅了,他試圖將手往外掙了掙,哪知道這個人握的更緊了,力道大的恨不得將他的手融進他手心去。

“你,你先放開我。”

陸景山眼眸漆黑,似乎醉意上了頭,他低啞道:“不放。”

季離擡起頭撞進他深邃的眸底,仿佛時間靜止了,他只聽到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血液似乎都開始沸騰起來,他能感覺到陸景山的掌心溫度愈來愈高。

陸景山憨笑了一下,握著季離的那只手緩緩的上移,最終放到了自己結實有力的胸膛上,讓季離的掌心緊貼著自己。

雄厚有力的心跳猛的跳動了一下,驚的季離指尖一顫,眼皮子都狠狠一跳,指尖蜷縮了一下,但又慢慢貼了回去,感受著掌心下炙熱的體溫和鮮活有力的心跳聲。

忽的,後面的房間裏猛然傳來一聲輕呼,蟄的檐下的兩人都回過神來,季離羞紅了臉,不敢擡頭,陸景山自然知道那聲音是作何意味,低聲咳了咳。

“季哥兒,季哥兒。”幸而雲春麗在竈房那邊喚他去幫忙。

季離終於找到了一個借口,扔下一句“我去幫忙收拾。”

然後匆匆逃了。

陸景山傻怔怔的扒了扒後腦勺,咧著嘴笑開了。

回了竈房,雲春麗和其他幫忙的廚娘已經將今日的碗碟洗幹凈晾曬了起來,只等著明天就拿去還給各家,農戶人家碗碟少,辦宴席都是要向四鄰借的,用完後得將碗碟送還回去另裝上一碗稻米,一碗雞蛋,聊表謝意。

今日宴席辦的好,油水足,來吃席的村民將飯菜吃的所剩無幾,只剩了些豬下水。

邵氏今日是喜事上臉,人也大方,她提來一些心肺腸管給來幫忙的嬸子,笑道:“左右這天氣熱,也是存放不住的,你們便撿些帶回去罷。”

來幫忙的嬸子們今日都得了主家三十文的工錢,這又要分她們豬下水提回家去,心裏是打不住的高興。

雖是些富戶人家瞧不上的豬下水,但對家境貧寒的農戶人家來說,回家料理一番,清洗幹凈也是一頓有油水的飯菜,算是給家裏的孩子們開了頓葷。

得了主家恩惠,她們不由的誇讚道:“那就多謝邵嬸子了,哎呦,你們真是心善大方的,以後定是有福氣的,兒孫滿堂!”

“來年定是能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孫子!”

邵氏聽著這些話,心裏也是樂的很,家裏大兒子成了親,她心頭的大事也算是落了一半下去,“否這麽客氣,都是村裏鄉鄰的,今兒勞累你們來操持了,算是我給各位添累了。”

廚房已經收拾幹凈了,嬸娘們便各自提了些豬下水便回了。

雲春麗將泔水桶倒進豬圈餵了豬後也準備帶著季離回了,這時邵氏叫住了她們,手裏捧著半個豬腦袋:“你和季哥兒把這豬頭肉帶回去罷,我特意給你們留著的。”

雲春麗見到這般大的豬頭,推辭道:“別了,萬貫家財也不是你這般大方的,今日辦了喜事兒,便不過啦還是你家留著吃罷。”

邵氏嗐了一聲,硬將草繩塞到她手裏:“也不是白拿的,待會兒叫你家景山把借你家的桌子凳子搬回去,我家可沒有人手再給你送還回去了。”

雲春麗滿臉無奈只好收下了豬頭肉,轉身對季離笑道:“季哥兒,我和你大伯娘再說些話,你去尋尋景山叫他把桌凳送回去。”

季離點了點頭,取了腰間的圍裙便出去找陸景山去了。

陸景山這時候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季離憂著他喝了酒,想著別是天黑栽哪兒去了吧,於是在院兒裏低喊了起來:“景山哥景山哥”

喊了一圈,終於在陸家的後院兒裏見到了陸景山,他正收拾著高矮不一的桌凳,提著凳子腿往板車上放。

季離剛想走過去,就看見了他旁邊還站著個人,比陸景山矮了一大頭,身材也不如他魁梧高大,仔細一看原來是來幫忙殺豬的李屠戶。

李屠戶酒席上喝的有些多了,走路晃晃歪歪,他傍著陸景山的肩膀熱絡道:“景山,你是個好漢子,老叔我看在眼裏。”

陸景山扶了扶他,怕他踩空了摔倒菜園子裏去:“李叔,你慢點。”

李屠戶吐著濃烈的酒氣笑道:“如今你是個有本事的,方圓十裏也只出了你一個木匠,你踏實能幹,有擔當又孝順顧家,老叔我心裏對你實打實的滿意,我想找你商量個事兒。”

陸景山點頭,“李叔,你有事只管說就是,小輩定是聽的。”

李屠戶又打了個洪亮的酒嗝,醉的滿臉通紅,滿意的拍著他的肩膀:“好好好,有你這句話,老叔就放心了,那我就直說啦。”

“你與我都是秀水村的手藝人,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老叔我啊,家裏還有個姑娘沒說人家,長的雖不是貌若天仙,但也是秀麗端莊,特別是料理起家務和地裏的活兒,那是一把能手,說她是賢惠持家,那是一點都沒說假,你看,我將我女兒說給你如何”

陸景山臉沈了沈,還沒有來得及說話。

前面季離聽到李屠戶的話後,心裏猛然一落,手裏端著的碗也直接摔在了地上,陶器在地上濺落的聲音驚醒了他,也使前面的陸景山和李屠戶都轉過頭來看他。

季離倉皇的看了看地上摔碎的碗,又擡頭看了看陸景山,手足無措,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對不起,我,我....”

他磕磕絆絆實在說不下去了,轉身逃也似的跑了。

陸景山喝下去的酒瞬間就醒了一半,他心裏一咯噔,就要去追季離。

李屠戶依依不饒的拉著他的胳膊,還在一個勁兒的問:“景山,你看什麽日子合適,我把八字拿去合一合,咱們成熱打鐵。”

陸景山心急的不行,連忙去推開他,“叔,你可別說了,我這馬上就要娶親了,這怕是再耽擱,都讓你攪黃了!”說完,他猛的推開李屠戶,拔腿就朝季離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李屠戶跌坐在地上,伸手敲了敲腦袋:“景山說親了怎地我記不得了”

季離也顧不得幫陸家收拾桌凳了,腳下生風,埋頭只顧著往家裏走,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村路上,夜風陣陣襲來,山裏的溫度降了下來,風一吹竟些許涼意,但他覺得再冷也不如自己的心冷。

他還等著陸景山來給自己提親呢,畢竟,他心裏以為他們已經是彼此有意,只剩那層窗戶紙了,不曾想,沒等到陸景山來給自己提親事,竟是等到了別人要將姑娘嫁給陸景山。

越想心就越疼,吸一口冷風就刺的眼睛鼻子酸疼,季離氣惱的想,他待會兒回去就要收拾東西,然後離開這裏,再也不要見這個人了。

時辰稍晚,路上沒有人,枝頭烏鴉時不時叫一聲,襯得夜晚有些滲人,季離顧不得害怕,只一個勁兒的往前走。

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季離聽到陸景山在後面喚他,他心裏有氣,偏不停下。

陸景山追了上來,一手拽住了季離的手腕,呼吸略微急促,胸口微微起伏著,著急道:“你莫要聽他胡說。”

季離自嘲的笑了一聲,發小性子使氣道:“他胡說他哪裏胡說!他是看上了你要將女兒嫁給你,姑娘多好,比小哥兒能生,又有娘家幫襯,娶她有什麽不好。”

陸景山抿了抿唇,沈沈道:“她好,她哪裏都好。”

季離聽了他的話,氣上心頭,伸手錘了他胸口一拳,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溫柔體貼,倒像是個村裏的潑婦,劈頭蓋臉的吼他:“呸!那你去娶她!莫要來找我!你既喜歡她,來招我做什麽!還送我簪子送我發帶拉我的手!還你都還你!送給李屠戶的姑娘去!”

說完,他就要伸手去解頭上束著的碧色發帶,一個勁的想要扯下來,發絲都扯亂了。

陸景山反倒是看著他,咧嘴笑開了,胸膛傳出低低的笑聲,他哪裏見過這麽可愛的季離,渾像個耍小性子的小貓。

季離氣的眼睛都紅了,見他還有心情笑,氣不打一處來,拉起他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口牙印在他的手臂上。

“你還笑!”咬完他轉身就要走。

陸景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將人扯了回來,桎梏在懷裏,垂眸認真的看著他。

“她哪裏都好,但都比不上你好,你在我心裏是最好的。”

憨厚老實的漢子輕易不說情話,一說就讓人耳根子發麻,季離被他的話震的臉紅心軟,瞪他道:“你什麽時候會說這些唬人的話了你莫要再誆我了,我心裏會多想的!”

陸景山急了,再也沈不住氣,急著表明心意:“我從來沒有誆你!我,我,我是真的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對我有意的,我嘴笨,不知道該怎麽說讓你聽著開心,但是我可以發誓,我會對你好的,我會努力幹活,賺銀子給你買好看的衣裳,讓你每頓都有肉吃,地裏的莊稼我也種的好,絕不會餓著你,只要你嫁給我,我一定會讓你過的舒心,一點氣都不用受,我和我阿娘都聽你的,你來當家做主。”

他一股腦的說了一堆的話,季離靜靜的看著他,不說話。

陸景山心裏直打鼓,像是農戶人家養的大狗一般,只差沒有搖尾巴了,忐忑的等著季離說話。

季離抿了下唇:“你怎麽就如此確定我對你有意”

陸景山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晚,你親我,我其實沒有喝醉,後面幾天我都在想,那是不是我做的夢。”

季離的臉霎時紅成了番茄,他羞惱的追上去捶陸景山:“你!你閉嘴!莫要再說!你再敢說我打死你!”

陸景山壯著膽子彎腰一口親在了季離的臉頰上,憨笑道:“這下,咱們便扯平了。”

月色下,兩人終於揭開了那層薄紗,互通情意。

已至立秋時節,天氣漸涼,暑熱漸漸消退,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葉尖,霧氣暈染的秀水村像是一副山水畫,這座小村子靜靜的坐落在大山腳下。

炊煙已經升起,竈房的鍋竈已經熱了起來,季離站在竈前將雞蛋烙餅炕的酥脆,攤出一張大而薄的煎餅來,最後盛起來,在金黃的表面刷上油潑辣子,夾上新腌的黃瓜,咬一口筋道脆爽。

又熬了一鍋白米粥,裏面切了細細的肉沫,同青菜絲一起在砂鍋上熬的濃白粘稠,前些日泡的水芹菜也能吃了,這個時候吃正好酸爽脆嫩,配著粥喝,能喝下兩大碗,細熬出來的米粥能使空了一晚上的胃得到舒適的熨帖。

雞叫的第三遍,陸景山就起來了,他先在院兒裏打了一桶井水洗了臉凈了牙,下頜還沾著水珠就擦著手進廚房來了。

“擱著,我來端。”見季離要端竈上的陶鍋,他連忙道。

陶鍋盛著滿滿的白米粥,還冒著熱氣,季離只碰了碰便覺得手指尖灼的疼,便再也不敢碰了。

“我去拿抹布來。”季離轉身去找擦竈臺的抹布。

陸景山不等他,伸手直接提起陶鍋的雙耳,將鍋直接端到了竈房的桌上,放下後,將雙手摸住了耳朵。

季離哎了一聲,連忙過來拉過了他的手看,“怎麽就直接上手了,我剛從火上取下來的,燙的緊。”

陸景山手掌繭子厚,經年的磨礪,他的指腹早就粗糙不堪,季離認真握著他的手看了看,見沒有燙傷,才放下心來。

陸景山從昨晚開始心裏就高興的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大半宿,直到天快蒙蒙亮才睡了過去,今早起來一看見季離,就忍不住發笑。

季離擡眸看見他憨笑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輕罵道:“傻不傻啊。”

陸景山回握住他的手,笑臉上笑容絲毫沒有減退:“看見你我高興。”

季離臉微微紅了下,忍不住伸手擰了他的胳膊一下,男人肌肉壯碩,絲毫不感覺疼。

雲春麗剛進廚房就見自家兒子和季離在裏面握著手情意濃濃,談笑間繾綣不已。

她心下明了,假意咳了咳嗓子,站在門口笑開了:“你們起的倒是都比我早咧。”

季離連忙松開陸景山的手,臉上露出羞意,尷尬道:“幹娘,你早。”

雲春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捂著嘴笑:“躲什麽啊,我一個過來人還看不明白麽。”

季離紅著臉不說話,陸景山笑的咧開嘴道:“娘,我和季哥兒....”

雲春麗見自家兒子這憨勁兒,嗔了他一眼,“瞧你這沒出息的樣,早飯不吃了啊,就幹杵在這裏。”

“吃。”

三個人坐在竈房的桌子上開始用起早飯,因為兩個人的關系捅破了,現下兩個人待在一張桌子上用飯,雲春麗都能感到兩個小年輕之間的眉眼傳情。

見自家兒子第六次給季離夾炒雞蛋吃,雲春麗終於忍不住了,她放下碗道:“待會兒我就去找大痣媒婆來,該有的禮數還得有,提親,合八字,納彩,選日子咱都得按流程來,莫叫季哥兒委屈了。”

季離咬著筷子尖,感激的對雲春麗道:“謝謝幹娘。”

雲春麗伸手握住他的手,慈愛的笑道:“還這麽客氣作甚,你是個好孩子,你真心待我們,我定是也會真心待你,將幹字去了,以後我們便是親上加親,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季離聽了雲春麗的話心裏暖意橫生,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

反倒是陸景山擱下筷子,道:“親事定下來後,我想過段時間再成親。”

季離擡眸看他,雲春麗也一臉疑惑的看他:“為何你小子不趕緊將季哥兒娶回來,作何推三阻四的!”

陸景山連忙解釋道:“修建糧倉的時候我遇見了我師傅的同門師弟,他早些年去了京府,這些年才回了北倉府,得知我是我師傅的徒弟後,我便喚他一聲師叔,他邀我去修建府衙籌建的樓閣佛塔,可以跟著他學東西又能得一筆工錢。”

他擡頭看向季離,沈聲道:“我想掙了這筆銀子修建一所新屋子,到時候再娶你進門,這樣不至於委屈了你,季離,你且願意等我一等。”

季離心裏甚是感動,他點了點頭,低聲道:“你做主便是。”

雲春麗很欣慰,兒子是個有擔當,且有上進心的,她哪有不放心的,笑道:“你們心裏有主意,季哥兒都沒有意見,那我便不說什麽了。”

一家子心裏都定了,一心奔著將日子過好,多掙些錢將新房子建起來,到時候來個雙喜臨門。

府衙修建閣樓的活開工後,陸景山又開始了天不亮就出門,晚上再披星戴月趕著山路回來。

但他渾身都是勁,想到家裏的季離和阿娘,心裏就說不出的奔頭,他向師叔請教了很多次,新房子的圖紙修修改改已經最終定型了。

就連宅基地他都有了心儀的選址,就在村東邊的山腳下,背靠著山,後面有一大片開闊的田地可以做成菜園。

門前有條小溪流,匯聚成了一汪淺池,裏面流的是山泉水,到時候在門口便可以漿洗衣服,洗菜挑水,比打上一口井都好使,季離和阿娘便不用再像以往那般勞累。

陸景山將新房子的圖紙放在了衣裳的內襯裏,幹活時格外認真,親自爬梁丈測,開卯定榫。

漢子在外面搏生計,季離在家也閑不住,地裏的玉米過些日子就該收了,得趁著秋忙前趕緊買些鴨苗回來,養到冬日便可以吃肉了。

莊稼人只要到了夏末,就得忙著思量冬天的吃食,若是不早早打算起來,可是會挨餓的。

他細細想著後半年的計劃,回房摸了摸瓦罐裏存的私己,還有一百枚銅板,夠的上買十只鴨苗。

村裏王二嬸子的鴨子養的很不錯,是村裏養鴨子的大戶,聽說前些日剛孵了一窩鴨苗出來,季離揣上銅板準備去王二嬸子家問問。

走了一截村路,來到了王二嬸子家,她家住在村子邊上,靠著一個池塘,季離去的時候,王二嬸子正坐在塘邊縫衣裳呢。

季離說明了來意,王二嬸子利落的站起身來,“行,我給你挑去,剛好孵了一窩呢。”

季離笑著道謝道:“謝謝王二嬸子!”

王二嬸子給他拿來了一個籮筐,裏面鋪了稻草,將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鴨苗往裏放:“景山家也真是有福氣,得了你這麽個勤快的小哥兒,現在村裏人誰不誇你,那是又會做飯又會賺錢,手腳麻利還會心疼人,哪兒去找你這等神仙哥兒。”

季離被誇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數好了銅板遞過去,“嬸嬸,這是鴨苗錢,你數數。”

王二嬸子嗐了一聲,一把接住就揣兜裏了,“數什麽數,嬸子難道還不信你麽!”錢收了,她還不放人,拉著季離親熱的拉家常。

季離陪著她東繞話西繞話說了半天,心裏愈發急了,天已經暗了,再過會兒怕是陸景山都要回來了,幹娘也去了地裏,他不想讓幹活的人回來看見家裏還是冷鍋冷竈。

季離笑了笑,抽出手來,推諉道:“嬸嬸,家裏飯還沒得做,雞也未趕回雞舍,耽誤不得了,今日便不能再同你閑聊了,待我得了空,專程來找你說話。”

王二嬸子笑呵呵道:“行的,我和你說話心裏敞亮,你可得尋空來啊。”

季離點了點頭,抱著籮筐走了。

到家的時候,陸景山正從外面回來,兩人在門前的小道上竟撞上了,陸景山見他手裏抱著籮筐,走過來問道:“這是拿的什麽”

季離眼睛彎了起來,微微傾斜了下籮筐給他看:“去王二嬸子家買了十只小鴨苗,趁著天還沒涼起來趕緊餵著,到了入冬,便能吃上鴨蛋喝上酸蘿蔔老鴨湯了。”

那是他冬日裏最愛的一道菜,腌透的酸菜葉子配上野椒,泡姜,和一整只鴨子燉在砂鍋裏,用炭火慢慢煨著,最後撒上一把紅枸杞,掀開蓋來,香味四溢,寒冷的冬天瞬間就融化了似的。

陸景山見季離一臉小饞貓的樣子,不由笑了笑,伸手接過他懷裏的籮筐替他拿著,另一只手則是牽住了季離的手。

季離一開始還臉紅的很,滿臉不情願,光天白日的,要是讓人看見了可怎好,掙紮了幾下後慢慢也就被陸景山滾燙的手暖化了,於是紅著耳朵緩緩伸展開了手指,陸景山的手順勢嵌合進來,與他十指相扣。

兩人牽著手,在黃昏的餘暉下緩緩向家走去,影子在地上拉的越來越長,直到變成兩道細線相交在一起,遠處的河流中,水面金光鱗鱗,一群白鸛振翅起飛,羽毛拍打著水面,激起水花陣陣,悠遠清脆的鳴叫聲盤旋在山林的枝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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