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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洲的話沈甸甸, 好像一塊巨石沈沈壓在溫時也心間。
溫時也腳步後退，一時之間只想逃得遠遠的。
可他知道，他必須給景元洲一個回答。
因為他從未在景元洲眼裏見過這種類似於期待, 又類似於畏懼，更類似於痛心的神情。
他知道，或許景元洲比他還要受著煎熬。
即使兩人從未說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種話。
可在朝溪山那些廝混的歲月裏, 兩人又做過許多讓對方既捧腹大笑，又覺感動的蠢事。
他動了動唇, 正想怎麽回答。
站在遠處的裴知予突然道：“景元洲, 既然你想知道當年真相, 往下看不就行了嗎？何必多費口舌去問他？”
溫時也轉眸望去，只見裴知予站在一張方桌旁，修長的指尖點在桌上，眼神凜冽地盯著景元洲看。
溫時也心臟猛然漏了半拍, 突然生出股其實裴知予看出他的局促，正在為他解圍的錯覺。
景元洲收回搭在溫時也肩上的手, 看著隱在黑暗中的裴知予, 唇角勾起一抹帶有嘲諷的微笑。
“裴知予，你裝什麽？我敢說，在這裏你是最想知道真相的一個人。”
“你可以騙過所有人, 但你騙不過我。在入此陣前，你早就知道宿魂花能窺探人心裏的恐懼，所以你才會在明明可以逃脫的情況下選擇入陣。”
這番話落下，禪房裏頓時聞針可落。
“你入此陣, 不就是為了窺探溫時也的內心嗎？”景元洲繼續道：“裴知予，難道你敢說, 你不是嗎？”
叁木驚訝地張大嘴巴。
溫時也身形猛地抖了下，他去看裴知予，只見裴知予手指彎曲，抵在桌上，隨即閉上眼。
他沒說話，沒點頭，更沒搖頭。
可這樣的態度已表明一切。
溫時也的心猛地沈到湖裏。
心裏暗罵自己可真自作多情，竟然會生出裴知予替他解圍的錯覺來。
說真的，其實早在入陣前他就該想到的。
裴知予那麽聰明，實力又如此強大，怎麽會心甘情願與他一起入陣？
要知道當年，裴知予剛入朝溪山時，性格孤僻，早熟，在朝溪山根本遇不到能交心的弟子。
師尊見他孤獨，經常想法子逗小裴知予開心，讓他去跟師兄弟們交朋友，還時不時開導他。
雖然裴知予是有生父的，但溫時也知道，九淵王根本不配做裴知予的父親。
在幼年裴知予的心裏，跟溫時也一樣，早把師尊當做了自己的親父。
這樣的感情又怎麽會輕易在歲月長河裏流逝。
景元洲尚且都能為了師尊的死與他冷眼相對。
那裴知予呢，恐怕至少做到刀劍相向吧。
溫時也勾唇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大家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那這事就很簡單了。”
他並未覺得裴知予這番做得有多過分，若是換成他，他或許也會這樣做。
只是心裏隱隱有股失望的情緒在蔓延。
不過好在只是一點點，若是多了，他肯定會唾棄自己的。
他將情緒壓下去，走到裴知予身前，伸出手，“師弟，我知道，你能讓幻境重新動起來。”
黑暗中，裴知予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解釋什麽。
可最終，他什麽也沒說。
因為那蔥白的指尖主動拉住他的手，握在一起。
銀色的靈氣在兩人掌中交替，流轉。
“咯吱”一聲，停滯許久的幻境終於再次緩緩開啟。
昏暗禪房裏，左邊蒲團上，跪坐著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年。
少年皮膚白皙，長相昳麗，只是細看，就會發現他的唇蒼白的不像話，背脊就好似冷風中的枯葉般抖個不停。
“溫時也！溫時也！溫時也！你在裏面嗎？”
禪房外，傳來一道倨傲而又興奮的少年男聲，正是少年時的景元洲。
禪房裏的溫時也脊背抖得更厲害了。
身上的紅衣撲撲簌簌，胸口那塊位置的紅，比其他位置的紅都要深一些，就好像被水打濕了一般。
“溫時也！大師兄說了你在這的！我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讓我來看看你，你倒是說說話呀！真是急死我了！”
禪房內的溫時也捂住胸口，突然脊背猛地彎下去，他咳嗽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可他這些動作都做得很輕很輕，生怕外面的景元洲察覺到不對勁。
可景元洲卻鍥而不舍，一直在呼喚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溫時也蒼白的臉終於有了點血色，他咳嗽一聲，對著外面道：“景元洲，我在這...很好，你走吧。”
“溫時也！你這聲音怎麽回事？為什麽有氣無力的？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跟子桑這就去給你報仇！若是我跟子桑打不過，等裴知予那個小古板回來了——”
可景元洲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溫時也打斷，他軟綿綿的語調有了絲絲活力，“子桑！子桑他在哪？他...還好嗎？”
“溫時也，你說什麽呢？子桑他好得很呢，最近確實有段時間沒見著他了，但前兩天他又出現了。不過大家都習慣了，子桑本就是這樣的性格，神出鬼沒的，有時候怪滲人的。但我們沒了他也不行，沒了他，我們逃學出去玩，誰幫我們打掩護？”
景元洲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興奮，充滿著少年人怎麽都使不完的力氣。
禪房內的溫時也笑了笑，“那就好，子桑沒事那就好。”
“溫時也，你怎麽怪怪的？以前也沒見你這麽關心子桑啊？你在學堂裏還總指使他幫你幹這幹那的，若要是換一個人來，早把你一腳踢飛了。也就是子桑脾氣好，才這番縱容你。”
溫時也回道：“我只是想起了好多事，子桑他很好我就放心了，我希望他永遠開開心心的。”
景元洲道：“切！你這話說的，真是一股老人味，師尊都沒你這麽老土。”
“對啦，我專門來找你，當然是有好玩的事想著你啦！”
景元洲的聲音越說越激動，“你知不知道，九淵王大赦天下，朝溪山下要舉行一場很盛大的花燈節，據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盛況。我去打聽了，星月樓還專門請了西域的舞姬來表演呢。”
“你不是一直想去星月樓嗎？趁裴知予那小子不在，我們剛好去瀟灑一通。”
禪房內，溫時也咳嗽了幾聲，並未馬上回答景元洲。
景元洲立馬道：“溫時也，你到底怎麽啦？！以往提到星月樓，你開心得恨不得跳起來，不會是在這禪房裏關了兩個月關傻了吧？”
溫時也低聲笑了幾下，“景元洲，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你師兄我現在長大了，開始學著沈穩，一驚一乍那都是小孩才會有的行為。”
“切！溫時也，你腦子一定是被門夾了！呸！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就不對！”
“好啦，好啦。”溫時也又跟景元洲鬥嘴了幾句，突然道：“景元洲，裴...裴知予他什麽時候會回朝溪山？”
景元洲道：“裴知予啊，我托人去給他傳信了，九淵的人說最近皇室動蕩，估計要一月後吧。但我這信一傳，溫時也，你信不信？他這兩日內就會回來。”
溫時也道：“你怎麽這麽肯定？”
景元洲嘿嘿笑了兩聲，“不告訴你，等他回來你就知道了。”
禪房內的溫時也卻靜了瞬，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那片被血染濕的布料已經徹底幹透了，微弱的金光從裏面傳出來。
因為沒人能看見。
他總是嬉笑的臉，露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來。
“景元洲，你有沒有在民間聽過這樣一種說法。有人說，那些逝去的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這樣我們生者只要擡頭就能看見他們。可是，若是有些人因為某些事不可能再見面了，那個人還會活很久很久，他不會飛到天上去變成一顆星星，那應該怎麽才能見到他呢？”
“溫時也，我發現你廢話真的挺多的，既然兩個人都活著，直接見面就好了，整這麽麻煩幹什麽？”
景元洲聽溫時也這麽沒頭沒尾的說了一遍，也聽得不耐煩了。
皺眉道：“溫時也，我是來找你出去玩的，最近朝溪山怪忙的，師尊估計沒時間來禪房。你過兩日跟我們出去看花燈，清晨你再回禪房，神不知鬼不覺的誰都不會發現。”
禪房內卻再次靜了，這次景元洲等了許久，都沒等來溫時也的回答。
“餵！溫時也！你怎麽不說話？你不會睡著了吧？”
似乎又過了很久很久。
禪房內的溫時也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滴眼淚“啪”的一聲落在了他的胸口，染濕了那片滿是血漬的布料。
他將哽咽憋進嗓子裏，開口道：“景元洲。我沒辦法再去花燈節了。”
禪房外的景元洲楞了楞，“什麽是沒辦法去？一般你只會說不想去。沒辦法去，到底是什麽意思？”
“溫時也，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快回答我啊！”
“子桑在外面等你呢，他說了，這次依然會幫你兜著的，不會讓師尊發現你逃出去玩了。”
景元洲賣力說了一通，說得口幹舌燥。
可過了許久，禪房內才傳來溫時也的聲音，“景元洲，謝謝你什麽都想著我，我...會很...”
想你的。
“想你的”三個字只在禪房內游蕩，並未飄到外面去，而這一幕的幻境也仿佛一縷煙般猛然散了。
“走水了！走水了！”
再一轉眼，禪房內似乎更昏暗了點，紅衣少年一手捂著胸口，躺在地上。
聽到外面的動靜，他眨了眨眼，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眼前的燭光被一道高大的陰影遮住。
他擡眸，一襲月牙白衣的鏡溪真人滿臉嚴峻地站在他面前。
他連忙行禮道：“師...師尊...”
鏡溪真人擺手，示意他不用行禮。
“師尊，外面走水了，您怎麽不出去救火？”溫時也道。
可鏡溪真人卻並未回答他這問題，外面走水了的呼聲震耳欲聾，可鏡溪真人無動於衷。
“阿也，你不是一直想離開嗎？今夜，你跟子桑一起離開吧。”
“不！師尊！”溫時也皺著眉，攥著鏡溪真人的衣袍，慌亂道：“是不是那個人追過來了？！”
鏡溪真人擡手扶了扶額，再開口，聲音竟有些嚴厲，“阿也！為師的命令你也不聽了嗎？子桑已經在後山等著了，你跟他會和後，他自然會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溫時也癱坐在地。
在他印象裏，師尊說話都是溫溫柔柔的，從未這麽兇過。
他顫著唇道：“那...那師尊呢？會跟我一起走嗎？”
鏡溪真人閉上眼睛，答案不言而喻。
“那我也不走！那個人要找的人是我！既然他要我體內的東西！我給他就是！”
“溫時也！”鏡溪真人怒不可遏，手邊突然出現一道長鞭，“啪”的一聲打在溫時也脊背上，“阿也，是不是為師平時太寵你了，才讓你這番肆無忌憚糟蹋自己的身體。”
“若你娘親知道你自挖靈根差點失了半條命！你知道她多失望嗎？”
“可這靈根對我而言，完全沒有師尊的命重要！既然他要，我為什麽不能給他！”
鏡溪真人額間青筋暴起，“可你若給了他，苦得將是天下蒼生，將是這世間所有無辜的黎民百姓。即使這樣，溫時也，你也願意嗎？”
少年癱坐在地，眼裏盛滿淚水，淚水下是無盡的恨意，“那我該怎麽辦？師尊，我該怎麽辦？我沒辦法保護我在森*晚*整*理乎的人，他們甚至為我而死，我要這天靈之體到底有什麽用？！”
少年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鏡溪真人嘆了口氣，緩和了下來，“阿也，你還記得為師教過你什麽，既然你得有天靈之體，就已經比這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幸運。”
“可得到一些東西，那便會失去一些東西。”
“幸運？”少年溫時也露出嘲諷的笑，“可我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了太多太多！”
鏡溪真人擡著頭，望著禪房裏那不停跳動的黑色火焰。
幾乎嘆息道：“阿也，為師知道你不能理解，但你必須接受。”
他摸著少年的頭，低聲道：“阿也，為師只有一個心願，”
“為師要你守好這天靈之體，逃得遠遠的，去一個他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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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從未在景元洲眼裏見過這種類似於期待, 又類似於畏懼，更類似於痛心的神情。
他知道，或許景元洲比他還要受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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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朝溪山那些廝混的歲月裏, 兩人又做過許多讓對方既捧腹大笑，又覺感動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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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遠處的裴知予突然道：“景元洲, 既然你想知道當年真相, 往下看不就行了嗎？何必多費口舌去問他？”
溫時也轉眸望去，只見裴知予站在一張方桌旁，修長的指尖點在桌上，眼神凜冽地盯著景元洲看。
溫時也心臟猛然漏了半拍, 突然生出股其實裴知予看出他的局促，正在為他解圍的錯覺。
景元洲收回搭在溫時也肩上的手, 看著隱在黑暗中的裴知予, 唇角勾起一抹帶有嘲諷的微笑。
“裴知予，你裝什麽？我敢說，在這裏你是最想知道真相的一個人。”
“你可以騙過所有人, 但你騙不過我。在入此陣前，你早就知道宿魂花能窺探人心裏的恐懼，所以你才會在明明可以逃脫的情況下選擇入陣。”
這番話落下，禪房裏頓時聞針可落。
“你入此陣, 不就是為了窺探溫時也的內心嗎？”景元洲繼續道：“裴知予，難道你敢說, 你不是嗎？”
叁木驚訝地張大嘴巴。
溫時也身形猛地抖了下，他去看裴知予，只見裴知予手指彎曲，抵在桌上，隨即閉上眼。
他沒說話，沒點頭，更沒搖頭。
可這樣的態度已表明一切。
溫時也的心猛地沈到湖裏。
心裏暗罵自己可真自作多情，竟然會生出裴知予替他解圍的錯覺來。
說真的，其實早在入陣前他就該想到的。
裴知予那麽聰明，實力又如此強大，怎麽會心甘情願與他一起入陣？
要知道當年，裴知予剛入朝溪山時，性格孤僻，早熟，在朝溪山根本遇不到能交心的弟子。
師尊見他孤獨，經常想法子逗小裴知予開心，讓他去跟師兄弟們交朋友，還時不時開導他。
雖然裴知予是有生父的，但溫時也知道，九淵王根本不配做裴知予的父親。
在幼年裴知予的心裏，跟溫時也一樣，早把師尊當做了自己的親父。
這樣的感情又怎麽會輕易在歲月長河裏流逝。
景元洲尚且都能為了師尊的死與他冷眼相對。
那裴知予呢，恐怕至少做到刀劍相向吧。
溫時也勾唇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大家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那這事就很簡單了。”
他並未覺得裴知予這番做得有多過分，若是換成他，他或許也會這樣做。
只是心裏隱隱有股失望的情緒在蔓延。
不過好在只是一點點，若是多了，他肯定會唾棄自己的。
他將情緒壓下去，走到裴知予身前，伸出手，“師弟，我知道，你能讓幻境重新動起來。”
黑暗中，裴知予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解釋什麽。
可最終，他什麽也沒說。
因為那蔥白的指尖主動拉住他的手，握在一起。
銀色的靈氣在兩人掌中交替，流轉。
“咯吱”一聲，停滯許久的幻境終於再次緩緩開啟。
昏暗禪房裏，左邊蒲團上，跪坐著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年。
少年皮膚白皙，長相昳麗，只是細看，就會發現他的唇蒼白的不像話，背脊就好似冷風中的枯葉般抖個不停。
“溫時也！溫時也！溫時也！你在裏面嗎？”
禪房外，傳來一道倨傲而又興奮的少年男聲，正是少年時的景元洲。
禪房裏的溫時也脊背抖得更厲害了。
身上的紅衣撲撲簌簌，胸口那塊位置的紅，比其他位置的紅都要深一些，就好像被水打濕了一般。
“溫時也！大師兄說了你在這的！我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讓我來看看你，你倒是說說話呀！真是急死我了！”
禪房內的溫時也捂住胸口，突然脊背猛地彎下去，他咳嗽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可他這些動作都做得很輕很輕，生怕外面的景元洲察覺到不對勁。
可景元洲卻鍥而不舍，一直在呼喚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溫時也蒼白的臉終於有了點血色，他咳嗽一聲，對著外面道：“景元洲，我在這...很好，你走吧。”
“溫時也！你這聲音怎麽回事？為什麽有氣無力的？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跟子桑這就去給你報仇！若是我跟子桑打不過，等裴知予那個小古板回來了——”
可景元洲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溫時也打斷，他軟綿綿的語調有了絲絲活力，“子桑！子桑他在哪？他...還好嗎？”
“溫時也，你說什麽呢？子桑他好得很呢，最近確實有段時間沒見著他了，但前兩天他又出現了。不過大家都習慣了，子桑本就是這樣的性格，神出鬼沒的，有時候怪滲人的。但我們沒了他也不行，沒了他，我們逃學出去玩，誰幫我們打掩護？”
景元洲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興奮，充滿著少年人怎麽都使不完的力氣。
禪房內的溫時也笑了笑，“那就好，子桑沒事那就好。”
“溫時也，你怎麽怪怪的？以前也沒見你這麽關心子桑啊？你在學堂裏還總指使他幫你幹這幹那的，若要是換一個人來，早把你一腳踢飛了。也就是子桑脾氣好，才這番縱容你。”
溫時也回道：“我只是想起了好多事，子桑他很好我就放心了，我希望他永遠開開心心的。”
景元洲道：“切！你這話說的，真是一股老人味，師尊都沒你這麽老土。”
“對啦，我專門來找你，當然是有好玩的事想著你啦！”
景元洲的聲音越說越激動，“你知不知道，九淵王大赦天下，朝溪山下要舉行一場很盛大的花燈節，據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盛況。我去打聽了，星月樓還專門請了西域的舞姬來表演呢。”
“你不是一直想去星月樓嗎？趁裴知予那小子不在，我們剛好去瀟灑一通。”
禪房內，溫時也咳嗽了幾聲，並未馬上回答景元洲。
景元洲立馬道：“溫時也，你到底怎麽啦？！以往提到星月樓，你開心得恨不得跳起來，不會是在這禪房裏關了兩個月關傻了吧？”
溫時也低聲笑了幾下，“景元洲，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你師兄我現在長大了，開始學著沈穩，一驚一乍那都是小孩才會有的行為。”
“切！溫時也，你腦子一定是被門夾了！呸！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就不對！”
“好啦，好啦。”溫時也又跟景元洲鬥嘴了幾句，突然道：“景元洲，裴...裴知予他什麽時候會回朝溪山？”
景元洲道：“裴知予啊，我托人去給他傳信了，九淵的人說最近皇室動蕩，估計要一月後吧。但我這信一傳，溫時也，你信不信？他這兩日內就會回來。”
溫時也道：“你怎麽這麽肯定？”
景元洲嘿嘿笑了兩聲，“不告訴你，等他回來你就知道了。”
禪房內的溫時也卻靜了瞬，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那片被血染濕的布料已經徹底幹透了，微弱的金光從裏面傳出來。
因為沒人能看見。
他總是嬉笑的臉，露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來。
“景元洲，你有沒有在民間聽過這樣一種說法。有人說，那些逝去的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這樣我們生者只要擡頭就能看見他們。可是，若是有些人因為某些事不可能再見面了，那個人還會活很久很久，他不會飛到天上去變成一顆星星，那應該怎麽才能見到他呢？”
“溫時也，我發現你廢話真的挺多的，既然兩個人都活著，直接見面就好了，整這麽麻煩幹什麽？”
景元洲聽溫時也這麽沒頭沒尾的說了一遍，也聽得不耐煩了。
皺眉道：“溫時也，我是來找你出去玩的，最近朝溪山怪忙的，師尊估計沒時間來禪房。你過兩日跟我們出去看花燈，清晨你再回禪房，神不知鬼不覺的誰都不會發現。”
禪房內卻再次靜了，這次景元洲等了許久，都沒等來溫時也的回答。
“餵！溫時也！你怎麽不說話？你不會睡著了吧？”
似乎又過了很久很久。
禪房內的溫時也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滴眼淚“啪”的一聲落在了他的胸口，染濕了那片滿是血漬的布料。
他將哽咽憋進嗓子裏，開口道：“景元洲。我沒辦法再去花燈節了。”
禪房外的景元洲楞了楞，“什麽是沒辦法去？一般你只會說不想去。沒辦法去，到底是什麽意思？”
“溫時也，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快回答我啊！”
“子桑在外面等你呢，他說了，這次依然會幫你兜著的，不會讓師尊發現你逃出去玩了。”
景元洲賣力說了一通，說得口幹舌燥。
可過了許久，禪房內才傳來溫時也的聲音，“景元洲，謝謝你什麽都想著我，我...會很...”
想你的。
“想你的”三個字只在禪房內游蕩，並未飄到外面去，而這一幕的幻境也仿佛一縷煙般猛然散了。
“走水了！走水了！”
再一轉眼，禪房內似乎更昏暗了點，紅衣少年一手捂著胸口，躺在地上。
聽到外面的動靜，他眨了眨眼，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眼前的燭光被一道高大的陰影遮住。
他擡眸，一襲月牙白衣的鏡溪真人滿臉嚴峻地站在他面前。
他連忙行禮道：“師...師尊...”
鏡溪真人擺手，示意他不用行禮。
“師尊，外面走水了，您怎麽不出去救火？”溫時也道。
可鏡溪真人卻並未回答他這問題，外面走水了的呼聲震耳欲聾，可鏡溪真人無動於衷。
“阿也，你不是一直想離開嗎？今夜，你跟子桑一起離開吧。”
“不！師尊！”溫時也皺著眉，攥著鏡溪真人的衣袍，慌亂道：“是不是那個人追過來了？！”
鏡溪真人擡手扶了扶額，再開口，聲音竟有些嚴厲，“阿也！為師的命令你也不聽了嗎？子桑已經在後山等著了，你跟他會和後，他自然會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溫時也癱坐在地。
在他印象裏，師尊說話都是溫溫柔柔的，從未這麽兇過。
他顫著唇道：“那...那師尊呢？會跟我一起走嗎？”
鏡溪真人閉上眼睛，答案不言而喻。
“那我也不走！那個人要找的人是我！既然他要我體內的東西！我給他就是！”
“溫時也！”鏡溪真人怒不可遏，手邊突然出現一道長鞭，“啪”的一聲打在溫時也脊背上，“阿也，是不是為師平時太寵你了，才讓你這番肆無忌憚糟蹋自己的身體。”
“若你娘親知道你自挖靈根差點失了半條命！你知道她多失望嗎？”
“可這靈根對我而言，完全沒有師尊的命重要！既然他要，我為什麽不能給他！”
鏡溪真人額間青筋暴起，“可你若給了他，苦得將是天下蒼生，將是這世間所有無辜的黎民百姓。即使這樣，溫時也，你也願意嗎？”
少年癱坐在地，眼裏盛滿淚水，淚水下是無盡的恨意，“那我該怎麽辦？師尊，我該怎麽辦？我沒辦法保護我在森*晚*整*理乎的人，他們甚至為我而死，我要這天靈之體到底有什麽用？！”
少年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鏡溪真人嘆了口氣，緩和了下來，“阿也，你還記得為師教過你什麽，既然你得有天靈之體，就已經比這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幸運。”
“可得到一些東西，那便會失去一些東西。”
“幸運？”少年溫時也露出嘲諷的笑，“可我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了太多太多！”
鏡溪真人擡著頭，望著禪房裏那不停跳動的黑色火焰。
幾乎嘆息道：“阿也，為師知道你不能理解，但你必須接受。”
他摸著少年的頭，低聲道：“阿也，為師只有一個心願，”
“為師要你守好這天靈之體，逃得遠遠的，去一個他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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