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樂園（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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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樂園（九）
光明神乘著車架遠去, 天邊層層堆棧的雲彩被染上銀蓮花的淡紫和琥珀色的金黃，壯麗地奔湧變換著，變成了一種通透的酡紅, 絢爛燃燒了半個天際。
早起來到天河散步的天使，將有幸看到一幕美麗到令人窒息的場景。
那天唐朗月在天河邊吻別了早起工作的光明神，坐在河邊默默吃完了楚荊河給他準備的便當後，沿著天河吹著風散著步。
天河壯闊而平靜, 如同詩意的飄帶貫穿天空, 流動著奇異的色彩，漫漶的水霧蒼茫升騰, 連綴匯聚成天邊的雲霞，浩渺神秘。唐朗月漫步涉入天河, 讓河水打濕了自己潔白的衣擺, 面容平靜地躺下，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寧靜地閉上雙眼。
他沒有沈沒河底，而是被天河的力量溫柔托起, 從流飄蕩。
銀色的發絲如水藻般飄散, 衣服也四散開來如綻開的睡蓮，水流圍攏著他神祇般的面容和美如雕塑的身軀。若是賀時崇在場，他定會癡迷於他水中的奧菲利亞，亦或是水邊的納西索斯。這一幕景象，美如一場寓言，或是一個童話，寧靜如死。
而在天河之外, 失樂園之中發生的事，卻遠非這一幕場景所展示的寧靜。
【宿主, 請做好迎接準備。】
無數修覆師都收到了這樣一條來自系統的消息。
迎接誰？
不言而喻。
在這個關鍵時刻，李蒲星快要發瘋了，唐朗月完全失聯，私信一概不回。其他修覆師也感覺必有異變，紛紛向唐朗月求證，只差集結大軍打上天國好問個明白了。
在這個本該寧靜的清晨，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碎裂響聲，無論是原住民、修覆師還是被困於此地的其他玩家，紛紛擡頭望向天空。
在這個瞬間，懸掛在兩輪巨日的蔚藍色天幕上出現了無數色相參差的馬賽克色塊，本應平滑如藍緞的屏障在此刻仿佛被敲碎，一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空洞一點點出現，從中可以窺見一絲神秘幽邃的色彩。
【世界壁突破中——】
【請各位宿主做好接駁準備。】
指令直接發自主神系統，而聽到這句話的大部分修覆師，都不禁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他們早就後悔參與到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之中，卻又被迫困在這個世界無法脫離，主神系統的降臨無疑是一道曙光，能夠帶他們脫離苦海，至少能保證他們安全回到世界之核。
然而他們在熱淚盈眶之中，聽到的第一句話不是即刻脫離世界，而是——
【主神系統下達任務：找到唐輯，並協助主神系統擊殺目標。】
接收到這個指令的人無一不感到驚訝，但來不及他們思考，下一條信息接踵而至。
【任務獎勵：世界之核永久居住權。】
……
【目標坐標已發送，請註意查收。】
這一刻，所有人的雙手都顫抖了。這一次任務不同於上一次由世界發布的任務，讓人只能漫無目的滿世界地亂找，它給了所有人明確的目標、明確的指向，對於所有人都是公平且可行的。
但同時，修覆師們也感到疑惑，唐輯的分身不是已經收集齊了嗎？可是唐朗月並沒有結束任務，這一次的任務還比上一個多了一個協助擊殺環節，除此之外有什麽區別，總不會又是一個烏龍吧？
但在查看坐標地點，他們的表情由疑惑轉為凝重。
神墟。
唐朗月飄在天河裏，無論來自還是腦外，無視了一切嘈雜的聲響，但他閑情逸致在對話框裏回覆如無頭蒼蠅的李蒲星，他找到個地方安靜得一批，要不要上來躲躲？
天河無底而透明，唐朗月只需要翻一個身，就能夠透過這一條清澈的河流，再加上世界權柄的神奇偉力，看清在下面發生的一切。
萬丈高空以下，在高高在上的神靈看來，那是無需他們多施予關註的渺小存在。但如今，鍛爐膛裏的猩紅火焰徹夜不息，烽火臺的滾滾濃煙直沖雲霄，巨大的古樹轟然倒下，用以制作箭矢、成為燃料，魔石、兵戈、盔甲堆積成山，無論是人類、精靈、矮人還是其他種族，都集結起長龍般的大軍，與此同時搭建起了通天的高塔。
仿佛為響應這場暴風雨的前奏，壓頂的黑雲覆蓋不斷聚攏、堆積，形成巨大的雲團，壓迫著由人力建起的通天塔樓。
這些選擇了不同種族、不同勢力的修覆師們，本就是各個世界的佼佼者，哪怕僅僅是為滿足理想生存需要，也在並不充裕的時間裏集聚起了可怕的力量。
但對於他們正在謀取的偉業而言，這還遠遠不夠。
神墟的開啟有著嚴苛的條件，這也意味著，修覆師們接到的任務有著多層含義。表面看執行者只需要找到唐輯後協助擊殺目標，但實際上還有個潛在任務沒有被提及，那就是
——獵神。
神明隕落，流星飛逝。
蕩漾漣漪中尋覓，安寂長眠之地。
天河本應該是天使們游樂戲水的聖地，但今日卻寥落無人。只因為所有神明和天使都正在為下民的造反而焦頭爛額，想方設法尋找對策。作為主事人的唐朗月，本應和他們一起，在莊嚴神聖的神殿裏主持冗長的會議。
但就是在這樣一個關鍵節點，他任性恃寵地將所有公務扔給了自己的“幫手”們。
畢竟就立場而言，他是最矛盾的。
避讓爭端，有時是非常可行的方法。
光明神同樣也深谙這個道理，以恪守本職讓太陽定時升起為由，逃避了一個無聊的會議。哪怕有人造反，神也要按時上班不是？
然而，當他駕駛日車穿過黑色的日晷時，金色的反光暴露了他的蹤跡。一根夾雜著強大魔法力量的神劍穿雲而過，攜帶著萬鈞雷霆射向光明神。
光明神沒有想到他們敢拿自己第一個開刀，但這也標志著……
他折斷被抓在手中的箭矢，打量著手中被雷霆灼傷的焦痕，微微擡起線條鋒利的下頜，唇邊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神戰，從此開始。
由強大火系魔法發動的天火流星穿透黑雲，照亮了雲層上方嚴陣以待的天使大軍。六翼天使打頭陣，舉起黃金重劍，身下天馬揚蹄嘶鳴後，激昂雄壯的沖鋒號角聲響起。
黃金聖光從雲層灑下，不是賜福，而是來自神靈的審判。
廝殺聲響徹雲霄。
按理說，光明神應該幫一幫自己的同胞，但事實上他並不在意，也沒有身為這個世界神明的自覺。擁有神格的神明才是這些人的獵殺對象，而天使大軍只是擋在神明身前的肉盾，若是光明神出手，能夠減少很多傷亡。
他沒有動，因為在他眼裏，這是一場愚蠢至極的戰爭。
“大人，請你撤至後方，我們將賭上尊嚴和榮耀，誓死捍衛你的無上榮光。”
有天使在他耳邊這樣喊。
但與此同時，一道柔和有力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光明神揚起頭顱，無視了天使的請求，從黃金車架中款步而下。
“大人，請你……”
光明神冷冽的聲線打斷了他的話，“他說，停止這一切。”
下一秒，光明神已經來到戰場正中央。
試圖攻占神界的士兵們已經殺紅了眼，此時看到光明神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戰場中央，無不激動地喊道：“看吶！那是個神，集中火力，對準他！”
無數裹挾著各種魔法的攻擊在光明神身邊交錯，光明神則擡手吟唱咒語，低沈華麗的聲音蘊藏著無法想象的悍然力量。
剎那間，一團散發著無限光和熱的火球以光明神為中心爆發，將其攻擊範圍內的一切生物汽化。無論敵我，所有人都在這可怖的力量前一潰千裏，慌忙逃竄，唯恐被這一團火球碰上。原本焦灼的戰局被悍然的第三方力量強行打斷。
有幸見到這強大力量的修覆師門無不額角滲汗、兩股戰戰，無聲的恐懼蔓延在所有人心頭。僅僅是一個神明就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獵神”一說，何其荒謬。
他們應該慶幸，這個世界現存的神明，一只手就能數過來。
然而，這場爆炸的始作俑者，卻在放下一個大魔法之後，如蒸發一般憑空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有著聖潔羽翼的天使們慌了神，指揮官立即下令收兵尋找，一場世紀大戰的爆發就這樣被迫延遲。
而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莊嚴肅穆的神殿之中。
“身為人族代表，我認為你有必要嚴正交代你的立場。”
賀時崇的神色並未因為這句話有什麽變化，他推了推眼鏡，思索要用怎樣的回答才能盡快結束這場無聊的會議。
突然，他的心臟猛然下沈，一股極其不詳的預感籠罩了他，令他幾乎無法維持這張在會議上展示的假面。
同樣的預感作用在其他人身上，只聽一聲刺耳的座椅推拉聲，燼淵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我已經沒有耐心繼續這種過家家的游戲了。”
璉增也同樣提議終止會議。
有很糟糕的事情在發生，至少對他們而言，糟糕透頂。
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想到同一可能——
唐朗月！
然而就在離開席位的下一秒，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座的神明們面面相覷，看著憑空消失的幾人留下的一團空氣，似乎在懷疑自己是否遺漏了一段記憶。
突然，在座最古老的神明感應到了什麽，愕然出聲，“神墟！”
亂作一團，人仰馬翻的戰場上，所有修覆師都接收到了這樣一道任務進程提醒。
【神墟，開啟。】
……
唐朗月。
所有人都想到了這個名字。
終於有人意識到，唐朗月並不是沖關失敗後擺爛，而是在耐心等待著一個關鍵的節點。
在其餘人纏鬥在一起的時候，他要悶聲幹一票大的！
【為什麽不指定由我來完成這個任務，我才是離終點最近的人。】
主神系統的聲音是飽含柔和力量的女中音，【抱歉，我無法選擇你。你的確是最有可能完成任務的人，卻也是最大的不定因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在這裏耐心等待，等待其他的修覆師到場。】
並不意外。
這一次找到並擊殺唐輯的任務，唯獨唐朗月沒有收到。
唐朗月笑了兩聲，不敢太用力，笑聲都堵在喉嚨裏，顯得有些悶。他稠密的眼睫下，那雙鳳眸中閃過一絲漫不經心的狡黠。
【但我的上一個任務沒有結束，我依然可以完成。那是這個世界直接頒布的任務，在未撤回前，一直成立。】
【作為世界修覆師，維護世界之核的穩定運行是你的責任，我希望你不要因為私情忘記你的職責。】
【如果是這樣，你就不應該讓我來。你一般寄希望於我的能力，又擔心我攪局。不光你用我不安心，我為你做事也不安心。】
【本來我應該說，如果你有任何威脅世界穩定的舉措，我將把你列為一級危險源，就地擊殺。但現在，我很疑惑你在做什麽。你對我們沒有威脅，而且為什麽我感覺，你在自尋死路？】
主神系統第一次遇到無法令她理解的情況。她看不到唐朗月找死的理由，但他的所作所為，的確……
就是在找死！
主神系統看到修覆師大軍終於突破天使的包圍攻入神界，勢如破竹，直奔神墟。神明們無暇應戰，前往他們所在的方向。
傳世的歌謠吟唱，天河的盡頭，是神明的墓地。而這片墓地隱藏在一扇高聳屹立的黃金巨門之後，無人知曉它的秘密。在這一片由星河點綴的空間內，只有一扇孤獨屹立在這裏的大門。而此時，古老的齒輪遲澀轉動，主神系統帶著期待而激動的心情，看著這扇銅金色的大門緩緩開啟，露出那空寂、震撼，無法用任何一種語言形容的浩瀚空間。
唐輯很聰明，他將自己的本體藏在神墟之內，這扇隔絕時間和空間的大門是他最好的保護墻，哪怕是主神系統也無法錨定他的坐標。然而他自作聰明築成的保護墻，卻也成了他畫地為牢的囚籠，他作繭自縛，困住了自己。
在這個世界，神明也非永生不死，只要有神明隕落，神墟就會開啟。神墟一旦開啟，唐輯就將迎來自己的死期。
一旦神墟的大門開啟，主神系統就能在幾秒內鎖定唐輯，一舉利用積蓄已久的巨大能量一舉殲滅這個難纏BUG。鼓動修覆師們獵神，不過是加速這個進程。畢竟時間越長，變數越大。
無論如何，唐輯的死，都是定局。
至於這個……
主神系統看著從那完美軀體下，緩緩流到銅金色大門內的殷紅血液，還是感到不解。
難道這是……
殉情嗎？
恰在此時，無數彗星劃過天空，拖長一條條白色的尾跡，沿著預計的軌道墜落在這片空寂的神墟之內，仿佛給隕落的神明奏響一曲安魂曲。
在這片星星的墓地內，代表創世神最高權力，也代表創世神最鐘愛作品所受青睞的世界權柄，猝然破碎。
所有人趕到神墟前，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殷紅血跡混合著河水，沿著高高的階梯蜿蜒而下，銀發尖耳的混血種仰面躺地，頭微微後仰露出美麗蒼白的臉頰，長長的發絲散落纏繞在脖頸、臂膊、手腕，被稀釋後的血液染成淺紅。一切都是這樣寧靜、美麗、純潔，恍如愀然沈睡的維納斯。
所有人看見大敞的神墟大門，和死成一幅畫的美麗存在，驚得無法發出正常的聲音，他們茫然地看向彼此，試圖找到能理解這一幕景象的人。
李蒲星和陸觀源混在人群中，看到這一具屍體時，腦子一陣轟鳴，頓時感到血都涼了。
但對於在人群中，見到彼此，他們也有些疑慮和警惕。
“路前輩也是為了完成任務來的？也算是共患難一場，方便透露是哪個任務嗎？放心，我都可以理解。”
對於李蒲星的試探，陸觀源並沒有惱怒，顏色淺淡的薄唇勾出一抹微笑，心平氣和地解釋，“永生對我而言沒有意義，我只是湊個熱鬧。”
李蒲星沒有接下主神系統發布的任務，他算是被迫打工，沒得選擇，更不想永遠為管理局賣命。他正要蹙眉，卻在耳內的一陣轟鳴後猛然擡頭，小聲爆了一句粗口。
他看見隕落神墟的無數流星中的一顆，閃爍著極其異樣的光彩。他心中一凜，幾乎是在瞬間就確定那是什麽。
正在他糾結是否要兀自隱瞞這個信息時，就已有無數人上報了坐標。
提示音再次出現，剛有人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卻倏然間變為難以置信的迷惑和惱怒。
【滅神級武器將於10秒後發射，請宿主們盡快逃離戰場。】
“格老子的！任務獎勵呢？我不是上報坐標了嗎？”
“你不會出爾反爾吧？”
“……”
但緊迫的時間已經不容他們提出質問，在一片混亂的喧嘩聲和罵聲中，龐大的隊伍如潰敗潮水般後湧，所有人不顧一切地全速後退，用盡渾身解數躲過爆炸後沖擊波的沖擊。
【10——】
倒計時響起。
“靠你推什麽推，看路啊！”
【9——】
“讓開讓開！逃命都不會嗎？”
【8——】
【7——】
爆炸發生的前七秒若是有人回頭，就能看見這無數曳這長尾的流星撕扯成無數斑斑碎片的璀璨夜空下，一雙煙嵐般的雙眼驀然睜開。
但那是一種與它生前主人氣質截然不同幽邃如深淵，他無聲地環抱著自己身體的雙肩，自上而下地輕柔愛撫，表情癡迷享受猶如最變態的自戀狂。這一具無比完美，被造物神親吻過的身體就是為他而生，由他創造。
他的孩子、他的戀人、他的寵兒……
若非是摯愛，沒有人會給予一個人，於自己並駕齊驅，甚至淩駕於自己之上的權利。
神墟中，巨大的雷暴訇然炸響，天光、火光、雷光輝映之間，祂於狂暴的颶風中緩緩起身，修長手指摸過破了個大洞的胸膛，似乎在感受這裏本該溫熱的心跳，與血肉肌膚間哪一點溫存的觸感。
【3——】
【2——】
然而在下一秒，他為愛人細細雕琢的瞳孔中，陡然倒映出一團撕破一切的亮光，瞳孔收縮成一線。
【1！】
嗡——
一股足以刺破耳膜的引爆悍然炸響，所有人都捂住雙耳，面色猙獰。
視野之中，一片慘白，強光籠罩了一切。
李蒲星張大嘴巴，無比震悚地看著那個被吞沒在爆炸中的挺拔身影，看著他最後一絲發梢都被火光吞沒。
在唐輯以創世神降臨世界的第七秒，他於愛人的軀殼中迎接毀滅。
一切塵埃落定。
……
無人運轉日月，神墟外沒有任何可以提示時間的變化，那扇黃金大門也在強大的力量沖擊中被夷為平地。
有人陸陸續續地從昏迷中蘇醒，互相對視時，不知是該感受劫後餘生喜悅，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悲哀。
這時候，就算是傻子也該明白了。
為什麽任務失效，因為早在他們之前，就已經有人完成了任務。
而這個人，只可能也必須是在神墟之前自殺的唐朗月。盡管主神系統在一開始沒有找上他做任務，但是他自己遞上了投名狀，並且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一點餘地，幹凈利落地完成了任務。
事後覆盤才有人想通這一切的脈絡——首先，神墟之後的創世神就是唐輯的最後一絲碎片，但他選擇拋棄□□，回歸神墟。於是唐朗月一不做，二不休，把唐輯的所有殼子都滅掉了。最後在唐輯的棺材板前，痛痛快快地給了自己一刀，讓他二選一。
看吧，沒有了神墟的保護，沒有實體的靈魂在這個世界會瞬間被冥河沖散，哪怕是神也逃不過滅亡。
你要麽乖乖去死，要麽鉆進我的殼子裏再去死。
在唐輯鉆進自己殼子裏的下一秒，主神系統的大炮瞄準了他。
在滅神的光波下，唐輯就此隕滅。
最後想通這件事的所有修覆師無不怵得發慌，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唐朗月和唐輯的關系，也不敢想象執行這個計劃的人有多麽冷血。他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難道這就是，你們誰都不準殺他，我的愛人只有我能殺嗎？
而為了推動這個計劃，唐朗月不惜在失樂園裏自殺，換一個抒情且唯美的詞匯，這是——殉情。
唐輯，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在接受唐朗月已死，並且想要弄死自己的事實後，“萬念俱灰”地去赴死了。
所有參與這次任務的修覆師得知這個真相後，無不啐上一句
——倆瘋子！
不僅自己發瘋，還讓所有人的獎勵都泡湯了！
然而，李蒲星甚至還來不及為自己好友的殉職悼念了很長時間。但在很久後的一個清晨，他就在世界管理局空曠的大廳裏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失樂園事件之後，主神系統遣返了所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居民。而在遣返的人群中，理所應當的沒有唐朗月。
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
唐朗月對上了李蒲星看到鬼一樣的眼神，揚唇挑逗一笑，氣韻生動，沒有一點死氣，鮮活的過分。
“你不是……不是……”
“不是死了嗎？”唐朗月幫成為結巴的李蒲星接話。
李蒲星瘋狂點頭。
唐朗月輕快地哼了一聲，“終極大獎我還沒拿到，現在去死也太虧了吧。”
“可是我親眼見到，你在那個世界……”
唐朗月豎起食指，放在弧度上揚的唇邊，然後指了指大樓上方的一個位置，“我這麽大的功臣，請求主神系統出手幫我一把，讓我靈魂不散，不難接受吧。”
然而，李蒲星的眼神變得更加覆雜了，“那個人……”他指的是誰，唐朗月應該能意會。
而唐朗月只是說：“我回我的原生世界收拾收拾行李，然後就要入主我的世界了，你保重。”
李蒲星楞楞看著唐朗月鴉黑的長發揚起又落下，留下一個唯美的弧度，峻拔的身形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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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神乘著車架遠去, 天邊層層堆棧的雲彩被染上銀蓮花的淡紫和琥珀色的金黃，壯麗地奔湧變換著，變成了一種通透的酡紅, 絢爛燃燒了半個天際。
早起來到天河散步的天使，將有幸看到一幕美麗到令人窒息的場景。
那天唐朗月在天河邊吻別了早起工作的光明神，坐在河邊默默吃完了楚荊河給他準備的便當後，沿著天河吹著風散著步。
天河壯闊而平靜, 如同詩意的飄帶貫穿天空, 流動著奇異的色彩，漫漶的水霧蒼茫升騰, 連綴匯聚成天邊的雲霞，浩渺神秘。唐朗月漫步涉入天河, 讓河水打濕了自己潔白的衣擺, 面容平靜地躺下，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寧靜地閉上雙眼。
他沒有沈沒河底，而是被天河的力量溫柔托起, 從流飄蕩。
銀色的發絲如水藻般飄散, 衣服也四散開來如綻開的睡蓮，水流圍攏著他神祇般的面容和美如雕塑的身軀。若是賀時崇在場，他定會癡迷於他水中的奧菲利亞，亦或是水邊的納西索斯。這一幕景象，美如一場寓言，或是一個童話，寧靜如死。
而在天河之外, 失樂園之中發生的事，卻遠非這一幕場景所展示的寧靜。
【宿主, 請做好迎接準備。】
無數修覆師都收到了這樣一條來自系統的消息。
迎接誰？
不言而喻。
在這個關鍵時刻，李蒲星快要發瘋了，唐朗月完全失聯，私信一概不回。其他修覆師也感覺必有異變，紛紛向唐朗月求證，只差集結大軍打上天國好問個明白了。
在這個本該寧靜的清晨，伴隨著一聲巨大的碎裂響聲，無論是原住民、修覆師還是被困於此地的其他玩家，紛紛擡頭望向天空。
在這個瞬間，懸掛在兩輪巨日的蔚藍色天幕上出現了無數色相參差的馬賽克色塊，本應平滑如藍緞的屏障在此刻仿佛被敲碎，一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空洞一點點出現，從中可以窺見一絲神秘幽邃的色彩。
【世界壁突破中——】
【請各位宿主做好接駁準備。】
指令直接發自主神系統，而聽到這句話的大部分修覆師，都不禁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他們早就後悔參與到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之中，卻又被迫困在這個世界無法脫離，主神系統的降臨無疑是一道曙光，能夠帶他們脫離苦海，至少能保證他們安全回到世界之核。
然而他們在熱淚盈眶之中，聽到的第一句話不是即刻脫離世界，而是——
【主神系統下達任務：找到唐輯，並協助主神系統擊殺目標。】
接收到這個指令的人無一不感到驚訝，但來不及他們思考，下一條信息接踵而至。
【任務獎勵：世界之核永久居住權。】
……
【目標坐標已發送，請註意查收。】
這一刻，所有人的雙手都顫抖了。這一次任務不同於上一次由世界發布的任務，讓人只能漫無目的滿世界地亂找，它給了所有人明確的目標、明確的指向，對於所有人都是公平且可行的。
但同時，修覆師們也感到疑惑，唐輯的分身不是已經收集齊了嗎？可是唐朗月並沒有結束任務，這一次的任務還比上一個多了一個協助擊殺環節，除此之外有什麽區別，總不會又是一個烏龍吧？
但在查看坐標地點，他們的表情由疑惑轉為凝重。
神墟。
唐朗月飄在天河裏，無論來自還是腦外，無視了一切嘈雜的聲響，但他閑情逸致在對話框裏回覆如無頭蒼蠅的李蒲星，他找到個地方安靜得一批，要不要上來躲躲？
天河無底而透明，唐朗月只需要翻一個身，就能夠透過這一條清澈的河流，再加上世界權柄的神奇偉力，看清在下面發生的一切。
萬丈高空以下，在高高在上的神靈看來，那是無需他們多施予關註的渺小存在。但如今，鍛爐膛裏的猩紅火焰徹夜不息，烽火臺的滾滾濃煙直沖雲霄，巨大的古樹轟然倒下，用以制作箭矢、成為燃料，魔石、兵戈、盔甲堆積成山，無論是人類、精靈、矮人還是其他種族，都集結起長龍般的大軍，與此同時搭建起了通天的高塔。
仿佛為響應這場暴風雨的前奏，壓頂的黑雲覆蓋不斷聚攏、堆積，形成巨大的雲團，壓迫著由人力建起的通天塔樓。
這些選擇了不同種族、不同勢力的修覆師們，本就是各個世界的佼佼者，哪怕僅僅是為滿足理想生存需要，也在並不充裕的時間裏集聚起了可怕的力量。
但對於他們正在謀取的偉業而言，這還遠遠不夠。
神墟的開啟有著嚴苛的條件，這也意味著，修覆師們接到的任務有著多層含義。表面看執行者只需要找到唐輯後協助擊殺目標，但實際上還有個潛在任務沒有被提及，那就是
——獵神。
神明隕落，流星飛逝。
蕩漾漣漪中尋覓，安寂長眠之地。
天河本應該是天使們游樂戲水的聖地，但今日卻寥落無人。只因為所有神明和天使都正在為下民的造反而焦頭爛額，想方設法尋找對策。作為主事人的唐朗月，本應和他們一起，在莊嚴神聖的神殿裏主持冗長的會議。
但就是在這樣一個關鍵節點，他任性恃寵地將所有公務扔給了自己的“幫手”們。
畢竟就立場而言，他是最矛盾的。
避讓爭端，有時是非常可行的方法。
光明神同樣也深谙這個道理，以恪守本職讓太陽定時升起為由，逃避了一個無聊的會議。哪怕有人造反，神也要按時上班不是？
然而，當他駕駛日車穿過黑色的日晷時，金色的反光暴露了他的蹤跡。一根夾雜著強大魔法力量的神劍穿雲而過，攜帶著萬鈞雷霆射向光明神。
光明神沒有想到他們敢拿自己第一個開刀，但這也標志著……
他折斷被抓在手中的箭矢，打量著手中被雷霆灼傷的焦痕，微微擡起線條鋒利的下頜，唇邊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神戰，從此開始。
由強大火系魔法發動的天火流星穿透黑雲，照亮了雲層上方嚴陣以待的天使大軍。六翼天使打頭陣，舉起黃金重劍，身下天馬揚蹄嘶鳴後，激昂雄壯的沖鋒號角聲響起。
黃金聖光從雲層灑下，不是賜福，而是來自神靈的審判。
廝殺聲響徹雲霄。
按理說，光明神應該幫一幫自己的同胞，但事實上他並不在意，也沒有身為這個世界神明的自覺。擁有神格的神明才是這些人的獵殺對象，而天使大軍只是擋在神明身前的肉盾，若是光明神出手，能夠減少很多傷亡。
他沒有動，因為在他眼裏，這是一場愚蠢至極的戰爭。
“大人，請你撤至後方，我們將賭上尊嚴和榮耀，誓死捍衛你的無上榮光。”
有天使在他耳邊這樣喊。
但與此同時，一道柔和有力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光明神揚起頭顱，無視了天使的請求，從黃金車架中款步而下。
“大人，請你……”
光明神冷冽的聲線打斷了他的話，“他說，停止這一切。”
下一秒，光明神已經來到戰場正中央。
試圖攻占神界的士兵們已經殺紅了眼，此時看到光明神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戰場中央，無不激動地喊道：“看吶！那是個神，集中火力，對準他！”
無數裹挾著各種魔法的攻擊在光明神身邊交錯，光明神則擡手吟唱咒語，低沈華麗的聲音蘊藏著無法想象的悍然力量。
剎那間，一團散發著無限光和熱的火球以光明神為中心爆發，將其攻擊範圍內的一切生物汽化。無論敵我，所有人都在這可怖的力量前一潰千裏，慌忙逃竄，唯恐被這一團火球碰上。原本焦灼的戰局被悍然的第三方力量強行打斷。
有幸見到這強大力量的修覆師門無不額角滲汗、兩股戰戰，無聲的恐懼蔓延在所有人心頭。僅僅是一個神明就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獵神”一說，何其荒謬。
他們應該慶幸，這個世界現存的神明，一只手就能數過來。
然而，這場爆炸的始作俑者，卻在放下一個大魔法之後，如蒸發一般憑空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有著聖潔羽翼的天使們慌了神，指揮官立即下令收兵尋找，一場世紀大戰的爆發就這樣被迫延遲。
而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莊嚴肅穆的神殿之中。
“身為人族代表，我認為你有必要嚴正交代你的立場。”
賀時崇的神色並未因為這句話有什麽變化，他推了推眼鏡，思索要用怎樣的回答才能盡快結束這場無聊的會議。
突然，他的心臟猛然下沈，一股極其不詳的預感籠罩了他，令他幾乎無法維持這張在會議上展示的假面。
同樣的預感作用在其他人身上，只聽一聲刺耳的座椅推拉聲，燼淵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我已經沒有耐心繼續這種過家家的游戲了。”
璉增也同樣提議終止會議。
有很糟糕的事情在發生，至少對他們而言，糟糕透頂。
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想到同一可能——
唐朗月！
然而就在離開席位的下一秒，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座的神明們面面相覷，看著憑空消失的幾人留下的一團空氣，似乎在懷疑自己是否遺漏了一段記憶。
突然，在座最古老的神明感應到了什麽，愕然出聲，“神墟！”
亂作一團，人仰馬翻的戰場上，所有修覆師都接收到了這樣一道任務進程提醒。
【神墟，開啟。】
……
唐朗月。
所有人都想到了這個名字。
終於有人意識到，唐朗月並不是沖關失敗後擺爛，而是在耐心等待著一個關鍵的節點。
在其餘人纏鬥在一起的時候，他要悶聲幹一票大的！
【為什麽不指定由我來完成這個任務，我才是離終點最近的人。】
主神系統的聲音是飽含柔和力量的女中音，【抱歉，我無法選擇你。你的確是最有可能完成任務的人，卻也是最大的不定因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在這裏耐心等待，等待其他的修覆師到場。】
並不意外。
這一次找到並擊殺唐輯的任務，唯獨唐朗月沒有收到。
唐朗月笑了兩聲，不敢太用力，笑聲都堵在喉嚨裏，顯得有些悶。他稠密的眼睫下，那雙鳳眸中閃過一絲漫不經心的狡黠。
【但我的上一個任務沒有結束，我依然可以完成。那是這個世界直接頒布的任務，在未撤回前，一直成立。】
【作為世界修覆師，維護世界之核的穩定運行是你的責任，我希望你不要因為私情忘記你的職責。】
【如果是這樣，你就不應該讓我來。你一般寄希望於我的能力，又擔心我攪局。不光你用我不安心，我為你做事也不安心。】
【本來我應該說，如果你有任何威脅世界穩定的舉措，我將把你列為一級危險源，就地擊殺。但現在，我很疑惑你在做什麽。你對我們沒有威脅，而且為什麽我感覺，你在自尋死路？】
主神系統第一次遇到無法令她理解的情況。她看不到唐朗月找死的理由，但他的所作所為，的確……
就是在找死！
主神系統看到修覆師大軍終於突破天使的包圍攻入神界，勢如破竹，直奔神墟。神明們無暇應戰，前往他們所在的方向。
傳世的歌謠吟唱，天河的盡頭，是神明的墓地。而這片墓地隱藏在一扇高聳屹立的黃金巨門之後，無人知曉它的秘密。在這一片由星河點綴的空間內，只有一扇孤獨屹立在這裏的大門。而此時，古老的齒輪遲澀轉動，主神系統帶著期待而激動的心情，看著這扇銅金色的大門緩緩開啟，露出那空寂、震撼，無法用任何一種語言形容的浩瀚空間。
唐輯很聰明，他將自己的本體藏在神墟之內，這扇隔絕時間和空間的大門是他最好的保護墻，哪怕是主神系統也無法錨定他的坐標。然而他自作聰明築成的保護墻，卻也成了他畫地為牢的囚籠，他作繭自縛，困住了自己。
在這個世界，神明也非永生不死，只要有神明隕落，神墟就會開啟。神墟一旦開啟，唐輯就將迎來自己的死期。
一旦神墟的大門開啟，主神系統就能在幾秒內鎖定唐輯，一舉利用積蓄已久的巨大能量一舉殲滅這個難纏BUG。鼓動修覆師們獵神，不過是加速這個進程。畢竟時間越長，變數越大。
無論如何，唐輯的死，都是定局。
至於這個……
主神系統看著從那完美軀體下，緩緩流到銅金色大門內的殷紅血液，還是感到不解。
難道這是……
殉情嗎？
恰在此時，無數彗星劃過天空，拖長一條條白色的尾跡，沿著預計的軌道墜落在這片空寂的神墟之內，仿佛給隕落的神明奏響一曲安魂曲。
在這片星星的墓地內，代表創世神最高權力，也代表創世神最鐘愛作品所受青睞的世界權柄，猝然破碎。
所有人趕到神墟前，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殷紅血跡混合著河水，沿著高高的階梯蜿蜒而下，銀發尖耳的混血種仰面躺地，頭微微後仰露出美麗蒼白的臉頰，長長的發絲散落纏繞在脖頸、臂膊、手腕，被稀釋後的血液染成淺紅。一切都是這樣寧靜、美麗、純潔，恍如愀然沈睡的維納斯。
所有人看見大敞的神墟大門，和死成一幅畫的美麗存在，驚得無法發出正常的聲音，他們茫然地看向彼此，試圖找到能理解這一幕景象的人。
李蒲星和陸觀源混在人群中，看到這一具屍體時，腦子一陣轟鳴，頓時感到血都涼了。
但對於在人群中，見到彼此，他們也有些疑慮和警惕。
“路前輩也是為了完成任務來的？也算是共患難一場，方便透露是哪個任務嗎？放心，我都可以理解。”
對於李蒲星的試探，陸觀源並沒有惱怒，顏色淺淡的薄唇勾出一抹微笑，心平氣和地解釋，“永生對我而言沒有意義，我只是湊個熱鬧。”
李蒲星沒有接下主神系統發布的任務，他算是被迫打工，沒得選擇，更不想永遠為管理局賣命。他正要蹙眉，卻在耳內的一陣轟鳴後猛然擡頭，小聲爆了一句粗口。
他看見隕落神墟的無數流星中的一顆，閃爍著極其異樣的光彩。他心中一凜，幾乎是在瞬間就確定那是什麽。
正在他糾結是否要兀自隱瞞這個信息時，就已有無數人上報了坐標。
提示音再次出現，剛有人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卻倏然間變為難以置信的迷惑和惱怒。
【滅神級武器將於10秒後發射，請宿主們盡快逃離戰場。】
“格老子的！任務獎勵呢？我不是上報坐標了嗎？”
“你不會出爾反爾吧？”
“……”
但緊迫的時間已經不容他們提出質問，在一片混亂的喧嘩聲和罵聲中，龐大的隊伍如潰敗潮水般後湧，所有人不顧一切地全速後退，用盡渾身解數躲過爆炸後沖擊波的沖擊。
【10——】
倒計時響起。
“靠你推什麽推，看路啊！”
【9——】
“讓開讓開！逃命都不會嗎？”
【8——】
【7——】
爆炸發生的前七秒若是有人回頭，就能看見這無數曳這長尾的流星撕扯成無數斑斑碎片的璀璨夜空下，一雙煙嵐般的雙眼驀然睜開。
但那是一種與它生前主人氣質截然不同幽邃如深淵，他無聲地環抱著自己身體的雙肩，自上而下地輕柔愛撫，表情癡迷享受猶如最變態的自戀狂。這一具無比完美，被造物神親吻過的身體就是為他而生，由他創造。
他的孩子、他的戀人、他的寵兒……
若非是摯愛，沒有人會給予一個人，於自己並駕齊驅，甚至淩駕於自己之上的權利。
神墟中，巨大的雷暴訇然炸響，天光、火光、雷光輝映之間，祂於狂暴的颶風中緩緩起身，修長手指摸過破了個大洞的胸膛，似乎在感受這裏本該溫熱的心跳，與血肉肌膚間哪一點溫存的觸感。
【3——】
【2——】
然而在下一秒，他為愛人細細雕琢的瞳孔中，陡然倒映出一團撕破一切的亮光，瞳孔收縮成一線。
【1！】
嗡——
一股足以刺破耳膜的引爆悍然炸響，所有人都捂住雙耳，面色猙獰。
視野之中，一片慘白，強光籠罩了一切。
李蒲星張大嘴巴，無比震悚地看著那個被吞沒在爆炸中的挺拔身影，看著他最後一絲發梢都被火光吞沒。
在唐輯以創世神降臨世界的第七秒，他於愛人的軀殼中迎接毀滅。
一切塵埃落定。
……
無人運轉日月，神墟外沒有任何可以提示時間的變化，那扇黃金大門也在強大的力量沖擊中被夷為平地。
有人陸陸續續地從昏迷中蘇醒，互相對視時，不知是該感受劫後餘生喜悅，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悲哀。
這時候，就算是傻子也該明白了。
為什麽任務失效，因為早在他們之前，就已經有人完成了任務。
而這個人，只可能也必須是在神墟之前自殺的唐朗月。盡管主神系統在一開始沒有找上他做任務，但是他自己遞上了投名狀，並且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一點餘地，幹凈利落地完成了任務。
事後覆盤才有人想通這一切的脈絡——首先，神墟之後的創世神就是唐輯的最後一絲碎片，但他選擇拋棄□□，回歸神墟。於是唐朗月一不做，二不休，把唐輯的所有殼子都滅掉了。最後在唐輯的棺材板前，痛痛快快地給了自己一刀，讓他二選一。
看吧，沒有了神墟的保護，沒有實體的靈魂在這個世界會瞬間被冥河沖散，哪怕是神也逃不過滅亡。
你要麽乖乖去死，要麽鉆進我的殼子裏再去死。
在唐輯鉆進自己殼子裏的下一秒，主神系統的大炮瞄準了他。
在滅神的光波下，唐輯就此隕滅。
最後想通這件事的所有修覆師無不怵得發慌，他們或多或少都知道唐朗月和唐輯的關系，也不敢想象執行這個計劃的人有多麽冷血。他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難道這就是，你們誰都不準殺他，我的愛人只有我能殺嗎？
而為了推動這個計劃，唐朗月不惜在失樂園裏自殺，換一個抒情且唯美的詞匯，這是——殉情。
唐輯，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在接受唐朗月已死，並且想要弄死自己的事實後，“萬念俱灰”地去赴死了。
所有參與這次任務的修覆師得知這個真相後，無不啐上一句
——倆瘋子！
不僅自己發瘋，還讓所有人的獎勵都泡湯了！
然而，李蒲星甚至還來不及為自己好友的殉職悼念了很長時間。但在很久後的一個清晨，他就在世界管理局空曠的大廳裏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失樂園事件之後，主神系統遣返了所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居民。而在遣返的人群中，理所應當的沒有唐朗月。
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
唐朗月對上了李蒲星看到鬼一樣的眼神，揚唇挑逗一笑，氣韻生動，沒有一點死氣，鮮活的過分。
“你不是……不是……”
“不是死了嗎？”唐朗月幫成為結巴的李蒲星接話。
李蒲星瘋狂點頭。
唐朗月輕快地哼了一聲，“終極大獎我還沒拿到，現在去死也太虧了吧。”
“可是我親眼見到，你在那個世界……”
唐朗月豎起食指，放在弧度上揚的唇邊，然後指了指大樓上方的一個位置，“我這麽大的功臣，請求主神系統出手幫我一把，讓我靈魂不散，不難接受吧。”
然而，李蒲星的眼神變得更加覆雜了，“那個人……”他指的是誰，唐朗月應該能意會。
而唐朗月只是說：“我回我的原生世界收拾收拾行李，然後就要入主我的世界了，你保重。”
李蒲星楞楞看著唐朗月鴉黑的長發揚起又落下，留下一個唯美的弧度，峻拔的身形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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