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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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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格

不是親朋之間禮節性的問候, 不是出於寬慰和安撫,更不是那次愚蠢誤解導致的意外。

他沒有提任何一個刁鉆覆雜的要求,而是簡簡單單地向光明神討要一個吻。

但這確實最困難的一個要求。

因為這是一個情人間的吻。

神可以愛世上的每一個人, 卻不能偏愛其中某一個人,這是默認的規則。

於是乎,當唐朗月向他湊近時,光明神想的是:他不能出爾反爾, 但他可以稍作欺騙來滿足虔誠信徒的要求。吻可以動情, 但心必須靜如死水。

青年的唇有些冰冷,捧住他臉頰的手指也涼得嚇人。

美人在懷, 光明神的雙唇觸及唐朗月唇瓣的瞬間,卻沒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而是微微蹙起眉頭, 讓一股暖流包裹青年的全身,為他驅散寒冷。

直到唐朗月的身體溫暖起來,光明神才開始懊惱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一只軟綿綿暖烘烘的動物在往他的懷裏蹭,眼神亮亮的, 唇瓣軟軟的, 神都無法抗拒。

唐朗月開始感覺自己在咬一塊冰塊,但當光明神不知那一竅被打通,學會回應後,唐朗月方才感受到了接吻的趣味。

光明神就像是在品嘗一塊糕點,一點點咬著唐朗月的下唇。

唐朗月尤嫌不夠,熱情地抱住他,開始教授光明神如何接吻。

誠然, 光明神是一個很好的學生,一點即通, 甚至還能舉一反三。兩人分開時,自詡老手的唐朗月甚至有些氣喘。

黑色的眼眸光彩瀲灩,久久與燦金的眸子對視,兩人氣息交融,維持在一個過於近的距離。

唐朗月輕笑了一聲,突然上前,再次在光明神的唇角啄了一下。

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唐朗月偷襲之後正要閃開,卻被一只手攔住去路。

金色的雙眼在他眼前無限放大,唐朗月感覺自己唇瓣微涼,光明神吻著他,沒有使用任何他剛才傳授的技巧,僅是細細地在他唇上輾轉,如落花貼於唇瓣。

光明神張開五指,插進唐朗月的五指之間,與他十指相扣,身體緊密貼合無一絲縫隙。而後,就像每一次借用唐朗月的身體,光明神的身體虛化,直接與唐朗月的身體相合。

唐朗月這才意識到,每一次光明神借用自己的身體,二者感官同步,本就是一件比擁抱和接吻更親密無間的事。

這一次,光明神並沒有小心收攏自己的神力,全然坦蕩地與唐朗月共享自己的感官。這其實是一種極其可怕的狀態,超出身體承受範圍的感知能力讓唐朗月的身體變得無比敏感,磅礴浩渺的信息量沖擊著他的大腦,這種感覺像在做雲霄飛車,滅頂的快感幾乎化成對未知的恐懼,讓他忍不住想要尖叫。

唐朗月忍不住劇烈顫抖,拳頭緊緊握住,連腳趾尖都蜷縮起來。

剛才還慘白的臉色瞬間爆紅。

最後,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唐朗月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被光明神一把摟住。

唐朗月出離震驚,難以置信地看著面不改色的光明神。

這算什麽?

剛才自己……

唐朗月羞恥到恨不得鉆進地縫裏。

光明神抿著唇,臉色的表情既不是厭惡也不是愉悅,而是介於意外和糾結之間的表情。

即使是在做人的時候,他也從未想過會面對這樣的自己。

他哪裏是在欺騙唐朗月,他分明是在欺騙自己!

那一瞬間的恍惚與動蕩,讓他感覺自己的神格被撕裂成兩半,一半仍保留著神的理性,一般回歸了人的感性,將他從高高的神階扯落,讓他不得不直面自己醜陋而真實的色|欲和渴望。

他說不清自己是被眼前的青年誘惑,還是自甘墮落。

長嘆一口氣,金色的身影消失在唐朗月眼前,如同他從未出現過。

……

新年的餘韻還未消散,學生們三三兩兩走近校園,熱切地討論著關於假期和親人,但當他們看見站在校門口的神父和校長後,立馬緊緊閉上雙嘴,低著頭快速走開。

一駕敞篷馬車疾馳而來,清脆的馬蹄聲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

兩匹駿馬高大、雄健,從鼻子裏噴出熱氣,馬蹄鐵鋥亮如新,敲在地上噔噔作響。馬車車廂被保養得油亮,呈一弧優雅的月牙狀,車廂十分寬敞,可供兩人對坐,而不需局促地肩並肩挨著坐。

而比馬車更吸引人的註意的,是車廂中的兩人。

若是學院中有氣度和容貌都如此上乘的人物,怎麽可能默默無名?

率先認出沐恩·埃斯特勞斯的是校長和威廉神父,他們一早就聽聞了埃斯特勞斯家中遭遇的慘劇,才早早在校門口等候,以便能第一時間為沐恩送上寬慰的話語。

但此時,所有寬慰的話都堵在嘴邊。

他們驚奇地看著沐恩身邊這個陌生的金發男人,暗暗揣測著他的身份。

他身形頎長,身穿一件繡金邊的黑色長袍,長發如同融化的黃金,從黑色圓帽邊緣傾瀉而下。他的面容極其英俊,眼神冷漠而威嚴,像是一位優雅肅穆的貴族,但氣質中沈澱的淡然渺遠,讓他的身份被覆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唐朗月站在他身側,朝神父和校長問好。

他微微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因為身旁那位先生相得益彰的襯托,晨光之下,他的面容顯得聖潔而純粹、寧靜而安恬。

讓人完全想象不到,他剛剛才遭遇了那般慘痛的經歷。

威廉神父走上前去,感嘆了一聲,竟一時不知說什麽好,最終只能說出那句神職者間最常用的祝語,“孩子,願聖光與你同在。”

唐朗月向他們介紹起身邊的人,“這位好心人是我的資助人,他承諾無償資助我在校期間的學費和生活費。”

沒錯,學費問題已經解決,主線任務重啟!

金發貴族微微頷首,表示讚同。

“他還打算為神學院捐款,升級校舍!”

校長驚奇地看著兩人,走上前去,激動地握住金發貴族和唐朗月的手。

“感謝二位對本校做出的貢獻,神一定會保佑有這般善行的人!”

而事實上,光明神並無所動,他完全聽不見校長對他的殷勤追捧。

唐朗月戳了戳他的後腰,光明神方才做出回應,點了點頭。

校長執意要問出這位先生的大名,甚至還要帶他參觀學院。

而在光明神的視角下看,對話完全是殘缺不全的,內容全憑邏輯推理。

“……”

“他十分低調,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人知道。”

唐朗月戳戳他的後背,他點頭。

“……”

“他公務繁忙,沒有時間參觀,馬上就要離開。”

唐朗月戳戳他的腰,他點頭。

“……”

唐朗月戳戳他的肩膀,他點頭。

作為一個近千年間失去社交能力的孤獨神明,就算面對再虔誠的信徒,也對這種在唐朗月幫助下才能進行到底無效應答感到厭倦,最幹脆地用一箱金幣堵住了校長的嘴。

貴族難道不是慣常用冗長的客套和寒暄,彰顯自己非凡的學識和不俗的品味嗎?

校長顯得十分驚訝。

唐朗月打著圓場,“他一向不喜社交場合,對名氣和金錢都沒有什麽追求。”

這一次,光明神不需要戳就學會了點頭。

那箱金幣,是唐朗月眼睜睜看著光明神用一箱子長著青蕪的河石變出來的,至於與真的金幣有什麽區別,恐怕只有光明神自己知道。

校長打開箱子,差點被滿眼的金燦燦晃瞎,清心寡欲神職者一時間也未能抵抗金錢的誘惑。

但當他拿起一塊金幣,卻疑惑地叫了一聲。

唐朗月心一緊,石頭變成的金幣會不會有什麽瑕疵,萬一被發現是□□,那可就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等等,你們先留步。”

校長喊來了幾名神父。

隨後他們一起圍著這一箱金幣討論著什麽,時不時挑選幾枚放在陽光下端詳。

校長的面容有些嚴肅,“先生,還請您告訴我,這些金幣是從哪裏來的。”

還能哪裏來的?

總不能說是石頭變出來的。

唐朗月手心出汗,心裏打鼓,他扯了扯光明神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問他怎麽辦。

光明神卻疑惑地回頭,似乎不理解他的動作。

無奈,唐朗月只能硬著頭皮問:“這些金幣……有什麽問題嗎?”

校長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向他展示一枚金幣,“你看上面的花紋。”

唐朗月沒有自己花錢機會,自然也沒有註意過這個世界的錢幣細節。但此時他靠猜也能猜到,這花紋必然與通用貨幣上的不同。

事實也的確如此,校長手中的金幣花紋是肉眼可見的古拙粗糙。

他選擇裝傻,“這……難不成……”

“這是一枚古錢幣!”

唐朗月楞在原地。

“這一整箱都是古錢幣!”

校長和在場的幾個神父都顯得無比激動,“沒有想到還有地方保留著如此大量的古錢幣,這一箱錢幣的價值需要重新估算,這一定是一個超乎想象的數字!”

但校長並無獨占之意,他向光明神懇切地說:“先生,您是否將捐款和您的私藏弄混了?”

這麽值錢?!

唐朗月兩眼放光,戳了戳光明神。

光明神此時才想到了什麽,推斷出目前面臨的狀況,親自開口回答:“沒有弄混,這不過是從家族繼承的財產,今日全部捐贈給貴校,用於改善學院的教學條件和生活水平。”

校長被飛來橫財砸中,激動得渾身顫抖,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兩人。

他顫聲對光明神說:“您……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唐朗月也驚訝地看向光明神。

光明神搖了搖頭。

校長深吸一口氣,身體難以自抑的前傾,“不知您是否願意,讓寒校將您的畫像留在校史室中,供後人瞻仰。”

唐朗月將校長的問話轉達給光明神。

光明神搖了搖頭,指了指唐朗月,開口道:“我的一切贈予都是因為他。”

因為光明神的慷慨饋贈,校方對唐朗月的態度也變得小心翼翼。唐朗月借機申請了單人宿舍,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校方已經安排了幾個低年級學生幫他搬好了行李。

關於這箱古錢幣,光明神在後來向唐朗月做了解釋。

他的失感是一個逐步惡化的過程,他能親眼見證的最後一個時代中,市面上流通的就是這種錢幣,這也是他對人間最後的印象。

再之後,伴隨著與世界隔離的逐漸加深,他連感知時間的能力都消失了,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對他而言都沒有區別。

“原來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他的眼神幽遠,似在看向不知名的遠方。

在光明神陷入沈思後,唐朗月終究沒有壓住自己的疑問。

“那些金幣就真的全捐給學校了,不能給我留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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