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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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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飾演曹友達的演員回宿舍沖一把冷水澡,回到拍攝現場,背對房門,坐在床上,劇組人員準備就緒。

許暮蕓坐在他腿上,被曹友達背影遮擋,僅露出腦袋,比前一場戲輕松不少。

她依然采用熟練的方法論,把自己代入到溫曼青的角色,想象身前男子是謝文柏,小溫澤潛伏在門後。

“註意,迪娜在曹友達介紹下,每日接待很多客戶。曹友達心態嚴重扭曲,需要帶著洩憤的情緒表演。”潘潔瀅在旁提點道。

“好的,潘老師。”男演員做個OK的手勢,說道,“許老師,我準備好了。”

許暮蕓明顯感覺身下疲軟,微笑默答。

“426場7鏡1次。”場記在臥室外落板。

曹友達分腿坐在床上,雙臂抱在迪娜的背脊,用力扭動腰肢。

被不停地顛,手法極其粗暴,連續接待客戶,令她體力透支,敷衍地哼幾聲。

震蕩聲從單薄的墻壁滲出,流入正在客堂間坐在小板凳上,為姐姐洗衣服的迪紮耳中。

雙手在搓衣板上停頓,仔細聆聽隔壁屋內的響聲,悄然擰開門把手,一雙滿含怒火的瞳仁,幾乎要穿透男子的背脊,擊穿他的心臟。

從傍晚到現在,她已連續接待六名顧客,早已累得昏昏欲睡,大半夜還把她從被窩裏拖起來,只為發洩私欲,絲毫不顧及她是否願意,是否撐得住。

清澈的黑瞳裏沒有覆雜情緒,只有焚燒的烈火。

從不做家務,白天消失得沒影,經常喝得酩酊大醉回來,若是客戶不滿意,還要咒罵幾句難聽的話語,碰到難纏的顧客,拖延時間,罵她幹這行這麽久,取悅男人都不會,裝什麽清高。

喝醉酒回來,把她拖出被窩,自顧自發洩,若是不配合,抽她幾個耳刮子,還算好的。醉得厲害,無緣無故打她一頓,掐她脖子,不停地罵臟話。

清醒後,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跪在她面前求饒,發誓以後再也不會打她。他發過的誓,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次,跟過家家沒什麽兩樣。

這會兒借著酒意,掐著她的喉嚨,邊晃動身子邊咒罵道:“服侍別人很開心是不是,到我就成這死豬樣兒。”

脖子被掐得生疼,察覺到幽暗下,出現一道亮堂的豎光,一雙黑瞳註視著她。

呼吸越來越急促,喘息聲化作嘶啞的低吼,完全感受不到應有的快樂,心在滴血,劃過臉龐,落在鎖骨,似火燒。

縱有萬般無奈,也要配合。若不是他介紹客戶,拖著一個小孩,能做什麽?她什麽也不會做,也沒人會雇傭她,等待他們的,將是流落街頭,最終結局毫無疑問是死亡。

她不甘心,他還小,該有他這個年紀的快樂,今後有很長的歲月,不能讓他平白無故消失在這個世上。

為了他,做什麽都願意,放棄尊嚴也好,忍受虐待也罷,要挺住!

攢錢為他買新書包,新衣服,不能讓班裏的同學瞧不起,別人有的,盡可能都要滿足他。他是自己的心頭肉,唯一的指望,活下去的動力。

許暮蕓體會到溫曼青的心情,她是個風塵女子,同時也是位偉大的母親。她出賣身體,出賣尊嚴,只為讓溫澤吃一頓飽飯,攢錢給他買文具,買衣服。

至於零食和玩具,純粹是奢望。多餘的錢,都被賭鬼在賭場揮霍,或是買醉。

班裏同學嘲笑他,她無能為力,唯有在靜寂的黑夜,躲在被窩裏偷偷哭泣。

她恨這個男人,沒有擔當,事業失敗一蹶不振,整日借酒消愁,妄想依靠賭博重振雄風,把曾經的甜言蜜語拋諸腦後,海誓山盟成為一場笑話。

恨家人趁她事業紅火時,拼命索要錢財,一旦落魄,不管不顧,還罵她恬不知恥,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與她斷絕往來。

更恨自己,無力改變現狀,給溫澤更好的將來,拖累他,耽誤他。

她想要死,又不能死,生不如死。

“哢!”厲峰手持話筒喊道,“許老師,你的表演好像有些過頭,這只是一場男女朋友間的溫存,曹友達不憐香惜玉,但不至像仇人見面,滿含憤怒。絕望苦楚,又無奈迷惘的表情是對的,請把憤怒稍稍收斂,再來一次。”

男演員有些害羞,聽到導演喊“哢”,立即起身,許暮蕓重重地落在床上,被震得回過神來。

“好的,厲導。”許暮蕓羞澀地屈膝,遮掩重要部位,望向門縫裏的謝辰澤,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扭過頭去。

那雙黑瞳,好像要把男演員生吞活剝,她不敢看。

走進謝辰澤的內心,目的已然達到,深切地感受到溫曼青的無奈,但凡一個正常的女子,能有其他辦法,何至走上這條不歸路,心中唏噓。

第二次拍攝,許暮蕓改用體驗派,把自己代入迪娜,眼睛不再看謝辰澤,轉而放低視線,移到迪紮身上。

不同表演方式的切換,許暮蕓運用自如,經過陳家駿和厲峰兩位導演的指導,以及在尹泉和夏琴瑤的幫助下,演技今非昔比,不再是那個只會撲倒男人懷裏的微短劇女王。

她蛻變成真正的女王,自信富有人格魅力的女王,以出色的演技、親和的態度、獨有的魅力,征服劇組所有成員。

厲峰剛喊“哢”,謝辰澤把握力圈丟給女攝影師,沖進片場,為她披上白色浴袍,以他一貫的作風,把許暮蕓扛在肩頭,擡出拍攝現場。

這一回,許暮蕓沒有責怪他,也沒有捶打他,不顧眾人異樣的眼神,伸出雙臂從後背環到胸前,倒掛著緊緊抱住他,低聲說道:“親愛的,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這回換我來守護你。”

把她放在宿舍底樓衛生間的舊浴缸裏,註水蓋過胸脯,用毛巾擦,仿佛她真是個風塵女,想要抹去身上其他男人的印記。

“你好些了嗎?”謝辰澤坐在她身後的長板凳上,看不到他的表情,許暮蕓試探道。

男子只“嗯”一聲,繼續在她身上擦。

不敢冒然開口詢問,隱秘的傷疤被深愛的人親手揭開,是何等痛苦。

“其實我不怪她,我只恨自己當時年紀太小,沒有能力保護她。”沈寂二十多分鐘,謝辰澤緩緩開口,“她吃了很多苦,把好吃的都留給我,自己瘦得皮包骨頭,為給我籌措學費,每天接待很多客戶,嚴重透支體力,好不容易攢點錢,被這

個男人去賭場揮霍一空。家裏破產欠債後,她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許暮蕓無法揣測他說這話時有多痛苦,只知道話音顫抖,在她身上擦拭的手直哆嗦,沒接他話,讓他一個人說下去。

他曾有個幸福的家,在這幸福的家庭裏,度過是八個春秋,上貴族學校,上下學豪車接送,回家享用菲傭做的豐盛晚餐,父親忙於工作,很晚回家,總會抽出半小時陪他玩耍,母親教他功課,睡前給他講故事,一家人其樂融融。

不知從何時起,家裏又增添很多菲傭,停車場豪車停滿,父親回家越來越晚。再後來,時常幾天不見人影,喝得醉醺醺回家,嚷嚷著,再來一局,一定翻盤。

事業成功使他驕傲自滿,沈溺於賭博。母親自從嫁給他,便息影安心做家庭主婦,不懂他生意上的事,在家照顧年幼的謝辰澤。

直到有一天,法院執法人員登門,把家裏查封,勒令他們一個月內搬離,他和母親才知道,父親挪用謝氏港城分部的資金賭博,被他父親謝鴻升暫停職務,抵押房產期望逆風翻盤,把自家房子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一家三口在尖沙咀租一間兩房,暫時落腳。父親跪在母親面前,痛哭流涕,用力抽打自己,保證戒賭,相信過不了多久,謝鴻升會看到他的改變,讓他重掌謝氏集團港城分部,落難只是暫時,一切都會過去。

溫曼青從出道到嫁人息影,只短短三年,夫妻兩人相差十七歲。這八年來,謝文柏對她百般疼愛,一次犯錯不能否定他對她的愛。她選擇原諒,與他同甘共苦,蝸居在尖沙咀。

本可安心度日,通過悔過自新,逐漸改變謝鴻升對他的看法,回到謝氏集團,重登高位。

謝文柏不甘接受失敗,寄希望以賭博翻身,向高利貸借錢,背著溫曼青去賭場。

債主上門催債,溫曼青幡然醒悟,打電話求助遠在京北的謝鴻升。老人連夜趕來,償還債務,勸說他們跟自己回京北。

只要和家人在一起,不論走到哪裏,溫曼青都願意。

回京北意味著他在港城的徹底失敗,在與哥哥謝文松的較量中落敗,無法成為未來的謝家家主,一輩子都要看別人臉色討生活。

他心有不甘,賭博讓他失去理智,在謝鴻升面前保證痛改前非,求他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終究是父子,謝鴻升恢覆他的職位,為他們在公司附近買一幢豪宅,同時留一個心眼,在謝氏集團港城分部財務部,安插自己心腹,密切關註公司資金動向。

重回權利巔峰,謝文柏依靠敏銳的判斷力和賭性,短短兩年,在期貨市場豪賭銅期貨,讓謝氏集團港城分部重回巔峰。

98年金融危機後,抄底房地產。03年銅期貨暴漲,堅持做多。五年裏,謝文柏兩次神來之筆,讓謝氏集團在港城得以立足,對謝氏集團做出卓越貢獻,在集團內部功績超越謝文松,家族內呼聲最高,人人都以為他將接任下一任謝家家主。

或許覺得賺錢太容易,又或許是他天生就是賭博的料。謝文柏再次沈迷於賭博。起先用自有資金,輸光後把目光瞄準公司,財務發現有數筆大額資金,被謝文柏以技術服務費的名義,轉向一個海外賬戶,及時向謝鴻升上報。

謝文柏私自把公司資金轉入自己的海外賬戶,又一次挪用公款,去賭場揮霍,金額一次比一次大。

謝鴻升不允許自己在同一條陰溝裏翻兩次船,果斷把他在公司除名,再次前往港城,想把三人帶回。

謝文柏此時已失去理智,再三保證,今後不會再賭。謝鴻升不為所動,想要把謝辰澤帶回,他是自己的孫子,謝氏的將來。至於溫曼青,在世家豪門眼裏,不過是個攀高枝的拜金女,不好好管束丈夫,任他胡作非為,釀成今日大錯,身為妻子,她難辭其咎,不認她這個兒媳婦。

溫曼青那時年輕,不願母子天各一方,護住年幼的謝辰澤,不讓謝鴻升帶走。

謝鴻升大發雷霆,將謝文柏逐出宗祠,今後他與謝家沒有任何關系。這意味著謝辰澤也將失去姓氏,脫離謝家。

謝文柏生在謝家,自幼被灌輸家規,鑄成大錯,再無臉面面對謝家人,去民政局把謝辰澤改為母姓,叫做溫澤。

既已逐出家門,便是生死不見。謝鴻升沒有為他償還債務,給他們買的那套豪宅,也未收回,作為最後的情面。

變賣豪宅,償還債務,所剩無幾,一家三口再次租房,過起簡樸的生活。謝文柏具經世之才,曾意氣風發,不甘往後餘生,過這樣平淡日子。身上本錢不多,炒股期貨同樣具有風險,不如賭博來得快,又一頭紮進賭場。

這一次,他把自己和家人,推入萬劫不覆之地。

欠下巨額賭債,被債主逼債,只好攜妻兒不斷更換居所,躲避債主,輾轉來到深水埗。

此時全家走投無路,溫飽已成問題。溫曼青悔不當初,錯付終生,唯一一次把溫澤送到京北的機會,被她親手葬送。

深水埗匯聚三教九流,溫曼青曾是大明星,36歲的她風韻猶存,住在逼仄之地,少不了被人覬覦。

賭紅雙眼的謝文柏,想出一條生財之計,讓妻子出賣身體,換取資本,以求東山再起。

溫曼青抵死不依,謝文柏收下客戶的錢,關上房門,帶溫澤去游樂場玩。

當晚回家,溫澤像以往那樣趴在她的腿上,向她講述游樂場有多好玩。溫曼青捂住臉上的淤青,神情癡呆。

溫澤興奮地述說自己如何勇敢地坐上海盜船,中間沒眨過一次眼睛。溫曼青淚如泉湧,低聲哭泣。

“媽媽,你怎麽了?”溫澤握住溫曼青的手心,說道,“你別傷心,下次我讓爸爸帶你一起去,我們一家人玩個痛快。”

這是他最後一次去游樂場。之後發生的事,許暮蕓大致知曉。

“你學道德倫理研究是因為這個?”謝文柏道德淪喪,逼迫自己妻子出賣身體,許暮蕓記得謝辰澤個人資料裏寫,他是金融和道德倫理研究本碩連讀。

“是,也不全是。”謝辰澤把長板凳搬到她身側,擰幹毛巾,擦拭紅腫的雙眼,解釋道,“我不理解這個男人,為什麽能做到這個地步,爺爺如何忍心舍棄自己兒子和孫子,母親是以怎樣的心境面對這一切。還有,你是我的侄女,我能不能、該不該與你結合,周圍人會怎麽說我們,你會面對什麽樣的流言蜚語,是否能承受得住別人異樣的眼光,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有辜負媽對你的期望。”許暮蕓張開沾水的手臂,拉過他的頭,靠在自己懷裏,“你是我六叔,也是我丈夫,不管別人怎麽看怎麽說,我都不怕,因為有你在我身邊,那就夠了。”

他的書沒白念,他已然做出抉擇。

斯人已去,珍惜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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