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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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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劇組來惠城的第一天,分配宿舍,全員大掃除。老式民宅長期無人居住,老鼠蟑螂橫行。男生噴殺蟲劑驅趕老鼠,女生清潔整理。

這只能保證有人居住區域暫時安全,街道、小巷、荒廢民宅,仍是各種蟲子橫行,每晚發出窸窣聲,驚擾劇組成員。

謝辰澤來到劇組,讓Haylie探望謝嘉藝,除診治外,還從她口中得知劇組目前面臨的生活困難。謝嘉藝遇到的麻煩事,許暮蕓必然也經歷過。

為此,Haylie找來除蟲公司。整片區民宅做除蟲,包括戶外,公司人手不夠,號召劇組成員,穿上防護服,經過專業培訓,共同殺蟲。

大夥穿上藍色熒光條紋白色防護服,戴上黑色防毒面罩,許暮蕓認不出哪個是謝辰澤,刺鼻的殺蟲劑味道彌漫在天空,許暮蕓被嗆得捂嘴咳嗽,只好退在一邊。

一名攝影師在一處民宅內殺蟲,從地上的鐵皮餅幹盒裏,發現一張許暮蕓的五寸黑白相片,鐘毓秀氣的臉蛋梳著兩根麻花辮,照片有些發黃,整體保存完好。

他找到小謝,拿出照片在他面前比劃手勢。謝辰澤丟下手裏的殺蟲噴霧器,帶他來到尚未開展除蟲區域,脫下面罩。

“小謝,我在一處民宅裏找到一張酷似許老師的相片,應該有些年頭,不像是她本人。”攝影師提出專業見解,“從泛黃程度看,至少有二十年,可能是她親人,或是她母親。”

攝影師平時也吃瓜,知道許暮蕓母親是港城巨星梁若彤。

“哪間民宅?帶我去。”謝辰澤奪過照片,不等攝影師反應,戴上防毒面罩,向殺蟲區域快步走去。

這不是許暮蕓,是梁若彤,他在謝家老宅許暮蕓存放在美心月餅盒裏的相冊裏見過,有一張一模一樣的照片。

在攝影師指引下,來到找到照片的民宅,是一座兩層民宅,有三間房間,煤衛合用,二樓一間十來平米的房間裏,留有

一張四尺舊松木床,上面架著一張棕繃,五鬥櫥上擺放一臺29寸國產電視機和一臺DVD,機器裏有一張《俠女劍》光盤。

餅幹盒裏還有幾十張匯款單,數額差異很大,300-200000元不等,匯款人均為梁若彤,收款人是毛桂英,日期在2000-2008年間,最後一筆20000元匯款,是在她去世前兩周匯出。

所有人忙得熱火朝天,許暮蕓沒有防護服,幫不上忙,蹲在理發店前吃茶葉蛋,對換下防護服,向他走來的謝辰澤揮手。

“早飯吃了嗎?”許暮蕓所在劇組,像難民營,每次他都會來救濟,不論多大陣仗,都已見怪不怪,把裝在保鮮袋裏的吐司遞給他,“又來做雷鋒啊!”

“你外婆是不是叫毛桂英?”謝辰澤突然問道。

“不知道。”許暮蕓一臉迷茫。

兒時在港城,母親從不提及家人,只知道她18歲來港城打工,具體做什麽沒人知道,在大街上被星探發掘,成為一名演員。這些還是鄭宏坤來京北後告訴她的。她老家在哪,家裏幾口人,境況如何,鄭宏坤對此一無所知。

謝辰澤把相片交給她,問道:“背後有生辰八字,與你母親吻合,那戶人家應該是你家人。”

“家人?”許暮蕓自打出生,和母親相依為伴,被帶回京北,漸漸感受到家的溫暖。他視老爺子和謝辰濤一家為家人。

“嗯,難倒你不想找到你的家人嗎?”謝辰澤問道。

對把她帶到這個世上的生父許瀚洋,感到模糊和陌生,僅從母親口述和信中,零碎地拼湊。其他家人,許暮蕓沒想過這個問題。

趁劇組放假,兩人來到該地塊所屬地派出所詢問。許暮蕓出示港城身份證,從錢包裏抽出母親相片,連同撿來的五寸黑白照片,以及一疊銀行匯款單,交給警察,說相片裏的人是其母親梁若彤,背後生辰八字與她吻合。

戶籍警認出站在面前的是微博女王許暮蕓,僅憑兩張照片、一疊匯款單和她的口述,無法證明兩人關系,礙於規範流程,無法提供相應查詢。

“許小姐,您急於找到家人的心情我能理解,您需要提供證明您與梁若彤女士的關系證明,或者梁若彤女士與毛桂英女士的關系證明。我們才能為您查詢。”戶籍警耐心地講述規範流程。

“我要是能證明這些,還來查什麽?”許暮蕓感到莫名其妙。

戶籍警微笑著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許暮蕓與梁若彤是母女關系,全世界都知道。”謝辰澤點開手機裏《港城大公報》報道許暮蕓身份的頭版頭條,有碑文為證。

“抱歉,我們是國家機關,依法辦事。”戶籍警搖頭道,“網上傳聞不能作為法律憑證,網上還說許小姐緋聞男友是謝辰澤,先生,你信嗎?”

“我……”謝辰澤被問得啞口無言。

他媽的!謝辰澤不就站在你面前,瞎啊?

兩人從派出所出來,謝辰澤致電劉永誠,向其咨詢。

“謝董,這事不難辦,可以通過水榭置業,得知該地塊拆遷分房是哪個小區,去該小區問詢拆遷戶,有姓名和住址,多跑幾家,應該很快有答案。”劉永誠在電話裏給出專業解決方案。

許暮蕓打電話給謝辰谷,對方給出一個郊區樓盤名字,說是現房,從拆遷到現在,基本裝修得差不多,應該有不少住戶入住。

兩人打車來到小區,有十幾幢三十三層高層,通過樓房間距和極少的綠化帶,謝辰澤確信此處是拆遷安置小區,給崗亭門衛發香煙套近乎,得知該小區住戶均為惠城項目地塊片區拆遷的居民,很少有二手房買賣。

兩人在小區裏轉悠,很多人都說不知道,畢竟那片民宅分屬兩個街道,有好幾千戶。

就在心灰意冷時,一位在健身區吊單杠的老大爺說道:“毛桂英已經死了好多年,她那口子也去了。我和她在一個紡織廠工作,就是拆遷的那個飛馬制衣廠,它的前身叫飛馬紡織廠,以前是國營單位。”

毛桂英死了?我在她曾經工作過的地方拍戲?

許暮蕓感到這一切都不可思議,好像是冥冥中的安排。

“她有個兒子,叫梁家安,在國家電網工作,這會兒應該在上班,他那口子在方中圓建材市場賣地磚,你們可以去那問問。”

“方中元?”許暮蕓問道。

方中元在港城總部開會,突然連打三個噴嚏,眉頭微微一簇,隱隱感到一股窒息,嚇出一身冷汗。

“對,方中圓建材市場,從這條路直走兩個路口就到,離這不遠。”老大爺熱心地為二人指路。

告別老大爺,兩人在方中圓建材市場瞎轉,碰到賣地磚店鋪,就問有沒有認識梁家安的,終於在一處轉角的地磚店裏,遇見他愛人。

“你是許暮蕓吧?我是你舅媽,梁家安的愛人,我叫趙文芳。”一位中年臃腫的婦女正在吃炒面,擡頭發現許暮蕓在店門口,急忙把她拉進店內,主動向她打招呼,塞給店裏小工兩百元錢,讓他去附近飯店炒幾個熱菜送來。

“舅……舅媽。”許暮蕓生澀地叫一聲。

“你們坐,我打電話給家安,這就讓他過來。”趙文芳搬出兩張椅子,用袖口來回擦兩下,拉下外面的卷簾門,僅留邊上一道玻璃門。

“你不做生意了?”許暮蕓向周圍封閉的空間張望。

“沒事,生意哪有外甥女重要。”趙文芳轉頭問道,“這位是?”

“我姓謝,是她家人,阿姨叫我小謝就好。”趙文芳認識許暮蕓,定然知道她是謝家二小姐,明知她是大明星,找她不難,不知為何,未曾與她聯系,情況不明,謝辰澤決定暫不表露身份。

小工送來幾個熱菜,被趙文芳打發回去,放假半天。

“不好意思,一會有個客戶來提貨,我走不開,不然招呼你們去家裏坐坐。”趙文芳解開六菜一湯的一次性餐盒,略帶歉意地說,“我們這裏小地方,沒什麽好吃的招待,兩位將就一下。”

邊吃邊聊,許暮蕓得知毛桂英有兩個子女,姐姐梁若彤,弟弟梁家安,老伴叫梁興祥,兩位老人過世多年。梁若彤高中畢業,本已考上大學,梁興祥重男輕女,認為女孩讀書沒用,安排她在飛馬紡織廠做女工,給家裏補貼家用,好讓弟弟安心讀書,考上大學,將來成為家裏的頂梁柱。

“為什麽不讓我母親繼續念書,她分明已經考上大學了?”許暮蕓心中氣憤,停下手中筷子,為母親鳴不平。

“老一代人思想就這樣,沒辦法。”趙文芳嘆氣道,“這些年家安一直覺得對姐姐有虧欠,後來在新聞上說她死了,去港城找過,不知道她住哪、葬哪,前陣子得知她葬在坪洲紀念花園,我們特地去給姐姐去掃墓,才知道她有個女兒,現在是大明星。”

“你們知道她是大明星,應該知道她現在的身份,沒想過去找她?”謝辰澤問道。

“新聞裏天天報道,哪能不知道。”提起這事,趙文芳喊聲嘆氣地說道,“咱家出個大明星,能不高興嗎?可家安說他對不住姐姐,沒臉見她閨女,看現在她過得很好,說是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這是上一輩的事,不能怪家安,那時他還是個高中生,能懂個啥。”

沒聊幾句,梁家安興沖沖趕來,激動地一頭撞在玻璃門上。

趙文芳開鎖,把他放進來,從外面拉下卷簾門,整個店鋪被封閉起來。

“小蕓,真沒想到,你會來文芳店裏。”梁家安身穿國家電網工作服,手心在褲子上蹭幾下,握住她的手,激動地說道,“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街邊買了份桂花糕,你母親以前愛吃,想著你大概也愛吃。”

梁若彤住進永來武館,食欲不振,沒吃過桂花糕,不過她愛吃甜食,有時養父會到對面的翠喜糖水鋪,給她買一碗糖水。

許暮蕓接過桂花糕,嘗一口,感受母親喜歡的味道。

謝家安說起往事,那時家裏不富裕,父母是飛馬紡織廠職工,梁興祥是車間副主任,毛桂英是紡織女工,經廠裏介紹,兩人結婚,生下梁若彤和梁家安。

梁若彤學習成績好,考上赫赫有名的京北大學,是當地唯一一個名牌大學生,梁興祥思想老舊,認為女孩子讀出沒用,終歸要嫁人,拒絕提供她上大學費用,安排她進飛馬紡織廠裏做紡織女工,把掙來的學費供梁家安繼續上學。

梁若彤不樂意,隔三差五和父親吵架,毛桂英凡事聽丈夫的,沒主見,勸不住父女倆,每日以淚洗面。

在廠裏做了大半年,梁若彤一聲不吭,離家出走,只留下一封信,說是待在小城鎮裏沒意思,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將來賺了錢,再回來孝敬二老,偷走父親藏在床底下的3000元錢。

想要去看外面的世界?這不是迪娜向往的嗎?迪娜這個角色,真是上天賜予她的禮物。

“姐姐工資有1000多元,全部上交給父親。其實那些錢是她自己的。”梁家安用臟兮兮的工作服袖口,抹一把紅潤的眼眶繼續說下去。

梁若彤走後,梁興祥整日罵罵咧咧,說她是不孝女,就當白養這個女兒,囑咐妻兒,今後不要與她來往,讓她自生自滅。

親手養大的閨女,說走就走,毛桂英傷心難過,時常暗自落淚。半年後,梁若彤開始往家裏寄錢,開始很少,只有幾百塊,後來越寄越多,偷偷給毛桂英打電話,說在一家餐館打工,這些錢供弟弟念大學,多下來當作補貼家用,好幾次被梁家安偷聽到。

毛桂英勸她回家,梁若彤只說自己過得挺好,讓家裏人不用擔心。

一日一天天過去,梁家安在姐姐的接濟下,順利考上京北大學,他要完成姐姐未能完成的夢想。

那時港城武俠劇很火,內地電視臺有放映,他們在《俠女劍》裏看到梁若彤的身影,才知曉她在港城當演員,難怪寄往家裏的錢越來越多。

梁興祥不引以為傲,反罵她是戲子,不好好過日子,在外面拋頭露面,聽不進梁家安的解釋。

“演員怎麽了?正當職業,哪裏有錯?”許暮蕓生在港城,生活在京北,思想自由開放,覺得梁興祥的做法不可理喻。

“老一輩思想守舊,我做過很多思想工作,都沒用。這不能全怪父親,主要是時代因素造成。”梁家安接受過高等學府教育,眼界開闊,思想成熟,上一代人受封建思想禁錮,傳統保守,無法接受新事物和新觀點,繼續說道,“父親最後那段時間,不肯住院,把自己整日關在房裏,和母親一遍又一遍地看你姐姐拍的影片。”

“是不是這個?”許暮蕓從Lawiee馬鞍包裏取出,用A4紙包裹的《俠女劍》光盤,問道。

“嗯,這是我買給老兩口的,我買了臺DVD,把姐姐所有拍過的電視劇DVD光盤買回去。”梁家安接過趙文芳遞來的紙巾,擦拭眼角的淚水,說道,“從新聞裏聽說姐姐過世,父親嘴上不說,經常暗自流淚,說是早知今日,當初就該讓她念大學,大不了把房子賣了。父親要面子,是母親背地裏跟我說的。”

梁家安垂頭嘆氣道:“不過說實話,當年如果讓姐姐去京北念大學,家裏確實負擔不起。光供她讀書,學費和生活費就成問題,更別說我的學費。重男輕女是一回事,家裏經濟情況確實不允許。那時我只是個孩子,不懂這些道理。我能上大學,有現在的工作,是姐姐犧牲前途換來的。所以,當得知你是姐姐的女兒,看你過得很好,心裏總覺得虧欠你和姐姐,不想打擾你的生活。”

梁家安從黑色郵包裏掏出記事本和一張銀行卡,翻出梁若彤匯款記賬,說道:“姐姐這些年一共匯來738200元,每一筆我都記著,想說哪天她回來,把這筆錢還給她,結果等來的是她的死訊。拆遷款310萬,有一半是姐姐的,卡裏有230萬,現在這筆錢理應歸還給你,密碼是她的生日。”

梁家安不管她接不接受,把銀行卡塞到她手裏,長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許暮蕓凝望手裏的銀行卡,轉頭望向謝辰澤。

“收下吧,這是舅舅的一片心意。”謝辰澤左臂搭在她的肩上,把她擁入懷中,安慰道,“逝者已去,過往恩怨,就讓它留在上一代。”

許暮蕓兒時不懂,母親是內地人,父親破產,為何不回老家。

現在她明白了,母親不敢回去,不願回去,也回不去。

帶年幼的許暮蕓回去,若債主追來,會累及家人。她深愛丈夫,不想離開與他擁有美好回憶的地方。父親不認她這個女兒,回去又能做什麽。

表面上家人健在,實則孤身一人,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梁家安帶二人去城郊墓園,為二老掃墓,許暮蕓全程一言不發,不上香也不跪,只靜靜地看著墓碑。有些事情,一時難以消化,需要時間撫平心中傷痕。

等客戶提完貨,梁家安請他們去家裏做客。為姐姐留下一筆無法交付的錢款,他選擇拆遷拿錢,加上夫妻倆平日積蓄,賣掉原來房子,在惠城市區買了一套兩房二廳。

梁家安翻出梁若彤兒時相片,與她幼時幾乎一模一樣,掛著天真爛漫的笑容,和梁家安一起依偎在父母懷裏。

“舅舅和舅媽是好人。”家裏有一門有錢的親戚,巴結還來不及,梁家安和趙文芳選擇在遠方默默祝福,不去打擾她,許暮蕓手裏的銀行卡,好似千斤重。

“不圖財的親戚,現在很少見。”謝辰澤看慣世間冷暖,感嘆道。

“要不我們幫幫他們,很多地產項目是精裝修,可以從他們那采購地磚。”許暮蕓天真地問道。

“精裝修房是委托裝潢公司,材料供應商選擇權不在開發商手裏。最多今後家裏裝修,找他們買地磚,不過我相信他們不會從中賺錢。”謝辰澤解釋道,“他們能把錢還給你,就不會接受我們的幫助,如果能請他們參加我們的婚禮,我想他們應該會感到很欣慰。”

“好,就這麽決定,女方終於有親戚啦!”許暮蕓露出燦爛的笑容。

“大伯一直是你家人。”

“我知道,那不一樣,我是說有血緣關系的那種。”

許暮蕓慶幸自己堅持接下《深瞳》這部戲,意外尋得家人,在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拍攝期間,她必須走進謝辰澤的內心,探尋造成他心靈創傷的真正原因,用餘生盡一切可能,撫平他心中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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