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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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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一只塗了蔻丹的手在桌子上摸摸索索,勉強夠著了一只橘子,捏在手中低頭一看,紅圓可愛,還帶著小小的翠葉短短的把。蔻丹的主人毫不客氣地剝開橘子,一邊吃一邊發出“嗯”的附和聲,很是悠閑自在。

躺在床上的病人不滿地問她:“柳聞鶯,我說話你到底聽沒有?”

“聽了,這不是在讚同你的觀點嗎?”她的話音含糊不清,似乎嘴裏還含著橘子。

橘子的香氣充斥著整個屋子,冷時眼睛不方便,一時也看不清她,只能憑著聲音的方向偏了偏頭:“所以你千辛萬苦地來我這就是聽我抱怨的?”

冷時下午睡醒,就聽到屋子裏有人的腳步聲,只是這腳步聲訓練有素,不像一般人。對方也察覺到了她醒過來,才開口自報家門。只可惜這位不速之客是翻窗子進來的,自稱是不想看到莊卿。冷時毫不客氣地和她抱怨了一炷香的事情——無非就是莊卿答應了她,但是在冷時不告而別這件事情上是一點都不給情面,下了決心讓冷時長長記性,所以略有冷落。

“翻進來並不千辛萬苦,查你在哪裏才千辛萬苦。”她說著,把一般去了白絲的橘子送到她嘴邊,“你來一點?”

床上的人毫不客氣地咽下橘子,汁水有些冰涼,讓她皺了皺眉。

“他們說你下落不明,我還以為你離開江左了。”

“是打算離開,但是離開之前,我來和你告別。”她似乎又剝了一個橘子,空氣中重新布滿了香甜的柑橘味,不禁讓人想起玲瓏樓初見時,美人明眸皓齒,也是用塗了蔻丹的手去剝果子。

“你還是想覆仇嗎?”冷時嘆了口氣,“你放棄這個念頭,做點別的吧。”

“沒法覆仇了,風雩閣土崩瓦解,大多數人畏罪自殺。”她的聲音很疲憊,還夾雜著一絲無能為力,“我是打算等鹿女修好史,我再離開。”

這還是對莊蘭的公平不放心,所以打算親自督工?

“那你那天和滿弓刀起沖突做什麽?”這才是讓冷時頭疼的,兩個都不好得罪,柳聞鶯是完全拒絕滿弓刀染指江左,一度懷疑他是想插手江左的重新修史。好在最近鹿夢館重啟,並沒有出現外來勢力,幾乎是江左各個階層都有一些代表,一起修史,顯得公平許多,柳聞鶯被邀請其中,她才勉為其難地和江左的勢力握手言和。

“冷時,你到底和滿弓刀做了什麽交易?”

“他就是想借刀殺人,借我的手把風雩閣給除掉。我不過是順水推舟,因為我確實有這個想法。”

“風雩閣和他有什麽仇恨?”

“這我不清楚,往大了說,風雩閣和長安郡也有仇恨。”冷時嘴裏又被塞了一瓣橘子,“我一直想問你,玲瓏樓的二十四橋還剩哪些人?你打算怎麽處理?”

“剩下的人不多,我們現在不打算相信任何人。”柳聞鶯站起來去一邊的水盆裏洗手,發出嘩啦的水聲。

“老了怎麽辦?”

“打算住一起,老了大家也好互相照應。”前半生轟轟烈烈,舉大義地推翻風雩閣,註定是要被終生註視。如此退隱山林,不失為一種選擇。

“我現在想問個事情,胡朗那些人的犧牲,都在你的算計裏嗎?”

“不是。”說到流血的人,柳聞鶯聲音有些不自在,“鏡空一直不在掌控之中,但是我也沒想到華鯨會告密。”

“立碑了嗎?”

沒有任何人稱,但是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說的犧牲的人,對方一陣沈默,顯然這件事並沒有去做,目前也沒有人去管轄。沈纓忙於重建沈園和部分蔔算體系,只能為蘇滌灑骨灰;陸夜忙於商業的重啟,無暇估計玲瓏樓;莊卿和莊蘭忙碌於修史的部分事情,這件事情本來應該是冷時來做,但是冷時雙目失明,根本沒法立碑。

“如果要立碑,你有什麽想法?”只聽得對面放緩了語氣。

“自然是環繞亭臺假山,綠草茸茸,景色莊嚴幽雅。每日謁墓者絡繹不絕。碑高三丈,上有重要人物的題字,並有擅長詩文的文人墨客撰寫“江左重建記”一文,詳述風雩閣如何陷民於深淵及胡朗等人過來拯民於水火之中。”冷時侃侃而談,仿佛一切早已在掌控之中。

“醒醒!冷按察,江左目前債務纏身吶!”柳聞鶯站起來,拖動著凳子發出“刺啦”一聲的響動,如圖江左的財政赤字一樣尷尬。

這句話昨日在商賈會上卻使陸夜險一些變了臉色。陸夜知道目前江左商賈的情形,就像一個大火藥庫,只要一處爆發了一點火星,立刻就會蔓延開來。這一切情形,當然其他人都知道,因而立碑這件事幾乎沒有任何人提醒。

江左的商賈們在這次的重創面前顯得非常冷淡,無論是山南海北的人,會議沒聽過他們說過一句仁義道德,為國為民的話。買收、陰謀、利用、條件這些話,也沒離開他們的嘴。雖然是個柳聞鶯是歌女出身,也因玲瓏樓樓主的身份參與了商賈會,對於商賈的發言,也未免失望。

其中一位和陸夜是對家,名為丁四,是有名的“笑面虎”,有名的“長線放遠鷂”的盤剝者,“高利貸網”布置得非常嚴密,恰像一只張網捕捉飛蟲的蜘蛛,若和他發生了債務關系,即使只有一文錢,結果總被他盤剝成傾家蕩產。

對於柳聞鶯的出身,他自然是瞧不上,以致於讓柳聞鶯參會時,他處處刁難,還是陸夜和莊卿在中間周旋才讓會議得以召開。目前江左緊缺資金,除了陸夜就得依靠這位丁老板,但是丁老板提出過高的利息,讓陸夜難以接受。

這樣的歪風邪氣,讓其他的商人也看到了商機,紛紛表示願意鼎力相助,但是報酬同樣開出了高利貸。

“這個事莊子衿和你說了嗎?”柳聞鶯看著冷時聽得津津有味,感到有些不對勁。

“自然沒有,他現在生怕刺激了我。”冷時偏了偏頭,“如今我只能在這裏依靠你作為我唯一的外部消息渠道。”

現場是怎麽被安撫下來的呢?還是柳聞鶯林聞聽這番胡言亂語,面沈似水,用手拍桌案,冷笑一聲,對著所有人說道:“我有風雩閣一案,再有人命重案,也是被我所殺。我玲瓏樓乃是替天行道,除惡安良。像丁四你這樣的商戶,對佃戶加以克扣工資,盤剝重利,佃戶吞聲忍氣,呼籥無門,人人痛恨,可謂萬惡淫為首。我要早知諸位有此番話語,只需帶領幾十位玲瓏樓的人,將你圈住,亂刃分屍,給江左除害。”

聽了柳聞鶯這番議論宏通,層層周匝,無懈可擊,丁四本要因風吹火兒諷刺她幾句,當著眾人面前,當心他們要笑話,又怕越發招認了話裏自己尖酸刻薄的行為,只是默默不發一語。

鴉雀無聲中,惟有陸夜開口道:“柳樓主所見極是,只是目前還是先想想辦法,穩住江左的商業,私人恩怨先放一邊。”那時眾人不敢多言,只能聽陸夜的話,也有擠眼的,也有吐舌的,也有伸了兩個指頭做手勢握臉的,也有悄默聲兒念佛的。

此時恰是日中,滿院中森森槐陰,慘綠上窗,藥爐半燼,丁四已覺得四顧慘然,看著柳聞鶯一臉殺氣,只能賠笑:“柳樓主說得是,不如你彈一曲胡琴,就當是為江左付了這次的錢。”

這算是給柳聞鶯臺階下,胡琴本無奇聲,自江左琴師李謙弄之,凡喉所能至,呼吸通神,清脆高響。柳聞鶯早年師從李謙,習胡琴,多傳其法。而手音亦與之相似。凡唱法、讀字法、弄琴法,用力頗勤,均得李謙的衣缽。李謙死,首推柳聞鶯,伶界、樂界均尊上之,可謂江左胡琴第一人。

這話卻有些許揭短柳聞鶯的身份,讓她當眾彈唱一曲。結果是柳聞鶯拿著胡琴,幌了一幌,照丁四臉上一刮,可憐就打得頭破血流身倒地,其他人紛紛逃躲走散。經過柳聞鶯這麽一鬧,商賈才安分了不少,陸夜也得以繼續重振興江左的商業。

“你可真是......”冷時笑起來,“不愧是玲瓏樓的樓主,能幹大事的人啊!”

柳聞鶯並沒有接話,只聽到窗戶聲動,估計是又離開了。冷時頗為遺憾,柳聞鶯這個悶只解一半,實在是吊人胃口。

走進來的這個人沒有說話,只聽得他步履穩健,不像是性格急躁之人。短暫失去了嗅覺的冷時一時無從判斷,只能隨便猜道:“莊卿?”

“冷時,有人來過了。”

一個肯定句,讓冷時放下心來:“你說你來就來,何必還猜別的人?你來她就走,怪熱鬧的。”

“反思好了嗎?”柑橘的氣息又一次彌漫在空氣中,冷時暗暗希望柳聞鶯收拾了桌子。

“反思好了。”雖然一點也不知道要反思什麽,但是態度還是要擺端正。

“反思出什麽了?”他似乎坐在了床邊,壓住了被子。

“其實這兩天我讓沈太蔔算了一卦。”對方不接話,冷時只好繼續說,“他覺得你可以試試給我眼睛沖喜,說不定還能好得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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