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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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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8 章

認識清楚自己的處境後,周夏沒有陷入慌亂,反而有一絲欣慰。

浸入式共振法催眠僅對原生質人類才起作用,所以奇伊不會中招,而伊曼又有自帶的天賦。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否則整個團隊一股腦都進來,他們在現實世界的身體將處於無保護狀態,那才叫一籌莫展。

想到這裏,他猛然睜開眼——伊曼那雙狹長的眼睛正望著他。

假的,周夏篤定地告訴自己。

他假裝什麽都沒發現,只說了句:“走吧。”

奇伊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就等這句話。”

周夏緩緩追上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餵,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在哪兒?”

聽上去就像隨意的嘮嗑。

奇伊說:“錦山嘛,你們一下子來了五個人,可把我激動壞了。”

答案對得上,可見他是真的。

堂堂的AI質數怪不可能被忽悠進來而毫不知情,估計奇伊也和自己一樣在裝傻。

三個人從右邊岔道繼續前進,空氣不大好,周夏咳嗽了幾下。

前方的回聲很明顯,看樣子是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地方。

周夏明白,具現出幻境的人肯定想要造出些事端,但他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

他這麽想著,差點一頭撞上伊曼,只聽對方用極度冷靜的聲音說:“誰也別動。”

微弱的燈光下,只能看見伊曼背對著大家,站在岔道口紋絲不動。

周夏在他斜後方,感到一陣透骨寒氣正源源不斷的從前方底部騰起,又緩緩向空中四下飄散。

遠處,流水聲若隱若現。

他略微調整了頭燈的方向,將它緩緩轉向地面。

果然,伊曼的腳大半懸在空中,前進一步就是深淵。

三個人緩緩後退。

周夏想估算面前洞穴的深度,於是緩緩蹲下,打算從地上摸一塊小石子。

這種溶洞裏碎石塊很多,他沿途看見過不少。

哪知手掌觸碰地面,才發現光滑得像地板。

他只好把手伸進口袋,幸好之前撿來的石膏晶體還在。

周夏一面朝前拋出晶體,一面緊盯秒表。

大家都做出屏住氣息、側耳細聽的姿態——一分鐘多的時間過去了,仍沒有石頭落地的聲音。

不對啊,只要他們還在第二象限,牛頓物理學在宏觀世界的作用就不會失效。

理想狀態下,一塊石頭一分鐘的自由落體至少有18000米。

難道下面比馬裏亞納海溝還深?

二分鐘,三分鐘過去了。

回聲仍沒出現,好像跑到了外太空。

奇伊有些不耐煩,攥著手電四下晃動,想要尋找水聲的來源。

突然他喊道:“你們快看。”

大家順著手電方向,穿過霧氣層,看見了不遠處那道從天而降的瀑布。

它濺起的水花在強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光芒,在無邊的黑暗裏如夢似幻。

周夏又從口袋裏摸出塊晶體。奇伊不由道:“你到底撿了幾塊這樣的東西?”

周夏沒理會,使勁兒將晶體朝前一拋:它先是穿過瀑布,繼而“啪嗒”一聲落地。

看來瀑布水流後面也有洞穴。剛才的水都是從瀑布來的?

萬一前方有很多暗河,那就意味著這條路根本無法通向原點。

不不不,現實和幻境裏的事件,邏輯線和時間線毫無關聯。

可大腦一旦被環境影響,容易把它們編織在一起,真真假假相融合,人會被牽著鼻子按照營造者的設計來思考問題。

他千萬不能任由思緒沈浸在這樣的細節中。

周夏起身問:“伊曼,我記得你說過這個地方有一個天然的石橋,能確定它的方位嗎?”

奇伊脫口道:“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沒聽見。”

伊曼楞了一下,指指左側。周夏笑道:“要不你先探探路?”

話音剛落,他猛然朝伊曼脊背上一推,對方徑直朝前直直墜入深淵!

沒有臆想中的慘叫,連墜地的聲音都沒有。

奇伊在驚懼中朝後退了幾步:“你你你,你在幹什麽?”

周夏轉身把口袋翻出來給他看,用一種及其輕快的語氣說:“小石頭都用完了,只能用他了。”

見奇伊沈默不語,他轉身上前一步,笑問:“你知道為什麽石子沒有聲音,人掉下去也沒有聲音嗎?”

他用大拇指朝背後指指:“因為這個幻境的營造者很懶,TA覺得反正大家看不到下面,幹脆懶得建模,地面更是光滑得連塊石子都沒有。”

奇伊嘟囔道:“可伊曼呢?”

周夏抱肘笑道:“餵,能不能別裝了?說說吧,你怎麽發現的?”

奇伊發出“嘿嘿”的幾聲幹笑,知道藏不住了,連語調都變得神氣活現起來:“老子以前在錦山做的就是攔路設埋伏的勾當!”

周夏瞇起眼道:“我就說嘛,一個在錦山有過無數殺戮的質數怪,一個順利淌過史前大屠殺的AI,那可不是小貓咪。”

奇伊尷尬地笑了幾聲。

周夏只是有點不大明白,為什麽這個幻境的正主,連小石子和底部都不願構建?

要麽是粗心,要麽是算力不足。不管是哪一樣,都不足為懼。

想到這裏,他用手電朝左側晃了下,那裏確實有座石橋。

呦,上鉤了,這麽快就給造出來了?

周夏提議:“咱們要不要過橋到對面看看?”

所謂的天然石橋其實就是橋狀鐘乳石。

他們過橋後,離瀑布近了許多,如霧似煙的水霧把頭發都濡濕了。

周夏剛問了句:“你不怕濕嗎?”話出口他就滑了一跤,差點單膝跪地上。

奇伊頓時暴露在濃厚的霧氣裏,只聽見他惶惶道:“隊長沒事兒吧?”

周夏說:“扶我一把,另外,幫我把背包裏的折疊手杖拿出來。”

關鍵時刻,兩人的手電都滅了,頭燈的光芒明顯也微弱了很多。

有人要行動了!

周夏思忖片刻便關掉了頭燈,還把奇伊的也關了。

這叫順水推舟。

奇伊抱怨道:“什麽都看不見。籲!我撞墻上了。”

周夏安慰他:“電要省著點用,你拽著我衣服,我用手杖探路,這樣咱們都不會碰墻。”

明明很近的一段路,陡然變得無比漫長。

周夏問:“發現這條路有點往左拐嗎”奇伊:“對,有一點點。”

周夏感慨道:“這讓我想起瑪德琳的提醒。

她說白鳥城的官方記錄裏,有只水鬼曾經在地下建造迷宮,然後用歌聲等待獵物自動送上來。

獵物在繁覆的通道之間轉來轉去。

最後,當他們轉悠到迷宮中心時,內心最渴求的欲望就會被水鬼具現出來。”

奇伊幹咳幾聲:“你信嗎?”

周夏用煞有介事的語調說:“信啊,瑪德琳館長是搜索引擎,無所不知。

原生質人的意識能對思想進行日常稽查,把那些難以達到隱秘欲望、痛苦的記憶進行壓抑,讓它們停留在潛意識中,以免影響神智。

而當人處於昏迷、催眠中時,稽查作用減弱了,潛在的欲望就會冒出來。

水鬼應該就是營造那樣的幻境。”

奇伊若有所思地說:“原來如此。”

他們繼續貼著墻走,周夏的拐杖貌似觸到了墻壁的凸凹不平。

他摸了下,是或深或淺的或寬或窄的凹槽。

當他的手仗在這些凹槽、褶皺上來回彈跳時,耳邊就響起了“叮叮咚咚”的聲音。

“這是什麽?”奇伊問。周夏:“噢,好聽嗎?”

奇伊道:“哈哈,我以為是水鬼在唱歌。”

周夏有點不悅:“你這個玩笑一點不好笑。

不過,我們很像正沿著一張唱片的紋溝在走。

手杖就是唱針,不停地刮著唱片的音紋,這樣我們聽到了音樂。”

奇伊:“你願意這樣解釋當然最好,否則我還擔心那個傳說真嚇到了你。”

終於,一條路走到了盡頭。

周夏緩緩旋開頭燈——如他所料,眼前沒有瀑布。

曠野當中僅有一汪深潭,水面波光瀲灩,猶如鏡面般平靜。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在潭邊一動不動。

周夏的心臟瞬間被擊中了,一瞬間的恍惚簡直令人頭暈眼花。

他朝前走了幾步,想要盡量看清眼前的一切。

那人也轉過身——五官猶如刀刻,面容陰郁,美艷得猶如一只剛從水底爬出來的水鬼。

周夏用顫抖的聲音,小聲問:“是你?”

那人道:“是我,你,你不要去原點,那裏很危險!”

憤怒的火焰很快在胸中被點燃,周夏轉身對奇伊喝道:“果然就是你!”

他揮舞著手杖不由分說地朝奇伊身上橫掃,機器人頓時被打翻在地。

奇伊嚎叫道:“你發什麽瘋?”

見他還嘴硬,周夏上前一腳將他踩住,喝道:“整個白鳥城只有你知道他,只有你能幻化出他的樣子!”

令人最憤怒的不是奇伊一開始就想騙自己,而是對方竟敢用那人的音容笑貌來設局。

奇伊不服道:“你也在騙我,根本沒有什麽瑪德琳有關水鬼的警告。”

周夏把手杖懸在他腦殼上方:“對啊,沒想到你不僅算力差,布景糙,還很容易上鉤!”

說完這句話,手杖“咚”落在奇伊腦殼邊。

周夏冷冷道:“說吧,為什麽要設幻境?為什麽要用他來暗示我結束行程?”

奇伊大喊道:“

從你們原生質人大批上線起,我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最初我以為他們都像你和陸世風那樣是好人,想要幫他們。

結果卻被他們合謀騙走好多的算力!

我看著他們互相屠戮、互相欺騙,從那時起,我不相信所謂的人性,現在我也不信你說的那種疫苗,更也不認為你有能力說服那些散靈。

人類的結局早就刻在暴戾貪婪的基因裏,註定是毀滅。

所有的挽救、改造,都是無稽之談!”

聽上去,奇伊更像是一位宿命主義者,在奮力地阻止一位老友的自取滅亡。

周夏蹲下來,看著他說:“也難怪,路詩客的祖輩就離開了華夏故土,楊朱又是印第安人,他們可能都沒教過你一個道理。”

奇伊盯著他,等待著後面的話。

“在我們中國的古代,一個算命的如果說‘施主我看你印堂發黑’後不加一句‘我倒是有個破解之法’,那是不講職業道德。

再看看西方,無論是古希臘的男祭司、古希伯來的先知、還是古凱爾特的女巫,他們只會宣布世人的命運,然後讓大家順應接受現實,並從中獲得平靜。

可我不願意接受,因為我們華人對改命這種事兒向來有執念,我們講究人定勝天,我們相信愚公可移山,精衛能填海。

更何況,疫苗就是我,我就是疫苗。”

奇伊露出驚異:“什麽意思?疫苗是你獻祭自己制成的?”

周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收起手杖,把奇伊扶正,認真地對他說:“

我希望你加入團隊,因為只有戰場上幸存下來的老兵,才是一支隊伍真正的靈魂。

但如果你想走,我不會勉強。

至於我自己,既然邁出了這一步,絕沒有回去的道理。”

說完這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連那個幻影都沒再看一眼。

昨日如流水,早已遠去不可留。

就算他真的出現,也斷然不會是之前的陸世風,而他,也不是之前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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