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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德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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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德 2

第二天。救援行動的推進,最初簡直順利到超乎久川埴想象。按理而言警方便衣的看守,怎麽說也不該被基爾輕易看出破綻,但以世田古公立醫院的客流,住院區一向是人跡罕至的場所,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格外明顯——畢竟緊臨著的就是另一間名大學附屬的大醫院嘛。

不過,對警方而言,縱使世田古田醫院的條件有限,但在面對早已不知被滲透到什麽程度的東都大附醫時,他們依然不得不妥協——貿然將塞德送進那東都大,簡直和羊入虎口沒有區別。

病房裏。昨晚的緊急手術過後,塞德仍在麻醉藥效中不肯醒來,對於啞女的訊問,公安目前也只是毫無頭緒,那間倉庫裏的情報幾乎在她三槍之下消滅幹凈,連一絲可追查的點都沒留下……因此,對剩下的唯一的線索,所有參與的民警都很謹慎。

太謹慎,以至於難免過了頭。

水無憐奈在采訪的間隙,不時打量往來的人。面對鏡頭,她完全將一切做得完美、自然、無懈可擊,一面帶著任務中的種種考量,一邊帶著親切的笑容對健忘的老太進行慰問——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作為臥底的基本素養。

“感謝您對世田古的肯定,相信照顧您的護士小姐聽見這番話,一定會十分感動的……那麽,對於醫院各項服務的建議,奶奶能回憶起有什麽可以改進的地方嗎?”

“……啊啊,這個啊,這個嘛。”八旬老太口齒已經不清,思考時整張臉的皺紋都像苦瓜似的緊皺起來。

“什麽建議都可以哦!”主持人好心地補充,“最近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麽值得在意的事呢?”

“啊……哦噢!”苦瓜般的老臉頓時花瓣一樣舒展開來,“總是照顧我的那個孩子,從昨晚到現在都沒來探望我呢……她一直沒來,老婆婆我可是很寂寞的啊。”

“這樣呀,相信護士小姐一定只是臨時工作繁忙——如果能看見這則采訪,請一定要離開來看看護川奶奶哦,她已經等你很久啦。”

“……”

後面的采訪,久川埴沒有再聽,因為琴酒已經把直播節目關掉了。

他在車裏點起一支煙,久川埴不太適應地坐在駕駛位上,占據伏特加一貫的位置,只覺得座下燙人得很,真不知那個看上去憨憨的胖子是如何日覆一日承受這等威壓的。

琴酒緩緩吐出一口煙:

“這個護士,平時負責哪些區域。”

久川埴稍微回想了一下,這才聽出基爾采訪中所蘊藏的情報——難怪昨日琴酒難得幹涉她的采訪大綱。

“昨晚到今天……”他快速翻過世田古醫院的值班人員排表,答道,“護川康緒的責任護士,也就是這位西尾玲娜,在五層西的創傷科值勤。”

這就對上了。世田古實在不算是大醫院,一到三層都是門診藥房,最頂上兩層便是不大的住院區域,排查起來十分容易。

“伏特加,匯報醫院大樓五層西的病房。”

琴酒的視線中已是了然,他帶著些運籌帷幄般的懶散,靠在保時捷改造的軟皮革椅背上。

“是,大哥。”通訊頻道裏,伏特加從四百碼外高樓上的狙擊鏡裏監視著醫院大樓的一舉一動,甕聲甕氣地報告道:

“從開始監視到現在,位於五層西邊的十二個病房有六間的窗簾始終沒被拉起過,排除空調外機沒有運轉的空房間,還有511、521、522、523四個病房存疑。”

久川埴看到,銀發得殺手滿意地瞇起眼睛,像一頭志在必得的狩獵者,戴著真皮手套的雙手交疊。

“很好。接下來,卡爾瓦多斯。”

像牌桌上從容扔出底牌的贏家,他叫出下一個成員的名字。

待命的狙擊手扣動扳機,子彈破空的聲音裹挾這凜冽殺意,卻幾種任何一間病房。

病房窗戶正對的馬路上有一豎路燈應聲倒塌,發出“轟隆”的一聲巨響,聞聲不論路上行人還是附近樓棟中的好奇者,紛紛停下腳步,或拉開窗簾官網,議論紛紛。

而在伏特加盯緊的四間可疑病房中,唯獨一間毫無異動。

523,塞德所在的位置,確定是這裏。

沒有人對琴酒的計劃有懷疑,伏特加的子彈立即射穿了那間病房的玻璃,醫院內外的氣氛幾乎肉眼可見地就緊繃起來,偽裝成患者和家屬的便衣警,紛紛警惕地向子彈來源處打探。

同樣的方式,卡爾瓦多斯從另一個方向再引走幾人,留守醫院的警力幾下便被削弱了大半。

到這時,琴酒才不及不慢地開門下車。

純黑的保時捷哪怕在車來車往的停車場也很顯眼,何況從車上下來的是個看著就危險的男人。

久川埴確認似的碰了碰深埋在耳中的通訊器,他太久沒直接參與這樣的行動了,此時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剛深吸一口氣,駕駛室的車門就被堪稱粗暴的力度拽開了。

“要拖後腿的話,就留在這裏。”琴酒說。

他鐵青的臉色實在難看,久川埴不敢辯駁,乖順地跟在他身後扮演跟班。

“抱歉,但你是想……”久川埴生生咬斷了後半句話,因為琴酒一槍已經放倒正向他們出示警察證的警察。他的動作太過自然,以至於那個便衣在倒下去時還在楞神,就這樣雙目茫然地死去了。

醫院的大廳周遭,尖叫四起。琴酒收槍入袋,冷冷地掃視那些拖著病體的求醫者、震驚到連悲傷都忘記的家眷、繁忙中被吸引來的醫務工作者……

“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多管閑事。”

琴酒以正常音量警告,在亂成一團的候診廳裏,卻沒人敢忽視他的發言。眾人避如蛇蠍般拉開誇張的距離,因此久川埴也被暴露在眾人恐懼的視線之下。

他不太適應,稍稍挪了挪腳步,被某個正義的好心人士眼疾手快,拉到遠離琴酒的地方。

“別動!看見那個一看就不好惹的家夥了麽,不要站這麽近啊。”

對方嘀嘀咕咕地教育他,久川埴這才發覺自己是被當成誤入現場的毛頭小子了。他心情有點覆雜,但也只能說:“……謝謝,我下次註意。”

“說了,別動!”他實在很熱心,也許是註意到琴酒若有似無飄來的眼神,勇敢地用後背擋在久川埴眼前,

“看不出有多危險嗎!年輕人毛毛躁躁的,連察言觀色都不會……”

久川埴默了一下,下意識後退兩步,卻發現手腕不知不覺被攥住了。

喉頭滾動一下,久川埴從心底湧現出些不妙的預感——琴酒已經被這人用身體擋了個嚴嚴實實,他能想象冷面殺手的無情註視,幾乎如芒在背。

“你……”他憑直覺想看清他的臉,對方完全配合地偏過上身,露出隱在鴨舌帽下的半張側臉。

有更多警察舉著槍包圍過來,與琴酒對峙,也就這時,擋在他身前都正義人士竟也緩緩掏出一把槍來,十分自然地融入了包圍圈。

——熟悉的、上挑的綠色眼睛。久川埴有一瞬間恍然,隨即便被更大的危機感籠罩頭腦。

蘇格蘭……他無聲念出這人曾經的代號,剛要掙脫他的牽制,被諸伏景光反手以更大的力氣捉住了。

“別動。”

他第三次以命令的口吻對久川埴說,語氣卻已完全冷下來。同僚的遺體就在不遠處,緩緩淌著獻血,所以諸伏景光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另一邊,琴酒泰然自若地面對一眾槍口,似乎是仗著警方不敢在醫院內引發槍戰,甚至收起了槍。

“炸彈,”他說,“你們警察應該熟悉這東西。現在有一批炸彈已經被安裝在這間醫院裏,除非警方想讓整間醫院陪葬。”

“怎麽可能!什麽時候?”

有不成熟的警員驚呼出聲,隨機被蘇格蘭——不,諸伏景光擡手制止,他沈著地開口:

“你們,想要什麽。”

鴨舌帽擋住他的眼睛,口罩遮住下半張臉,幸好琴酒沒能認出眼前的臥底叛徒,否則他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冷靜。

“……”黑衣組織的殺手什麽也沒說,將一枚按鈕狀的遙控握在手中,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臨時受公安調任來看守醫院的警員大都不了解組織內幕,而諸伏景光最了解組織的殘忍,謹慎起見,他也放下了手槍。

其他警員紛紛效仿。琴酒卻依舊不為所動,好似連一句話都無心與他們說,用視線又逼退一群人。

混跡於群眾之中,久川埴接受到他的視線,但琴酒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經敗露,催促似的目光停留許久。

抱歉,久川埴在心裏說了一句。歸根結底,他也不可能放任自己曾經費盡救活的家夥,現下又因突然發瘋的琴酒喪命——這個男人對“叛徒”的仇恨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以防萬一,救援塞德才是第一要務。

他又拉拉手腕,依舊被控制得緊。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心底默數三二一,在琴酒不耐煩擡槍的當下,一腳絆在諸伏景光下盤,隨之大廳電源突然熄滅,所有人都落盡同一片黑暗之中。

——那是提前接到命令的卡爾瓦多斯,一彈射穿了醫院露天的變電箱。

久川埴拔腿就跑,目標明確,一口氣從安全扶梯跑上五樓。剛跑出樓道,便察覺迎面而來短促的拳風,下意識急停閃避,看清眼前是個戴兜帽的男人。

沒有停頓地,男人的攻擊來得又快又急,久川埴勉強應付了兩下,繼續毫不意外地被壓制。

憋屈死了,煩人死了,壓抑死了!他一把扯下掛在耳上的耳麥,隨後在單臂被反擰的劇痛下倒嘶一聲,不甘地吼道:“該死的——波本!”

兜帽下的男人遲疑一秒,接著自顧自攻拳上來。

久川埴拼命又避開一次,知道自己蒙對了,頓時出離憤怒。

“安室透,波本!別裝聾,我知道是你!……”

——“你果然知道了,蜜勒米爾。”

男人兩步將他逼到墻角,在黑暗的庇護中扯下兜帽,極輕地肯定道:“否則你不會默許我接近妹妹,對不對?”

“……”久川埴猛一把推在他肩上,想要躬身溜走,被安室透誇張的吃痛聲提醒,才想起他這還有傷。

他一下無可奈何了:“瘋子,你到底……!”

“你知道,塞德已經回不去了。”波本很肯定地告訴他,語速飛快,“即使被救走,也不可能再得到信任。蜜勒米爾,你在潛意識中信任著警方,對不對。我也向你保證,在公安的保護下她永遠不會再受到組織的傷害。”

他趁久川埴不註意,提溜貓咪似的將人捉回來,用身體牢牢禁錮在眼前。

“禮尚往來,或許你願意因此體諒我的難處。”

——難處!久川埴直視此人不著調的表情,想不到他有什麽難的。

“……不。”他說。

後退一步,腳後跟便磕到墻角。他退無可退,極力扭過頭去,忽然覺得很委屈。

“不,波本,不。你什麽都明白,唯獨不明白我不像你,時刻都能游刃有餘——告訴你,要我坦然地接受失去誰的滋味,我做不到。”

他原本可以再惡毒一些,提醒他蘇格蘭暴露那時同為臥底的他,又是如何漠然視之袖手旁觀的。畢竟,波本可是實實在在揭了他的傷疤:

仿佛是世界的惡趣味,他的每個重要的人,最終都會輕飄飄死去。不知出於憤怒還是悲哀,青年的眼尾霎時紅了一片,被微弱的采光無情照出顏色,赤身裸體一般展現在波本眼前。

——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知道波本是對的。久川埴死死咬住下唇,反覆的、波濤般的自責終於在此時擊垮了他。

“所以我不能把塞德交給你,抱歉。”他的下唇因充血而紅潤非常,胸膛因方才的劇烈運動而微微起伏,他閉上那雙灰白色的眼眸。

“因為塞德……”

突然醒悟了似的,他猛得睜開眼睛,在安室透靜候的目光下自衛似的抱起手臂:“不,不對。你在套我的話嗎,波本?”

波本輕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卻已經什麽都說了。久川埴惱火地撤出他的包圍,這次沒再被阻攔。

身後的樓道裏,層疊的腳步聲由近至遠傳來,因此久川埴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要讓琴酒知道他把好不容易策劃出的任務時機白白浪費,肯定沒有好下場。

更重要的是,塞德還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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