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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銹的昨天5: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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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銹的昨天5:安撫

“CUT!”

導演一喊停,周霽然就崩潰了,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蓋在溫鉞身上,“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今天要拍這些?劇本上什麽時候寫了有這出戲,現在在搞什麽?亂來嗎?”

姜尚過來安撫他,“這場戲事先沒有跟你溝通,是因為我們想捕捉你在未知情況下最真實的反應,周馳離開了三年,他就是在局中又在局外的感覺,你完成得很好,我們一條過不需要再來第二遍了。”

周霽然終於明白開拍前調試好燈光姜尚說要清場的原因,劇本上不過五六行字,卻做得如此私隱,他的目光依次掃過姜尚、攝影師Joey、飾演陳藝的戲骨奚美靜、飾演周馳父親的傅偉明,最後落在溫鉞身上。

溫鉞原本低著頭看自己腳背上的紅色點滴良久,此刻註意到周霽然的目光擡起頭同他對視,冷眼瞧著發作。

傅偉明游刃有餘想上前裝模作樣勸一勸,被奚美靜攔住,她是童星出t身,演到四十多歲,在劇組待了大半輩子,什麽風浪都見過,如今這些都是小case,“我這場拍完就殺青啦,你們繼續加油!”

說完上來和他們一個個擁抱,也順手打開了門,外頭候場的工作人員一波一窩蜂圍上來送花的送花,鼓掌的鼓掌,慶祝老前輩殺青,另一波忙不疊收拾現場散落一地的狼藉。

溫鉞沒有簽公司,沒有助理,姜尚便配了劇組的宣傳人員小劉幫忙照顧她的日常,眼下小劉正拿著羽絨服要去找溫鉞,卻被姜尚攔下,“你讓她緩緩,過個一刻鐘再來找她,我們先撤。”

姜尚的團隊效率一向很高,很快人聲散去,大家消失得七七八八。

周霽然一直站在原地,他把目光投向溫鉞,伸出手,掌心還殘留著剛剛跟奚美靜擁抱完從頭上帶下來的紅色血漿,西裝褲的使命大抵已經完成,於是他在西裝褲上狠狠擦了一把,擦個八九分幹凈,徒留汨汨血色在掌紋間幹涸,再完完全全攤開自己的掌心呈現在溫鉞面前。

男人的手寬大,指節分明,握上去也很有勁,一個用力就把溫鉞從床上拉了起來,她站在床鋪上,虛掩著頭以防被上鋪的床板打到,堪堪能夠到周霽然的下巴尖。

溫鉞有點魔怔不太清醒,湊過去在周霽然耳邊講悄悄話,“周馳,可是我見不得,你比我更痛快”,卻字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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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頭戲拍完,劇組集中拍攝傅偉明、周喜娟兩位老戲骨,也就是小姨父和小姨兩個人的戲份,給了溫鉞和周霽然兩天假,但是假期也休息不了一點,一大早起來就要被小劉和Joey拉過去錄花絮采訪。

采訪定在劇組休息的酒店三樓的一個套間,Joey提前在前廳布好燈光、反光板和攝像機,屏風隔開前廳和臥室,臥室東角還有一個小書房,偶爾導演會跟演員們在裏面討論劇本。

周霽然休息了一個晚上,情緒已經調整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早起化妝造型,喝掉一大杯冰美式,有足夠時間捋清思路,整理采訪提綱上的問題。

而溫鉞,在片中基本是純素顏出境,如今為了采訪(電影第一個宣傳物料),化妝師特意按照她的臉型、氣質設計了妝容和發型。

-寶貝,你真是天生吃這碗飯的。

周霽然被化妝師的“溜須拍馬”吸引,側目去看熱鬧。

“溫”、“鉞”兩個字在周霽然唇齒間摩挲,吐露出來有南方女子溫婉如玉的氣質,字型卻有金戈鐵馬之意,再看臉蛋,大眼睛高鼻梁,長卷發配大紅唇,黑色吊帶長裙,盡顯玲瓏身段。

化妝師繼續嘖嘖稱奇,“簡直是艷絕人寰。”

周霽然看得也有點晃神,不得不說,溫鉞的可塑性很強,從早些時候發布在網絡上的照片就可窺見一斑,而藕涓多多少少是帶點學生氣的模樣,跟今天的她濃妝艷抹完全又是兩樣。

化妝的過程算是相安無事,沒出什麽紕漏,可到了采訪,卻變了樣子,溫鉞好像下決心不給任何人面子。

第一個問題是兩個人介紹自己的角色。

周霽然認真解釋了一大堆,恨不得把周馳從出生到死亡的一輩子講得清楚明白,到了溫鉞,“藕涓就是個瘋子、傻子。”

第二個問題描述對方跟角色的差異和共同點。

周霽然:妹妹是一個比較……

話還沒有講完,就被溫鉞搶白,“不要叫我妹妹。”

周霽然:?

Joey和小劉也很明顯捕捉到溫鉞情緒的不對勁,Joey翻了個白眼,嘴型——撲街,而小劉一直跟著姜尚工作,也見過形形色色的演員,她開口更是直接:溫鉞現在電影還沒拍完你已經覺得自己大火了是嗎?愛答不理的你跟誰在耍大牌?

周霽然臉色也不好看,小劉及時給了臺階下,“采訪過兩天再錄吧,也不急。”

在一旁等著補妝的化妝師這下沒有什麽口蜜腹劍的話能往外蹦了,拎著自己吃飯的家夥什,跟著小劉他們撤退。

周霽然本來也打算走,想了想又回過頭,掏出手機,對溫鉞笑了笑,“今天很漂亮,要不要替你拍兩張照片?我技術還不錯。”

溫鉞搖搖頭,一言不發,周霽然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張名片遞過去,姓名欄工整的楷體寫著:心理醫生——李盛。

“我在美國同校心理學的學長,回國執業,人很靠譜也很專業,你拍完戲回京市,可以找他聊聊天。”

溫鉞終於控制不住,她的拳頭握緊,用力捶自己的胸口,好像喉嚨裏卡住什麽東西呼吸不順暢,周霽然連忙抱住她,輕拍她的後背,從上順到下,試圖平緩她的情緒。

-沒事了沒事了,只是拍戲而已,大家都好好的。

溫鉞的眼淚大滴大滴落在周霽然的西裝上,口紅也把領口的白色襯衫蹭臟,她的話上氣不接下氣地吐露出來,“可是她的天靈蓋都碎了……腦漿……濺出來,濺到我的腳上,我……我很害怕,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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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下了一場經久的雨,淅淅瀝瀝,落在小水坑裏,點出許多梨渦。

小姨連著好幾天都在樓道不同的人家打牌,小姨父依舊早出晚歸出上工,偶爾廠子裏不忙會突然回家,坐在朝陽的小房間陽臺看報紙,這場雨也攔住了周馳——陳藝的金項鏈掉在來時的路上,很值錢,她半夜跑出去找,再也沒有回來。

一個禮拜之後,這場纏綿的雨終於止歇,陳藝也終於被發現——沿著途徑屋頭的小河一路順水而下漂到江海,被途徑的郵輪發現。

據辦案的警察稱屍體頭部與郵輪產生磕碰,破損嚴重,身體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腐敗與魚蝦啃食痕跡。

南城靜悄悄的,一個外來者的死沒能激起什麽波瀾,陳藝無父無母,有個堂哥,為了拿到房產證和咖啡店,默認了她的意外死亡,匆匆火化之後連骨灰也沒有拿走,在南城墓地裏一直放著。

小姨在外頭是不承認陳藝來南城是來見家長的,小姨父也是諱莫如深,周馳把自己的好西裝在屋頭的水坑旁邊燒掉,換成了從前破破爛爛的二流子衣服。

朝陽小房間的上下鋪小床被周馳拆了,還是在屋頭的水坑旁邊,拿斧頭劈得支離破碎,藕涓不回來住了,她開始念高三,周馳替她辦了住宿,他還是很喜歡對她說,“好好學習”,卻再也不提以後要在寫字樓當白領,天天喝咖啡的事。

周馳回到南城做什麽呢?他在汽修廠幹過一段時間,每天灰頭土臉,指縫裏藏滿機油回家,偶爾碰到上學時的同學過來洗車,問他是不是周馳,他會笑一笑然後說對方認錯人了;也在張嬸的熟食店幹過一段時間,他長得好看,鄰裏的婆婆媽媽願意為他多買一點熟食;還去工地打過零工,搬磚頭和水泥,被鋼釘紮穿過腳掌,沒什麽大事,工地上賺的錢多些,但南城不是常常會有工程。他攢錢買了一輛電動車,每周會送些衣物和吃的去給藕涓,藕涓學校只有周日下午休息半天,她不怎麽願意回來。

周馳偶爾會想起京市的寫字樓,想起咖啡的香味,也偶爾會想起陳藝,如果是白天,周馳會拿著電動車鑰匙去墓地在陳藝的骨灰盒前面上一柱香,夜裏的話就偷偷掉一滴淚,現在他一個人住了,沒有人會偷聽。

京市的光很亮,很深的晚上獨行,路燈也能照亮前路;包住的閣樓冬冷夏熱,可是擡頭,就能看見月亮;陳藝的心腸很軟,身體很暖,他們擁抱、接吻、糾纏,以為有無數個明天在等待,可惜一切被攔腰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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