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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3章 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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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3章 忘不掉

“……”

空氣有一瞬的死寂。

畫裏的她竟然有幾分張口結舌。

嗯。

尷尬了。

她終於知道尷尬的滋味兒了。

我幹咳出聲,屬實有這事兒。

咱這空氣也能作證,她說過,說了還不止一回!

“那我說過會等你嗎?”

她迅速調整好狀態,梗著脖子道,“我連一生一世都沒有許諾過你,你還想跟我生生世世?”

男人黑眸沈沈,明顯是被她給刺痛到了,不發一語的離開了。

我望著男人走遠,腦海裏不受控的浮現出一個背身……

這兩個身處不同時空的背身,居然會在我腦子裏重疊。

他們一樣都透著落寞,一樣都掛了層陰霾,並且有著一樣的求而不得。

很多事……

難道都是輪回嗎?

時間飛逝,朝堂易主,新帝下詔,男人無罪被誅!

他死的很坦然,既有對朝廷的心灰意冷,亦有看破世事的曠達。

只不過他似故意般死在了前堂,血流如註時,眸眼只看向墻上的畫。

奉命誅殺他的朝廷內史率領部下正要收刀,忽聞雷聲隱動,狂風呼嘯。

眾人擡眼一看,只見殿內供奉的一幅畫徑直飛出了府院。

男人當時還沒咽氣,見她毫無留戀之意的離開,眸底只剩一片晦暗。

是的。

她提前飛走了。

依舊沒給他魂靈見面的機會。

眼前的場景像是走馬觀花一般。

她帶著原身飛離了很遠很遠,似下定決心要遠離男人。

終於在深山老林裏找到了一處古剎道觀,她重新落了腳。

我跟隨她隱居在了深山裏。

數不清下了多少場雪,樹木抽了多少回嫩芽。

置身於歲月的長河中,無數的屍骸被時間沖走,無數的新生兒又在期許中誕生。

花開花謝,燕去燕來,朝廷幾經易主,恍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天下變了幾番模樣,從泉甘草美無常處,鳥驚獸駭爭馳逐,到了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

她亦是一年比一年沈穩。

待在畫裏的時候,她低眉淺笑,傾聽眾生心音。

離開畫卷,她會雲游四方,一邊做善事功德,一邊汲取天地靈氣,打坐提升修為。

我感受不到她有什麽雜念。

在修行的這條路上,她倒是只有一腔孤勇的虔誠。

只是她仍舊擺脫不了宿命的糾纏。

即使她躲得足夠遠,依然又跟他重逢了!

這一世,他不再是武將,而是身體贏弱的書生。

因身體底子太差,被家人送進了道觀裏修身養性。

恰好她雲游歸來,在步入畫像的一瞬,聽到身後傳出問詢,“你是何人?”

她漫不經心的轉頭看去,平湖般的眸底難以抑制的掠過波瀾。

而他還以為自己遇到了深夜潛入道觀偷畫的女賊,持著個燈籠眼神警惕。

直到他看清了她的眉眼,手中的燈籠猝然落地,喚出了那個像是刻在他靈魂裏的名字。

我閉了閉眼,忽然不想再聽到他喚她應應了,因為結局都是一樣。

風相約,花不誤,歲歲月月,她對他,只能相負。

嘆只嘆造化弄人。

她越想躲,反而越躲不掉。

他又一次無可救藥般愛上了她。

我甚至懷疑,她的眼珠上有啥摩斯密碼。

他們倆沒相遇的時候,男人也想不起前塵往事。

可只要看清她的臉,再看她像個大活人似的現身,他輪回前的記憶便會蜂擁而至!

最匪夷所思的是,許是他幾世都夙願難圓,這份‘愛’貌似被累積下來了!

尤其是這一世,男人的身子骨弱得很,當真是說幾句話都氣若游絲。

不過清瘦到快成紙片人的他倒是突出了美貌。

眉眼深邃,俊俏陰柔,有種病美人的弱柳扶風感。

但別看他身體不咋滴,對她依舊有著令人頭疼的執著,堪稱瘋魔!

她起初顧忌著他體弱,也不會說什麽重話,還將靈力融入香灰,幫著他調理本命根基。

想著他年紀尚淺,還不到二十歲,待他身體養好些,自然會下山回去過自己的生活。

誰料他淪陷的徹徹底底,直接把主意打到了畫像上。

他有著前世的記憶,推斷出她離不開那幅畫。

那只要他將畫像帶走,她便能待在他身邊了。

於是他仗著自己是都城的富家子弟,準備買走那幅畫。

監院的道長聽後斷然拒絕,直言那幅畫可是在道觀裏傳承下來的,賣不得。

而且這位道長在兒時就聽老道長說過,這畫中的女仙子極有靈性。

正是得益於有她,這隱匿在深山裏的道觀古剎才逐漸的香火鼎盛,聲名遠播。

更不要說這還是一幅流傳了數百年的古畫,堪稱鎮觀之寶,賣了恐生禍端,萬萬不可。

男人又豈能善罷甘休,別看他現時年歲不大,卻是城府深沈,深谙人心。

他放話道,只要道觀讓出畫,他願意出錢給觀裏的神明塑像塑金身!

如此誘人的條件一出,監院道長難免心動。

猶疑的檔口,她自是坐不住了,真不拿豆包當幹糧了!

深夜她踹開了男人的袇房,質問他是不是逼她翻臉!

男人正倚在榻上看書,穿著一件很像現代睡袍的雪白寢衣,披散著一頭長發,白皙的胸膛若隱若現,整個人都有一種慵懶的清貴感。

見她氣勢咄咄的進門,他儼然不是前世的冷硬脾氣,只安安靜靜的看著她發火。

直到她吵累了坐在椅子上,他才走到她身前,“應應,你剛剛是說我瀆神?”

“難道不是?你把畫帶回家想做什麽?”

她怒視著他,“是想讓我幾百年的修行毀於一旦嗎?”

“那有什麽關系呢。”

他面色蒼白,唇色卻是冶艷,眼底還有妖麗之氣,伸手捏著她的下巴,“應應,只要你能許我一生,我褻瀆神明又何妨?”

她眉眼一厲,豈能縱容他的大不敬之舉,啪的直接打開他的手,“放肆!”

他身體微微一晃,唇角彎起弧度,“若是上蒼發難,小生情願自取滅亡,九死不悔,至少,你能屬於我一輩子,獨屬於我,不再屬於眾生。”

“我做不到。”

她冷著臉站起身,“我永遠不可能屬於某個人,你也不配。”

他貌似習慣了聽她說難聽的話,唇角仍是笑著,“怎麽,我就這麽不值得你愛嗎。”

“我不想跟你再聊這些了,來這邊只想跟你說,若你執意要買走畫,我只能再覓他處了。”

她調整了一下情緒,面無表情的看向他,“另外,我還有個好消息要跟你分享,曾經我道行尚淺,靈力微弱,的確無法長久的離開畫,但經過數百年的修行,就算我在外雲游久了,需要吃食香火,也無需刻意回到畫卷裏等信徒供養,隨便附著到哪尊神明的塑像上,我便能得到恩施,所以,即使你非要買走畫,帶走的也不過是一具空殼,一幅沒有靈魂的畫像,跟我沒什麽關系。”

男人微怔,“不可能,那畫是你的根基,你……”

“快五百年了,就算是一根細弱的豆芽,也該長成參天大樹了。”

她神色平靜道,“經紀天地,錯綜人術,妙不可盡之於言,事不可窮之於筆,煥大塊之流形,混萬盡於一科,我之所以要修行,便是要保不虧而永固,稟元氣於靈和,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曾經不但離不開畫,還怕火,怕刀,現在我要是還敢說怕,當真會被一眾山神精靈嗤笑……”

語氣微頓,她稍顯正色的繼續,“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成長,早已不是那個被人氣一沖就想將頭縮起來的小靈了,而今我游歷名山大川,三界內外皆有好友,仰仗外貌和善,即便偶遇天界上神,亦沒有誰將我看做過妖怪,對我皆是以禮相待,且等我渡過雷劫,便可晉升神階,入天仙之列,得正神封號,神職加身,弘揚道義,救人之難,濟人之急……”

見男人的臉色愈發透白,她淡淡的笑了,“知道嗎?我原本不需要修行這麽久的,無論是凡人還是精靈,修行看的都是慧根,我孕育於菩提之境,有法可得,即立有相,至多修行百年,立下善功,便可入山神階位,得地仙封號,享萬民祭祀,但,你猜我為何修了快五百年,還是個小小畫靈?”

男人的眸底亮了亮,燦若星辰,“是為了……”

“絲毫不是為了你。”

她幹脆利落的斬斷了男人的遐思,“我是為了兌現對祖母的承諾。”

男人點了下頭,雖有黯然,眸底也有對蘇婆婆的掛牽,“那你能告訴我,祖母身處何方嗎?為何我這幾世,都沒有見到她老人家?”

“祖母的魂靈還在地府幽冥。”

說起這些,她眼神也有些放空,“實不相瞞,祖母早都可以步入輪回了,再度入世後,只要祖母能秉持正念,潛心向佛,必然能修成正果,但她還有著自己的執,便一直沒有投胎轉世,我能做的,就是為她累積善德,助她入世後投身到富貴人家,福壽安康。”

“我還牽掛著郡主,也想將最好的福氣都送給她,剩下的功德,我便要分給你。”

她看向他,“因為我答應過祖母,會護佑你魂靈不入地獄受苦,奈何這亂世年間,你本命又有天生的星宿之力,每每入世,你身上總會沾染到強煞殺戮,業力太重,我背負著這些,還要助你世世為人,升階的進程才會一緩再緩……”

沈下一口氣,她眼底浮現出痛心,“百年能做到的事,我快五百年還沒有達到,現如今,你竟然還要跟我談情說愛,實話告訴你,待我修滿五百年,便會迎來雷劫,若渡劫成功,我就能飛升成仙,你若真的愛我,又為何要拖我後腿?”

男人的唇角像是想笑,又難掩酸楚的看她,“你怨我?”

“談不上,畢竟我得你血氣才能入世,你對我有再造之恩,報答你是我分內的事情。”

她語氣寡淡,“說這些,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我二人,止步不前的只有你,不要再活在過往的記憶裏了,你的癡心全是妄想,不但不會讓我感動,反而會讓我覺得,我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說著,她拿出一包香灰放到桌面上,“回去後融到湯藥裏服用,這一世,你的身體也不允許你從戎了,入仕做個文官吧,安穩的娶妻生子,重修良緣,你我的孽緣也能就此了斷了。”

轉身走到門口,就聽他在後面提了提音腔,“應應!你知道我只是……”

“是我錯了,若是再讓我回到蔣軍府,我斷不會跟他玩成親的游戲,亦不會跟他喝下合巹酒。”

她背對著男人,靜靜的開口,“而你只是跟他長了張一模一樣的臉,你並不是他,眼下你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離開道觀後,莫要再念著我,若是激起了我的惱怒心,就別怪我對你這病秧子見死不救了。”

“應應!”

男人喚了她一聲名字,躬身猛地咳出一口血。

她聞到了血腥氣,眉心微微蹙著,步伐卻沒有停留。

我默默地飄蕩在旁,知道她不是真的怪他妨礙了自己修行。

而她之所以會強調這些,無外乎是想換一種方式讓男人死心,對她不再癡戀。

當晚回到畫裏,她正要施法離開,就聽袇房傳出雜音,男人咳嗽不止,執意攜書童下山了。

她隱身去男人住過的袇房看了眼,見男人將香灰帶走了,這才稍稍安心。

只要男人能隨著湯藥將香灰服用下去,或是救急直接吃下香灰,都不會有性命之憂。

誰知她還沒等呼出一口氣,立馬又有了感應,緊接著男人的書童就哭喊著跑了回來,“道長!我家公子行至半山腰咽氣了!”

她倉促的現身,“他為何不服用香灰?!”

“香灰?”

小書童哭得六神無主,摸出一個染血的紙包,“是這個嗎?”

她嗯了聲,小書童哭著道,“公子下山時一直將它握在手裏,口中還喚著應應,反覆說著什麽忘不掉……隨後便咳血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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