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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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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

魏爾倫的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痛苦, 這是使用了超越人類極限力量的後遺癥。哪怕是陷入昏迷,也不能消弭這種源自深處的疼痛。

這讓他想起了被他遺忘了十幾年的過去。

那一天……那個晚上似乎也是這樣,蘭波的行動阻止了他的創造者牧神的對他的操控, 那是魏爾倫有生以來第一次脫離了“主人”的掌控。被視為看門狗的他得到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轉過身, 哪怕強行脫離控制的身體疼痛的幾乎要湮滅他的精神,也要強撐著“捏扁”牧神的身體。

那是字面意義的捏扁。

他的“門”還被打開著,牧神錯誤的“操作”讓他意外的還保存著理智。極致的重力扭曲了空間, 他無比快意地看著這個教導他、掌控他、利用他, 也從未將他當做“人”看待的創造者一瞬間就被撕裂了半個身體,在無盡的痛苦中慘叫著死亡。

那是他自降生,第一次感受到“喜悅”的情緒。

他本以為自己會死在異能力的崩壞中,卻不料還有再睜開眼睛的機會。

他換到了一個新的地方, 有了新的生活空間, 他得到了比在牧神那裏好得多的待遇。但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同——這裏的人拿著牧神遺留的黑12號的“操作手冊”, 依舊研究著他, 采集他的血液與組織,渴望勘破這世界唯一的奇跡。

——那些可笑的家夥尊稱他為“神明”, 實際卻依舊將他當做實驗品。

或許法國官方也覺得不應該將他這樣強大的武器束之高閣,畢竟世界大戰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還有太多的動亂需要解決。於是,他被分配給一個男人代領,那個男人即是他的引導者, 也是他的監視者——那個男人,被眾人稱作歐洲最強的諜報員,也是享譽盛名的超越者, 更是將他救出牧神研究所的恩人。

對方的能力很克制他,但是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 或者說已經習慣了。他對目前的新生活依舊抱有期待,畢竟這裏比牧神那邊好的太多。而且,官方的人拿著他的“操作手冊”,弱點被掌控著,也由不得他反抗。

不過值得高興的是,監視他的男人在非任務時間是個比較溫和的人,這讓他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許多。男人問他是否繼續使用“黑12號”作為自己的名字或者代號,當然被他拒絕了。

“那麽,我把我曾經的名字送給你吧。”

那個長發金眸的男人對他說。

“保羅·魏爾倫,這個名字送給你,也作為你的新生賀禮。”

他沈默了許久。

他所學習到的知識中,名字一般是由父母賜予。但是作為被創造出來的實驗產物,他當然沒有父母,更是對自己的創造者深惡厭絕。對於男人給他起名的行為,他即不解,又有些驚愕,但心中又有著不知如何分辨的情緒。

他答應了下來,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姓名”。

保羅·魏爾倫,屬於他的名字。

“我想到了一個代號,叫做‘蘭波’……本來是打算作為自己的名字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說:“你送給我名字,那麽,我就將‘蘭波’送給你。”

他的引導者似乎有些驚訝,然後露出了溫和笑容。

“好。”

之後,他順理成章的與蘭波組成了搭檔,於無數相處在一起的時光中成為了摯友。擁有超越者實力的他們,哪怕在那個戰火紛飛、敵軍與反政||府組織遍地的動蕩時代都擁有著接近完美的任務完成率。他的摯友總是在他做出異常的行為時告訴他“你是人類”,在他表現良好的時候說“你現在的行為看上去和人類一樣”,他知道蘭波是在安慰他,如果這個世上還有誰對他抱有善意,那個人一定是蘭波。

在一次次重覆的話語中,他漸漸也覺得,自己是人類。

雖然是被創造出的產物,哪怕他的身體是經由無數基因改造所制作出的完美容器——但是人類中不是也存在著試管嬰兒嗎?雖然不大相同,但似乎也是一個道理。

這個世界太孤獨了,而他也不想辜負蘭波對他的期待,所以他很努力的認為,自己是個人類。

但是現實卻並非如此。

蘭波完成任務得到的是組織同事們的敬佩與祝福,而他完成任務時,那些目光中卻飽含警惕與厭惡,雖然這些經過訓練的諜報員自以為很好的遮掩了這一點,但是被蘭波教導的更加出色優秀的魏爾倫可以輕易的捕捉到他們的排斥。

那些同事們的每一個動作,都寫滿了對他的抵抗。他的存在甚至不如那些搭載了人工智能的機器人,與人類過於相似、甚至身體完全就是個人類的他,只會讓這些知曉真相的同事產生恐怖谷效應。他每一次開啟“獸性”再借由組織成員使用牧神遺留的裝置,“幫助”他恢覆理智時,那些人看著他的異常目光都讓他感到惡心。

——哪怕他是為了那些人才會放棄理智,開啟“獸性”。

這讓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在牧神手中當看門狗的時期。

但是蘭波卻不能理解他的反感——畢竟蘭波本人都是為了國家拋棄自己的一切的優秀諜報員,對於他而言,成為國家的“工具”本就是理所當然的。而那些讓他厭惡的目光,更只會換來摯友的一句“保爾,相信我,你的行為和人類一模一樣,無論你經過怎樣的方式誕生,擁有大腦去思考的你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人類”。

明明事實是,他在蘭波外的所有人眼中,並非人類。

——他希望融入“人類”,試圖成為“人類”,然後絕望的發現,自己與“周圍的人類”格格不入。

他開始討厭蘭波,自己唯一在意的人類。蘭波根本無法理解自己這種如同浮萍一般仿徨的感覺,那種可怕的孤獨感不斷侵蝕著他由字符串編寫出的人格。但是,他並不是因為蘭波不理解自己而討厭他,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摯友去理解那種痛苦和憎恨。

他討厭的,是蘭波自以為了解他。蘭波根本不明白他糾結的根源,不明白他為什麽反覆沈淪無法掙脫。那是只有親身感受、身處其中才能明白的孤獨,是旁觀者永遠無法感知的寂寞。哪怕他們為“是否是人類”這個話題爆發了無數次爭吵,蘭波始終都覺得那只是他“更像人類”的證據。

漫長的諜報員人生中,在親眼見證了蘭波處決組織的叛徒、曾經的好友時,他終於意識到了:他無法成為人類,也無法成為神,更不會有人將他視為最重要的存在,只能在人與神之間掙紮,最終環抱自己寂寞的死去。

…………

………………

魏爾倫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自己的兩個弟弟,有些恍然。

眼前的一切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場景,他們三個都是自人類貪婪中誕生的神明容器,是這個世上唯三的存在。哪怕產生分歧,哪怕互相敵對,也始終連系著看不到的羈絆,會在結束戰鬥後露出微笑。

然而,還沒等魏爾倫說出什麽,他就聽到了自己的弟弟要求他對之前的事做出賠償,賠不起就賣||身給他抵債。

北歐的流浪神明一時失語,溫柔的微笑凝固,他的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卻還是努力架起了兄長的威嚴,想要維護住他期待的那個親昵的稱呼:“綱吉,你應該叫我‘保爾哥哥’。”

還不待中原中也發火,綱吉就笑著對他說:“我說了,保爾哥,敗者是沒有資格談條件的。”

魏爾倫:“……”他好像看到了弟弟背後散發的黑氣。

他側過頭,挽尊一般換了個話題:“綱吉,你的那個火焰——”

雖然開啟獸性的代價是付出自己的理智,但魏爾倫知道期間發生的事情,但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強撐著讓自己不迷失,如同幽魂一般旁觀事態的發展。

“那個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當時和變成老虎的敦君戰鬥時候無意間發現的。”綱吉果然被轉移了話題,他看著自己的手掌,也覺得很是不可思議:“我的火焰似乎能夠‘凈化汙穢’,而異能失控造成的神智迷失似乎也是‘汙穢’的一種……這個是太宰君發現的。”

“‘凈化’嗎……呵,確實,他連我心中的憎恨也……”流浪的神明看著自己雙手,緩緩道:“明明我應該憎恨自己的失敗,憎恨自己即將成為階下囚的未來,但是現在,卻如此心平氣和的和你聊天。”

已經有多久,未如此平和了呢?

他嘆了口氣:“綱吉,你總是帶來出乎意料的奇跡。”

“哪、哪有這麽誇張……”綱吉不好意思的摸著頭:“而且、我也不打算把你關起來……你明明那麽向往自由——”

“中也沒有開啟過‘汙濁’吧,也就是說你沒有可實驗的對象,那個太宰治根本就是拿你的性命做賭註。”魏爾倫打斷了少年首領的話,不太高興的皺起了眉:“你倒是相信他。”

“我當然是相信太宰君的。”綱吉解釋著他們的計劃:“而且,就算不能凈化,我也可以使用冰凍的能力將你凍結起來……不過太宰君說開啟‘門’的你會擁有無盡的散溢能量,很可能無法順利的轉化成負狀態,我還超級擔心萬一真的凈化失敗要怎麽辦。啊,但是我剛剛發現我的大空火焰似乎也可以像時間力量一樣抵消黑洞……或者說調和?反正不會有事啦。”

這樣的說辭顯然不能說服魏爾倫,但還來不及開口,中原中也忍無可忍道:“一個失敗者哪裏來這麽多廢話,綱,直接把他凍起來算了。”

保羅·沒人權的手下敗將·風水輪流轉·魏爾倫:“……”

綱吉尷尬地看著兩個人,中原中也全身都是在重力場中大量毛細血管破裂而從毛孔中溢出的血,看上去狼狽不堪。魏爾倫也沒有好多少,臉上臟兮兮的還有些許灼傷,衣服更是被燒出大大小小的破洞,若是忽視對方那張俊美的臉龐,簡直就像是大街上的流浪漢。

想來自己也不會強到哪裏去。

在一片詭異的沈默中,蘭波三人終於登島了。

中島敦就像是小老虎一樣跌跌撞撞的在滿是裂痕與碎石的地面一路奔來,激動地撲進了少年首領的懷中:“首領!嗚……太、討好了,您沒事……”

“好痛——抱歉,敦君,害你擔心了。”綱吉拉開中島敦,看向讓他胃部一痛的罪魁禍首——那是戴在中島敦胸前Q版幼獅形狀的蜜蠟項鏈。在他使用著男孩身體的時候他就覺得非常在意這個東西,現在再看,他覺得更加特殊了。

——這種奇異的感覺是……

還不待綱吉細想,就聽到了身後摯友熟悉的嗓音:“咦~不會吧不會吧,魏爾倫先生自己打算用武力讓自己的弟弟屈服,現在成為輸的那一方,卻不願意認賬了?”

“閉嘴。”面對自己弟弟之外的“人類”,魏爾倫的目光驟然冰冷,當這個對象是誘導自己步入陷阱的獵物,他眼中的冷意就更加明顯,絲毫不見方才對待弟弟們的溫柔與無措:“你們這些小伎倆也只能欺騙綱吉他們,想讓我加入港口Mafia?你們也配?”

“哦呀,這是惱羞成怒了嗎?嘴上說著愛弟弟,卻連當弟弟的狗都不願意,這份愛好廉價呢~”太宰治仿佛絲毫沒有感受到暗殺王那淩冽的殺意,聳聳肩笑著回答:“明明開打之前,魏爾倫先生對我還挺和善的?嗯?居高臨下的獵人對獵物的和善?”

綱吉毫不猶豫地一把按住了魏爾倫的雙手避免對方出手擊殺某個體術菜雞但嘴欠的摯友,擡頭求救般的看向太宰治身後的蘭波。

“……”蘭波沈默著不說話,魏爾倫也不看他。一時間,周圍只剩下海風的呼嘯聲。就在綱吉著急之際,蘭波先開口了:“保爾,跟我回去。”

他頓了頓,最後嘆了口氣:“我們至少先坐下來好好聊聊,我們兩人,或者我們四個人。既然武力已經是輸家,那就想辦法用語言來讓弟弟們改變主意吧——當然,你也可以繼續維持你之前的計劃,想辦法逃走,再暗殺太宰君他們。不過這就要做好被綱吉君凍起來的準備了。”

說著說著,他突然笑了起來,眉宇間的陰郁之色豁然散開:“相信我,保爾,那絕對不是什麽很好的感受。你可以問問中也君。”

魏爾倫楞了下,畢竟按照蘭波的說法,“冰凍”應該是屬於偏向懲罰的能力,澀澤龍彥給出的資料中也確實描述過被凍住的痛苦,只是他沒想到這個力量居然也用在中原中也身上過。

他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向一邊雙臂環胸滿臉不耐煩的赭發少年。

“啊,那確實是很糟糕的體驗。”中原中也冷哼了一聲:“我倒是挺希望你現在就回答不要,好好感受一下這種痛苦。“

綱吉在旁邊用手肘撞了撞他。

中原中也:“……”

頂著夥伴與蘭波期待的目光,赭發少年不爽地咬緊牙關,最後還是朝著坐在地上的魏爾倫伸出了手:“趕緊起來。輸家沒有選擇的權利,要麽老實跟我們回家談判,要麽就直接被綱凍上帶回去!反正還不清欠款就別想善了!”

綱吉:“……”

中島敦躲在少年首領身後悄悄吐槽:“中也先生好像電視機的大壞蛋哦……”

魏爾倫鈷藍色的眼睛慢慢睜大,現在的一切都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期。猶豫半響,他在中原中也越發不耐的目光中輕笑了一聲,然後緩緩伸出了手。

——與自己弟弟的手相握。

綱吉心情頓時大好,方才的所有負面情緒都在頃刻間消失殆盡。然而笑容還沒來得及掛上臉,他的腦海中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兄弟二人的雙手相握,這本是令人感動的局面。】

他楞住了。

【但是——】

這個聲音是那麽的熟悉,這個聲音是……這個聲音是……

【在七的三次方的籠罩下,異世界的力量扭曲了這片區域的一切。】

這個聲音是——

【貝的時間,海的空間,以及彩虹那時隱時現捉摸不定的點——構建了世界的大空基石於此匯聚,匯聚成了此世絕不可能存在的奇跡。】

——是布克的聲音!

【在千萬分之一的概率下,這扭曲的力量與兩位神明的容器共鳴了。共鳴驚醒了沈睡中的神明,異世界的氣息強烈的如同挑釁的利刃,刺激著祂們的神經,讓祂們出離憤怒。】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的直升機的噪聲。

蘭波瞬間看向太宰治,冰冷的目光嚇得站在綱吉身後的中島敦一個哆嗦。卻不料太宰治擡起頭看著遠方的直升機,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愕的表情。

“不對——那不是芥川的直升機!”

他大喝:“蘭波先生,快擊落它!”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有什麽東西被綁在一根箭矢上,於兩百米開外、一百米高度的天空朝著他們的方向射了過來。

少年首領瞪大了眼睛。

——那綁在箭矢上的,是他交給中原中也的入社禮,那枚橙色的奶嘴!

綱吉聽到了腦海中最後一句話。

【神明,蘇醒了。】

魏爾倫與中原中也同時發出了從靈魂中撕扯而出的痛苦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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