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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江牧,不要困在那個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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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江牧,不要困在那個雨夜

一直到了拍攝場地,江牧還是有些恍惚。

剛剛,是許成舟和所有人說他們是好朋友了。

誰說沒人在乎他們的關系!

江牧在乎,許成舟也在乎。

這就夠了。

“江牧,起來走戲了!”

喬希璇卷起劇本狠敲了下江牧的頭。

“對講機叫了那麽多遍,你聽不見,老三也聽不見?”

一旁抱著劇本水杯和小風扇的老三一臉無奈,小聲道:“叫了,喬導,我叫了好幾遍,但江哥不說話,我也不好一直催……”

江牧這才回過神來,“到我了?”

喬希璇湊近了,“江牧,我知道你現在很興奮,但我要警告你,和許成舟演對手戲你要是掉了鏈子,你看許成舟還能不能成為好朋友!”

喬希璇刻意把‘好朋友’三個字咬得極重,江牧‘噌’地一下起身。

“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開機的小插曲過後,劇組的拍攝十分順利,氛圍也十分融洽。

也是,許成舟是以好脾氣出名的,從不誤工,從不早退,連商務活動的假都很少請,為人也和善,臉上時常掛著笑,出道十年,每部戲都是這樣。

對於工作人員來說,管他這人紅不紅呢,頂流都是風水輪流轉,碰上這種“活好事少”的主演那就燒高香吧。

有了這麽一個定海神針似的人物,劇組想亂都亂不起來。

無形之中,江牧身上的壓力也小了很多。

有次組裏收工早,喬希璇張羅著帶大家出去吃飯,酒過三巡,她借著酒勁兒批評江牧總是板著個臉,要多跟江牧學習,要多笑笑。

第二天江牧真的在片場一直掛著笑,就是那個笑,怎麽看都像是不懷好意。

許成舟本來在B組拍打戲,休息的空檔來看熱鬧,還不忘點評一句:“你這是江牧效舟。”

江牧微笑回懟:“不會用成語可以不用。”

許成舟誇張地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你笑得我瘆得慌。”

江牧還是微笑,“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就別這麽浮誇了,沒人說你靈動了,都得說你瘋了。”

“我三十歲的生日剛過不久,我只比你大兩歲。”

“那也是大。”

“我還比你高一厘米。”不等江牧回話,許成舟就用一句話堵住了江牧的嘴,“高一厘米也是高。”

老三和許成舟的助理阿萬對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如此沒有營養的吵架在劇組裏時常上演,一開始大家還以為兩個人真的起了什麽沖突,到現在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偶爾也有兩個人安靜對戲的時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拍攝時間已過大半,大家都習慣了二人這樣的互動模式。

花絮師光拍這種‘無用’的素材都廢了兩個硬盤,但大家還是樂此不疲地分享自己拍的兩人的表情包和抓到的很有氛圍感的圖。

還有不少路透被發到了網上,兩人的CP超話熱度一直居高不下,許成舟還手滑點讚了一條CP粉的視頻剪輯,也引發了一波輿論。

很多人都在猜測他們兩人是不是真的有情況,就連很多圈內的朋友也來旁敲側擊地問過江牧,江牧統一回覆沒有。

但有那麽一瞬間,江牧覺得自己和許成舟的關系十分暧昧。

就連一直不怎麽關心娛樂圈話題的穆晴,還不忘在和江牧聊合同的時候八卦一句:“你倆真好上了?”

江牧輕咳一聲:“沒有,我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那就是你喜歡人家唄?一喜歡就喜歡十年唄?”

“嗯。”江牧有種要被家裏長輩扒光了的感覺。

“你小子真沒勁啊!”穆晴恨鐵不成鋼,“你又是暗戀又是暧昧的,人家不喜歡你不想和你搞,人家都不會釋放暧昧的信號。你在這裏墨跡個什麽勁兒啊?主動一點,人都送到你面前了,我真搞不懂你。”

“喜歡就去爭取,失敗了就退回到朋友的位置,總不會比現在的關系更差。”

聽到這些鼓勵的話,江牧並沒有很開心,反而有些淡淡的難過。

江牧很難解釋自己現在的情緒,就好像是海盜苦苦追尋了許多年的寶藏近在咫尺,卻擔心那不是寶藏,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他聲音悶悶的,低聲道:“姐,跟我在一起的人,好像都很倒黴。”

“胡說,你表姐我現在是頂級律所的高級合夥人。”穆晴知道江牧又開始胡思亂想,忙聲安慰,“希璇也是因為你才能把《觀山海》做到今天這樣,就連你之前和我說過的陳毅,也是沾你的光,才能得到這麽好的角色,李悅然也因為捧紅了你才有如今的地位。”

“江牧,不要總是懷疑自己。”

“江牧,不要困在那個雨夜。”

是了,雨夜,高架橋,一輛普通的黑色邁騰。

車上有出差一個月,帶了許多特產和禮物的江牧媽媽,還有著急忙慌,因為太過思念所以驅車去機場接老婆的江牧爸爸。

而江牧則因為沒有寫完作業,被父親勒令留守家中繼續寫卷子。

那晚雨下得很大,江牧記得自己在解一個函數題,怎麽都解不出來,要是沒有這道題,他應該也在爸爸的車上,能夠第一眼就見到媽媽。

那天的雨一直在下,江牧的數學題還是沒解出來,他抱著卷子窩在沙發裏,看著時鐘一點一點地轉動。

江牧就這樣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雨停,等到天亮,等到穆晴強闖到江牧家,抱著他開始號啕大哭。

也沒等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回來。

那個雨夜,帶走了江牧的父母,帶走了很多很多的愛,也帶走了某一部分的江牧。

很多年過去後,江牧還是會夢到那晚自己解不出的函數題。

會夢到大雨,夢到面容模糊的父母,夢到無人問津的葬禮,夢到黑和白的界限處,只站著一個為他據理力爭的穆晴。

穆晴是江牧的表姐,大她十歲,讀書的時候總愛來江牧家蹭飯。

江牧一家和家族裏的關系不太好,過年也不回去,家裏也沒有親起來過,穆晴除外。

小時候江牧不知道背後的那些原因,只知道自己有個表姐,很愛吃糖醋排骨。

等到父母死後,江牧才知道,當初外公沒有兒子,宗族裏非要給外公過繼一個兒子過來,外公不同意,將財產一人一半留給了江牧的媽媽和穆晴的媽媽。

奈何穆晴媽媽所嫁非人,外公留下的遺產很快就被賭鬼揮霍得差不多,穆晴媽媽沒辦法,才把最後一筆錢留給江牧媽媽,托她照顧穆晴。

而她,抱著那個賭鬼老公跳了樓。

江牧一家照顧了穆晴十多年,江牧父母死後,換穆晴來照顧江牧。

可穆晴能幫江牧舌戰極品親戚,也能輔導他的課業,還能幫他保護好父母留下的遺產,唯獨心上的創傷是最難撫慰的。

“那時候的你,跟被吸走魂魄的行屍走肉沒什麽區別。”

強大如穆晴也不忍回憶那段日子,江牧看起來沒什麽事情,能吃能睡,能笑能鬧,唯獨不會哭。

仿佛被抽幹了靈魂,眼睛也落上一層蔭翳。

“好在那樣的狀態沒持續多久,我知道,你就是從那時候喜歡上的許成舟。”

好似星光躍進眼眸,迷路的旅人遇見璀璨的燈火。

江牧重新活了過來。

“是啊。”江牧想起第一次見到許成舟,不免蕩起一個笑。

那是大一臨近寒假的前一周,宿舍人考完試陸陸續續回家。

一張讓來讓去最後落在宿舍角落裏的話劇票,被實在不知道幹些什麽的江牧撿起,他看一眼時間,剛好夠他打發一個無聊的周五夜晚。

那天江牧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微長的頭發隨意攏在而後,被風刮亂。

到現場排隊的時候,江牧看到很多人手捧鮮花,第一次看話劇的他還以為是什麽必須的儀式感,便果斷退出安檢隊伍,去拐角的鮮花店買了一束黃色的郁金香。

進到大廳,江牧沒想到自己的貴賓票竟然是指內場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他只記得這是他某個室友的女朋友送的。

江牧在位置上坐定,還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看不懂這麽高端的藝術作品,浪費這麽好的位置,又慶幸自己懷裏抱著花,不至於太尷尬。

話劇名字叫《卷中人生》,是一場獨角戲。主演的名字叫做許成舟。

江牧在嘴裏將這三個字來回咀嚼幾遍,總覺得耳熟,卻記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直到許成舟穿著那套經典的深藍色校服登場,江牧才想起來,這個許成舟原來就是童星許成舟。

是那個自己媽媽天天指著電視誇模樣清秀的小演員。

看著許成舟在臺上演戲,江牧忽然覺得自己回到了小時候的夏天。

爸、媽、穆晴和他,四個人吃著西瓜看許成舟演的民國苦情戲。

電風扇吱呀呀地轉,江牧媽媽淚點低,最先哭,江牧前一秒還在笑媽媽愛哭,下一秒自己代入許成舟演的小少爺,也開始哭。

“姐,你知道嗎?我有種光又照進來的感覺。”

《卷中人生》是在說一個一生都在不停答題做卷子的學生,慢慢找到人生路的逆襲故事,故事內核有些老套,但許成舟演得真好啊。

江牧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可許成舟演繹的那個走不出那個考場,反反覆覆做噩夢起來都在解同一道題的片段,讓江牧不禁流淚。

然後江牧聽到許成舟說——

“題目總有答案,路總有盡頭,小時候以為永遠也做不完的卷子——還真做不完。”

許成舟自嘲一笑,將滿手的卷子灑向空中。

“它們變成了人生的考題,沒有正確答案,沒有必然會得分的解題步驟,人生這套卷子,要答一輩子,答不完就答不完吧,答不完說明還沒到最後,沒到最後,誰能說人生這場戲,你已經落敗!”

一束追光打在許成舟身上,考試結束的鈴聲已經打響,他擡手,露出一個釋懷的笑。

“人生!此刻剛剛開始!”

場館裏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經久不絕。

大幕再度拉開,許成舟收斂角色的鋒芒,張開雙臂,深鞠一躬,漫天金色的彩帶飄落,盛大而輝煌。

那道題,江牧好像找到解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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