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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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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捌

“這個,白天你不是已經許給我過了?”

好似絲毫未被阮靜筠的大膽細語撩動,傅斯喬雖斂著眉間垂頭至與她呼吸相聞的地步,刻意壓低的嗓間藏著惑人的啞,可說出的話卻冷靜而刻薄:

“怎麽,一件事情,換個說法,七小姐便想讓我出兩份價錢?”

“那就……明日?”

伴隨著強烈而尋不到落處的羞澀,阮靜筠的耐心眼見著就要耗盡,可傅斯喬卻意有所指地沒完沒了道:

“明日覆明日……”

從傅大少進門一直「低聲下氣」到現在,這下,阮七小姐是真的惱了。什麽扮演游戲,什麽哄他高興,她全都喪失了興趣。於是,阮靜筠當即擡手在傅斯喬的大臂內側狠狠擰了一下,嬌嗲頃刻散去,她硬著聲音,避重就輕地講了句:

“不願意給就算了,我自己又不是沒有!”

而後,她使出全部力氣,滿門心思的要面前的這個「煩人精」給徹底推開。

可惜阮七小姐使勁蠻力掙紮了半天,不僅沒能逃脫出來傅大少的懷抱,反還被他制住,狠狠親吻。

“對我,耐心就這麽淺?”

半晌,他貼著她的唇,低聲喃了句,而後退開些許,聲音也跟著冷靜而清晰了起來:

“需要多少,怎麽給你?”

作為臨城阮家這一輩唯二的女孩子,阮七小姐的嫁妝實在是豐厚非常,雖說現在拿到手的僅有母親留下的那一部分,但也是完全足夠支付陳青索要的那筆不菲開支的。只不過,她手上多是些珠寶、地契、商鋪之類的東西,現金到底t還是少了些。

所以,此刻一聽傅斯喬不問緣由,就直接應了下來,她當然沒什麽好同他客氣的,立刻就報了數字,又講說:

“東洋銀行的匯票,明日午前給我就好。”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省去了一樁置換現金的麻煩事兒,阮靜筠的心情轉好,哄人的耐心自然也恢覆了大半。她踮起腳,偏頭用牙尖磨咬了幾下傅斯喬的耳垂,問道:

“那傅大少是想一手交錢,一手驗人呢?還是現在就提前……”

她今夜屢次三番挑釁,傅斯喬心中早已燥意縱橫,聞言當即將人扣起,壓去了床上。

被蠶蛹一樣的裹進被子裏的時候,阮靜筠還因為方才那個綿長到近乎缺氧的吻失神到說不出話來,粉唇微張著喘了一會兒,她的眼中卻還是依舊攏著漫無邊際的大霧,人更是情不自禁地弓身擡頭,在他頸邊蹭來蹭去。

傅斯喬當然亦是忍得難受,可念及她到底今日上午才剛剛出院,方才歸家時面上還浮著一層淺淺的疲憊,他實在禽獸不下去。所以只好趁著理智尚存之際趕緊剎車,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溫聲哄著:

“睡吧,小筠。”

阮靜筠渾身著了火似的,哪裏睡得著,當即以唇貼著他的脖頸,不斷嬌聲喃著:

“阿喬,阿喬……”

可惜傅大少紋絲不動,她掙紮著要從被子裏出來,反被他壓得更重。不知怎得,阮七小姐猛地記起了白日裏自己強迫他憋著不準問的事情,亂成一團的思緒瞬間就走岔了路,還以為是傅大少想讓她也體會體會「求而不得」的難耐,於是,脾氣驟然迎頭澆下,她立刻提聲斥說:

“你現在在報覆我是不是?!傅斯喬,你簡直太壞了。”

明明是在表達憤然,可她委屈得連鼻尖都開始泛紅。隔著被子,傅斯喬將人朝著自己的懷中揉了又揉,吻一下一下地胡亂落在她的面頰各處,啞著嗓子低聲確認:

“真的沒有哪裏不舒服?”

阮靜筠此刻簡直不舒服得要死,只是因為飄散四處的理智略微回籠,她當即生出了一點點傲氣,擡起仍泛著水光的美目瞪著傅斯喬,重重地「哼」了一聲。而後,根本不理會他的問話,她兀自在被子裏拱了半天,終於翻成了背朝他的姿勢。

阮七小姐恐怕不曉得,自己每次在這種時候發脾氣總是能生出一種格外撩人的神態,傅斯喬盯著她的後腦勺半晌,到底沒忍住心癢,偏頭在她細白的脖頸上淺淺地嘬咬了一下,剛要退開,卻聽阮靜筠含著火氣罵道:

“傅斯喬,你煩不煩呀,我已經不想要了!”

他本就沒想著要更進一步,便一邊撐身坐起,一邊含笑問她:

“那你還要不要吃消夜了?”

沖動之下,阮七小姐張嘴就要講「不吃」,可晚餐用的實在晦氣,胃中現在確有些空虛,於是,她轉念又想,「我憑什麽要委屈自己」,便張嘴報出了長長一串要吃的菜單。

這裏既不是傅公館,更不是臨城的阮家大宅,傅斯喬要從哪裏給她變出如此花樣繁多的點心湯水,好在也知曉阮靜筠不過還是在鬧脾氣,便從中挑了個還算簡單點的,輕聲問她:

“就吃份蜜汁金瓜,好不好?”

等了好半天阮七小姐都沒有應聲,傅斯喬算了算點鐘,正打算去通個電話,著人去滿城搜羅那些點心,卻突然聽到她講:

“從前聽姨娘提過,我阿娘好像最愛吃這道甜品了。

“……傅斯喬,你記性不是很好嘛,那你對她還有印象嗎?”

蘇雁禎離去的那一年,傅斯喬的年紀尚小,記憶都是模模糊糊的,便搖了搖頭,如實答說:

“沒什麽印象了。不過,姆媽講,你與她長得很像。”

又是片刻的安靜,阮靜筠把頭整個埋進了被子裏,聲音被悶住了,莫名添了點難過的低沈,問說:

“傅斯喬,如果她能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很喜歡很喜歡她的。可是……她是不是討厭我啊?”

自從打姨娘那裏知曉母親人生最後的一段經歷後,她還從沒有與任何提起過她,只是因今夜偶然想起,加上此刻面對的人又是傅斯喬,阮靜筠便突然有些忍不住了。

“怎麽會呢。靜筠,你曉不曉得自己小的時候有多可愛,根本沒有人能不喜歡你,更何況,禎姨還是你的阿娘。姆媽不也說過,那時在上海,她每日抱著你,根本不舍得放手。”

傅斯喬一邊講話,一邊要將她從被子裏挖出來。阮靜筠卻拉得嚴嚴實實,不肯松手,聲音也大了許多,甚至沾了明顯的哭腔:

“但他們都在撒謊,人人都告訴我姆媽是因為生病了,迫不得已才與我和阿爹分開。可……可她明明自己走的!我想不通,你們都講她很愛我,但為什麽……為什麽她那麽輕易就不要我了呢?”

阮靜筠至今都記得,兩年多以前,自己乍一聽聞關於母親的舊事後的極大震驚。

從前家裏都講,她的阿娘蘇雁禎是在他們一家三口去上海小住期間意外染病亡故的,可她怎麽也沒料到,事實與此竟是截然相反的。

———

蘇雁禎與阮維元雖然不曾立過婚約,但兩家的意願其實早就擺在了明面上,只待她年齡到了,一應成婚的事宜便可提上流程。

那年,阮維元被選上了留學生,家裏希望他在出國前與雁禎成婚,於是,他特地從學校回來,想到她家表白心意,一並想問問她對親事的想法。

然而,他都沒來得及開口,那個他一直珍藏在心間的女孩子卻眉飛色舞地告訴他:

“維元哥,我有了很喜歡的人。只是爹娘都不肯同意,但你會支持我的,對吧?”

阮維元其實一直曉得的,蘇雁禎只將自己看作要好的兄長。所以,當日見她眼中因另一個人生出了無限光華,他自以為大度地做了一個讓他後悔一生的決定——應她一句「當然」,而後,落荒而逃。

三年後,他留洋歸來,與蘇雁禎的再次見面,卻是在他們成親的那天晚上。

阮維元自詡接受了西方自由的新思想,可一聽要娶的人是她,便迫不及待地從北邊趕回了家裏。他理所當然以為她是自願的,誰知出現在他面前的卻是被迷暈了送進洞房的蘇雁禎。

那一晚,阮維元呆呆地坐在婚床邊,盯著自己新婚的妻子大半夜,直到她醒來,哭著求他「放她走」。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裝出一副溫柔的鄰家哥哥的模樣,輕聲問蘇雁禎「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然後他便得知,兩年前,她與那個她「很喜歡的人」私奔離家,二人成婚後不久便有了一個女兒。兩個月多前,女兒突然生了病,住院需要許許多多的錢,家中沒有積蓄,她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這才回家求於爹娘,不料卻被他們她扣了下來……

阮維元將抹淚的帕子遞到蘇雁禎的手邊,不論其他,只問她:

“雁楨,你過得好嗎?”

“好的呀。”

她立刻應聲,卻匆匆避開了他的視線。大概也察覺了其中流露出的心虛,半晌,蘇雁禎又低低地多喃了一句:

“婚姻嘛,本就是這樣的。”

阮維元並不知道那個男人告訴她「婚姻本該是什麽模樣」,可他清楚一定不是他本捧在手心裏,迫不及待想要送到她面前的那些。

這些「牢騷話」,他當然不打算同蘇雁禎講,只是他亦不願輕易放她離開,於是,便一邊安撫她暫時留下,一邊承諾幫她打探那對消失了的父女的下落。

原以為這兩年奔走他鄉的生活留在蘇雁禎身上的那些「吃過苦」的痕跡已經足夠讓人心疼,可阮維元萬萬沒料到,事實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千萬倍。

因為,蘇雁禎的女兒根本沒有生病,一切不過是那個男人聯合醫生做出的一場騙局,目的就是要迫她回家拿錢。

直到這時,阮維元這才曉得,那個曾經讓他拱手相讓的男人,那個蘇雁禎的「心上人」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

兩年的時間,他如同吸血鬼一般的附在她身上不斷要錢,一個不如願便會狠狠打她,直到將她帶走的一切揮霍幹凈,才開始榨取她身上的「最後價值」。

而在她沒有回家討錢的這三個月裏,那人惡習不改,賭到兩手空空,先是賣掉了女兒,前不久又找上蘇宅,曉得再也討不到任何好處,便直接將蘇雁禎「賣還」給了她的爹娘。

“都怪雁禎她執迷不悟,真真就是有眼無珠,我怎麽會有這麽個女兒。

“維元,這樁婚事是我們家對不住你。既然如今你都知道了,一會兒就讓雁回跟你同去,嫁妝全部留下,只把她的人領回來就行。”

“不用。”

阮維元今日來此,不過是為了確認一件事:

“那個孩子,岳父可知道在哪兒?”

“從那畜生那裏t得到消息後,我便讓人去找了。可惜已經被倒了好幾道,早已不知具體去向了。”

與他打聽到的結果一致,看來孩子沒有被接回蘇家,阮維元點了點頭,臨走之前最後說道:

“過去兩年的事,以後就當作沒有發生過。小婿只希望,不會再聽到任何人在雁禎面前提起,特別是……因為此事責備於她。”

只可惜,蘇老爺說中了,蘇雁禎確實是「執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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