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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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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伍

“剛剛那個,也是你的「候選人」……之一?”

車內,傅斯喬暗自轉了轉手腕,聲音裏是顯而易見的僵硬。

一個多月以前,阮靜筠提出了自己想要和其他的同學一樣住在學校,陸文漪曉得這也是讀書時的樂趣之一,欣然應允。可隨之而來的,便是她從此每周滿打滿算也最多只有一天的時間會呆在家裏。

這對於漸漸習慣了每日與阮七小姐朝夕相對的傅大少而言,實在是有些難捱。

今天是周六,傅斯喬早早便等在女校外,想第一時間接到阮靜筠。萬萬沒想到,她才剛出現在校門口,自己還未來得及迎上去,便親眼瞧見了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陸紹仁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滿面春風地塞到了阮靜筠的懷裏。

一個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一個是他從小玩大的好兄弟,大熱天裏,傅斯喬的眉間瞬間結出了一層寒霜。

“不用著急回家,我們先去老大昌吃冰淇淋,再到……”

見身邊的兩位小姐目光突然鎖在了自己身後,陸紹仁一邊興致勃勃地講著自己的安排,一邊下意識回頭去看。而在瞧見傅斯喬走過來的那一瞬,他的後半截話當即卡在了嗓子眼裏。

「靜筠……她是不是姓『阮』來著?」

有一瞬間,陸紹仁的腦子像被千軍萬馬齊齊踩踏過一樣,所有記憶散的支離破碎。所以在傅大少走到面前來的前一刻,他的手指速速在他和阮靜筠之間指了指,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問道:

“你們……不會是……”

“這是我哥哥,傅斯喬。”

阮靜筠笑著看傅大少走到近旁,大大方t方地向身邊的陸樂怡和發問的陸紹仁介紹道:

“爸爸怕我一個人從臨城到上海會不習慣,所以請托傅家來照應我一二。也是多虧阿喬哥哥,我才能來女校讀書,繼而結識你們。”

而後,她又同傅斯喬講:

“這個是我的好朋友,陸樂怡,還有她的二哥,陸紹仁。”

“幸會。”

傅斯喬順著阮靜筠的話,對陸二少伸出了手掌。

至於陸紹仁……

他其實十分願意相信阮靜筠的話,相信這個他已努力撩撥了兩個周末的女孩子,絕對不會是那個他早就聽聞過千百遍的「阮七小姐」,如果傅斯喬沒有用這種立即就要找他算賬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話。

於是,他擡手在傅大少遞過來的掌心拍了下,幹笑著說:

“不是早都認識了,還講什麽「幸會」。”

瞧見傅斯喬面上毫不掩飾的不快,阮靜筠瞬間讀出了端倪,含著些許詫異,她偏頭對著陸紹仁問說:

“你們是朋友啊?這麽巧。”

這話,明明也可以問自己,可此刻,她的眼眸裏卻裝著別人。想及此,傅斯喬突然出聲喚了句:

“小筠。”

阮靜筠聞聲看了過去,見他並沒有下文,剛要轉頭去與別人說話,卻聽見傅斯喬又叫了一句:

“小筠。”

“什麽事?”

還在校門口,她不得不繼續維持溫婉可人的淑女形象,所以說話時還是慢慢的柔柔的調子,只是投過來的視線裏已經多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傅斯喬曉得不能再惹她,便說:

“吳媽今日特地燒了許多你愛吃的菜,我們回家去,好不好?”

“不要。”

阮靜筠果斷拒絕,而後含著少女的嬌羞,將目光再次投向陸紹仁,道:

“我剛剛已經答應了陸二哥,要和他去老大昌吃冰淇淋的。”

“是嗎?”

“不去了!”

傅斯喬和陸紹仁同時出聲,不等對方再開口,陸二少立刻撇清道:

“我突然想起來一會兒還有事要去忙,今日實在沒有空閑,阮小姐,還是下……還是讓你「哥哥」陪你去吧。”

“怎麽突然叫我「阮小姐」呀,這樣生分的。”

阮靜筠楞了一下,而後眼中似乎閃過一抹一碰即碎的微光,卻又被她立刻垂下眸子的遮掩住了。半晌,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是……是我惹你不高興了嗎?”

傅斯喬的心當即凝成了寒冰,又因她的失落被重錘敲到粉碎,他扭頭看向陸紹仁,哂笑著問:

“紹仁,你不高興了嗎?”

“我……”

陸紹仁如鯁在喉,自知此刻說「不高興」肯定是萬萬不行的,但他要是「高興」,那不更是死路一條?想來想去,只好趕緊用胳膊肘撞了撞身邊一直沒有講話的親妹妹,盼她能隨便說出點什麽話,好扭轉一下氛圍。

「善解人意」的陸樂怡當然領悟了二哥傳來的求救信號,悄悄給他遞了一個「有我在」的眼神,而後,她目光炯炯得瞧向了阮靜筠,道:

“我曉得了,你其實是斯喬哥在臨城的那個未婚妻……”

一個小小的拖音,她撫掌繼續說:

“……的同族姐妹,對不對?”

無需七小姐開口應答,她又興高采烈地立刻轉向傅斯喬,說:

“呀,那我二哥要是娶了小筠,斯喬哥,你們以後豈不就成了連襟啦。

“這還真是「親上加親」的大好事,是不是呀,二哥?”

「親上加親」是半點可能沒有,但陸樂怡「哪壺不開提哪壺」,倒是證據確鑿的。

陸紹仁心顫地都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傅斯喬含著笑,格外溫柔地問他:

“那在做連襟之前,紹仁,能不能借一步,與你講兩句話?”

陸二少的本意是想要拒絕的,可顯然問話的人並沒有給他這樣的選擇。

等看著那二位少爺走進學校對面少有人煙的窄巷後,阮靜筠偏頭看向恨不得跟上去看好戲的陸樂怡,對視一瞬,兩人「噗嗤」都笑了出來。

“早該有人狠狠教訓我二哥一頓了!

“誰讓他只要發覺我身邊有新出現的漂亮女孩子,就滿腦子只剩下了「撩撥」兩個字,像只臭蒼蠅一樣的粘了上去,然後交往沒幾天,又嫌人家膩味。我真是嫌棄死他那副蠢透了的樣子了。”

皺眉諷刺後,陸樂怡立刻在阮靜筠肩上拍了一下,掩不住興奮,道:

“小筠,你腦子好靈光啊,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辦法。要不是見你故意佯裝出一副十分心悅我二哥,被他傷了心的樣子,我都還沒反應過來呢!”

怕她再大力拍自己一下,阮七小姐悄悄移步躲了躲,揉了揉肩膀上發疼的地方,才說:

“只是湊巧 「得逞」了而已,我其實是為了別的目的。”

“什麽別的目的?”

陸樂怡好奇探問道:

“難不成是為了故意氣傅斯喬呀?

“不過說起來,我還是頭一回見自小眾星捧月的傅大少吃醋呢。為了不讓你盯著我二哥看,一直「小筠」、「小筠」,我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陸樂怡雙手攥成拳,像是要甩掉什麽臟東西似的,吸著氣抖了抖胳膊,而後,她突然意識到什麽,看向阮靜筠道:

“等等等,你就是傅斯喬的那個未婚妻!所以,我此前是不小心跟傅斯喬的未婚妻講了許許多多他的壞話……”

陸小姐的眉間慢慢擰出近乎誇張的不安與慌亂,她再次緊緊攥住阮七小姐的手,欲言又止,欲言再止,那句「你可千萬不要往心裏去」仿佛已經在阮靜筠耳邊響起了。但到最後,陸樂怡說出口的卻是:

“你可一定要牢牢記在心裏,千萬別忘了啊。”

阮靜筠尷尬地笑著抽回了自己的手,心想:

「這麽大的怨氣,他們到底結了什麽仇啊?」

等傅大少「心平氣和」地與陸紹仁「聊」完正事,揉著淺淺泛疼的指關節,回到車上,阮靜筠正捧著滿懷的玫瑰花,時不時垂頭嗅上一嗅,眸子裏的心滿意足刺眼的厲害。

於是,他問她:

“所以陸紹仁,也是你的候選人之一?”

阮靜筠像是半點沒有聽出來他話中的不快,眉眼彎彎地應說:

“之前……算是吧。

“阿喬哥哥,你覺得他這種類型,做男友,怎麽樣?”

「花名在外,爛到極致,連你的一根頭發絲都配不上。」

剛剛揍人的戾氣還未散幹凈,傅斯喬此時簡直是惡念叢生,勿管是誰,他恐怕都難以看順眼。不想將這樣的惡言講出口,他便又將問題拋了回去:

“你覺得怎麽樣?”

“陸二哥這個人呢,”

不用過多回憶,阮靜筠當即細數起了對方的優點:

“長相帥氣,出手大方,懂得體貼,說話也蠻有意思的。最重要的是,他實在是羅曼蒂克的很。上周看完電影後……”

“上周,你是和他一起看的電影?”

傅斯喬記得,當時吳媽同他講,她是與同學一起的。

“對啊,”

阮靜筠承認地幹凈利落,又繼續剛才未說完的話,道:

“看完電影之後,他請我去吃燭光晚餐。當時餐廳裏有人在拉小提琴,他講自己也很擅長,我只是講了一句「以後有機會想要聽一聽」,他便借了琴過來,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為我拉了一曲 Salut d'Amour(愛的禮讚),是不是很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

傅斯喬想,早知道陸紹仁這麽有意思,剛才就不應該手下留情的。

而讓傅大少認為自己一刻前實在太過仁慈的事還有一件,那便是,自上車以來,他視線始終落在她的身上,而阮靜筠,頰邊梨渦深深,明明每一句都是同他在講,可目光卻始終牢牢地黏在懷裏的花束上。

傅斯喬終究再也忍不下去,捏著她的下顎將她的視線轉到了自己身上,沈聲道:

“阮靜筠,已經夠了。”

「他這是就要發火了?」

阮七小姐看著傅斯喬,仍是佯裝不明白,反問說:

“什麽「夠了」?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講什麽啊,阿喬哥哥。”

傅斯喬手上的力度不自覺加大,阮靜筠「嘶」得吸了一口氣,攏眉不滿地斥道:

“好痛啊,你松手。”

傅大少聞言退開些許,壓抑住心頭的百感交集,他強令自己慢慢與她談:

“小筠,不要再繼續了,好不好?你想我怎麽做,可以直接說出來。我……”

“可我並沒有想要你怎麽樣啊,阿喬哥哥。”

她的眸光深處藏著冷意,最後四個字,刻意咬重了些許。

這幾周來,每次見面,傅斯喬的耳邊總是充斥著沒完沒了的「阿喬哥哥」,這四個字簡直像是要隨時鉆進他的每一個噩夢裏一樣。而無論他如何探問,阮靜筠總是像此刻一樣,以滿目爛漫將一切佯裝成理所當然。

好在眼下,他終於從陸紹仁口中曉得了她這一次突如其來的態度大變的全部原由。

「樂怡講,她的好友阮同學,因為未婚夫在外面另尋了個姨太太,所以很是傷心。我哪t裏能聯想得到,她說的那個『負心漢』會是你。」

想及陸二少方才的辯解,傅斯喬道:

“小筠,我與胡小姐……”

阮靜筠原本好不容易重新聚集起來的一點點的笑意,因傅斯喬剛剛起頭的「解釋」,瞬間被沖散得一幹二凈。

她決然截斷他的話,冷著眉目道:

“傅斯喬,我不想聽你講任何與她有關的事情。”

雖說,阮靜筠第一次曉得這個人的存在是在姑母與姆媽吵架的那會兒,可她確切知道她的名字叫「胡明玉」,的確離不開陸樂怡的大力介紹。

而彼時,她正一同躲在花壇邊,悄悄將目光投在背光而立的傅斯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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