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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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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

要說接吻,其實也還沒親上。

唐塘就趁著他要走的那陣抱住了他,抱他之前是問過的,梁天堯本來拒絕了,想著這麽做實在是不合適。

要是唐塘沒給梁天堯知道自己的心思也就算了,梁天堯還能裝作好兄弟似的用力摟一下他,順帶拍拍他的背,安慰他看開點。

自己還在讀研究生的時候,這人就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話說得好聽,人長得帥,做事還妥帖,對自己也挺好。

唐塘告白那晚上,自己剛從實驗樓出來。他抱著一束花等在樓梯口,來往的人有認識的都打趣兩句玩笑話。

梁天堯湊過去,從左邊把人嚇一跳,跟著一起笑話他:“在這等女朋友啊,你小子,什麽時候談上的,我怎麽不知道。”

唐塘對著他意味不明地笑笑,挺怕梁天堯一時間接受不了,連哄帶騙地把人拉到了一邊,看著四周沒人註意他們,這才把花朝梁天堯面前湊湊:“學長,我喜歡你。”

梁天堯頭發都快炸了,特緊張地朝四周看,嘴裏還壓著聲音誇張地重覆著:“你別搞我。”下一秒就要踩著腳底的火星溜走似的。

唐塘笑不出來:“學長,我是認真的。”

“你不會跟女孩告白被拒絕了,逮著我發瘋吧。”梁天堯冷靜了點兒。

唐塘還在堅持:“不是,花是給你買的。”

氣氛難得冷場。唐塘舉著花跟雕塑似的一動不動。

梁天堯摸摸鼻子避開他的目光,有點不自在地說了句:“抱歉啊,我不太喜歡花。”

“嗯,沒事。那我先走了。”唐塘語速特快地接上梁天堯的話茬,下一秒轉身就走,看起來急急忙忙的。

梁天堯這才才起頭看他離開的背影,明明跟平時沒什麽不同,但看著就是跟落水狗似的,特別的——狼狽。對,狼狽,這個詞兒一下就從梁天堯腦子裏蹦出來。

“學長,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跑出家這點破事還要拿來打擾你。我在北京找到工作了,三個月估計就能轉正,以後要是各自忙起來,估計也就見不上兩面了。”

唐塘突然把說得特理智,把還在楞神的梁天堯拉回來。

大家都工作,估計就算各奔東西了,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工作方向,以後要再想見面,找理由都得搜羅半天,還不一定能找到。

梁天堯幹巴巴地安慰他兩句,順帶鼓勵了一下,鼓勵完提腳就打算走,又被唐塘叫住。

他說:“學長,能抱一下麽,以後可能沒機會了。”

唐塘雖然只是這麽說,但梁天堯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

十多年了,雖然唐塘從沒做過過界的事情,甚至有的時候還刻意避嫌,但他們之間也算是培養了一種默契。

唐塘實際說的是,以後咱倆別見了,我不給你也不給自己添麻煩了。

這話聽得梁天堯緊繃的肩膀松了下來,覺著心裏石頭落下,回身沒了負擔地安慰地抱了抱唐塘。

下一秒,唐塘說的話跟釘子把人釘在墻上似的:“學長,你從來沒有看見過我。”

梁天堯想嬉皮笑臉插科打諢一句,狗屁,我還沒瞎,你這麽大個人我還能看不見麽。但他又知道唐塘不是這個意思,有點接不上對方的情感輸出,就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他看著唐塘的耳朵順帶耳後的頭發,唐塘臉頰地溫度貼到他肩窩處。梁天堯心裏突然脹得發酸。

就一下,唐塘收了手準備退開,猝不妨對上梁天堯的眼神,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兩個人對視著沒說話,心不在焉地都沒松手。

接著,門被人從外打開了。

梁天堯想著想著就煩躁地又猛吸了一口煙,旁邊梁樹看著他猛的一動作沒說什麽,只是皺了皺眉。

水渠裏的水從兩人腳下流過,梁天堯沈默地抽了會煙,吸完最後一口,把煙蒂朝水渠裏一扔,三兩秒就順著漂不見了。

跟兒子坦白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因此梁天堯沒打算這麽做。他又不願意對兒子說假話,因此話梗在喉嚨管,又被唾沫咽了下去。

“你媽媽她——”梁天堯想了半天措辭,“是個藝術家。”

梁樹“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沒明白他突然提這個是什麽意思。

“她把人想得太純粹了,可能因為她本身就是個很純粹的人,一個純粹的藝術家。”

梁天堯又沈默,右手朝嘴邊放,發現手指間沒夾著煙,回過神來剛才已經抽完一根了。他煩躁地摸了摸褲兜,摸到煙盒,想拿出來。

“別抽了。”梁樹打斷他。

梁天堯楞了下,手上卸了力,從煙盒上移開,不自在地放在腿上。

他的沈默顯然是一種掙紮,讓梁樹覺著自己下一秒就要知道事情的始末。手無意識地握成拳,手心發冷,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

那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時間的膜一層層裹得他以為刺沒了,這會兒被不確定的真相一扒拉,又刺得他發冷發抖。

梁樹迫切地想要把它拔出來。

“行了,吹了這麽一會了,回去吧。”梁天堯站起來,拍了拍褲子。這話跟冰水似的朝梁樹身上澆,激得他下意識喊出了“等等”。

“還想知道什麽?”梁天堯停了腳步。

梁樹張了張嘴,半天就問了個“為什麽”。

梁天堯心裏想著果然。為什麽,問的是為什麽要離婚吧,還是問為什麽成了現在這樣。這事太覆雜,三言兩語說不明白。

他咽了口唾沫,覺著喉嚨幹澀發疼,不知道是說唐塘被父母趕出家門不讓回的落魄,和數十年如一日的壓抑;還是豐姝綰敏銳到近乎變態的情感,把人想得過於純粹因此忘記了人性還有惡的一面,因此變成了一把利刃刺向自己。

還是說自己明知道兩人的處境,既沒有做到一如從前地維護豐姝綰對於生活美好的單純認知,也沒有鼓起勇氣早一點把唐塘拉出泥潭。

梁天堯為自己一念之差付出了代價,當年主動要求凈身出戶,怕豐姝綰見不著梁樹心裏更憋悶,就沒爭他的撫養權,生活費也按時打過去。

自己倒是再也沒出現在她面前過,只是到最後兩人都沒好好溝通過一次。離婚請的是律師幫忙跑前跑後。

算起來比陌生人還要生分。

“我確實是,對不起你媽媽——”梁天堯長嘆了一口氣,“當年是我心思多了,但婚姻嘛,數十年如一日非得把心思死死拴在一個人身上,這本來就挺難的。不過人都說君子論跡不論心,是我腦子發蒙了。不過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老提它也沒什麽用。”

梁天堯說完這句覺著臉臊得慌,又拍了拍褲腿:“行了,回去吧。”

有病的唐塘和腦子發蒙的梁天堯沒待多久就走了。人一走,先前忙的忙溜的溜的鄰居又陸陸續續湊過來,湊到賀山旁邊噓寒問暖,說著方英明天一大早就得上山,東西都打點好了麽。

蓋棺的時候,李玉林急急忙忙地跑進方英臥室裏,也沒管後面的人說了什麽,在床頭抽屜裏翻出一個鐵皮盒子,上面寫著XX曲奇,蓋子上生了銹。

“這兩天太忙了,怎麽給忘了呢,”李玉林一邊費勁地想把盒子拆開,一邊朝著賀山走,“你媽叮囑我一定得把這東西放進去。”

拆開後一看,全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紅色的亞麻頭繩,邊緣磨損了,發幹了的但還能看出顏色的紫色指甲油,氧化了的銀色戒指,就一個素圈,特簡潔。亂七八糟的東西堆一堆全揉進盒子裏。

賀山沒見過方英用過這些東西,這會腦子裏多了點不真實感,這些真的是方英的東西麽。

伸手翻了兩下,漿糊似的思緒突然清明了一下,他摸到裏面一個發硬的東西,摸出來一看,是一個祈福牌。

賀山這兩天累得睜不開眼,這會倒是清醒了,腦子跟塑料膜似的繃著,太清醒了甚至有點反胃。

牌子上寫的是兩個健康平安,一個平安。流暢的筆劃一看就是被摸得有點缺口。

不知道方英什麽時候又自己去找人幫忙把它從那老高的樹上取下來,放兜裏乘著火車回了家,又看了多少遍。

賀山心臟狂跳,耳朵嗡鳴,拿著祈福牌的手有點脫力,像是要死死抓住它,事實上手指軟綿綿的,下一秒東西就得落下來。

梁樹伸手去夠那塊牌子,輕輕一拿就拿過來,重新放進盒子裏,又特輕地拍了拍賀山的肩膀,對他說了句“坐會兒”,跑旁邊端了一個凳子放他腿邊。

賀山順著坐下,緩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這麽多人看著,梁樹也不好意思湊上前拍拍他的肩握握他的手,就沈默地站旁邊看著,企圖用目光給他點安慰。

賀山沒接住他目光,就低著頭盯著梁樹的腳尖看。

沈默著坐了會,沒多久自己緩過來了。

大晚上,靈堂周圍難得地圍了這麽老大一圈人,鄰裏鄉親裏裏外外但凡打過照面的都來了。說是死者為大,就算是從前有過什麽過節的人,這會也都來看看。

賀山站在中間,對著白布,手裏端著靈牌,正要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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