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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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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小藻,我選的是你◎

書房的門打開, 有人走進來。

江藻仍保持著低頭垂眼的姿勢,沒有去看那個人。

腳步聲來到他的身邊,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抽那些紙, 帶著笑的聲音響起:“這幾張破紙有什麽好看的, 不如看看我?”

江藻捏緊紙張, 沒讓它們被抽走。擡頭,容靜丞秀美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 仿佛對這幾張紙的搶奪是兩人平時玩鬧時的小游戲。

江藻抿了抿嘴唇, 聲音幹啞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這些嗎?”容靜丞掃了一眼隔在兩人中間的紙, 語氣輕松, “是啊。”

江藻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被這樣看著, 容靜丞還是在笑, 只是笑容裏多了幾分惆悵, 他嘆息般道:“小藻你啊, 為什麽不能裝傻到底呢。”

江藻沈默。

裝傻麽, 確實, 他一直在裝傻。

他知道容靜丞在他身邊安排了人,是保護,也是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對方都了如指掌, 他打個噴嚏, 監視者都會如實報告給容靜丞,九年來, 一直如此。

所以,容靜丞才會在九年沒見面的情況下, 知道他喜歡吃梅花糕, 並特意在教師食堂增設了梅花糕的窗口。

所以, 容靜丞才會第一時間知道他因為宋妗彤惹事的事情被叫去教務處, 就那麽恰好地打電話過來為他排憂解難。

所以,容靜丞才會每一次都能準確無誤地找到他,迎接他。

在容靜丞面前,江藻沒有任何秘密。

“任何”包括,江藻不屬於這個世界,這個最大的秘密。

江藻很篤定容靜丞知道他和“原版江藻”不是同一個人,否則,對方也不會在他再次穿越過來的第二天就找上門——如果只是想為學弟提供一份工作,並不需要挑在開學前幾天。

容靜丞準確而挑剔地區分著兩個“江藻”,他不會對原本的“江藻”產生絲毫憐憫,就好像他手握著這份體檢報告,明知對方的生命岌岌可危,卻仍保持著冷眼旁觀,他只將他的溫柔和體貼,都奉獻給他的“小藻”罷了。

江藻曾說容靜丞沈重,沒有說錯,這份感情確實過於沈重。

沈重到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裝作毫不知情。

可現在,手上的這份體檢報告,讓他沒辦法再假裝下去,實在太沈重了。

要他怎麽回報?

他知道容靜丞想要的是什麽,身體也好靈魂也罷,只要是他所擁有的,容靜丞都想要。

貪婪又克制。

可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他終究不屬於這裏,他終究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他終究還是要回去的吧。

“小藻,”容靜丞拉住他的手,撒嬌般問,“你在生氣嗎?”

江藻抿了抿嘴唇,用幹澀的喉嚨發出聲音:“你不覺得你這樣太冷血了嗎?”

冷血到好像生命裏只有他,毫不關心其他,只因他的存在才有意義。

這太可悲了,如果他再次離開,這個人該怎麽辦啊?

容靜丞卻只是笑了笑,說:“是你自己說的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江藻看著他。

容靜丞執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親吻著:“小藻,我選的是你。”

江藻抿住嘴唇。

容靜丞在他身前蹲下,仰著頭看他,輕輕嘆了口氣:“小藻,你到底在生氣什麽呢?我只是什麽都沒做而已。”

“既沒有加速他的死亡,也沒有減緩他的存在,我只是作為一個觀察者在觀察他罷了,這也有錯嗎?”容靜丞語氣無辜,帶著濃濃的事不關己。

江藻還是不說話,容靜丞又笑了笑,說:“其實你知道的,只要我想,我有很多種方法讓他的存在消失,可我沒有這麽做,知道為什麽嗎?”

江藻閉上眼睛,顯然是不想往下聽,但容靜丞卻沒有住口的意思,兀自說著:“因為你會生氣。”

“如果是我出手造成這一切,你一定會生氣。”容靜丞擡手在他眉頭上撫了撫,似乎想要撫平他微皺的眉,“而如果我只是袖手旁觀,你在掙紮之後,會接受現實。”

“因為你知道比起自己的命,他更希望得到林家人的認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們其他人是沒有義務為別人的選擇買單的。”

江藻終於開口了,他咬了下嘴唇:“所以,你想說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不是哦。”容靜丞笑了笑,語氣隨意,“雖然通常意義上是這麽理解的,但我是為了自己。你生我氣的話,我會不高興。”

他又強調了一遍:“所以,我是為了自己。”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會因此感到輕松一些。”江藻把他游走在自己臉頰的手拿開,嘆氣,“我真是白癡,居然會問你這種問題。”

江藻松開他的手,看著他,宣布道:“我們最近不要再見面了。”

“在我聯系你之前,不要聯系我。”江藻揉了揉額頭,“我想自己想一想。”

說完

這手藝還真不敢恭維,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大神之手,或許是最新潮流?

餘添情商還是高,笑著說:“很配你這個藝術家,量身打造的?”

容靜丞很喜歡他的稱讚,笑意就沒有下去過,點頭說:“是哦,我的造型師專門為我量身打造的。”

作者有話說:

啊對對對,是你的專屬造型師。

走到窗口邊,胖乎乎的工作人員臉上掛著熱情的笑容:“剛出爐的梅花糕,還熱乎著,來一份?”

“兩份。”江藻說。

“好嘞!”工作人員利落地打包好兩份梅花糕遞過來。

江藻付了錢接過,對孟秋榆說:“孟老師,不好意思,我有點事要辦,你自己回去吧。”

以為他要分自己一份的孟秋榆:“……好的。”

作者有話說:

好險,差點進追妻火葬場233

始了反擊。

賓客基本都在這一圈,林瑭故意沒壓住聲音,他就是要讓別人聽聽江藻有多麽無恥,林家待他不薄,把他從貧苦的家庭裏解救出來,結果他一點也不知恩圖報,居然連聲爸爸都不喊。

本以為眾目睽睽之下,被自己揭穿白眼狼的真面目,江藻會羞愧的無地自容,但出人意料,江藻仍泰然自若,好像說的不是他一樣。

江藻笑了笑,問:“有血緣關系就要叫爸爸嗎?”

“不然呢?”林瑭冷哼。

“這樣啊。”江藻點點頭,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林然一眼。

林然頓時像臉上挨了一記耳光,火辣辣的,其他人的目光好像也望了過來。江藻雖然沒說什麽,但林然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林然也沒有叫過江家夫婦“爸爸媽媽”,如果江藻有錯,林然也同罪。

林瑭就是不喜歡江藻說話又不說完留一半的毛病,立刻瞪著他:“你這樣什麽——”

林然用力拉了下他的胳膊,林瑭吃痛,話變成了痛呼,他轉過去想質問,結果看到林然白了的臉,頓時明白了自己這個地圖炮開得不好,誤傷了林然哥哥。

他想道歉,可在江藻面前,如果認錯了就要連帶著江藻一起道歉,這是他絕對不願意發生的事情。

也不愧是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兄弟,哪怕沒有血緣之間的聯系,這份長年累月的默契也讓他們幾個眼神交匯間就懂得了對方的意思。

林然往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擋在兩人中間,他已經調整好了心情,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露怯,哪怕來的都是年輕人,但哪一個不是在家裏耳濡目染出來的,如果表現不夠得體,立刻就會成為社交界的笑話。

林然笑容親切:“江藻,小瑭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想要一家人和和睦睦,但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不善於誠實表達自己的內心,希望你能諒解。”

對方已經給了臺階,江藻也懶得繼續給旁人提供話題,順著臺階就下來了。他點點頭:“嗯,我懂,我班上的孩子也是這樣,不夠坦誠,都傲嬌得很。”

“你說誰傲嬌呢!”

聲音從宴會廳入口的方向傳來,江藻轉頭,在江潼和陸舍的帶領下,十九班全員到齊了。

商量好來砸場子之後,一行人就氣勢洶洶地來到林家,結果被門口保安告知沒有邀請不得入內。於是他們紛紛各顯神通聯系自己的關系網,小小一道林家大門,他們就不信進不去!

江潼和陸舍是在接到代楚的聯絡之後,才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代楚之前就通知了他們這件事,江潼非常為難,直覺告訴他這些人來者不善,但他又不知如何是好,第一反應是打電話跟他哥商量,但轉念一想,他哥正在和林先生見面,打電話過去如果那邊還沒結束,會不會不太好。

思來想去,最後江潼決定依靠自己來勸說他們,但剛清完嗓子,方寒已經打完電話了,林家在方家手裏討生意,他直接聯系上的就是林父,把電話給門口保安一聽,順利放行。

米已成炊,江潼只好帶著強烈的負罪感領大家進去,同時暗自祈禱他哥能夠鎮得住這些人,不要讓他們翻天。

本就是抱著砸場子的想法來的,一群人摩拳擦掌,就等著閃亮登場以後大顯身手,讓區區江藻看看放他們鴿子的後果,還真以為這幾天相處得還算和平,就拿捏住他們了?那只是他們懶得鬧事而已。

結果一進來,他們聽到了什麽,江藻說他班上的孩子不坦誠,是傲嬌!

說的不就是他們嗎,這是人說的話?!

大家很生氣,氣得臉都紅了。當場就有人惱羞成怒罵道:“你說誰是傲嬌呢!”

江藻看過來是他們,詫異了一下,很快鎮定下來:“你們怎麽來了?”

還是宋妗彤反應快,她撅起嘴滿臉委屈:“老師好過分,為了給弟弟過生日居然放我們鴿子,明明是我們先跟你約好的,老師言而無信!”

其他人目瞪口呆,彤姐,你說是來砸場子的,可沒說這麽砸啊,演是吧?

於是一群人都戲精附體了。

“就是,老師一點都不在意我們,我們都為老師推掉了很多邀約,老師卻不能為了我們推掉這場生日會,真是好傷心啊。”

“老師老師,在你心目中,到底是我們重要,還是你弟弟重要啦!”

最後這一句,不光別人聽了想吐,說話的人自己也嘔得不行,太惡心了,跟戀愛腦的落水問題一樣惡心,但就是這個問題殺傷力最大,聽說江藻很想和他弟弟搞好關系,可如果回答了弟弟,不選學生,那麽從他老師的立場出發,就很有說法了。

這是一道致命二選一!

他們裝出來的悲傷表情底下是惡意的笑容。

原以為他會猶豫,會糾結,但出人意料的是,江藻根本沒有遲疑,輕松回答:“當然是你們了,你們可是我重要的學生啊。”

他們的表情凝固住。

無論是悲傷還是喜悅,這一刻都凝固在臉上。

有人嘴唇動了動:“真的?”

江藻笑瞇瞇的:“真的。”

宋妗彤還很理性,她懷疑地問:“既然我們重要,那你還放我們鴿子。”

江藻笑容不變:“因為我知道你們很懂事,一定能體諒老師有大人的苦衷。”

媽的,被反將一軍!

江潼在旁邊看得幾乎要鼓掌,他哥太厲害了,三言兩語就逆轉了局勢,本來想借題發揮的他們,現在有了懂事的評價,要是不做點懂事的行為就說不過去了。

在場的其他賓客也是目瞪口呆,他們對江藻不熟,但他們可熟這幫二世祖了,那簡直就是混世魔王,還不是一個,是一群!

如果是平時,若非必要,他們絕對對這幫人敬而遠之,沾都不想沾,今天看到他們一幫人氣勢洶洶地來了,還以為要血流成河,結果沒想到竟然被他們的新班主任幾句話給安撫住,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向江藻,想一探這個林家人提起來就沒有好話的真少爺的究竟。

眼睛部分被一副土氣的黑框眼鏡遮住,降低了整體顏值,不過看五官的形狀和和位置都很優越,只是窺不見全貌,無法判斷到底如何,只能猜想摘掉眼鏡再稍微打扮一下大概還挺清秀。

身形勻稱,體態也足夠端正,舉手投足間雖然沒有常年被上流社會浸染出的優雅,但落落大方,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再加上他本身時而透出的書卷氣息,整體來說給人觀感不差。

這樣一個人,就算不會想和他深交,應該也不會特別討厭吧。

不少人暗暗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江藻對於旁人的觀察沒有反應,他只是對著自己找上門來的學生歉意笑笑:“我為臨時缺席聚餐的事向你們道歉。”

話鋒一轉,“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們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砸場子。江潼閉上眼睛,冷漠地想著代楚告訴他的情報。

說話的是方寒,他充分展示了什麽叫做語言的藝術:“因為我們是懂事體貼的孩子嘛,既然老師有事沒法來,那我們遷就老師,到老師這邊也不是不行。”

宋妗彤笑著補充:“反正聚餐嘛,不就是要一個氛圍,地點在哪裏不重要。對吧?”

她不忘征求其他人的意見,大家紛紛點頭附和。

江藻不動聲色地掃了臉色鐵青的林瑭一眼,攤手:“這可由不得我做主,畢竟我也只是受邀來參加生日宴會的,你們想要參與,得問過主人的同意。”

林瑭的臉白了,他剛剛確實是生氣江藻喧賓奪主了,可現在對方把主導權還給自己,他又慌了,他根本不想留這些人,但他也害怕得罪他們。

他憤恨地瞪了江藻一眼,這人一定是故意給他難看的!他就知道不該邀請江家兄弟,有他們在,準沒好事!

林瑭沒表態,方寒不耐催促:“林瑭,留不留你一句話,至於磨磨唧唧耽誤時間嗎?”

周沅幫腔:“就是,難不成你還覺得我們不夠格參加你的生日會?”

“哎呦,這可真是笑話了,林家成高門大戶了,連我們都看不上了?”

“那不能吧,前天我還見林乃昌和他老婆在我家待到半夜,是求著貸款的事吧?”

“林瑭,這主你能不能做?不會還要聽你爹的吧?那不然把林乃昌叫出來,聽聽他怎麽說唄。”

林瑭聽著這些惡言惡語,委屈得眼淚都快下來了,這都是什麽事啊,在這種他是主角的場合說這些話,存心給他難看吧,他的同學朋友可來了好多,以後他還怎麽在他們面前擡得起頭。

“我……”林瑭開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然看得心疼,雖然他心裏也不好受,但還是強打精神,替他把話說了:“各位同學願意來參加小瑭的生日會,我們當然是求之不得的,怎麽會不願意呢。”

任好捏著下巴跟同桌宋妗彤說:“彤姐,你不覺得他長得跟班長有點像嗎?”

宋妗彤看了看林然,又看看江潼,試圖從專業的角度分析:“是挺像的,你看眼睛和嘴巴,這倆地方最像,三庭五眼的比例也幾乎一致……”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江潼聽得很是尷尬,他要怎麽告訴他們,這是他親哥,雖然從來沒被承認過就是了。

方寒打斷他倆的無聊閑話:“你倆有完沒完,這就是班長他親哥,能不像?”

他的話在之前了解情況的賓客聽來不算什麽,但對剛剛才知道的十九班眾人是個大消息。

“啊?他就是那個冒牌貨啊。”

“林家人真有意思,雖然真貨一般,但把個冒牌貨當寶貝,也是獨一份。”

“別小看了人家好吧,人家可進了藍聲樂團,第一場演出就是和容靜丞共演的呢。”

“哇哦,那很不錯呢,前途無限,看來比我們江老師強多了。”

“那哪能比,一個破教書的和前途無量的音樂家,誰高誰低一看就知道了吧。”

“不錯不錯,不如下次我們組團去給他捧捧場。”

江潼很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他要聽不下去了,這些人還真是來砸場子的,破壞氣氛也是砸場子的一種,但是,這是不是砸錯了人?

知道的說是他們想要借著捧林然踩江藻,但這話聽著,林然似乎被踩得更厲害點,從冒牌貨開始,句句暴擊,沒看他那個親哥臉快比墻白了嗎?

江潼對林然這個親哥哥沒什麽特殊的感情,可能從來沒怎麽相處過,他知道這是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可是情感上他親近不起來,他更親近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江藻哥哥,這一點,對方也一樣,更親近林瑭。所以江潼不喜歡對方,但也不怨恨對方,只當他是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必要時可以喊聲哥哥,除此之外,再無進一步。

可如今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林然因為這些言論白了臉,他心頭又有些五味雜陳,他雖然不喜歡對方,但是媽媽總是掛念著這個親兒子,時常關註對方的消息,也會在他耳邊念叨林然的優秀,所以在江潼心中,林然的地位是有點崇高的。

他忍不住心想,在他們眼裏那樣優秀到完美的人,原來在別人眼中,也不過低微到了塵埃裏。不知道媽媽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行了。”江藻及時出聲,“對別人的家務事指指點點,很不禮貌。”

學生們住嘴了,但表情都有點不滿,他們那麽努力的攻擊,江藻一點反應都沒有,反倒是快被他們誇上天的林然面色慘白,沒勁。

江藻轉向林然,歉意道:“不好意思,這些孩子就是話多,沒惡意的。”

林然勉強笑了笑:“沒關系。”

江藻看著對面林家兄弟倆一個賽一個白的臉色,暗暗嘆息一聲。

他對林家兄弟乃至整個林家都無感,他們對“江藻”無視也好,厭惡也好,親切也好,他都不在乎,只想劃清關系各自安好,只是這次林然借勢江母讓他來生日宴會,他是有點不高興,但他自己教訓回來就算了,現在學生們因為他的緣故過來砸場子,他也有點過意不去,還是早點把這群不嫌事大的小鬼給帶走,讓人家正正經經地過生日算了。

於是他開口:“我想了想,這麽多人一窩蜂過來,應該會對原定的流程有所影響,林瑭生日,我也希望能夠一切順利,不要有差錯。所以,我還是帶他們先走吧。”

林然看著他,表情很意外,他沒想到江藻會主動提出帶人走,他能感覺到,江藻對他們的控制力有,但不多。繼續讓他們留在這裏,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如今有人願意帶他們走,林然也松了一口氣。

但他無法做決定,朝林瑭看去。

林瑭覺得自己現在像個笑話,他的生日,沒人關心他,被喧賓奪主,還要被羞辱嘲諷,他現在巴不得江藻和十九班所有人全部原地消失,包括陸舍——被陸舍看到他這麽丟人的樣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瑭脾氣上來了,他用力吸了下鼻子,指著江藻說:“趕緊帶著你的人走!”

他還是克制了,沒用“滾”,畢竟那裏有陸舍,還有他得罪不起的人。

江藻沒在意他的語氣,反正主人同意了,他立刻帶著人走也不失禮。不過他還是微笑著對林瑭說了一句:“林瑭,忘了說,祝你生日快樂。送你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林瑭一楞。

江藻已經轉身對學生們說話了:“小朋友們,現在我可以履行答應你們的承諾,帶你們去聚餐了,走吧。”

眾人皆是一臉的不情不願,他們是這麽好哄的?

但拒絕的話還沒說,一道清雅的男聲從宴會廳門口傳來:“咦?我才剛到,就有人要走了嗎?”

作者有話說:

這種熱鬧某人怎麽會不摻一腳呢~

顫,指著手機說:“你們知道嗎,方寒居然在群裏問作業是什麽!哈哈哈,笑死我了,他居然要寫作業,世界末日到了嗎?”

陸舍興致缺缺,江潼一臉震驚,代楚拿過手機,看了看,然後開始打字。

宋妗彤看到班級群裏跳出了代楚發的消息:“數學單元練習第4、7、8題。”

“英語兩篇閱讀翻譯。”

“物理……”

逐一發完其他科目的作業後,代楚又補上一條:“語文沒有。”

她放下手機,繼續低頭做題。

她的這一通發言,沒讓提問的方寒冒泡,反倒是把其他潛水的給炸了出來。

“哈?語文沒作業?江藻怎麽回事,居然不布置作業的!”

“不是,他能不能有點責任心的啊,上課上成那鬼樣子,課後居然連作業都不布置,他擺爛擺得也太徹底了吧!”

“他就算布置了也沒人寫,那還布置幹什麽?”

“我可以不寫,但他不能不布置啊,要不然我還怎麽欣賞他收不上作業哭唧唧的樣子!”

“別了吧,他有容靜丞當靠山,真到那時候,還不知道是誰哭呢……”

群裏瞬間冷了場,雖然昨天大家都喝了不少酒,但還不至於喝完之後就失憶,他們可是記得很清楚,容靜丞對江藻那個殷勤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江藻才是容家的話事人。

當然,還是有不甘寂寞的人,發現聲討江藻的人裏有周沅的身影,於是陰陽怪氣起來:“哎喲餵~這不是我們尊貴的語文課代表大人嗎~您老終於酒醒了~您還記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麽嗎?”

陰陽怪氣的話被接力刷了一長排,周沅氣得爆粗,不一會兒一大片文字刷了屏:“操,就你們他媽的不是東西,趁老子喝醉整我玩!好好好,喜歡玩是吧,喜歡背書是吧,來,都給我背!琵琶行長恨歌離騷將進酒全文背誦,這就是語文作業,我明天挨個檢查,背不出來看我怎麽弄死你們!”

“操操操,誰給你的權力布置作業的!”

“我是語文課代表,我布置作業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他媽是在濫用職權!”

“我看這小子是當了幾天課代表就飄了,必須得整治整治才行了!”

“幹脆我們把他彈劾了吧!”

“彈劾+1”

“彈劾+2”

“彈劾+10086”

宋妗彤沒眼再看下去這場幼稚的爭吵,關上手機放到一邊。其他人都在學習,她想了想,拿起數學書翻到單元練習那一頁,指著第四題湊過去問:“代楚,這題怎麽做呀?”

代楚看她一眼,似乎是真的感受到她的向學,抽出草稿紙給她講解起來。

講完一遍,代楚問她:“懂了嗎?”

宋妗彤的思想顯然已經不知道跑哪去了,聽到問話楞了一下,茫然地問:“啊?你講完了?”

代楚輕輕皺眉:“沒聽懂?”

宋妗彤理直氣壯地點頭:“你說得那麽覆雜,我怎麽聽得懂!”

代楚嘆了口氣,耐著性子問:“哪裏開始沒聽懂的?”

宋妗彤仔細回想著,想著想著,眼神開始茫然,逐漸變得呆滯。

代楚一看就知道她從頭開始就沒聽明白,於是說:“我重頭講,不懂的地方及時問——認真聽,我不會講第三遍。”

“明白!”宋妗彤雀躍地回答。

代楚深深睇她一眼,實在不明白一個小時前還因為痛經差點暈過去的人,怎麽能這麽快又活蹦亂跳起來。

收斂心緒,代楚再次講解起來。

這邊兩人剛進入狀態,那邊的男生又出了問題。

江潼和陸舍對著一道競賽題犯了難,思來想去想不到好的解題思路,江潼撓撓頭,提議:“要不問問我哥?”

陸舍沈默,他為題目不是自己解開而有些不甘心,但最後還是點點頭。

於是江潼拿出手機,發了個視頻邀請過去。

*

江藻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容靜丞還一臉饜足地趴在床上。

“去洗澡。”江藻坐到沙發上擦著頭發說。

“不嘛。”容靜丞耍賴地在床上打滾,“我要死在這張和小藻有著美好回憶的床上!”

江藻忍不住黑線了一下,板著嗓音說:“去洗澡,別讓我說第三次。”

容靜丞不滾了,從被窩裏露出個頭觀察江藻,江藻板著臉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於是他乖乖起身:“好嘛好嘛,都聽你的。”

他進了浴室,江藻嘶了一下,一大早什麽都沒吃,莫名覺得甜得牙疼。

江藻把頭發擦得半幹的時候,容靜丞出來了,他裸著上身,長發不住往下滴水,褲子都被打濕。

他走過來,把手裏的吹風機往前一遞:“小藻幫我吹頭發。”

江藻看他一眼,沒接。

容靜丞抗議:“你讓我洗澡的,當然要幫我把頭發吹幹,不然我感冒了怎麽辦!”

毫無道理的話被他說得理直氣壯,江藻無言以對。

容靜丞又把吹風機往前遞了遞,人也跟著往這邊湊了些,江藻能聞到洗發水的味道,不知是不是錯覺,明明用的是一樣的洗發水,對方頭發上就帶著膩人的甜,這讓江藻想起剛才肌膚相親時所感受到的。

熱意,味道,泛紅的皮膚和水色的眼。

容靜丞輕笑,氣息溫熱:“我剛剛可是幫小藻了哦,小藻不禮尚往來,幫幫我?”

刻意壓低的聲音也和在床上輕喚他名字時如出一轍。

江藻的指尖發麻,他撚了撚手指,忽略那份感受,接過吹風機。

容靜丞笑了笑,順勢分開江藻並起的腿,席地一坐:“來吧。”

江藻先用毛巾將他頭發上的水擦幹,才打開吹風機。

吹風機的靜音效果很好,但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麽享受著對彼此都算難得的安寧時光。

在頭發吹到一半的時候,容靜丞忽然轉過來:“小藻。”

江藻專心為他吹著發尾:“嗯。”

“那時候,要是吻過去就好了。”他語帶遺憾地說。

江藻莫名其妙:“嗯?”

容靜丞點著自己的嘴唇,輕笑:“因為你一副很想接吻的表情。”

江藻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才沒什麽語氣地說:“不知道。”

“誒?”容靜丞強調,“真的有!”

“我不知道。”江藻又說。

容靜丞看著死不承認的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提議:“不然我們還原一下,來驗證看看?”

“謝謝。”江藻涼涼瞥他一眼,“我不傻。”

容靜丞不高興地嘁了聲。

但他的不高興只維持了片刻,一瞬間又笑瞇瞇地說:“看你現在的反應,如果我當時真的吻了的話……你會爆炸吧。”

江藻抿了下嘴唇,看著手裏柔軟順滑的發絲,忽然很想給他剪了是怎麽回事。

手機的聲音蓋過吹風機的聲音,江藻扭頭,是他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在響,江潼發來的視頻邀請。

江藻把吹風機關了,空著的那只手伸過去先觸碰了一下屏幕接通視頻,然後才拿起手機。

“哥——”

江潼興奮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臉呆滯地隔著屏幕跟他大眼瞪小眼。

江藻皺眉:“嗯?”

一副眼鏡遞過來,江藻順著看過去,容靜丞幫他拿來的。

接過眼鏡戴上,江藻不動聲色地問:“什麽事?”

了,別跟著我。”

宋妗彤沒再跟上,而是站在原地。她燦爛一笑,說:“江老師,很遺憾,你好像還得再做我老師一段時間了。”

江藻扯了下嘴角,頭也沒回地進了電梯。

作者有話說:

都走開啊,不要妨礙江老師回家吃飯啊!

祝大家聖誕節快樂,評論區發個紅包吧~

看煙花,雖然江母執意要讓江藻和江潼早點走,但兩人還是洗過碗收拾完後才離開家。

出門的時候是七點半, 江藻一點也不著急, 因為煙花點距離江家不過十來分鐘的步行路程, 如果不是學生們起哄一定要他去現場,其實在家裏看才是最佳觀賞點。

江藻輕輕笑了一下, 這又是容靜丞的小心思, 雖然沒有說, 但他一看地點就知道了。

“就在附近真方便啊。”江潼忽然感慨了一聲。

“是啊。”江藻擡頭, 雖然官方的煙花八點才開始放, 但有些性子急的人已經放起了自帶的煙花, 一簇簇花朵接連綻放在夜空中, 劈劈啪啪的, 實在太多太密集, 也就不給人短暫易逝的傷感了。

江潼看著他, 說:“也不知道容老師會不會來。”

少年在發言之前的躊躇都被江藻看在眼裏,江藻沒有戳破,只是搖搖頭, 回答:“不知道。”

回答得幹脆, 毫無異樣,江潼忍不住再去偷看哥哥的表情, 想要探究出是否有不對勁的地方,但觀察了半天下來, 他毫無收獲。

江潼有些沮喪, 他哥的心思怎麽這麽難猜啊, 還是自己探查的方式不對?

自從上次為了保護陸舍的純潔, 他硬著頭皮看了宋妗彤的耽美小說,然後,他就真的被打開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門。

在沒有接觸之前,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印象,他覺得描述男男戀愛的耽美小說很“亂”,甚至在拿到書看第一行文字之前,他的心裏都滿是抵觸。然而,當他靜下心來認真閱讀之後,才發現原本的印象都是偏見,至少他手裏的這本,主角之間的感情清新誠摯,並沒有他假想中的“亂”,他不自覺地就看進去,甚至看完了。

難以形容他看完之後的心情,主角之間為了彼此的雙向奔赴讓他很是感動,那些刻板印象也在不知不覺間消解,甚至他覺得,如果現實中真的有這樣真誠的感情,他一定會支持。

但也不全是好的方面,後遺癥也是有一點的。自從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江潼看什麽都覺得不對勁,關駿捷和盧弈下課總摟摟抱抱的,方寒就是那個傲嬌吧,是攻是受不好說,周沅絕對是痞子攻,以及——

他哥跟容老師的一些言行,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很!暧!昧!

他們是在談戀愛嗎?

有些念頭一旦起了,就讓人不得不在意了,過往所聞所見歷歷在目,容老師總是黏著他哥,親密程度遠超對其他人的,他哥放假總是跑到容老師那裏,上一次因為問問題而跟他哥視頻的時候,他還看到容老師毫不避諱地在系扣子,如果兩人真的清清白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嗎!

雖然下意識間已經有了判斷,但江潼並不想就這麽武斷地下定論,萬一真的弄錯了會很尷尬的,所以江潼一直在想如何從他哥那裏旁敲側擊,確認真相。

這裏面當然也有八卦的成分,但只占了一小部分,江潼更多的還是想確認他哥的感情狀況,他哥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但他知道他哥有一顆柔軟的心,如果這顆心已經有所歸屬,他無論如何都想支持!

於是借著煙花大會的話題,江潼主動出擊了,結果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讓他很是沮喪,是他技巧太拙劣,還是他哥太滴水不漏。

走在身邊的少年埋著頭,江藻掃了一眼,暗笑,還真是一點也藏不住心思。

江潼在想什麽,江藻大致能猜個七八成,對方既然拐彎抹角,他也選擇含糊其辭,第一,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界定他和容靜丞現在的關系,債務人和債權人?第二,他和容靜丞的關系,在他看來就只是他和容靜丞兩個人之間的事,兩人既然都沒有異議,那麽旁人知道與否,如何看待,就都與他們沒關系,只要兩人都滿意這段關系就好;第三,小孩子管人家的感情幹什麽,好好念書才是正經。

至於最後一個理由,是他真的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

容靜丞會不會來?

這個問題要回答,得先知道容靜丞今晚要做什麽,很簡單,他也有一頓團圓飯要吃,和容家的人。

這不是一頓普普通通和樂融融的團圓飯,對於容靜丞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個處理容家內部事務的好機會。

關於容家,容靜丞一直都不想讓江藻有過多深入,江藻也總是很配合,遇到和容家有關的事情,默契地不去多問。所以,江藻也不確定這頓飯結束之後,容靜丞的心情會怎麽樣,不想讓他強撐著精神出來陪自己看煙花。

這些話他不會說出來,就像容靜丞也不會特地告訴他,這場煙花是專門為他而準備的。

接下來一路無話,兩人埋頭走,很快就抵達了城北廣場。

廣場上經過一番裝飾,到處都是彩燈飄帶,人已經很多了,周圍的最佳觀賞點都擠滿了人,熙攘吵鬧,江藻被吵得腦子都快炸了,開始後悔為什麽要答應出來,為什麽不在家裏看。

江潼扯著嗓子在跟人打電話:“什麽——在哪?左邊?哪個左邊?”

好不容易跟電話那頭的宋妗彤確認了位置,江潼大聲說:“哥,他們在廣場另外一頭的雕像那邊,我們過去吧!”

江藻皺眉,廣場另一頭?他看了一眼周圍,都是人,說是摩肩擦踵都不為過,現在要擠到廣場對面可不容易。

但面對弟弟的雀躍,江藻終究不忍掃他的興,點點頭,於是兩人艱難地穿過人群往目的地走。

不過過程雖然艱難,但前進還算順利,就像有隱形人在前面負責開道一樣,他們一點一點地接近目的地。

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江藻就沒看見江潼的身影了,四下張望,一張張因為煙花表演快要開始而興奮雀躍的臉裏,沒有江潼的。

再踮著腳眺望一下,雕像就在前面不遠,再擠擠馬上就要到了,說不定人先過去了,於是江藻繼續往前走。

忽然,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鍵,廣場上擁擠的人潮停了,所有人都駐足仰頭朝一個方向看去,江藻也下意識地跟著仰頭看。

“嘩”!

一束煙花拖著長尾極速攀升到夜空中,“嘭”一聲,在天鵝絨般的夜幕裏開出大片大片的花朵,絢麗,耀眼。

“哇,開始放了!”

“媽媽你快看,好漂亮的花花!”

“親愛的,你看到了嗎,好漂亮!”

“我要錄下來給我男朋友看,中秋節還要加班真是太慘了哈哈哈!”

周圍人就煙花展開的感想紛紛湧入江藻的耳朵裏,江藻四下看了看,好像只有他獨自一人,身邊連個發表感想的人都沒有。

一簇簇煙花不停綻放,隕落,江藻定定看了很久,拿出手機,找到容靜丞的號碼,撥打出去。

“嘟……嘟……嘟……”

在第三聲時,電話接通,但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江藻沒管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直接開口:“來看煙花。”

那頭終於有了聲音,是一聲輕笑,和一句如往常一樣甜膩的“好”。

*

容家的中秋團圓飯在晚上七點開始。

七點整,容靜丞推著一輛輪椅走進餐廳,輪椅上坐著的是容家的前任家主,容老爺子。

拒絕了傭人的幫助,容靜丞把輪椅推到主座的位置。

容老爺子的黑發中已夾雜不少銀絲,面容也被歲月侵蝕,唯有開口時仍可窺見幾許當年掌權時的威嚴:“你現在是家主,這個位子,我坐不合適。”

容靜丞笑了笑,說:“就算我是家主,但您是我的父親,哪有坐在我之下的道理。所以,這個位子,還是您來坐。”

他將輪椅固定好,便走到下首第一個的位置——他的對面已經坐著一個和他頗為相似的英俊男人,隔壁是手腳並在一起,老老實實也不敢吱聲的容駿霆。

“人都到齊了呢。”容靜丞輕笑一聲,“這麽一看,容家還真是人丁稀少呢,這麽大的桌子,只有四個人。”

坐在對面的男人神情覆雜地看了他一眼。

好像沒有察覺到對面的打量,容靜丞說:“既然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吧。”

在傭人上菜的時候,主廚在旁邊介紹著菜品,容靜丞饒有興致地跟他聊起來,從選材到做法,再到烹飪小技巧,兩人相談甚歡。

但與之相比的是餐桌上愈發沈默的另外三人,容駿霆恪守著江老師告訴他的吃吃吃,有什麽吃什麽,一句話都不要說的原則,猛猛往嘴裏塞東西,小嘴吃得臟兮兮的,傭人每次上完菜都要幫他擦一次嘴。

而另外兩個成年人,不知是食欲不好還是心裏有事,每一道菜都只是淺嘗輒止,被換下時都沒吃多少。

主廚再次出現,帶著四份香甜可口的甜品,他介紹道:“餐後甜點為各位準備的是覆盆子椰香慕斯塔,采用的是……”

容靜丞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主廚詢問:“有什麽問題嗎?”

“我倒是沒什麽問題。”

容靜丞拈起甜點上裝飾的覆盆子扔進嘴裏,酸酸甜甜,汁水豐富。他不緊不慢地說:“不過,我二哥很討厭吃覆盆子呢。”

他說著往餐桌對面看了一眼,他的二哥容昱安雙手緊握,面色陰沈。

主廚道歉:“抱歉,是我疏忽,我這就下去重新做一份。”

他一個眼神,侍立在旁的傭人就要上去收起甜點,然而她還沒接近,容昱安一把端起盤子往地上一扔,安靜空曠的餐廳裏,這一聲上等瓷器碎裂的聲音格外令人心驚膽戰。

然而眾人的心臟還未平覆,一聲暴躁憤怒的厲喝緊跟著響起:“容靜丞,你究竟想做什麽!”

容昱安雙眼通紅,氣息紊亂,顯然這一個小時的晚餐時間讓他的情緒淩亂到了極點,此時才會稍微受到一點刺激就爆發出來。

面對兄長的質問,容靜丞仍是不緊不慢地往嘴裏丟了一顆覆盆子,語氣無辜:“我只是幫二哥你跟凱文說一下你不喜歡吃覆盆子而已,你和凱文不熟,我替你說一下,有什麽問題嗎?”

容昱安瞪著雙眼:“容靜丞,你在裝什麽?你千裏迢迢讓人把我帶回來,不會就是想和我吃頓飯吧?”

容靜丞點頭,依舊無辜:“沒錯啊,剛好是中秋節嘛,家裏人都要在一起吃飯的嘛。”

“我看是鴻門宴吧!”容昱安死盯著他。

“二哥你這個人疑神疑鬼的毛病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容靜丞隨口埋怨一句,轉頭看向容老爺子,“父親,你看二哥,我好心喊他回來吃飯,他居然這樣懷疑我,真是好心沒好報!”

容老爺子只是瞥了次子一眼,輕飄飄地說:“昱安,坐下。”

容昱安捏緊拳頭:“父親,都到這個時候了您還在偏袒這個怪物嗎!容家會到今天這一步,全都是因為這個怪物!”

“昱安。”容老爺子的聲音沈了下來。

容靜丞一臉委屈:“真過分啊二哥,我們可是同父同母,血脈相承的親兄弟,居然說我是怪物。如果我是怪物,那你呢?父親呢?小王一呢?”

被點到名的容駿霆哆嗦了一下,不敢說話也不敢擡頭,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地猛吃甜品。

容昱安冷冷看著他:“不管你怎麽為自己開脫,你都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魔鬼!”

“昱安!”容老爺子的聲音更沈了,臉色也陰沈如水。

“呵呵。”容昱安冷笑起來,“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在擺家主的架子嗎?你以為現在還是當年只要你一個眼神,我就會怕到跪在你腳邊認錯嗎?呵,早就變了,當年叱咤風雲的容衡現在也只不過是個站不起來的廢物,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最疼愛的小兒子所賜!”

“你!”容老爺子用力一拍桌子。

“父親。”容靜丞起身走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您心臟不好,不要動怒嘛——二哥,你也少說兩句,這可是我們的父親啊。”

容老爺子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小兒子,這確確實實是他曾經最寵愛的孩子,不是因為他最小,而是因為他最不像容家人。

容家人重欲,容靜丞的存在簡直是一股清流。

他浪漫隨性,與世無爭,他的眼中只有藝術,權力和地位於他而言,都不如手中的畫筆和指下的琴鍵。

一個不像容家人的容家人,放在群狼環伺的容家,會有什麽下場?

答案可想而知——也許在某天,屍體就會出現在某個池塘裏,或者缺胳膊少腿,從此生活無法自理。

面對這樣一個可以說是如初生嬰兒般無力的孩子,容老爺子心中那點僅存的憐惜被喚醒,於是將小兒子放在身邊保護了起來,他要什麽就給什麽,如果他不要,就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他的面前。

容老爺子知道他的偏愛引得另外兩個孩子的妒恨,他們屢次對年幼的弟弟下手,盡管他百般提防,還是被得手過好幾次。看著小兒子虛弱地躺在病房裏,容老爺子心痛歸心痛,對那兩個孩子也只是不痛不癢地懲罰了事。

因為他知道,這是容家人血脈裏的東西,為了權力,為了上位,不擇手段,曾經的他也是踏著兄弟的血一步步走上權力的頂點,這就是容家人。

他早該知道,容家人就是容家人,再不像容家人,那也流著容家的血,不一樣?

無稽之談,是他看走了眼。

次子說得對,他的小兒子說不定真的是個怪物,否則一個浪漫單純的藝術家,要如何在一夕之間變成狼子野心的陰謀家?除了他心中的怪物蘇醒,再無其他可能。

容老爺子輕輕搖頭,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在四年前的權力鬥爭裏,輸了就是輸了,容家人還有另外一個特質,願賭服輸。

現在他會出聲阻止次子,不是偏袒小兒子,而是在保護他,他口中的怪物不會永無止境地不計較,及早停止挑釁才是上上之選,可惜,次子早就被恐懼給迷住了眼。

容昱安冷笑:“父親被你害得殘疾,大哥被你害死,我被你逼得遠走他鄉,容家因為你四分五裂,而你,現在又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地玩過家家嗎?”

容靜丞皺起眉頭:“怎麽錯都往我身上推啊,父親的腿會受傷,是大哥害錯了人;大哥的車禍,是意外;而你,是被害妄想癥發作,害怕得自己跑出國躲起來,這些……”

容靜丞攤攤手:“和我有什麽關系?”

“和你有沒有關系,你心知肚明!”容昱安很恨地說。

“真的和我沒關系,我都說了很多次了。”容靜丞的語氣無奈極了。

容昱安咬牙:“那姓杜的把我從國外強行帶回來,也和你沒關系?”

“那是有點關系。”容靜丞一副我是為你好的表情,“你在國外認識的那些朋友不是好人,我是擔心你出事。”

“所以就順理成章地把我帶回來?”容昱安冷笑,“然後再順理成章地把我軟禁起來?甚至……殺了我?”

容靜丞嘆氣:“二哥你真的很多疑,我不會那樣做的。”

他笑了笑:“我們可是兄弟呀。”

“你這個怪物什麽做不出來!”容昱安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激動異常,“兄弟?你這個怪物什麽時候在乎過兄弟?不,應該說,你究竟在乎過什麽!”

然後,他忽然笑了起來:“對,江藻——你在乎他!”

容靜丞的笑容淡了下來。

與之相對的是容昱安愈發燦爛的笑容:“怎麽,提到他,你開始慌了?呵,看來他對你真的很重要——那麽,你的小藻在意你嗎?知道你對他做的事情嗎?”

容靜丞不悅道:“別用你的嘴這麽叫他,惡心。”

“惡心?論惡心能比得過你?”容昱安的眼神中充滿嫌惡,“不去見他,卻派人在他身邊每日每夜地監視著他,他的一舉一動你都了如指掌,他看上什麽,你恨不得馬上搜羅了送到他面前,他喜歡吃什麽,你立刻讓人在他周圍開店,你做了這麽多,但就是連見他一面都不敢——你這麽卑微,他知道嗎?”

看著容靜丞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容昱安的心頭滿是痛快,話語也愈發惡意起來:“呵,我想他一定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了,肯定會覺得你惡心透頂,你這個變態!”

“二哥。”容靜丞的聲音很平靜,“現在閉嘴,我還能原諒你。”

“原諒?我需要你的原諒嗎?!”容昱安大聲道,“你就算不原諒又怎麽樣?你想殺了我嗎?來啊,殺了我啊!與其像個玩具一樣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還不如現在給我個痛快!”

容昱安叫著,忽然拿起手邊的餐刀:“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他喊著便沖了上來,但沒沖兩步,就被旁邊的兩位傭人按壓在餐桌上,動彈不得,餐刀也掉落在地。

“放開我!放開!”容昱安不停掙紮著。

容靜丞抱著雙手緩步走過來,繞著他轉了一圈,微笑著說:“二哥,不是聲音越大,就越有勇氣,我看到了哦,你的靈魂——”

伸出手指點在他的額頭,容靜丞的笑容愈發明顯:“現在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你在害怕什麽?怕我真的殺了你?不會哦,我不會那樣做的,因為那樣,就沒意思了呢。”

容昱安強烈地打了個冷顫,那是一種發自靈魂的恐懼,他的喊叫忽然變低了。

“讓我來想一想,什麽樣的懲罰,能夠讓你,”容靜丞笑著說,“生不如死。”

容昱安渾身顫抖。

容靜丞托著下巴思考起來,容老爺子看著鬧成這樣的兩個孩子,閉了閉眼睛,而容駿霆已經把甜品吃完了,用勺子刮著盤子上剩餘的慕斯吃。

“那就……”

不算漫長的思考之後,容靜丞開口,容昱安眼中透出絕望。

審判到來了。

比審判更早到來的是容靜丞的手機鈴聲,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電話進來,容靜丞怔了怔,慢了一拍才把手機拿出來。

接通,他沒說話,其他人也沒有敢出聲的。

那頭是江藻的聲音,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帶著與往日無異的冷淡:“來看煙花。”

容靜丞笑了,他用他的小藻專屬的甜膩口吻說:“好。”

那頭掛了電話,容靜丞放下手機,垂眼,若有所思。

餐廳裏還是沒人敢出聲。

片刻後,容靜丞擡頭,他已恢覆往日笑吟吟的模樣,開口:“我現在心情好,放你一馬。三個小時之內,從哪來的滾回哪裏去,不過記得,要老實點哦——二哥。”

最後一個稱呼讓容昱安又打了個顫,然後他被按著他的兩位女傭松開,重獲自由。

“還楞著幹什麽?”容靜丞含著笑意的眼睛瞥過來。

容昱安咬牙握緊雙手,旁邊的女傭還保持著警戒,只等他一有不當舉動立刻再將他按住。最後,容昱安一甩手,怒氣沖沖地走了。

容靜丞看向始終不敢擡頭的容駿霆,問:“小王一,吃完了嗎?”

容駿霆還是不敢擡頭,只是點了點。

“把小少爺送回去吧。”容靜丞對其中一位女仆吩咐,然後,他轉向容老爺子。

他走過去握住輪椅把手:“父親,我先送您回去休息,等下,我要去約會哦。”

他說話時語氣裏滿是溫柔,表情也是罕有的思慕,好像變回了當初那個浪漫多情的藝術家。

容老爺子瞥他一眼,點了點頭。

”容靜丞笑吟吟地望著對面兩人,“兩位找江老師有什麽事嗎?”

兩人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我們沒事,我們一點事情也沒有!”

江藻出聲:“不是吧,剛才不是說想跟我一起去海灘逛逛嗎?”

“沒沒沒!沒這回事!”關駿捷語速極快地說,“我們確實是想邀請江老師一起逛的,但是他既然已經和容老師你約好了,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二位一起逛吧,不用管我們!”

“對對對,我們跟其他人一起就行了!”盧弈也幫腔。

容靜丞看向江藻:“他們都這麽說了哦。”

“那就不管他們。”江藻拍了板。

兩人這才松了口氣。

江藻和容靜丞出了門,海市的氣候溫潤,海風涼涼的吹在身上很舒服。

性子急的人早就出了門直奔海灘而去,慢一點的還沒出門,因此通往海灘的路上此時只有他們兩個人。

兩人靜靜地走在路上。

江藻忽然看向容靜丞:“怎麽出來了?”

其實他跟容靜丞根本沒約好,剛才都是對方的臨時發揮。

容靜丞對他一笑:“剛才在房間裏,我做了個實驗。”

“什麽?”江藻不明所以,怎麽扯到這個?

容靜丞看著他,笑容逐漸變得高深、暧昧。

容靜丞慢悠悠地說:“房間的隔音很差。”

作者有話說:

抱歉沒有寫到掉馬,身體不舒服,影響到狀態了所以更得少了點,給大家發個紅包,希望別嫌棄QAQ

個現場簡直可以稱之為群魔亂舞。

這些奇奇怪怪的節日慶典活動,嘉中向來是不會少的,但江藻不喜歡吵鬧,所以參與得很少,在整個高中生涯裏,江藻參加過的活動屈指可數,其中的一大部分還是被某人強行拉去的。

萬聖活動年年有,江藻高一那年,容靜丞就拉著他參加了游行,逛了鬼屋,嘗了稀奇古怪的所謂“鬼界”美食,不太記得食物的味道了,只有上面一層層的番茄醬的酸甜味至今印象深刻。

江藻走進大禮堂,這裏已經被學生們改造了一番,變成了一個小型集市,穿著稀奇古怪裝扮的攤主守在攤位前,招呼著來往的客人,推銷自家產的“鬼界”特產。

江藻停在一個哥布林飲料前。

攤主頭戴綠色皮膚的哥布林頭套,甕聲甕氣地說:“噢這位邪惡的科學家閣下,您是來為您邪惡的實驗挑選素材的嗎——請您看一看這些邪惡的藥劑,它們一定能為您邪惡的實驗提供幫助!”

江藻順著他指的看去,一杯杯調好的飲料在大禮堂燈光的照射下,散發出詭異的顏色,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出來的。

“噢邪惡的科學家閣下,請問您有看中的嗎?”哥布林攤主熱情地問。

江藻掀了下眼皮,淡淡道:“我是醫生。”

“什麽?”攤主一楞,連聲音都忘記偽裝了。

江藻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澄清道:“我扮的不是邪惡科學家,是醫生。”

“啊……”攤主把他從上到下給打量了一遍,確實除了口罩和白大褂,脖子上還掛了聽診器。攤主嘴硬:“有什麽區別嘛,醫生也可以做邪惡實驗嘛——你到底買不買,不買別妨礙我做生意!”

江藻搖搖頭,走了。

哥布林攤主氣得直跺腳,幹脆掀了頭套去後面換人來看攤位了。

江藻隨意地穿梭在各個攤位上,攤主們倒是挺熱情,積極地向這位邪惡科學家推銷著各種可以用在邪惡實驗裏的物品。

江藻微微皺眉,他的裝扮真的有那麽差嗎?明明當年容靜丞裝扮成醫生的時候,可沒這麽多質疑聲。

雖然萬聖活動不強求變裝,但考慮到如果不變裝就行動會很醒目,所以江藻在思考了幾秒之後決定還是融入一下大環境。他做不來那些妖魔鬼怪的誇張裝扮,想了想還是抄襲了當年容靜丞做的變裝——設定是一位精神科變態醫生,雖然江藻看了下他的裝扮就是戴上口罩穿了件白大褂掛上聽診器,頂多再加上一副斯文敗類的金邊眼鏡。

江藻摸了摸自己沒有換的黑框眼鏡,難道是眼鏡的區別?

攤位逛完,沒多大意思,江藻又去鬼屋轉了一圈,不得不說,這個鬼屋做得還挺用心,三步一陷阱五步一大坑,古今中外各種知名鬼怪輪番出現,鬼屋裏不時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但是江藻很淡定地走完了全程,失望地想這麽多年還是老一套,他當年和容靜丞一起逛的時候就是這些鬼怪,這麽多年過去,還是這些,一點新意也沒有。

當年和容靜丞一起逛的時候,那家夥明明一點也不怕,可偏偏裝出害怕得要暈過去的樣子,死抓著他不放。他們一起在鬼屋裏奔跑,引發了鬼怪大追擊,最後拖著屁股後面一群鬼怪,笑著跑出了鬼屋,沒追上獵物的鬼怪們氣得直跺腳,又不好隨便從鬼屋裏出來報仇。

江藻忍不住笑了下,真幼稚。

大禮堂的兩個項目逛完,江藻往如流的人潮裏看了眼,沒註意到其中有容靜丞的身影。但他沒有掉以輕心,誰知道容靜丞會裝扮成什麽混跡其中,還是早點離開為妙。

江藻從側門離開大禮堂,外面也依舊是鬼怪的天堂,看了看時間,再有十幾分鐘大概就是十九班的鬼怪大游行時間了,雖然沒有答應他們參加,但是去看一眼也未嘗不可。

鬼怪大游行的起點是高二教學樓,江藻正要出發,結果就看到前面不遠處有鬼怪開始發瘋了,手拿電鋸高呼“不給糖就搗亂”,直接逮著一位精靈裝扮的女生要糖,女生一邊跑一邊笑,笑夠了跑累了才停下來從口袋裏拿出糖遞過去,於是鬼怪又揮舞著電鋸開始找下一個目標。

江藻盤算了一下,大路上現在這種到處追著人要糖的情況估計不少見,為了不讓自己也成為被追逐的一員,他選擇繞小路過去,雖然費了點時間,但勝在安全,不會社死。

於是江藻轉身走了一條罕有人煙的小路。

小路要經過科技樓,這裏比較偏,沒什麽人出沒,但走著走著,他還是聽到了一些動靜。

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任好你這個娘娘腔真惡心,看看你穿的是什麽樣子。”

“你一個大男人居然穿女裝,嘔,你果然是個變態吧!”

“你到底是男是女啊?你不會真的是個女人吧?要不要脫了褲子給我們驗驗真身?”

“哈哈,還用脫褲子,他現在穿的可是裙子,直接掀就是了。”

江藻挑了下眉,聽這不同的聲音,估摸著對方至少有四個人。

對方如此肆無忌憚明顯是覺得自己人多占上風,但任好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懶散。

他似乎打了個哈欠:“一群傻逼,跟了我這麽久,就是為了說這些我耳朵都聽出繭子的話?行啊,不是要掀我裙子嗎,也別光說,來,掀啊——不過掀了以後看到我的比你們的都大,可別羨慕嫉妒恨。”

“你!”

對面被氣到了,換了個人罵罵咧咧:“任好你裝什麽啊,你看看你自己還有沒有點爺們兒的樣子了,整天喜歡些小姑娘喜歡的東西,又是化妝又是美甲,現在連裙子都穿上了,不是,你別心理性別真是個女人吧?你幹脆去變性吧!”

任好笑得更加不屑:“不是吧,都什麽年代了,還有這種性別的刻板印象?喜歡可愛漂亮的東西就是女人?我看你們也別往身上纏那些繃帶扮僵屍木乃伊了,直接本色出演,一張口就是清朝僵屍。”

“操!”

“看來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都不知道什麽叫做陽剛之氣了!”

任好張口就來的嘲諷徹底點燃了對方的怒火,氣氛變得一觸即發。

江藻從科技樓轉角處走出來:“不好意思。”

突然冒出來個人打斷,那邊正要動手的幾個人都楞了,紛紛看過來,是個戴著口罩穿著白大褂的看起來像是邪惡科學家的家夥。

挺年輕的,但眼鏡遮著上半張臉口罩遮著下半張臉,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學生還是老師。

江藻看著眼前疑似鬥毆現場,對比他剛才聽聲音所分析的,對面確實是四個人,狼人木乃伊僵屍惡魔,任好這邊只有他一個。江藻仔細看了一眼,任好懶洋洋地靠在身後科技樓的墻上,他裝扮的是魔女,披著鬥篷,手裏拿著一顆小巧的水晶球,對比對面粗糙劣質的裝扮,他這個魔女倒是似模似樣的。

任好見到他顯然也有幾分詫異,但很快便恢覆如常,同時也從靠著墻到站直了身體。

江藻收回目光,看著那四個抱團的“鬼怪”,語氣聽不出什麽地問:“你們是準備打架嗎?”

這話問得實在直白,四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回答是吧太老實了,回答不是,這一看怎麽都是要打架的節奏啊,而且也有認慫的嫌疑。

沈默片刻,其中一人出聲:“關你什麽事,你誰啊?”

這是四人在匆忙中用眼神交流出的方案,先搞清楚這多管閑事的人是什麽身份再做對策,要是不痛不癢的小角色就連他一塊痛揍一頓!

“我嗎?”江藻問。

“廢話,不是你還能是誰!”那頭罵罵咧咧。

這回輪到江藻陷入沈默了,他看到任好也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然後眼睛裏流露出明顯嫌棄和無語,更明顯的是不想和他這個班主任相認的意思,江藻默然,他的裝扮就真的這麽差勁嗎?

江藻摸了一下眼鏡框,既然如此,那他就稍微改變一下變裝的對象吧。

於是江藻說道:“好吧,我自我介紹一下——”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容靜丞。”

“哈?”

“我去!”

“說啥?!”

“操!”

對面四人目瞪口呆,一時都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任好也在聽到江藻的自我介紹後瞪大眼睛,好似不認識他的樣子。

被五雙眼睛齊齊瞪住,江藻很淡然:“怎麽,被嚇到了?”

“嚇到個鬼!”鬼怪四人回神,“你有病吧,居然敢冒充容靜丞!”

“怎麽會是冒充?”江藻學著容靜丞那樣歪了歪頭,“不信的話,我叫幾個人過來。”

“什麽人?”鬼怪四人茫然,這人怎麽神神叨叨的,不過他們倒是想看看到底什麽人能證明他是容靜丞!

江藻拍了兩下手:“出來吧。”

他輕笑一聲,又說:“跟了我這麽久,現在是表現的機會了。”

藏在暗處的兩位保鏢聽到這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確定自己是什麽時候暴露的,但想到家主大人事前吩咐過他們,如果暴露了就直接現身,於是幹脆地從暗處出來。

又是兩個人出現,但這次的兩個還特別像黑客帝國裏的黑衣人,看著就特別能打,鬼怪四人縮了一下。

“需要我為你們介紹一下這兩位的身份嗎?”江藻說話的時候是看著那兩位保鏢的,兩位保鏢莫名一陣心虛。

鬼怪四人被這現場詭異的氣氛搞得有點發怵:“什、什麽啊,莫名其妙!”

“不跟你們糾纏了,有毛病!”

嘴上一點也不服輸,但四人動作很統一地後退,後退,再後退,離開了。

見四人都跑了,江藻轉向兩位保鏢,道謝:“謝謝你們,你們可以藏回去了,我會繼續假裝不知道你們存在的。”

“啊……”保鏢對視一眼,尷尬地退回到原來的陰暗處。

清場完畢,江藻看向最後一個人,任好。

任好走過來,表情有點不自然:“嗯,那什麽,謝謝了。”

“不客氣,身為你的班主任,應該的。”江藻說。

任好就不喜歡他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態度,輕哼一聲,又恢覆了以往的不羈語氣:“不過你可別指望這麽點小恩小惠,就能讓我像宋妗彤和周沅他們一樣對你感恩戴德,言聽計從。”

“沒有你,我也能自己擺平。”

江藻失笑,搖頭:“你想多了,我只是盡了身為教師應盡的義務罷了。”

“但願如此。”任好明顯不想再多說什麽,看了眼時間,“游行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

不等江藻回答,任好轉頭就走。

看著他的背影,江藻搖了搖頭,這孩子,心理防線真的很強。

*

江藻最後還是沒去看鬼怪大游行,而是去了天臺。

天臺上亮著燈,容靜丞站在欄桿前往下眺望,鬼怪大游行正好到樓下,這裏能看得很清楚。

聽到動靜,他看過來,微笑:“自投羅網?”

“只是來道謝。”江藻走到他身邊。

容靜丞沒有做任何裝扮,就像當年江藻陪在他身邊時一樣,普普通通的,一如往常的。

好像身份進行了交換。

“那……”容靜丞歪著頭想了想,笑著說,“我是不是該找你要謝禮?”

“要什麽?”

“要糖。”容靜丞伸出手,“不給糖就搗亂哦。”

江藻搖頭:“不準吃糖。”

“那……”容靜丞伸手過來摘下他的眼鏡和口罩,“吃你?”

江藻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容靜丞笑了笑,捧住他的臉頰湊了過來。



物理老師嘶了口氣,他看著江藻,一臉不讚同,“江老師,你啊,太卷了!”

“嗯?”江藻感到莫名。

哪知其他老師也是一臉深以為然的表情。

“江老師,太卷了,這樣不行。”

“你要是再這麽卷下去,我們可也要跟著你卷了。”

就連孟秋榆也點著頭說:“江老師,還說我們卷,我看最卷的人就是你。”

江藻更加莫名。

看著他難得如此茫然,其他老師笑得更加敞快,一個如此優秀又謙遜的同事就在自己身邊,讓他們怎麽能不想要追隨他的腳步,跟他一起去創造更加燦爛的未來。

同事們一個個當起謎語人,江藻輕輕嘆了口氣,算了,就當活躍辦公室氣氛吧。

獎牌、獎杯、獎狀。

這些東西是獎勵給班集體的,誰單獨收著都說不過去,通常其他班級也都是放在班裏醒目位置展示,讓每個人都能一眼望到班級所獲得的榮譽。

而十九班借鑒了其他班級的經驗,並且在此基礎上還做了個升級——他們自費買了三個藏品展示櫃,隆重地把這三樣東西擺在裏面,上了鎖,只可觀賞不可觸摸,且每日由專人輪換進行清潔。

由此大家對這三樣東西的上心程度可見一斑,而任好現在居然提議把它們捐出去,這個提議可算是惹了眾怒,憤怒的唾沫星子馬上就噴來了。

“任好,你怎麽能把主意打到它們身上,這可是我們班的榮譽啊!”

“你看它們多麽漂亮、可愛,你是怎麽忍心的!”

“別說了,這個人沒有心的,他昨天負責打掃展示櫃的時候就很敷衍,被我指出來玻璃上還有手指印沒擦幹凈,他還沖我翻白眼!”

“我知道了,任好,你原來是因為這個懷恨在心!好好好,有什麽沖我們來,放過它們,它們是無辜的!”

面對義憤填膺的同學們,任好翻了個白眼:“你們戲真的好多。”

就連他的同桌宋妗彤也滿臉不讚成地說:“好好,不可以打小牌小杯和小狀的主意。”

任好顯然被這三個稱呼給雷到了,他只能無奈轉移話題:“那你說捐什麽?”

後面的周沅興奮地舉手:“我有一個主意——把我上次期末考的語文試卷捐出去怎麽樣?這張試卷可是很有說法的,錦鯉試卷,拍到就能保佑考試加八十分,這說出去誰不心動?”

對於他的這個提議,班上人的態度就很冷漠了,他們只說了一個字:“滾。”

周沅嘀咕著“不懂得欣賞”然後忿忿不平地坐了回去。

聽了半天鬧劇的江藻輕輕嘆了口氣,本來想給他們點空間讓他們自由討論,可這一自由,討論得都是什麽東西。

果然還是不能讓他們太自由。

“咳。”江藻輕咳一聲,“別打岔,認真討論。”

底下一片抱怨:“不知道啊,到底捐什麽?”

“要不直接捐錢吧,也不用他們拍賣,咱們直接把錢捐到慈善基金會裏。”

“對,就照第一名的金額捐,必須在這次慈善捐款裏拔得頭籌,給咱們班長臉!”

江藻懶得聽他們胡說八道,看著底下:“江潼,你身為班長,有什麽想法?說說。”

“誒?我?”江潼一楞,慢慢站起來,他撓著頭,顯得很為難的樣子,“我想……”

他猶猶豫豫的,江藻催促:“你想什麽就直說。”

江潼低著頭沈默一下,然後鼓起勇氣,大聲說:“我想我們班是不是可以表演節目!”

“表演……”

“……節目?”

質疑的聲音頓時響遍班級,才剛說過表演太麻煩,所以才選擇拍賣,怎麽又不辭辛勞上了。

面對這些聲音,江潼縮了縮脖子,有些退怯了。

江藻的聲音卻在一片喧囂中平淡地響起:“你為什麽這麽提議?”

其他人也安靜下來,等著聽他的高談闊論。

江潼撓撓臉頰,雖然還是有些膽怯,但語氣已經不怎麽猶豫了:“通過對往年募捐情況的調查,我發現募捐金額最高的班級幾乎都是表演節目,雖然拍賣品裏不乏價格高昂的貴重物品,但是校友們顯然更註重的是有沒有用心,所以我認為,只要我們能獻上誠意滿滿的表演,就能打動他們,獲得更高的募捐金額。”

他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不少人聽完之後直接沈默,說得好像確實有那麽點道理。

江藻點點頭:“嗯,做功課了。”

江潼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你們覺得呢?”江藻征詢其他人的意見。

短暫的沈默之後,有人出聲:“既然他都這麽說了,也不是不行。”

“麻煩點就麻煩吧,相比之下我還是想要第一。”

“上次輸給其他班,這次一定要贏回來!”

見大家基本上統一了意見,江藻點頭:“嗯,那就暫定表演節目——江潼,對於節目你有什麽想法呢?”

再次被點到名的江潼沒有了之前的局促,顯然是剛才得到的肯定給了他不少信心。江潼再次開口:“我們班要不要表演走秀?”

“走秀?”

不少人疑惑,這又是什麽說法。

“其他班級表演得大多都是音樂、舞蹈、舞臺劇之類的,觀眾看得太多,難免會審美疲勞。”江潼振振有詞地說,“所以我們班要盡量避免落入俗套。”

“那這跟走秀又有什麽關系?”周沅問,“想出其不意有很多啊,比如說我們集體上去打拳。”

江潼摸幹笑了一下,沒理他的後半句話,回答:“因為走秀可以突出多個主題,來的校友們年齡不一,經驗也不一,同一個主題可能只能抓住一個年齡階段的群體,所以,我們可以搞一個展現不同時代風貌的服裝秀,分階段分主題地表演,這樣就能夠多方面兼顧。”

齊旻一捂著腮幫子吸了口涼氣:“班長,真沒看出來啊,你居然考慮得這麽周到,以前小瞧你了。”

“啊,沒、沒有……”江潼被誇得臉紅了。

“別謙虛嘛。”宋妗彤笑瞇瞇地說,“我覺得這個提議很有意思啊!”

“我也覺得蠻有意思的。”

“有搞頭,搞起來!”

代楚舉手:“這樣的話,服裝就由我來準備吧。”

宋妗彤也舉手:“我跟代楚一起!我們兩個就做服裝組吧!”

周沅吐槽:“餵,你們倆是想偷懶不上臺表演吧,不是,班上就你們兩個女生,你們不上的話,萬一有女裝誰來穿!”

宋妗彤無辜的眼神在班裏看了一圈,意思很明顯,要男生自己穿。

抗議聲四起:“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穿女裝!”

“老關穿我就穿!”

“臥槽關我屁事——那方少穿我就穿!”

“跟我有什麽關系,別扯上我。”

“讓任好穿!”

“任好上次那個魔女真不錯,看得我差點流口水,嘿嘿!”

任好依舊是翻白眼:“一群神經病。”

看著同學們自發地就開始討論起細節來,江潼這才徹底松了口氣,他的提議能得到大家的認可,讓他高興得心臟怦怦直跳。

這是他第一次主導策劃班級集體活動,看來效果還不錯。不過還不能自滿,畢竟現在只是計劃階段,要等到校慶日上表演結束,才是真正的成功。

他難掩興奮地去看陸舍,陸舍也在看他,眼神對上,兩人相視而笑。

江藻站在講臺上,將底下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他輕輕搖搖頭,如果說以前還需要他做一些潛移默化的引導,那麽這次的討論就幾乎沒他什麽事,學生們自己就把方案給完善了,顯得他挺無所事事的。

不過這樣也不錯,既然學生們自己願意操勞,他落得一身輕松也未嘗不可。

這大概就是當老師的成就感吧。

*

進入十一月底,天氣越發涼了。

現在也是流感高峰期,校園裏隨處可以聽見咳嗽的聲音,不少人都抱恙在身。

江藻晚上臨睡前還好好的,早上一起來,頭暈暈的,喉嚨也隱隱作痛,吞咽都難受,更別提說話。

“喲,感冒了吧,還挺嚴重。”物理老師擤著鼻涕說,“不過還好今天校慶,不用上課,咱手頭上暫時也沒什麽事幹,你就休息吧。”

“是啊,江老師。”孟秋榆也勸他,“休息吧。”

江藻點點頭:“嗯。”

關於校慶的活動該安排的都提前安排好的,學生們還能去當當志願者表演點節目,其他的都有後勤部和宣傳部的人去做,他們這些任課老師可謂是難得的忙裏偷閑,不趁機休息更待何時。

辦公室裏便一如既往地響起了閑聊,江藻喉嚨不舒服,沒參與話題。

但坐了一會兒,他忽然起身:“我去看看。”

他也沒說看什麽就匆匆出了門,留在辦公室裏的其他人面面相覷,都哭笑不得。

“這個江老師,真是一點也閑不住。”

“嘴上說著不在意,還不是擔心得不行——口是心非啊。”

被同事評價為口是心非的江藻來到班級,班上人整整齊齊地全都在,教室裏亂哄哄的,大家圍在一起有說有笑,氣氛熱烈極了。

見到江藻來,學生們圍上來邀功:“老師,看,這些都是我們準備的,厲害吧!”

宋妗彤指著身後的幾個大箱子,裏面應該都是今天表演的道具。

準備工作都是他們自己做的,江藻沒參與,也不知道他們具體都準備了什麽,但此時配合著點點頭:“嗯。”

有人聽出他聲音的不對勁,立刻關切地問:“老師你怎麽了?嗓子怎麽啞了?”

“感冒。”江藻言簡意賅,盡量不多說話扯動喉嚨,以免難受。

聽到這話的學生們表情一個比一個擔心:“老師你沒事吧,好好的怎麽感冒了?”

“不會是周沅傳染你了吧?媽的傻逼周沅,讓你戴口罩你不戴,現在好了吧,江老師被你傳染感冒了!”

周沅滿臉愧疚,就差給江藻跪下了:“老師都是我的錯,你沒事吧?你吃藥了沒?我去給你買感冒藥!”

“老師我這有藥!”

“滾犢子,你那是治牙痛的!”

江藻揉揉耳朵,他還沒怎麽樣呢,學生們一個個嚎得他差點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了。

實在受不了這種熱情,江藻皺了皺眉。

一看他皺眉,學生們知道他要說話了,立刻噤若寒蟬,生怕發出一點動靜影響到他。

江藻又有點哭笑不得了,忍著不舒服開口:“我沒事,你們不用這樣。”

“都這樣了還說沒事呢……”

這些仁兄的發言還沒完就被其他人強行捂住嘴。

暗暗嘆口氣,江藻說:“我就是來看看你們準備得怎麽樣。”

周沅立刻向他保證:“我們準備得非常完美,老師你放心!”

宋妗彤說:“嗯嗯,江老師,今天我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你就去好好休息,等我們傳來捷報!”

“對!”盧弈用力點頭,“老師你要好好休息啊,千萬不能再嚴重了。”

方寒抱著手臂站在最外圍,但他的聲音很清晰:“你就別操心那麽多了,今天你什麽都不用管,一切都交給我們,我們會搞定一切,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江藻微笑:“你說話算嗎?”

方寒臉黑了一下,轉頭不悅地瞪著江潼。

江潼立刻說:“對,我會看著他們的,你就放心去休息吧!”

有人登時就不滿了:“什麽叫看著,我們很乖很自覺的好嗎!”

江潼被嚇得縮到陸舍身後,不敢說話。

“行了。”江藻說著咳了兩下,教室裏立馬安靜了,“不許欺負班長。”

那人委屈辯解:“沒有欺負,人家只是天生長得比較兇兇……”

江藻又暗嘆一聲,說:“我今天不會全程看著你們,所以你們要懂事一點,聽別的老師的話,別我一不在,就各種出狀況——咳!”

聲音越說越啞,江藻又咳了一聲,還想再說什麽,學生們七嘴八舌地抗議起來。

“好了知道了,耳朵聽出繭子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別越弄越嚴重了,真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啰嗦。”

“行了行了,我們送你回辦公室!”

江藻就這麽被半推半簇擁著送回了辦公室,還在閑聊的老師們本以為就江藻一個人回來,結果一看烏泱泱一群人湧進來,頓時連閑聊都忘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江藻被摁回座位上,學生們給他倒上熱水擺上藥片,又是一通叮囑一通保證之後,這才又烏泱泱離去。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物理老師這才摸摸額頭,沒發熱,剛才的應該不是幻覺。

“江老師啊……”物理老師幹笑著開口。

“嗯?”江藻拿起藥從裏面摳出一粒,就著熱水送服。

化學老師接口道:“還真是受學生們的愛戴啊。”

江藻仰頭咽下藥,輕輕搖頭:“我寧可他們正常點。”

“關心則亂嘛。”孟秋榆笑著說,“說明他們很在意你。”

江藻在心中暗暗嘆息,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拒絕不了啊。

*

眾人送完江藻回到班級,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便紛紛起身,準備去各自的崗位履行志願者的義務去了。

“不是,你們還真去啊?”齊旻一問。

“不去行嗎?”盧弈雖然也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但說出口的話卻完全相反,“都已經答應他今天要懂事,要是幹出什麽不懂事的事,估計又要讓他操心,他都那樣了,讓讓他吧。”

關駿捷吐槽他:“裝什麽啊,剛剛知道小藻生病,就你叫得最大聲,現在又裝不在乎了?”

盧弈瞪回去:“你有資格說我?你他媽又是拿藥又是倒水的,跑得是不是比我勤?分明是你最關心他還好意思說我!”

他倆的小學雞鬥嘴只惹來其他人冷冷的漠視,有什麽好吵的啊,半斤對八兩的玩意兒,丟人到一塊去了!

哪像他們,多淡定——一會兒找時間溜回來看看江老師吧。

江潼看著教室裏的雞飛狗跳,想了想,還是決定不管了,他們吵歸吵,應該不會耽誤正事的吧。

陸舍走過來,看著他:“走嗎?”

江潼點頭:“嗯,走。”

他跟陸舍被分配到校門口,負責為非邀請名單上的訪客做登記。

嘉中的校慶一向盛大,來的人裏不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於是想趁機混入投機取巧的人士便不在少數,為了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嘉中嚴格限制了入校名額,只有受到學校邀請的校友以及在校生的親屬才能入內,前者只需要出示邀請函,而後者則需要做個登記,確認身份。

剛送走一對學生家長,江潼暗暗松了口氣,登記這事看似簡單但還真不容易,畢竟確認身份不是簡單的問個名字班級,還需要對照學生信息進行核實,無誤才能讓對方入內,這期間如果動作慢一點,很容易就遭到不滿。

還沒歇一會兒,又有人過來,江潼揚起笑容擡頭:“你好——”

他的話在看清面前兩人的時候戛然而止。

林夫人見到是他也有些詫異:“你是……江潼?”

“對。”江潼連忙點頭,“林先生,林夫人,你們好。”

兩位矜持地點點頭。

江潼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雖然他認識這兩個人,但是不熟啊,就是這種認識又不熟的關系,才最讓人尷尬。

抓了抓桌子想要緩解尷尬,結果碰到放在桌上的平板,江潼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的任務,問道:“二位是以林瑭親屬的身份來參加校慶的嗎?”

江潼說話的同時已經在系統裏輸入林瑭的名字,雖然他知道對方身份,但是該走的流程得走一下,否則這麽多人看著呢,萬一給他扣個以權謀私的帽子,就太給他哥丟人了。

“不是——”林夫人想要阻止他。

但已經來不及了,林瑭的個人信息很快就跳了出來,江潼看了一眼:“咦?林瑭休學了?”

林夫人笑得有些勉強:“是啊。”

江潼為難地說:“這樣的話,按照規定,我們是不能放你們入內的……”

林夫人沈默。

林先生在此時開口了,一如既往的嚴肅:“江藻,我們是江藻的親屬,以這個身份入內。”

“咦?”江潼詫異。

這一句,江藻站起身,不再看他,往門口走去。

在手指碰上門把的時候,容靜丞的聲音響起:“會分手嗎?”

江藻的動作一頓。

該怎麽形容聽到的這句話呢,好像帶著往日調侃般的笑意,卻又隱藏著濃重的不安。

江藻握住門把的手收緊,沒回頭,只是說了兩個字:“不分。”

身後傳來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容靜丞笑著說:“好,我等你聯系。”

江藻沒回應,拉開門出去了。

房門又被關上,書房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容靜丞半蹲在地上,過了好久才起身,坐到江藻剛剛坐的辦公椅上。

那份體檢報告還在他的手上,他拿起來看了看。

這份屬於“江藻”的體檢報告他曾經不屑一顧,但在他的“小藻”回來之後,他看了無數遍,也讓醫生和營養師看了無數遍。

他的小藻在他的照料之下已經與報告上體現出的虛弱截然不同了,所以他把這幾張廢紙扔進了角落裏,卻又在小藻生病的時候翻了出來,看了又看,生怕當初看得不仔細,遺漏了什麽。

他沒有遺漏報告上的內容,他只是遺漏了小藻的敏感。

也太不謹慎了。

容靜丞苦笑著敲了敲額頭,但事情,終歸是要放到臺面上的,現在這個契機,似乎也不壞。

容靜丞慢慢捂住臉,聲音沈悶,呢喃:“小藻。”

“快點回到我身邊吧。”

“我好寂寞。”

“沒有小藻我會死的。”

他如常地撒著嬌,可書房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回應。

*

“江老師?”

孟秋榆出來扔垃圾,剛好與回到教師公寓的江藻打了個照面。

他打量了一下江藻,笑著說:“很少見你這個時間回來。”

正是晚飯的時間,江藻幾乎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孟秋榆想了想,問:“拿東西?”

江藻淡淡道:“不是。”

他不太想說話的樣子,孟秋榆看看他,忽然笑著提議:“江老師,沒事的話,晚上要不要一起小酌一杯?”

江藻看著他。

孟秋榆繼續說:“一醉解千愁。”

“我沒什麽可愁的。”江藻說著,但垂了下眼,想了想,“不過如果你想喝,我也可以陪你。”

孟秋榆沈默一下,承認了:“嗯,是我想喝。”

於是兩人移步到孟秋榆房間的露臺。

孟秋榆從冰箱裏拿出下酒菜,又拿了酒,江藻倒是不跟他客氣,直接拿過酒瓶就往杯子裏倒。

在他準備仰頭喝酒的時候,孟秋榆趕緊阻止他:“江老師,空腹喝酒不好,先吃點菜墊一下。”

“你這個人好啰嗦。”江藻吐槽了一句,卻是依言放下杯子,拿起筷子。

看他夾了口下酒菜進嘴裏,孟秋榆笑著問:“味道怎麽樣?”

“還行。”江藻咽下去,“你自己做的?”

“嗯。”孟秋榆點頭,“我沒事就喜歡研究些菜色,正好樓下的廚房沒人用,我就索性利用起來。”

江藻顯然沒心思聽他的說明,拿起酒杯喝了起來。

孟秋榆的酒很好,入口綿柔,不會特別辛辣刺激,即使是江藻這樣大病初愈的人也能接受。

他沈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喝著。

孟秋榆看他只是獨自喝著酒,不禁苦笑,這是一點也不理他這個酒友啊。

孟秋榆端起酒杯:“江老師。”

“嗯?”江藻看過來。

把杯子遞過來,孟秋榆說:“碰一杯啊。”

嘟囔著“你真麻煩”,江藻把杯子遞過來跟他碰了一下。

孟秋榆喝了口酒,笑著看他,說:“我的申請過了。”

“什麽?”江藻沒反應過來。

孟秋榆露出一副“就知道你忘了”的無奈表情,說:“是加入交流團的申請,我過了。”

“哦。”江藻沒多大興趣的樣子,但還是說道,“恭喜,你不是一直想去嗎。”

“是啊。”孟秋榆笑了笑,“我原先也沒想到能過,還是多虧了你。”

江藻一臉莫名:“跟我有什麽關系。”

“關系大著呢。”孟秋榆笑得很欣慰,“因為你,咱們班現在的風評越來越好了,應該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學校才通過了我的申請。”

江藻不以為然:“那也是你自己的能力為你爭取的,跟我關系不大。”

孟秋榆苦笑:“雖然我也很想這麽認為,但我覺得更大的可能性是因為你不去,所以這個好差事才落到我身上。”

江藻聽他已經把這個猜測認定為事實了,頓時無語,只是舉了舉杯子:“喝酒吧。”

兩人喝了一會兒,孟秋榆已經有些微醺,話也多了起來。

“哎。”他深深嘆了口氣,“你不去,陸舍也不去,這次跨國交流是怎麽回事,以往為了爭名額可都是打破頭,這次倒好,內定名額你們都不想去。”

他搖搖頭:“這樣不是顯得我們想去的,挺可笑的嗎。你們這些人為什麽這麽無欲無求啊。”

江藻或許也是喝多了,看著露臺外面:“只是追求不一樣罷了,沒什麽高低對錯之分。”

“江老師。”孟秋榆好奇地看著他,“那麽你到底在追求什麽呢?感覺你對什麽都不執著的樣子。”

江藻沈默。

是啊,他追求的是什麽呢?

是現實,還是虛幻?

容靜丞執著於他,那麽他對容靜丞執著嗎?

會像容靜丞那樣,執著到願意放棄一切?

江藻搖搖頭:“不知道,別問我。”

這句的語氣實在算不上好,孟秋榆心知可能提到他不願意提起的話題,不敢再說什麽,兩人繼續喝著酒。

但有些話憋在心裏實在難受,最後,孟秋榆趁著酒勁上頭,提議道:“江老師,要不要加入交流團?”

“為什麽?”江藻看著他。

孟秋榆說:“有時候想不明白一些事情,不是因為自己不夠聰明,可能只是在舊環境裏呆久了,思維跳不出來,這個時候不妨換個新環境,也許會有新的感受呢。”

江藻沈默。

孟秋榆也不催促他,仿佛這就只是酒後的隨口一說。

但江藻卻在認真思考他的提議,孟秋榆說得有道理,這裏到處都是容靜丞的氣息,過去的,現在的,交織在一起,幹擾著他的思考。

片刻後,江藻斂眸:“好啊。”

*

教務主任很意外,原本他以為會很難說服江藻加入交流團,但他找到對方,剛說明來意,對方便果斷答應,沒想到任務這麽輕松就完成,走的時候,教務主任還挺飄飄然。

難道是江老師感受到他的真誠了?

不管如何,反正江老師答應了,他得趕緊回去把江老師的名字加上去。

江藻要加入交流團出國訪問的事情,對其他人來說則宛如晴天霹靂。

這個其他人指十九班的學生們。

“不!”

“老師,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離我們而去!”

“老師,你為何如此狠心,你不愛我們了嗎?”

江藻被他們膩歪得有點牙疼,這是在演什麽,一唱三嘆的,詠唱調嗎?

他開口:“我只是去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也很漫長啊!”

“俗話說度日如年,一個星期七天,那就是七年啊!都夠七年之癢了!”

“說到七年之癢,最近好像都沒見到容老師,嘶——難道你們七年之癢,感情出問題了?”

“有可能,容老師那麽黏江老師,這麽多天不出現,真的很有問題。”

“啊?他倆感情都能出問題?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噢,愛情,就是如此虛無縹緲!”

江藻的聲音冷冷的:“瞎討論什麽,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底下被這麽不輕不重地呵斥了一通,都正經起來,聽他接下來的話。

江藻暗暗嘆了口氣,繼續說:“我和孟老師不在的這一個星期,語文由一班的陳老師來上,數學由十三班的秦老師來上。至於班上其他的事,暫時交給王老師來管,有事情找他。”

“好~”

一聲聲不整齊不走心的聲音響起。

江藻仍然板著臉:“都給我乖一點,我不在的這一周,如果有人敢鬧事,自己掂量著後果。聽懂沒有?”

即使江藻很少跟他們嬉皮笑臉,但這麽嚴肅的態度也很少見,學生們本來想跟他皮一下,但一看他臉上連笑容都沒有,知道不是開玩笑的好時候,只好端正起態度,乖乖應好。

江藻滿意地走出教室。

他一離開,教室頓時就炸了。

“怎麽回事啊?小藻的心情這麽差?”

“不會真的跟容老師感情出問題了吧!”

“真的假的?班長你知道什麽嗎?”

江潼搖頭如撥浪鼓:“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一聲聲噓聲代表了同學們對他的鄙視,江潼沮喪地低下頭。

“小藻狀態不好,就這麽讓他自己出國,是不是不太好?”

“不是還有孟老師跟著嗎。”

“你覺得孟老師能鎮得住小藻嗎?”

一片沈默。

有人在這沈默中提出質疑:“不是,就問有誰能鎮得住小藻的?”

沒人。

但,有人可以在江藻的冷淡之下保持不動如山。

被同窗用熱切期待的目光註視著,陸舍頭也不擡,淡淡道:“我會申請加入交流團。”

周沅激動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兄弟,靠你了,要好好看著老師啊!”

陸舍正在寫字,被這麽一捶,字立刻就歪了,筆尖在紙上畫出歪歪斜斜的一筆,他擡眼,冷淡地看著他。

周沅很心虛:“我不是故意的……那啥,對了!”

他一拍大腿,果斷轉移話題:“你們看學校論壇了嗎?”

“什麽?”不少人紛紛拿出手機登上論壇。

周沅趁機遠離陸舍的座位,還順手推了一把江潼,讓他擋在他倆之間,順利脫身。

“就是那個啊!”周沅語焉不詳地說。

“什麽啊,不說清楚。”

宋妗彤已經翻到了,叫出聲來:“哇哦,你是說這個最美教師評選的投票?”

“對對對,就是那個!”周沅瘋狂點頭,他激動極了,“我剛才看了,江老師都沒人投的,還是我投了一票!”

“納尼?”

不少人已經點進帖子裏,找到江藻的投票顯示,一看差點氣炸了。

“豈有此理,我們小藻這麽好看居然沒人投,太可惡了,一群沒品位的東西!”

“嘖嘖嘖,瞧瞧他們自己投出的前三,就這姿色也好意思跟我們小藻比?”

“這他媽誰選的照片啊,又土又醜,故意黑我們小藻的吧!誰開的貼,誰放的照片,給我人肉出來弄死他!”

一群人罵罵咧咧,邊罵邊給江藻投了個票,只見江藻的票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最後,停留在——二十三票。

大家對著這個數字楞了一下,然後開始揪內鬼:“誰啊,還有誰沒投?不想好了是吧!都給我把手機拿出來,我要挨個檢查投票情況!”

“就是,連邱邵都爬起來投票了,居然還有人敢不投!這要讓我抓到誰沒投票,皮都給他扒了!”

江潼舉手,弱弱地說:“那個……”

他看了一眼心無旁騖專心做題的陸舍,說:“好像是陸舍沒投。”

剛剛大家罵罵咧咧投票的時候,陸舍還在專心刷題,根本就沒碰手機。他絕對相信陸舍不是故意的,但同學們要是最後才查出來,肯定會氣上加氣,到時候肯定要鬧陸舍一通,所以他先幫陸舍承認了。

“陸、舍!”

一群人對他怒目而視。

陸舍無奈,放下筆擡頭:“沒註冊論壇。”

“那你快點註冊一個啊!”其他人催促。

陸舍拿出手機,直接扔到江潼懷裏:“幫我註冊,解鎖密碼你生日。”

班上沈默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密碼你生日是什麽鬼啊!他們根本不想知道這兩人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好不好!別在這個時候秀起來啊!

江潼也沈默了,懷裏的手機像個燙手山芋,他果斷丟了回去:“不不不不是我不知道怎麽註冊還是你自己來吧!”

但他沒丟準,手機就這麽砸到了重新埋頭睡下的邱邵頭上。

“啊啊啊對不起!”江潼更慌了,“邱邵你沒事吧?”

邱邵摸摸腦袋,江潼滿臉擔憂地看著他,生怕他被砸出什麽毛病來。但邱邵只是面無表情地揉了揉,然後拿起那部無人問津的手機,看了看陸舍,又看看江潼,問:“你生日哪天?”

江潼一點也不想說,但在同學們虎視眈眈的眼神之下,還是低頭小聲說:“四月十七。”

邱邵輸入0417,成功解鎖了陸舍的手機。

其他人都一副沒眼看的眼神看著那兩人,江潼被看得都快把頭縮到衣服裏,而陸舍還是不動如山。

大家也沒心思再管他們,圍過去看邱邵註冊論壇賬號。

前面都很順利,到輸入昵稱這一步,大家起了爭執。

“江藻最帥!”

“江藻最美!”

“最帥!”

“最美!”

最後還是宋妗彤果斷一喝,拍板:“吵什麽,聽我的,就叫‘江老師美如畫’!”

邱邵看看她,再看看其他不敢吱聲的人,低頭輸入昵稱,片刻後,“江老師美如畫”通過了。

註冊完成,邱邵找到首頁置頂的投票貼,點進去投票,但失敗了。

“咦?不能投?”

“新號有限制?”

“不是吧,好像是需要實名認證一下,不然就只能瀏覽,不能進行論壇操作。”

“實名……”

沈默再一次到來。

他們看著陸舍,再看看江老師美如畫,嘶——這要是這個昵稱後面跟著陸舍的實名,想想畫面還真可怕。

“沒、沒關系啊,昵稱一個月以後就可以改了。”

“對,對,到時候改過來就行了,沒有影響的。”

他們話說得一個比一個心虛,但邱邵轉過頭,問陸舍:“你的學號。”

陸舍抿了下嘴唇,報出了自己的學號。

邱邵輸入,實名成功,可以投票了。

邱邵在大家的註視之下,鄭重地代表陸舍投出了寶貴的一票。

界面刷新,江藻的實時票數顯示為二十四票。

然後,他們又炸了。

“有沒有搞錯啊,這麽半天都沒有其他人投票的嗎,這些人到底有沒有眼光啊!”

“不行!小藻必須第一!”

“投票什麽時候截止?”

“好像是下周日。”

“下周日?那不就是老師回來那天嘛,就把投票第一名作為禮物送給他吧!”

“這樣好誒!不過,老師會開心嗎?”

“肯定會的啊,得第一誰不開心。”

“好,那就努力拉票吧,都給我投江老師,必須讓他得第一!”

江潼看著陷入勝負欲的同學們,有點想說他哥應該是不會為得這種第一開心的。

但是,如果知道大家是為了讓他開心才這麽努力拉票的話,說不定會開心的。

江潼低下頭,真希望他哥能早點開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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