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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我劃清界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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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和我劃清界限嗎?”

程夢真花了一整個夜晚瀏覽帖子,加起來恐怕有幾十個,篩選“拒絕男閨蜜告白後還做朋友”的關鍵詞,最終得出結論:做朋友=吊著人養魚,她=海王。

這些帖子用詞之辛辣,讓程夢真躲在被窩裏滋生出罪惡,並且在輾轉難眠中懷疑人生。

她才沒有想吊著江煊。自己拒絕得那麽斬釘截鐵,以後不做朋友,難道做仇人嗎?

遍覽凝聚著各地區網友智慧的評論區,最好的辦法似乎是從此拉黑,徹底變成互不相幹的陌路人。

真的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向她表白,難道某種程度上等於發表對程夢真此人的仇恨宣言嗎?

程夢真很糾結。

她不想這樣。同時覺得不太可能。

第二天是周末,程夢真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回家吃飯。

程母越看越心疼,把她囚在懷抱裏不肯放松:“我們真真怎麽成這樣了。”一邊感嘆,一邊拿指腹一遍一遍熨過眼瞼,摩出讓人暖洋洋的熱意。

“昨天沒睡好。”她仰起臉,在溫馨的家庭氛圍中漸漸放松,好像緊貼著軀體的絨毛都變得蓬松起來,真的變成懶洋洋的貓,“這段時間心情不怎麽樣,晚上睡不著。”

程父憂心她的情況:“前幾天不還挺好嗎?小孟看照片就靠譜,加入你們,我和你媽媽也放心。”

“我看,你可以跟小顧出去玩一玩,放松放松。”程母試探著給出建議,“好久沒見你提他了,年輕人嘛。”

結果,程夢真臉色一變:“就當顧思伍死了!”

程母一楞,不再觸碰這個似乎變了味的話題。

對於小輩間的齟齬,她和丈夫默契地選擇旁觀,不到原則那條線絕不插手。

“好,那就讓他……躺一會兒。”程母忙道,“我們先吃飯,媽媽肚子餓了。你爸爸知道你要回來吃飯,做了好多你愛吃的菜。我剛剛嘗了幾筷子,都特別鮮。”

程夢真哼了兩聲,坐下來:“都說了不要等我,你餓的話就先吃。”並給程母夾了菜。

程家的飯桌很難氣氛凝固。

程父問了一句女兒和男朋友的近況,得到簡簡單單“掰了”兩個字,沒有深入詢問原因。

即便心裏再怎麽翻江倒海,再怎麽想知道來龍去脈,也不能違背兩人一直以來克制為主的教育原則。

“跟樂隊裏的朋友還不錯吧?”他問,“前段時間,我看我們真真狀態不錯,肯定是因為成功解開誤會。”

程母:“我看是。”她給程夢真盛湯,人到中年尤其喜歡追憶往昔,“我想起真真小時候,因為別的小朋友不願意跟真真做朋友,一個人躲在廁所裏抹眼淚。”

“媽媽!”程夢真羞得面目赤紅,筷子差點丟到桌下,“……別說了。”

程父也記得,點頭:“真真從小就特別重視友情,看人的眼光也準。”

程夢真急了:“爸!”

“好好,爸爸不說了。”

小時候的程夢真確實是個相當感性的小朋友,同時有點霸道因子,一旦覺得誰特別棒、誰很善良、誰尤其對她胃口,一定要跟TA交朋友。

小孩的友誼很簡單,跟大人的世界不太一樣。憑借直爽的性格和從小就開始悄悄醞釀的人格魅力,程夢真大部分時間無往不利。結果某天遇挫,她一個人躲起來,哭到班主任不得不四處尋找不知何時掉隊的優等生。

因此,程夢真記住了爸爸媽媽的話:交朋友需要緣分和運氣,兩個很好的人不一定能締結友誼。

她依舊重視友情,不過不再強求。

……但是,也沒人告訴她無法締結純潔友誼的下一步就是交往啊!

|Rose Chu:[兄弟,你好香.jpg]

|Raye(很忙,請勿打擾:你再玩這種爛梗試試看呢[憤怒]

|Rose Chu:[姐妹,你好香.jpg]

|Raye(很忙,請勿打擾:……

|Raye(很忙,請勿打擾:已拉黑[再見]

做朋友也不行,做陌生人程夢真又認為太過絕情,也很刻意——刻意違背她剛許下的承諾,做很鐵的“好朋友”。

自然而然地,程夢真想到躲避。減少所有意義上的接觸與交流,用陌生人的內核填充朋友的外殼。

簡而言之,就是掛羊頭賣狗肉。

她想,江煊那麽聰明,不會不明白她這麽做是迫不得已,也是理智占據上風的結果。

陳詩如靠在她肩膀上,借此低聲詢問:“你跟學長鬧矛盾了嗎?還是他惹你生氣了?”

“沒有。”程夢真同樣小聲,不忘求證,“我們原來真的很親密嗎?”

“親密倒算不上……”

陳詩如感到糾結,終於在某種捉摸不透的氣氛中謹慎地將真相透露一角,“他可能會喜歡上你。”

如果程夢真還在“We are family”的幻夢中,她會當作玩笑,並且反問“把老板和牛馬湊成一對是最近的時尚趨勢嗎”。

但是,她的泡泡被戳破了。

“啊——”

所以,程夢真堪稱淒厲地尖叫一聲,身體一軟,有如失去形狀的年糕從沙發上滑倒,並且因為閃到腰緊緊捂住痛處。

陳詩如有點懵:她剛剛是在隔山打牛嗎?

“是那裏痛嗎?”

程夢真擡頭,正是一臉擔憂的江煊。他伸出手,想把她從地板上撈起。程夢真都不敢想象她借力站起時沒站穩,然後順著江煊手臂栽倒進他懷裏的場景。

而且,肢體接觸對目前的兩人而言實在太超過。

於是,江煊眼睜睜看著明顯有意疏離自己的“好朋友”身體一扭,靈活地躲開他伸出的雙手。

帥氣地翻滾後借力站起,腰部的疼痛感比不上程夢真此刻緊張的心情。“哈哈……沒事!小問題!”她沒有看向江煊,就像這句話是在跟在場的所有朋友報平安,而他一點都不特殊。

不僅不特殊,從今天相遇的第一秒開始,兩個人的關系肉眼可見的“惡化”了。

之前從來沒有這種情況。Remedy的其他人都有可能鬧脾氣到長時間冷戰的地步,唯獨程夢真不會。

陳詩如給程夢真揉腰,視線無聲地推向不遠處無人問津的青年。

他看著空蕩蕩的雙手,表情模糊不清,隱隱約約笑了一下。

是的,江煊彎了一下嘴角。

忽然間,什麽都不重要了。至少對陳詩如而言,江煊的心意有沒有向程夢真展示,程夢真的反應是否是因為得知團隊裏面有個對自己圖謀不軌的異性,在這一秒鐘一下子變的不重要了——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在只有兩個女生的地方給程夢真的腰貼上膏藥。

“詩如,你實話告訴我,我剛剛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你過分?”陳詩如反問,“我覺得你問反了吧,應該我問你,剛剛那一下摔得不輕。有沒有弄疼你?”

她轉過身,搖頭的頻率根本不夠將煩惱盡數甩開,心事終於可以淋漓地寫在臉上:“我是認真的。我對江煊是不是太壞了?”

“只有你會這麽想。別給自己太多負擔。”陳詩如順了順她臉頰旁的碎發,察覺到了稱呼的變化,“你只是不讓他扶而已,又沒有把他推倒。”

她的安慰有理有據:“學長比你大,這裏除了孟姐就是他最年長。他才沒空計較這種瑣碎的事。”

前提是,江煊只是個跟學妹相安無事的普通學長。

於是,因為占有的立場並不單純,江煊叫住預備匆匆離開的她:“Raye。”

就想被握住命運的後頸,程夢真的心打了個激靈,想“完了,逃跑計劃不成功”,有些不情願地轉過頭。

“……學長。”

彼時,陳詩如站在路邊,因為註意力放在別處任由打車軟件占據的屏幕緩緩熄滅。

而陳峻帆也認為“是時候了”,無聲地積蓄著勇氣。

“詩如,我今天開了車,不介意的話——”

陳詩如打斷他:“你先別說話。”

她能察覺到,程夢真的心態發生了轉變。

“今天都沒有好好叫過你的名字。”

而在不遠處,落差感顯然令江煊無法保持游刃有餘,“……都有點生澀了。”

就像他終究沒能忍耐得住,幾乎是急不可耐地肖想起程夢真身旁剛剛空出不久的位置。

程夢真強作鎮定,緊緊握住把手,盡力不讓人看出異樣:“學長沒事要說的話,我就先回學校了。”

“明天有時間出門喝杯咖啡嗎?”江煊自然而然發出邀請,“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聊一聊以後的相處模式。Raye,一直這樣下去的話,你會很不舒服。”

拒絕的話語來不及說出口,他給出的理由坦誠、直白、一針見血,也是程夢真至今沒能想明白的問題。

——她究竟該如何面對江煊。

正當程夢真緊抿住唇,在搖擺不定中準備給岌岌可危的友情一個機會,陳詩如越過她的肩膀。

隊內的主唱是護犢子的性格。“你們在說什麽?”因此,盡管是第三個人插不進去的氣氛,陳詩如依舊義無反顧地出現了。

聰明如她,既能看出江煊若隱若現的小心思,看見程夢真面露難色卻下意識以為好朋友吃了虧。

“陳小姐,我不欺負人。”

江煊溫和地笑,其中的脈脈溫情能將凝固的氣氛一掃而空。

他不忘看向程夢真,眼含憐憫:“更不可能欺負Raye。”

真可憐,好像又得讓她操心了。

憐愛是一方面,在坦白前也已預知程夢真的為難,江煊依舊堅持這份為己謀利的自私心態,不準備放棄。

你會怎樣回答好朋友的問題呢?他忍不住好奇。

畢竟和不懷好意、占著“好朋友”頭銜屍位素餐的他相比,陳詩如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詩如,學長請我喝咖啡呢。”

不再用沈默回避問題,程夢真扭過頭,露出一個燦爛到能把人灼傷的笑,“這種免費蹭一杯的活動,我肯定要參加的呀。”

然後雙手合十,拜托她:“抱歉抱歉,不要因為沒帶你生氣——”

看似天衣無縫的演技,裂痕出現在何處只有兩個當事人明白。

“我幹嘛要生氣。”陳詩如放了心,“你們兩個人約好就行。”

在她看來,江煊的確不會“欺負”程夢真。

陳詩如的認知裏,江煊雖然聰明,但是個十分願意被程夢真使喚的冤大頭。

不過,她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半路折返附在程夢真的耳朵上:“學長要是真的性情大變對你不好,你告訴我,我想辦法削他。”

在江煊意味不明的註視下,程夢真胡亂地點好多下頭。

也不能……說是對她不好吧……

——可能有點太好,產生超出友誼範圍的情感。

當晚,程夢真在心力交瘁中早早入睡。

夢裏面,她幹脆地答應了江煊,Remedy的成員和學校的朋友齊刷刷發來賀電,所有人在棉花糖般又甜又蓬松的氛圍裏走向大家一起包餃子的美好結局。

……美好個鬼!她才不會做這種事!

第二天,程夢真提前一刻鐘抵達。咖啡館的裝修很有氛圍感,暖橙色的歐式風格即便放在初夏也不會顯得燥熱,反倒有股沈靜的書卷氣息,相當適合年輕人拿起一本雜志、或者捧起一小盆花裝模作樣打卡一下。

她婉拒服務員的引領四處張望,覺得靠窗的座位更適合自己。

結果,在陽光最好的位置,江煊笑瞇瞇地對她招了招手。

程夢真的心一沈。

他來得比她還要早,是在期待什麽嗎?

可她已經決心做那個敗興的人,這點決心在此刻僅僅因為過多的猜想搖動。

茶香裊裊,入喉微苦,就著糖度較高的貝殼馬卡龍剛剛好。

本該是調動多巴胺的絕佳搭配,程夢真卻只能食不知味。

“謝謝,放在這裏就好。”

江煊笑盈盈,偶爾飲兩口咖啡,比起自我滿足更在意她的體驗:“再過會兒就是飯點,要是能合你的口味就好了。”

酸甜口的北非蛋,覆盆子和松餅的搭配恰到好處,多於飯量的鮮嫩鵝肝和牛肉覆蓋餐盤的三分之二則作為主食。

他好像鐵了心讓程夢真先吃飽,借著消化美食時那股懶洋洋的勁兒切入正題。

然而,在合宜的輕語慢言裏,伴隨舒緩的音樂和淡淡的熱氣,她甚至說不出“卑鄙”兩個字。

就像是為了警醒自己,程夢真放下刀叉,對暗潮洶湧的一味試探感到厭倦:“學長,我們說好了今天以談話為主。”

演出時緊繃,演出以外的時間盡可能地尋求舒適,這是程夢真的人生信條。

“我做過這種承諾嗎?”

他笑了笑,“Raye,我只說了請你喝一杯咖啡。”

程夢真舉起茶杯,作為證據回敬:“那這是咖啡嗎?學長也沒有履行這個承諾吧。”

“好吧。”江煊嘆氣,“真是輸給你了……”

不知為何,每次他發出嘆息,程夢真都覺得心上傳來怪異感。

“所以,Raye,要和我劃清界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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