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玄幻仙俠（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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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玄幻仙俠（32）
然後修士將自己的內丹剖出，裂做兩半，其中一半埋入了那魔物的體內。
因為沾染人氣，那之後，即便是魔物，也慢慢的變得像個“人”了。
修士給小東西取了個名字，宗擎。
取了名字，就正式收做了徒弟，兩人也就師徒相稱，在附近一座鮮有人煙的桃山上遇著個廢棄的院子，順道就定居在這了。
那院子的名字叫“梨院”，從前的房主應該是個愛花之人，只是梨院中並沒有梨花梨樹，反倒是漫山遍野的桃花，粉若雲霞，像美人嬌嫩的面龐。
風玉帶小宗擎入住新院的第一日，就在院子門前的桃樹下，折了一根桃枝，遞到徒兒面前：
“阿擎，修士的日子清貧，為師也沒什麽好送你的，便折一枝春色，就當做咱們師徒的見面禮。”
尚是稚嫩少年的魔主，雙手接過那跟桃枝，再擡頭一望滿樹的桃花，眼睛裏映著白衣修士和粉色花朵的影子，點頭喃喃：“我會把禮物收好的。”
“以後，桃花就是我最喜歡的花兒了。”
原來，這便是他們與桃花的淵源...原來，宗擎會把浮羅宮中為他單獨修建的住所，取名“桃花閣”，是因為百年之前，魔主就定下桃花是最喜歡的花兒了。
經年流過，情愫滋長，風玉終於清清楚楚看到，宗擎與之師徒相稱的人是他，由於師父廚藝實在不堪，只得自己學習烹飪掌勺，最終練出一手精妙廚藝的原因是他，大半夜被壞心眼地使喚到西蜀之地，只為買一碗紅油抄手，還不能放涼了的始作俑者，還是他。
從頭到尾，宗擎只有一個人，所以宗元轉述他的話，“父君說我只有唯一的娘親，就長你這個樣子”。
桃山梨院中住了幾年，風玉每每外出獵妖，都將小徒弟帶在身邊，兩人總是形影不離，就連下山買些日用品，風玉都帶著宗擎。
幾乎就是把少年別在褲腰帶上。
青澀的少年已經長出人心，身為魔物，七情六欲又是天生的強烈。
宗擎喜歡師父帶著他，喜歡兩個人形影不離，待在一處。
他隱隱約約能明白一點，這是他喜歡這個人，想要跟他在一起的那種。
風玉不再是鐵石心腸，又怎會看不出來，但他是宗擎的師父，不可任由這種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
修士對徒兒提出歷練的要求：
“阿擎，你現在的本事，已經足夠下山游歷了，下山走走吧。咱們師徒畢竟不可能永遠待在一起，好徒兒早晚要自立門戶的。”
“師父，你是想把我丟掉麽？”宗擎問道。
下山游歷，宗擎不是不想，但師父若想丟掉他，那也絕不能夠！“我聽你的話，你要我下山歷練，我便歷練，但你別想甩開我！”
“兩年為期，兩年後的今日，我會回到桃山，若我發現師父你悄悄跑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也必定尋到你！”
宗擎是個聽話的徒兒，可那是因為他願意聽，但若因此認為千百年來地心中生出的最強魔物，是個好說話的主兒，那便是天大的錯誤。
宗擎有他自己認定的東西，情愫已經誕生，除非他師父當真一點也不喜歡他，要用所謂世俗的禮法人倫壓制他絕了心念，那他絕不會講這種道理。
修士只得長嘆一聲。
沒辦法，他可以教會徒兒心存善念，明辨是非，但卻根除不了魔物骨子裏的反叛和桀驁。
說真的，風玉也不願“根除”。
阿擎的可愛之處，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他只會想要呵護，又怎麽會要去束縛。
罷了，隨他去吧。一切或許都是最好的安排。
宗擎下了桃山，一路上斬妖伏魔，也幫助過不少人，但並未露過身份，估計那些受過恩惠的平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那時候路見不平，順手相助的年輕修士，正是將來受盡人仙兩界唾棄的魔域之主。
獨自的歷練，也蠻有意思，但最有意思的，是宗擎路過一個村寨，看到裏面嫁新娘，辦喜事。
那是他第一次知曉，原來兩心相許之人，還要有那麽一個儀式。
要拜天地，掀蓋頭，喝交杯酒，然後就可以天長地久，廝守終生。
他望著新娘子那一身漂亮的紅衣，突然想到，若是在春日的桃山上，那滿山粉霞之間，披一次粉色喜袍，那必是世間最好看的風景。
或許...兩年之後，與風玉再相見時，也終有一日，他們也可一同穿一次喜服。
宗擎不會想到，就在他這般纏綿的設想同時，桃山之上的修士，再度收到仙界傳信。
這一次的傳信人，仍是長麓仙尊李禎明。
“師兄，司南預言，你身邊的那個魔障，將來必是危害三界的禍根，師兄，我知你心慈，可做長遠計，你總不可負天下蒼生吧。”
司南是仙界三樣的鎮地之寶的其中一件，屬先天大法器，可觀過去，測未來。
尤其對邪惡引起的禍事，十分敏感，可做預言之用。
李禎明成了九淵殿二把手後，這管理司南，固定預測的日常事務，歸他負責。昨天夜裏，司南突發震動，李禎明起身查看，發現其中有大大的不詳之兆。
而這“不詳”的根源，據司南顯示，則來自於下界桃山隱居的那個天生的魔頭。
此魔物將來要毀世、害世，給三界帶來最深重的災難。
最好是趁他現在尚未成熟，將其絞殺，把禍端殺死在搖籃裏。
所以李禎明就給風玉傳了信，風玉是那魔物的師父，最親近的人，讓風玉下手，自是可以一擊即中。
即便天生的魔頭不死不滅，也至少將他制住，找一個地方封印、關押，有了桎梏，便不能害世。
李禎明言辭懇切，心想著這種顧全大局的事，師兄必定不會回絕，畢竟他大師兄，是全天下最心懷蒼生的人。
順便，李禎明還道：“師兄，十年過去，也該是時候歸來了吧。這九淵殿的大局，還是等著你來執掌呢。”
卻不想風玉的回應，竟是嚴詞拒絕，“不，九淵殿的大局，一直運轉極好，我有我的道，九淵殿也有九淵殿的道。”
“還有，我不會對你所謂的‘魔物’動手的，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李禎明忽然崩潰大喊：“你反對我使用那些法術，我求你回來執掌大局，你拒絕，我向你保證絕不用那些法術作惡，你不相信，還立法嚴禁了！”
“我又不止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你將來主持大局時，好培植人脈，鞏固地位，你一點都不懂！”
“現在我求你鏟除魔頭，你又是拒絕...淩霄師兄...你變了，你真的變了，生出凡心，在凡間的生活，已經完全改變了你...”
其實呢，李禎明雖說修仙問道的天賦不是最頂級的，可他高傲的心志，對自我的評定，以及為此付出的努力和決心，卻是鮮少有人比得過。
他從不認為自己不適修道。
相反，他自信有朝一日，能夠成其大業，叫那些天賦比他高的、看輕他的人，臉伸過來挨打。
這樣的人，往往是孤高的獨行者，無論向善還是向惡，都很少能找到同伴。
李禎明也是一樣，踏入修道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想過有同道中人，因為那些人看不上他，更因為他看不上那些人。
可是獨獨有一人，是叫李禎明青眼有加的。
便是大師兄淩霄。
李禎明對他的感情是非常特殊的，不同於風玉與宗擎間濃烈而明確的愛戀，而是某種深刻的認同和依賴。
畢竟整個仙界，只有淩霄仙君一人，在千軍萬馬中，對他持一絲溫熱的肯定。
李禎明當真沒有想過自己把持九淵殿的“大局”，至少，在與修士決裂之前，他從未有過念頭。
孤高獨行者的認同，一旦形成，便是萬鈞難以改變。
他能設想到的最好的畫面，就是風玉回歸仙界，執掌九淵殿大局，他永遠做個師兄忠心的副手。
可是這種“忠心”也非沒有代價，他想要師兄聽他的意見，想要得到師兄的重用。
當他發現這個修士並不受擺布，甚至蔑視他的主意時，李禎明就崩潰了。
他所認可、依賴的那個淩霄仙君，已經隨墮入輪回的那一躍，徹底消失了，現在留下的，是長著一顆人心，眷戀紅塵的凡間修士，風玉。
這個修士毫無大志，也不會理解他苦心謀劃的意義，甚至對一個魔頭起憐憫之心...
哪裏還是他所認可的“同道之人”的樣子。
或許該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自那以後，李禎明便與風玉絕了信件，斷了聯系，再也沒有叫過人一句“師兄”。
他的這些心思，風玉都想得明白，只不過風玉覺著逗樂，如若李禎明認為他對宗擎的維護，是可笑的憐憫，那當初在仙界，淩霄仙君認可李師弟的才能，不茍同旁人的輕視，難道就不是可笑的憐憫了麽。
怎麽到自己身上，還就挺受用的呢。
決裂便決裂了，修士不甚在意。
只是他沒想到，李禎明對他的情感，竟是超乎想象的強烈，強烈到一旦產生失望，便恨不能直接將人毀去。
一直到風玉轉世投胎，成了沒有半分記憶，半分仙法的癡呆，李禎明的狠都還在延續。
千方百計離間人與魔主的關系，然後把人弄死。
也算是另類的“因愛生恨”了吧。
回絕了長麓仙尊共同鏟除魔物的邀約，風玉回過頭，發現自己還蠻有幾分思念那下山游歷的小徒兒的。
從前孑然一身，孤身往來，倒也樂得逍遙，然而中途有人相陪了一陣子，再又分開，風玉才發現，他也是會寂寞的。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嘛。
所以風玉就養了條狗，是他在山間撿來的，土黃色的皮毛，整天只會搖尾巴傻樂，最本土的品種。
也算聊慰寂寞。
然而他也猜得到，司南既有預兆指示，不可能只有李禎明一個人曉得，仙界估計已經傳開了。
按照現今仙界眾家的作風，八成是要為難宗擎的。他的小徒弟，這游歷之路，怕是不會平順。
但風玉也不憂心，一個預言而已，沒有足夠的罪證，九淵殿也不敢拿人，否則李禎明就不必暗自來與他通氣兒了。
那剩下的那些小麻煩，是不可能把宗擎難住的。
他這當師父的，萬分確信。
“小黃呀，你師兄要我在這裏等他，肯定是隨口一說的玩笑話，以前沒見過世面，還以為這梨院是皇宮。”修士捧著狗子的臉蛋，一邊搓，一邊嚶嚶嚶地傾訴，“如今見識過了花花世界，怕就不會再回來咯。”
宗擎對他的情愫，風玉心知肚明，只是正如他所說，更多的，他是把那歸結於小徒弟沒見過世面。
身邊從始至終就他這麽落魄散修一個，有錯覺也是正常的。
那外面花花世界，鶯鶯燕燕，美女環繞，宗擎又是極討人喜歡的，有美人作伴，何必再回來找他這兩袖清風的窮師父呢。
那是風玉最武斷的一次，不分青紅皂白，就給宗擎下了判定。
認為人家不會再回來了。
其實說穿了，這只是他說不清是盼著人家回來，還是希望小徒弟幹脆就真正獨立，也省得違逆那綱常人倫，這兩種心情的交織與糾結。
只能先下個判斷，好叫自己心安些。
兩年光陰，稍縱即逝，不知不覺間，風玉已經在這桃山上的梨院，悄然等了兩年了。
其實他可以不必等待的，他是要宗擎下山歷練，自立門戶，那他就算離開，也沒什麽不對的。
何況他是師父，有權決定一切。
但風玉就在這兒等著了，兩個三百六十五天，沒辦法，他寶貝徒弟臨行前說要他等，他照做了。
宗擎回到桃山的那個早晨，修士不在家，趕緊沖進屋上下左右掃視一番，發現屋內存留近期居住的痕跡，宗擎的心才放下來。
往外走，走到通向山頂的山坡，才看到一個素白的身影，手上還牽了根繩，繩子的另一頭，似乎是拴著一只狗。
宗擎快步走過去，在那人同樣發覺有人到來而擡頭，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宗擎張開雙臂，一咕嚕地報上人的脖頸。
就那麽緊緊相擁。
在風玉自己發覺之前，其實沒牽狗的那只手，已經不自覺地環住了青年的腰際。
狗子不曉得這就是修士成天嘮嘮叨叨，掛在嘴邊的“師兄”，只在旁邊汪汪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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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沾染人氣，那之後，即便是魔物，也慢慢的變得像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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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名字，就正式收做了徒弟，兩人也就師徒相稱，在附近一座鮮有人煙的桃山上遇著個廢棄的院子，順道就定居在這了。
那院子的名字叫“梨院”，從前的房主應該是個愛花之人，只是梨院中並沒有梨花梨樹，反倒是漫山遍野的桃花，粉若雲霞，像美人嬌嫩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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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擎，修士的日子清貧，為師也沒什麽好送你的，便折一枝春色，就當做咱們師徒的見面禮。”
尚是稚嫩少年的魔主，雙手接過那跟桃枝，再擡頭一望滿樹的桃花，眼睛裏映著白衣修士和粉色花朵的影子，點頭喃喃：“我會把禮物收好的。”
“以後，桃花就是我最喜歡的花兒了。”
原來，這便是他們與桃花的淵源...原來，宗擎會把浮羅宮中為他單獨修建的住所，取名“桃花閣”，是因為百年之前，魔主就定下桃花是最喜歡的花兒了。
經年流過，情愫滋長，風玉終於清清楚楚看到，宗擎與之師徒相稱的人是他，由於師父廚藝實在不堪，只得自己學習烹飪掌勺，最終練出一手精妙廚藝的原因是他，大半夜被壞心眼地使喚到西蜀之地，只為買一碗紅油抄手，還不能放涼了的始作俑者，還是他。
從頭到尾，宗擎只有一個人，所以宗元轉述他的話，“父君說我只有唯一的娘親，就長你這個樣子”。
桃山梨院中住了幾年，風玉每每外出獵妖，都將小徒弟帶在身邊，兩人總是形影不離，就連下山買些日用品，風玉都帶著宗擎。
幾乎就是把少年別在褲腰帶上。
青澀的少年已經長出人心，身為魔物，七情六欲又是天生的強烈。
宗擎喜歡師父帶著他，喜歡兩個人形影不離，待在一處。
他隱隱約約能明白一點，這是他喜歡這個人，想要跟他在一起的那種。
風玉不再是鐵石心腸，又怎會看不出來，但他是宗擎的師父，不可任由這種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
修士對徒兒提出歷練的要求：
“阿擎，你現在的本事，已經足夠下山游歷了，下山走走吧。咱們師徒畢竟不可能永遠待在一起，好徒兒早晚要自立門戶的。”
“師父，你是想把我丟掉麽？”宗擎問道。
下山游歷，宗擎不是不想，但師父若想丟掉他，那也絕不能夠！“我聽你的話，你要我下山歷練，我便歷練，但你別想甩開我！”
“兩年為期，兩年後的今日，我會回到桃山，若我發現師父你悄悄跑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也必定尋到你！”
宗擎是個聽話的徒兒，可那是因為他願意聽，但若因此認為千百年來地心中生出的最強魔物，是個好說話的主兒，那便是天大的錯誤。
宗擎有他自己認定的東西，情愫已經誕生，除非他師父當真一點也不喜歡他，要用所謂世俗的禮法人倫壓制他絕了心念，那他絕不會講這種道理。
修士只得長嘆一聲。
沒辦法，他可以教會徒兒心存善念，明辨是非，但卻根除不了魔物骨子裏的反叛和桀驁。
說真的，風玉也不願“根除”。
阿擎的可愛之處，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他只會想要呵護，又怎麽會要去束縛。
罷了，隨他去吧。一切或許都是最好的安排。
宗擎下了桃山，一路上斬妖伏魔，也幫助過不少人，但並未露過身份，估計那些受過恩惠的平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那時候路見不平，順手相助的年輕修士，正是將來受盡人仙兩界唾棄的魔域之主。
獨自的歷練，也蠻有意思，但最有意思的，是宗擎路過一個村寨，看到裏面嫁新娘，辦喜事。
那是他第一次知曉，原來兩心相許之人，還要有那麽一個儀式。
要拜天地，掀蓋頭，喝交杯酒，然後就可以天長地久，廝守終生。
他望著新娘子那一身漂亮的紅衣，突然想到，若是在春日的桃山上，那滿山粉霞之間，披一次粉色喜袍，那必是世間最好看的風景。
或許...兩年之後，與風玉再相見時，也終有一日，他們也可一同穿一次喜服。
宗擎不會想到，就在他這般纏綿的設想同時，桃山之上的修士，再度收到仙界傳信。
這一次的傳信人，仍是長麓仙尊李禎明。
“師兄，司南預言，你身邊的那個魔障，將來必是危害三界的禍根，師兄，我知你心慈，可做長遠計，你總不可負天下蒼生吧。”
司南是仙界三樣的鎮地之寶的其中一件，屬先天大法器，可觀過去，測未來。
尤其對邪惡引起的禍事，十分敏感，可做預言之用。
李禎明成了九淵殿二把手後，這管理司南，固定預測的日常事務，歸他負責。昨天夜裏，司南突發震動，李禎明起身查看，發現其中有大大的不詳之兆。
而這“不詳”的根源，據司南顯示，則來自於下界桃山隱居的那個天生的魔頭。
此魔物將來要毀世、害世，給三界帶來最深重的災難。
最好是趁他現在尚未成熟，將其絞殺，把禍端殺死在搖籃裏。
所以李禎明就給風玉傳了信，風玉是那魔物的師父，最親近的人，讓風玉下手，自是可以一擊即中。
即便天生的魔頭不死不滅，也至少將他制住，找一個地方封印、關押，有了桎梏，便不能害世。
李禎明言辭懇切，心想著這種顧全大局的事，師兄必定不會回絕，畢竟他大師兄，是全天下最心懷蒼生的人。
順便，李禎明還道：“師兄，十年過去，也該是時候歸來了吧。這九淵殿的大局，還是等著你來執掌呢。”
卻不想風玉的回應，竟是嚴詞拒絕，“不，九淵殿的大局，一直運轉極好，我有我的道，九淵殿也有九淵殿的道。”
“還有，我不會對你所謂的‘魔物’動手的，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
李禎明忽然崩潰大喊：“你反對我使用那些法術，我求你回來執掌大局，你拒絕，我向你保證絕不用那些法術作惡，你不相信，還立法嚴禁了！”
“我又不止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你將來主持大局時，好培植人脈，鞏固地位，你一點都不懂！”
“現在我求你鏟除魔頭，你又是拒絕...淩霄師兄...你變了，你真的變了，生出凡心，在凡間的生活，已經完全改變了你...”
其實呢，李禎明雖說修仙問道的天賦不是最頂級的，可他高傲的心志，對自我的評定，以及為此付出的努力和決心，卻是鮮少有人比得過。
他從不認為自己不適修道。
相反，他自信有朝一日，能夠成其大業，叫那些天賦比他高的、看輕他的人，臉伸過來挨打。
這樣的人，往往是孤高的獨行者，無論向善還是向惡，都很少能找到同伴。
李禎明也是一樣，踏入修道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想過有同道中人，因為那些人看不上他，更因為他看不上那些人。
可是獨獨有一人，是叫李禎明青眼有加的。
便是大師兄淩霄。
李禎明對他的感情是非常特殊的，不同於風玉與宗擎間濃烈而明確的愛戀，而是某種深刻的認同和依賴。
畢竟整個仙界，只有淩霄仙君一人，在千軍萬馬中，對他持一絲溫熱的肯定。
李禎明當真沒有想過自己把持九淵殿的“大局”，至少，在與修士決裂之前，他從未有過念頭。
孤高獨行者的認同，一旦形成，便是萬鈞難以改變。
他能設想到的最好的畫面，就是風玉回歸仙界，執掌九淵殿大局，他永遠做個師兄忠心的副手。
可是這種“忠心”也非沒有代價，他想要師兄聽他的意見，想要得到師兄的重用。
當他發現這個修士並不受擺布，甚至蔑視他的主意時，李禎明就崩潰了。
他所認可、依賴的那個淩霄仙君，已經隨墮入輪回的那一躍，徹底消失了，現在留下的，是長著一顆人心，眷戀紅塵的凡間修士，風玉。
這個修士毫無大志，也不會理解他苦心謀劃的意義，甚至對一個魔頭起憐憫之心...
哪裏還是他所認可的“同道之人”的樣子。
或許該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
自那以後，李禎明便與風玉絕了信件，斷了聯系，再也沒有叫過人一句“師兄”。
他的這些心思，風玉都想得明白，只不過風玉覺著逗樂，如若李禎明認為他對宗擎的維護，是可笑的憐憫，那當初在仙界，淩霄仙君認可李師弟的才能，不茍同旁人的輕視，難道就不是可笑的憐憫了麽。
怎麽到自己身上，還就挺受用的呢。
決裂便決裂了，修士不甚在意。
只是他沒想到，李禎明對他的情感，竟是超乎想象的強烈，強烈到一旦產生失望，便恨不能直接將人毀去。
一直到風玉轉世投胎，成了沒有半分記憶，半分仙法的癡呆，李禎明的狠都還在延續。
千方百計離間人與魔主的關系，然後把人弄死。
也算是另類的“因愛生恨”了吧。
回絕了長麓仙尊共同鏟除魔物的邀約，風玉回過頭，發現自己還蠻有幾分思念那下山游歷的小徒兒的。
從前孑然一身，孤身往來，倒也樂得逍遙，然而中途有人相陪了一陣子，再又分開，風玉才發現，他也是會寂寞的。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嘛。
所以風玉就養了條狗，是他在山間撿來的，土黃色的皮毛，整天只會搖尾巴傻樂，最本土的品種。
也算聊慰寂寞。
然而他也猜得到，司南既有預兆指示，不可能只有李禎明一個人曉得，仙界估計已經傳開了。
按照現今仙界眾家的作風，八成是要為難宗擎的。他的小徒弟，這游歷之路，怕是不會平順。
但風玉也不憂心，一個預言而已，沒有足夠的罪證，九淵殿也不敢拿人，否則李禎明就不必暗自來與他通氣兒了。
那剩下的那些小麻煩，是不可能把宗擎難住的。
他這當師父的，萬分確信。
“小黃呀，你師兄要我在這裏等他，肯定是隨口一說的玩笑話，以前沒見過世面，還以為這梨院是皇宮。”修士捧著狗子的臉蛋，一邊搓，一邊嚶嚶嚶地傾訴，“如今見識過了花花世界，怕就不會再回來咯。”
宗擎對他的情愫，風玉心知肚明，只是正如他所說，更多的，他是把那歸結於小徒弟沒見過世面。
身邊從始至終就他這麽落魄散修一個，有錯覺也是正常的。
那外面花花世界，鶯鶯燕燕，美女環繞，宗擎又是極討人喜歡的，有美人作伴，何必再回來找他這兩袖清風的窮師父呢。
那是風玉最武斷的一次，不分青紅皂白，就給宗擎下了判定。
認為人家不會再回來了。
其實說穿了，這只是他說不清是盼著人家回來，還是希望小徒弟幹脆就真正獨立，也省得違逆那綱常人倫，這兩種心情的交織與糾結。
只能先下個判斷，好叫自己心安些。
兩年光陰，稍縱即逝，不知不覺間，風玉已經在這桃山上的梨院，悄然等了兩年了。
其實他可以不必等待的，他是要宗擎下山歷練，自立門戶，那他就算離開，也沒什麽不對的。
何況他是師父，有權決定一切。
但風玉就在這兒等著了，兩個三百六十五天，沒辦法，他寶貝徒弟臨行前說要他等，他照做了。
宗擎回到桃山的那個早晨，修士不在家，趕緊沖進屋上下左右掃視一番，發現屋內存留近期居住的痕跡，宗擎的心才放下來。
往外走，走到通向山頂的山坡，才看到一個素白的身影，手上還牽了根繩，繩子的另一頭，似乎是拴著一只狗。
宗擎快步走過去，在那人同樣發覺有人到來而擡頭，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宗擎張開雙臂，一咕嚕地報上人的脖頸。
就那麽緊緊相擁。
在風玉自己發覺之前，其實沒牽狗的那只手，已經不自覺地環住了青年的腰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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