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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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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歷蘭箏頭痛欲裂。

過往紛亂, 回憶如潮,過往的一幕幕如飛花落雨,密密麻麻占據了她的全部身心。她根本看不清, 想不透, 那潮水一浪高過一浪, 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仿佛墜入無垠大海,被海浪裹挾著不斷下沈。

“我,我想休息,休息一會兒。”她疼得彎下腰,施未趕緊扶住她, 歷蘭箏靠在他臂彎,整個人都止不住地打顫。文恪靈氣微轉, 兩指按在她太淵搏動之處, 發覺她似乎是被人下了咒,內息被一股強有力的力量束縛,無法掙脫。

“歷姑娘,你靜坐,將內息沈入丹田之內。”文恪說著,便以自身靈氣引導著她,歷蘭箏勉力坐正,氣息吐納, 施未扶著她,一動也不敢動。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歷蘭箏的狀況才慢慢好轉, 那種令她窒息的疼痛感漸漸退去,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睜開眼, 抹了一把汗濕的額頭,輕聲道:“謝謝。”

“沒事,你好好休息吧。”文恪安慰著,歷蘭箏剛要站起身,就覺腳下一軟,又要往前栽倒,施未趕忙撐住她,道:“我背你吧。”

“嗯。”

大抵是因為有著極其相似的長相,歷蘭箏對施未比旁人多了好些親近之感,並不忸怩。施未便背起她,先回了屋。

曹若愚眼見他們進屋去,問道:“二師兄,後來又怎麽樣了?”

“後來我們按計劃進入梁府,才知道那梁老太太是只虎妖。”

“虎妖?”

曹若愚微微瞪大了眼睛。

傅及點頭道:“嗯,是這樣的。”

他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展開,曹若愚驚訝得完全說不出話來。文恪卻是起了疑:“如果說整座梁府都被梁老太太以幻術掌控,那你怎麽會見到歷杼的殘影?梁老太太就算心生悔恨,致使幻境產生裂痕,但以她的算計手段,也絕不可能讓你窺探到過往雲煙才對。”

傅及一下被問住了,他沈吟片刻,道:“可能是因為梁老太太吞了歷杼的內丹?也許冥冥之中,那位歷家主在指引我們?”

“吞了內丹嗎?”文恪微蹙眉頭,“你這麽說的話,確實有這個可能。但是,我總覺得,好像還差了點什麽。”

差了點什麽呢?

他思量著,一時半會兒沒個頭緒,曹若愚也撐著下巴,想了半天,喃喃道:“會不會,和歷姑娘的三叔有關?”

“說來聽聽?”文恪提了心,對方卻只是笑了笑,一臉單純:“我感覺是這樣,具體我也說不上來。”

文恪盯緊他,像是在認真思考他的說辭,曹若愚見狀,又勸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想辦法解開歷姑娘身上的禁咒不就好了?何長老也在幫我們善後,說不定她已經發現了新的線索,正在趕來的路上呢。”

文恪聽了,哭笑不得:“你倒是樂觀。”

“現在著急也不是辦法,先休整一下吧。”曹若愚對這九曲十八彎的謎題不太感興趣,眼下他最關心最在意的,還是心底那道坎。

他迫不及待地拉住傅及:“二師兄,我帶你進去。”

傅及楞了下,剎那間就明白過來他的心思,便緊跟著起身。曹若愚另一只又拽起小師弟,對方也安靜地站起來。三個人並肩而行,曹若愚一手搭著一個人的肩膀,如沐春風似的,笑得燦爛。

文恪註視著他,那少年郎總是無憂無慮的模樣,就像這草梢林葉,花叢水流間翩然而過的清風,又一次輕輕地,敲在了自己的心頭上。

但他們現在要去做什麽呢?

文恪的心情忽然轉了個彎,說不出個滋味來:“曹若愚還挺黏人的。”

“他一直都這樣啊。”孫夷則接了話,文恪有些訝異:“是嗎?”

“他很黏你呀。”孫夷則見他這副模樣,打趣道:“你不會沒發現吧,文長老?”

發現了。

文恪很想這麽說,但話到嘴邊,卻又不肯承認。

他剛剛只是有一瞬間,覺得曹若愚有話要單獨和傅及說,所以才著急拉著人離開。

說不定和自己有關。

只是噓寒問暖的話,曹若愚是不會避開他的。

文恪實在好奇,但又不能追問太多。

有什麽話一定要避開自己呢?先前雞蛋的事情也是。曹若愚的心思一向很好猜的,但最近卻是一再讓他捉摸不透。

文恪不喜歡這樣。他喜歡曹若愚毫無保留的坦誠的模樣,率真可愛。

單單是這樣的曹若愚,他就已經很喜歡了。

思及至此,文恪突然又開始發呆。

他想起來前天睡覺的時候,曹若愚在自己耳邊的絮絮低語。

“文長老,我覺得很迷人。”

“可我二師兄喜歡孫掌門那麽久,我怕他再傷心。”

文恪倏地看向身邊的孫夷則,心頭有個念頭隱隱地冒了出來,但他抿了下嘴唇,終是沒有再開口。

他們相安無事地挨到了晚上。

傅及一行人到了這兒,曹若愚自然要與文恪分開睡,他一想,這樣正好,他要好好跟二師兄說說近日所思所念。但文恪心裏卻是五味雜陳,早早便回了房,點了根蠟燭,找出靈囊中攜帶的一本舊書,心不在焉地翻閱著。

孫夷則本想去找傅及,但見文恪這郁郁寡歡的模樣,暫且沒去,問道:“文長老,你怎麽了?”

“我?我沒事啊。”文恪向後翻了一頁,“你不去找他們嗎?”

“晚點吧。”孫夷則自有他的打算,並不著急,關切著,“文長老,我再去找幾根蠟燭來吧,這點燭火太暗了,傷眼睛。”

“我看得見。”文恪頭也沒擡,又翻了一頁。

孫夷則莞爾:“文長老,你沒在看書,是嗎?”

文恪按在書角的指節微微用力,沈默片刻,道:“那又怎麽樣?”

也是,就這豆大的光苗,別說自己,就是孫夷則也未必看得清。

他不再隱瞞,合上舊書,放進了靈囊之中,孫夷則又問:“文長老,你有心事?”

“心事談不上。”文恪回避了這個問題,“倒是你,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有。”孫夷則眼神清亮,“我和傅及在一起了。”

文恪一楞,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雖然他一直知道,傅及喜歡小年,喜歡了很久很久,但他沒有想到,“我們在一起了”這句話,居然是先從孫夷則嘴裏說出來的。

他擡頭,看著站在陰影裏的小師侄。哪怕一點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他還是清晰地感知到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愉悅與欣喜的氣息。

即使不說話,也能感覺到幸福。

文恪怔怔的,忽然意識到自己反應太慢了些,忙不疊應道:“傅及是個好孩子,你好好待他。”

孫夷則笑得眉眼彎彎:“文長老,你這會兒倒是像我小師叔了。”

文恪赧然,又是一陣沈默。

“文長老,我這次下山,也是因為我放不下傅及。雖然師父和我說,我應該看過大千世界後,再決定到底要走哪條路,但我知道,她也是在為我的私心找個合適的借口,免我難堪,免我憂愁。”孫夷則聲音放緩了許多,“我很喜歡傅及,我想,只要我足夠努力,魚和熊掌未必不能兼得。”

文恪聽了,忽地笑起來:“小年,你能這麽想,就是一件好事。”

“那小師叔你呢?”孫夷則喚著,“你也和我說說吧,說不定我也能給你出出主意。”

他開著玩笑:“他們師門一夥的,咱倆也是一夥的,你放心,我不會偷偷告訴傅及的,你大可以相信我。”

文恪楞怔著,沒有回答。

他極少與人暢談心事。

不是因為他性格沈悶,情感封閉,而是因為他極少產生紛雜的情緒。

他喜愛讀書,喜愛鉆研,一心一意沈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那偏居一隅的思辨館,就是他的全部。

可當那栽滿紅蕊白梅的地方徹底坍塌之後,他也失去了內心棲息之地。他被迫走了出來,走到這春風夏雨,秋花冬月之下。他就像一顆沈睡在地底多年的草種,在大千世界萬般紅塵的催發下,悄悄鉆破了土壤。

而他見到的第一個太陽,是曹若愚。

文恪猛地心頭一跳,有些慌張地避開孫夷則的視線:“他們是師兄弟,關系好是自然的,我是你小師叔,還是算了。”

“啊?”孫夷則傻了眼,文恪從來沒有架子,待人十分和善,沒想到第一次擺出長輩的譜,竟然是在今夜,在此時此刻。

文恪根本不理他,衣服都沒脫,被子一裹,背過身就去睡了。

孫夷則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傅及他們還圍坐在溪水邊閑聊。

曹若愚鋪墊了很多文恪如何如何待他好,施未一臉看破不說破的表情,咬著炊餅,難得耐心地聽著。傅及有點犯困,但還是強撐著聽了下去,末了,曹若愚才假裝鎮定地說道:“我覺得文長老很迷人。”

施未還在嚼著炊餅,只是點頭,傅及“嗯”了一聲,沒了下文,張何則是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應聲。

曹若愚莫名有種挫敗感:“你們怎麽了?給我點回應啊。”

“我又不瞎,你那點小九九,還想瞞過我?”施未終於咽下了嘴裏的東西,說個不停,“誰像你一樣,天天文長老長,文長老短的?動不動,‘文長老我背你‘,‘文長老你小心‘,‘文長老我要和你一起睡覺’……”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傅及忍不住笑出了聲,曹若愚怪不好意思的:“我先前只是想保護文長老。”

“現在呢?”

“現在覺得他很迷人,我想天天和他一起睡覺。”

“啊?”

幾人異口同聲發出了輕呼。

但驚訝的人明顯多了一個。

傅及一擡頭,孫夷則正目瞪口呆地站在曹若愚身後。

完了,當著人家掌門的面,說要天天和人家一起睡覺,我是不是要被追殺到天涯海角?

曹若愚面紅耳赤,求救般的看向傅及,施未也在瘋狂給二師兄眼神暗示,對方楞了楞,就聽孫夷則說道:“你們居然背著我討論這種事?”

“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要輕薄文長老的意思。”曹若愚嚇死了,連連解釋,孫夷則蹙眉:“不是?”

曹若愚欲哭無淚:“我,我——”

他咬咬牙,大聲道:“和你一樣,你不也千裏迢迢跑過來和我二師兄睡覺?”

死定了。施未呆若木雞。

孫夷則抿著唇,一臉深思。

坐著的幾人誰都不敢亂動。

傅及察覺到孫夷則在盯著自己,心裏直打鼓。

他也拿不準孫夷則在想什麽。

那人近來愈發大膽了些。

半晌,孫夷則終是莞爾,眉頭舒展開:“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他直接越過曹若愚和施未,拉住傅及的手:“回去吧。”

對方一臉錯愕:“現在?”

“是啊,我要和你睡覺。”孫夷則抱住傅及的腰,竟直接將人扛了起來,大步離開了夜話現場。

曹若愚:“?”

施未:“?”

張何:“?”

“二師兄,是我對不起你。”曹若愚差點嚇昏過去。

“我都說了孫夷則被妖怪附身了,二師兄還不信我。”施未抱緊了自己的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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