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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江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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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江南好

司空摘星的話猶如驚雷, 在花滿樓的耳邊炸開。

原來,是喜歡嗎?

花滿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樣的感受,他自認不是感情匱乏的人, 甚至可以當得上一句情感充沛。他會花一下午的時間靜靜地聽屋檐下的燕子築巢,會在深夜的時候陪著曇花盛開, 他熱愛天地萬物, 他用心感受著微風、細雨、驚雷、大雪, 他包容夏的酷暑,也接受冬的嚴寒,他雖然是瞎子, 卻比旁人更多地去感受著自然。他的朋友很多, 不論南北東西, 都能遇到真心對他的人,他一直以為沈明月也是他的朋友,他從來沒有想過, 這份朋友間的感情有什麽不同。

所以,是喜歡嗎?

路過小攤時總會下意識地想“或者這個沈明月愛吃”, 家裏送來的新制的綢緞會想“這個顏色若是沈明月穿上一定好看”,會記下她的喜好,會特意去問小廝今日的食盒中剩下了什麽菜吃光了什麽菜,不論什麽場合都會特意去關註她的情緒。

是了, 是喜歡的。

所以那天夜裏明月樓頂, 月色下的陪伴那麽讓人安心著迷,所以那日挖出酒壇後的心疼作不得假,所以後來多次的拜訪也不是出於對朋友的責任, 所以那日的雷雨天,他也想陪著沈明月一同淋雨, 所以那天的雅間,那個陌生人的敵意明晃晃向他投來,他便也毫不客氣地回贈回去了。

他這樣敏銳的人,竟然在自己的感情上如此遲鈍。

這麽想著,花滿樓聽到司空摘星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緩緩道:“你對沈明月是不一樣的。”

入口的酒醇厚辛辣,司空摘星回味著唇齒間的酒香,擡頭透過窗戶看著天空。

阿風興沖沖地去試靴子了,李安歌見沈明月遲遲不來便去尋她,房間裏一時間只剩下司空摘星和花滿樓兩人。

明月當空,夜涼如水,照著地面上人們的離合悲歡。

花滿樓起身,靜靜地立在窗前,感受著月光傾瀉到臉上。

“你對誰都溫和,那便是對誰都不溫和,” 司空摘星雙手枕在腦後,走到花滿樓的身邊,同他一起立在窗前,“你知道你為什麽能跟陸小鳳成為朋友嗎?因為陸小鳳是你區別對待的人。”

花滿樓沒有回覆,他歷來便是如此,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會對所有人伸出援手,卻不會考慮對方是不是特別的人。他一直以為自己活得通透,卻頭一次生出了疑問,喜歡,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感呢?他對旁人的喜歡和對沈明月的喜歡,究竟有什麽不一樣呢?於是花滿樓擺出虛心受教的樣子,他想繼續聽聽司空摘星怎麽說。

司空摘星又道:“不論什麽時候,最忌諱地便是同他人一樣。”

你對所有人好,那所有人都不覺得同你交好。”司空摘星低頭看著院中的桂花樹,想著花滿樓的變化,搖頭失笑道,“沒想到花滿樓這樣的人……”

司空摘星沒再說下去,他拍拍花滿樓的肩,瀟灑轉身走了。

回想認識的整個過程,從一開始對沈明月的懷疑——花滿樓怎麽可能聽不見一個普通人的腳步聲,除非她不是普通人,或者花滿樓的耳朵壞掉了,所以最初是有戒備心的;到後面對沈明月的好奇——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沒有過去嗎,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夠完全抹去另一個人的經歷呢,只要一個人存在過,就一定會有痕跡;再到後面對沈明月的欣賞——上官飛燕隱藏身份來到明月樓被沈明月識破,且在沒有商量的情況下幫著無情破了這樁案子,這是何等的聰慧靈敏,又何等的勇敢。

花滿樓已經不想提防,何必呢,人人都有秘密,他不願意去肆意窺探他人的過去,只要不會對自己對朋友產生傷害,各自留一些隱秘該是多麽的自在。

於是花滿樓放任自己靠近沈明月,只是他也沒有想到,這樣的放縱,竟然會帶來奇妙的結果。

他竟然會喜歡上沈明月。

這個竟然不是為喜歡的對象驚訝,在花滿樓看來,沈明月親切、真誠、大方、聰敏……她有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品質,理該被所有人喜歡。

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頭一次因為一個人,產生了負面的情緒。

是的,花滿樓不得不承認,那日他擡頭迎上樓上雅間投來的挑釁的目光時,聽著那人說的“一位故人”,頭一次生出了對沈明月的占有欲。

占有欲。

這種感覺讓花滿樓感到陌生。他素來不是這樣的人,擁有的東西可以慷慨送出、尊重朋友們的所有選擇和要走的路、從不在意別人是否會有新的朋友、會坦誠地欣賞哪怕是他不認同的人……

但他卻有些在意那人口中因為是沈明月的舊交透露出的挑釁。

“你怎麽在這兒站著?”花滿樓思緒正在放空,猝不及防被響起的清脆的聲音打斷。

滿腔的話語被吞下,花滿樓只對著沈明月微笑:“我只是在想,最近天氣轉涼,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下雪呢。”

“我也不知道,我從沒在江南見過雪,只是我的記憶裏,冬天合該有場大雪的。”沈明月搖頭,又好奇問道,“你在江南見過雪嗎?”

“見過的,以往的江南,也曾下過雪的,”花滿樓點點頭,“你很喜歡雪天嗎?”

“我總覺得,下了雪才是真正的冬天,”沈明月雙手支在窗框上,她的身子往前傾,深深地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仿佛是借著這點涼意回憶本該屬於冬天的大雪,“江南很好,可若是能有場大雪就更好了。”

她的語氣中帶著些微的遺憾,花滿樓抿抿唇:“那今年冬天我們可以去京城看雪。”

沈明月燦爛地笑開:“等我的記憶恢覆了,我就知道自己來自何方,到時候就可以回我的家鄉看雪了!”

花滿樓心裏湧上些奇怪的情緒,他很想問那你還會回江南嗎?那你會不會回家鄉後再也不回來了?可是他又有什麽立場去問這個問題呢,又有什麽必要去問這個問題呢?從確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決定不論沈明月是什麽想法,他都會永遠地陪在她身邊,好好地守護她。

於是花滿樓只是笑笑:“好啊,那到時候,我也想去看看是怎樣的雪景,讓你如此念念不忘。”

晚宴散場,賓主盡歡後,花滿樓踏上了回家的路。

明月樓給司空摘星留了一個房間,供他休息,所以他便坦然住下來。故而這次換了司空摘星倚在門口,笑著揮手同花滿樓告別:“明天也記得來啊,花公子。”

司空摘星語氣中掩藏不住地笑意,從他明白花滿樓的心意起,便一直忍不住打趣兒他,只是飯桌上的眼色都拋給了瞎子,如今總算能光明正大地調笑,他怎能放過這個機會。

花滿樓懶得同他計較,他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街上人也變得少了許多,花滿樓拐到一個沒有人的小巷子,淡淡出聲:“閣下跟了一路,可是有話要講?”

沒人回覆,只有破風聲自耳邊傳來。

花滿樓迅速側了身子,右手雙指輕輕松松便夾住夜空中飛射來的閃著寒光的銀針。

“聽聲辨位、靈犀一指,不愧是花滿樓。”夜色中的人終於開口,他拍了幾個巴掌,掌聲零零散散地響起,在這安靜的夜色中顯得有些突兀。

“你是那日二樓雅間的那個人,”盡管只聽過那人說的一句話,花滿樓卻萬分篤定,他用左手輕輕撚了一下接住的銀針,緩緩道,“你是大夫。”

蕭乘風笑道:“錯,我是殺人的毒醫。”

“你不是,”花滿樓搖搖頭,“我的鼻子還算靈,手上感覺也還算靈敏,你這針用過很多次,上面還留著藥材的味道,是針灸前專門用來活血的。”

“鼻子倒是挺靈,”蕭乘風笑笑,下一秒又板起臉來,“那還不把針還給我?”

“給你!”花滿樓毫不含糊,同樣雙指一丟,銀針帶著十足十的力道向蕭乘風沖去。

蕭乘風抽出腰間的布包,速速展開於面前格擋,那根銀針同布包中的其他銀針一碰,力道便被卸了,蕭乘風又是反手一接,下落的銀針正好落在本該在的布包的位置。

“好身手,”花滿樓讚道,“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我叫,蕭乘風。”

話音未落,蕭乘風欺身而上,迅速逼近花滿樓身邊,掌風淩厲地沖著他的面門而來。花滿樓也不猶豫,立刻便擡手,對上蕭乘風的掌法,竟是要同他硬碰硬。兩人掌心相對間,周圍的雜物都被兩人的內力波及,紛紛吹起在空中,二人的衣袍也獵獵生風。

一掌過去,兩人均後退幾步。蕭乘風借力後墻,一蹬又上前,花滿樓足尖一點,自地上飛起,再次同他對招。

不過須臾,兩人已經過了十幾招,小巷子的墻被波及,可憐兮兮地掉下幾塊墻皮。

蕭乘風本來也只是來試試花滿樓實力的深淺,並沒有將他放在眼裏,此刻目的達成,再加上另有要事在身,故而只道:“身手不錯。”

“閣下究竟是沈掌櫃的什麽人,又為何對我有如此敵意?”花滿樓問道。

聽到花滿樓提及沈明月,蕭乘風本已要走的腳步又硬生生地停下:“我只是想試試,你能不能保護明月罷了,能在我的手下打成平手,做個護衛倒是不錯。”

“可是你沒有拔劍。”花滿樓緩緩道。剛剛兩人的對招貼得很近,花滿樓明顯感覺到蕭乘風的背後背著一把劍,劍穗輕輕拂過他的手,帶起微微的癢意,只是蕭乘風卻沒有用的意思。

“因為這不是我的劍。”蕭乘風撫摸著劍柄,如同對待情人一般溫柔,淡淡道。

“那你的劍呢?”花滿樓繼續問道。

“我不用劍,用刀。”蕭乘風有些不耐煩,“我只是想讓你好好保護明月,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再說了,”蕭乘風的話中透著不屑,他嗤笑道,“能同我的刀對上的,幾乎都死了。”

“我自是會好好保護沈掌櫃,但……”

“不需要但是,我只想說,霍休沒死,最近還逃到了江南。”蕭乘風無情地打斷花滿樓,語氣輕蔑道,“無情他們就是廢物,連個霍休都捉不住。”

“咕咕——”

鴿子的叫聲在兩人的沈默中響起,蕭乘風伸手捉住,接著腳尖一點,借著墻壁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明月本就是被他們牽扯其中,我沒法時刻留在明月身邊,若是明月因此受傷,我定會拿你們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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