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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響貪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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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響貪歡(七)

好黑……

伸出手去探,卻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一點……

好安靜……

為什麽沒有人說話呢?

我是誰?我為何被困於此?

安客君漂浮在一片混沌中,他像個瞎子那般胡亂摩挲,這樣壓抑的感覺前所未有,真的好難受,心口好憋悶……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困在一片黑暗裏許多年……

他想出去,外面有等他的人!!!

驟然間,耳邊灌進嘈雜聲,似萬鬼哀嚎,似萬人大笑,似天地間萬物覆蘇的聲音……

一股冰涼的靈力順著額頭進來,似墜入深潭,冷極了。

安客君驀地睜眼,瞳孔一點猩紅,心間是暴躁的殺意,眉心被兩根修長的手指抵著,冰涼的靈力源自於此,他猛然翻身而起,似頭狼崽那般想要把面前之人撲倒。

“滾!”蘇臨舟本是看少年仙骨受到魔氣侵蝕,便打算渡些靈力過去剔除那些魔氣,不料這廝竟突然暴起,猝不及防的,他被撲倒在榻上。

他冷冷擡眼,撞進少年猩紅的眸子,心下一沈,這廝快要入魔了!

安客君偏了偏頭,俯下身就要去咬開那處大動脈,他感覺他好像能感受到蘇臨舟素白的脖頸下流動的血液……

砰——

蘇臨舟一腳踢開身上的安客君,借力翻身,一手就要去擒住對方,未曾想安客君的力氣竟是如此大,劇烈的掙紮下一時間竟是摁不住發狂的這廝。

“離淵!”他沈下聲來,一把扼住安客君的脖子,將人摜到床上,空出來的那只手重重扣在少年的額頭上,隨即低喝一聲,“離淵,還不歸位?!”

冰藍色的靈力倏然聚在發狂的少年額間,凝成一點深入識海。

安客君靈臺一震,神智驟然清醒,眸子裏的猩紅退下,只留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對方。

“醒了?”蘇臨舟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神冷的像是要殺人,聲音裏都是冰渣子。

“你……你是,蒼嶸。”安客君喉間腥甜,被踹了一腳的肩膀生疼,他結巴著說出這句話,回想起方才的所作所為,耳根悄悄地紅了。

蘇臨舟松開手,眸子輕輕一落,忽的頓住,只見這廝冷白的脖子上被掐出了紅手印,他詭異的沈默了一會兒,又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坐到一邊,“你夢到什麽了?”

“沒什麽。”安客君坐到角落裏蜷縮著,揉了揉發麻的肩膀,他環視四周,發現二人在一間破舊但還算整潔的屋子裏,屋外一點亮光順著破窗射進來,光柱打著旋。

“沒什麽?”蘇臨舟譏諷一笑,“道心都亂了,到底是什麽夢能令你道心紊亂呢?”

他忽然覺得自己在說廢話,便幹脆道:“這個地方只能藏身一時半會兒,你抓緊時間剔除仙骨上的魔氣。”

聞言,安客君也不敢耽擱了,連忙打坐調息,絲絲縷縷的魔氣從他體內排出,又被冰藍色的靈力絞殺。

約莫過了一天,安客君從識海裏蘇醒,他這才驚覺自己的傷口都被處理過了,碎了的膝蓋骨也漸漸愈合了,誰做的不言而喻。

他擡眼看過去——蘇臨舟又換了一襲幹凈的素衣,側臉冷峻的坐在窗前,聽到動靜,他頭也不回的問:“好了?”

安客君應了一聲,又道:“蒼嶸,謝謝你。”

對方沒回答,他舔舔幹裂的唇,道:“幻境由神力支撐,一般法子破不了,但坐以待斃也不是法子。”

在幻境呆的時間越久,就越危險,何況幻境主人在暗,隨時能要了兩人的性命,幹巴巴的等下去遲早會被耗死,除非引蛇出洞,毀了幻境。

蘇臨舟終於轉身,他極為冷淡的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漫不經心的開口:“一般法子用不了,那便反其道而行之。”

“!”安客君眼睛一亮,兩人的想法竟是不謀而合。

既然幻境主人躲在暗處不出來,那就逼他出來,既然出不了幻境,那便親自毀了幻境。

他的瞳孔因為興奮而微微顫動,臉上露出一抹歡快的笑容,他抻著脖子往窗外看,“那我們何時動手?”

蘇臨舟看著在床邊搖搖欲墜的少年,不鹹不淡的說:“等他找到我們,在此之前,你還是先養傷吧。”

“我早就好了,這點小傷算什麽?”安客君說著就要站起來,以示自己已經恢覆的差不多了,卻忘了自己的膝蓋骨剛碎過,又幾日未曾下床,腳剛落地的那一刻,他膝蓋一軟,整個人就毫無預兆的往前撲了過去。

本想著自己約莫是要摔個狗啃泥的了,索性閉著眼裝死,未曾想這蘇臨舟速度極快,在他往下摔的那一刻立馬閃過來,一把勾住他的腰,把他硬生生拽了起來。

頭頂傳來蘇臨舟涼薄的笑聲,“投懷送抱麽?”

“……”安客君噎住,借力站好,面無表情的瞪了瞪眼前人,“你不也接了麽?”

蘇臨舟淡淡接話:“怕某人又摔個狗啃泥,蠢瞎我的眼。”

“得,仙尊眼睛珍貴。”

安客君緩慢地挪動到窗邊,卻只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他轉回頭看了看這間屋子,又轉回去看窗外,如此反覆兩次,他木著臉問:“這是怎麽回事?”

“整個幻境都受‘河神’監控,想要為你療傷極其不便,索性尋了個幻境的紕漏,鉆進來暫時躲避‘河神’的視線,但此地只能屏蔽‘河神’三四天,待‘河神’反應過來就是我們出手之時。”蘇臨舟神色冷淡,似乎不覺得鉆幻境漏洞是個多大的本事。

“你真厲害,”安客君驚呆了,竟然還能這樣弄,他不由得佩服,他又看了眼外邊白茫茫的一片,心裏覺得有道理,便仰面躺回床上,“也不知師兄他們那邊如何了。”

他現下靈力還未恢覆,聯系不到外界。

經這麽一問,蘇臨舟這才想起自己的隊友們,他閉眼沈入識海,片刻後睜眼,眉心微微蹙起,道:“城裏的百姓暴亂了。”

“怎會如此?”安客君立時坐起來。

——

傳聞謝家乃神族後裔,血脈靈力純厚,直系後代更是天資聰慧,是以世人對謝家總是帶有濾鏡,總覺謝家高貴強大。

不知為何,一則謠言傳了出來——謝家血脈能夠凈化被詛咒的水源,還能夠根治得了瘟疫的病人。

而有人趁亂偷了謝清然的血,喝下後瘟疫竟然真的根治了,所以,所有人都瘋了。

衛如清帶領仙門弟子搭建的臨時醫館被暴亂的百姓推翻,這些被病痛折磨的人徹底發了瘋,仗著仙人不敢出手,便越發蠻橫乖張。

“他娘的,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如清姐都找到醫治的法子了,他們為何就是不能再等等!”堂溪程破口大罵,指著那群瘋魔的人,他突然不明白自己此行到底為何。

陳免衣衫上都是凡人推搡時留下的手印,他平日裏溫和的面相也冷峻極了,看著試圖破門而入的百姓,他嘆道:“寒白,他們等不了了。”

“凡人的忍耐總有極限,病痛磨人,他們的精神早就崩潰,若是能一針見效的醫治好,誰願意去慢慢等著如清的療程呢?”

衛如清疲憊的走出煉丹房,她已經沒日沒夜的煉丹多日了,療程一再縮短到一個月,但這些人還是等不了,若不是有法力禁制,這扇門恐怕早就被推翻了。

“謝家不是仙門世家嗎?!為何見死不救?”

“你們不是仙人嗎?出來,就放一點血給我們,你們又不會死!”

衛如清揚聲道:“諸位安靜!請大家相信我,一個月,你們的病一定能治好。”

“一個月?誰等得了一個月?!”一人抓著身上的水泡,眼神陰狠。

“一個月老子就死了!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曾管過我們的死活,仙者不應當是心懷蒼生天下嗎?!!”

堂溪程捏緊拳頭,罵道:“你們那麽多人來要血,可曾管過我們的死活?你們要不要臉?我們也是人,血放幹了我們也活不了!叫你等著就等著,你急什麽?!”

“寒白,”陳免將氣憤地堂溪程拉回來,他一一掃過眼前的人,溫聲問,“不知諸位可否告訴我,謝家血液能醫病的謠言是哪裏來的?”

有人見他面相溫和,似乎是個好脾氣的人,當即就一把抓住陳免的衣擺,痛哭流涕道:“仙人救救我,我等不了一個月了!謠言、謠言是河神說的!”

陳免面色一沈,河神、河神,真的是神麽?他輕輕拂袖,門外的人被往外送了三裏,他和氣的笑了笑,“此病可醫,大家還是老老實實排隊取藥,否則到時候誤了時辰,我等也救不了你們。”

他這番話說的毫不客氣,病,我們會救,想喝血,做夢!要想活命,就得按照我們的步子來。

人群騷動許久,商量許久還是安安靜靜的排隊取藥。

“既然諸位都冷靜下來了,我也就把實情告訴大家,”衛如清臉上揚起一抹明艷的笑容,“謝家血不能救你們,河神害你們落得如此下場,你們就更不該輕信他的話,我是醫者,你們應當聽我的,不要再想著謝家血的事了。”

安撫好人群,幾人又折回屋子,屋內沈默良久。

其實衛如清說了假話,謝家血的確有解開詛咒的作用,可景城人口眾多,若真是用血來救人,就算放幹謝清然的血也救不過來那麽多人。

而陳免和堂溪程把水源送回仙門百家研究,卻無人能解咒,這件事似乎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人不可能不喝水,可喝了水就會中咒。

現下只有兩條法子,一為河神親自解咒,二為謝清然放血凈化水源。

可河神就是要置所有人於死地,又怎會親自解咒呢?

謝清然站在窗前良久,似乎和傳言一樣,謝家乃神族後裔,以至於他天生就心懷慈悲,溫潤的眼裏總有化不開的悲憫。

他輕輕一笑,清俊的側顏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我們去凈化水源吧。”

“謝初塵?!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衛如清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氣的眼眶發紅,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或許還有其他辦法呢?”

陳免心一緊,無端生出一絲悲涼來。

“初塵!你別這樣,那些人不值得!”堂溪程眼裏黑白分明,他容不得一點沙子,那些人如此做法,壓根不值得去救。

謝清然搖了搖頭,動作間皆是清貴之氣,“寒白,方才那些挑事的人的確很可惡,但其他人呢?那些老幼婦孺呢?眾生皆苦而已……”

“我所行事皆出自本心,與旁人無關,無論別人如何,都動搖不了我半分道心。”

那一刻,他們似乎才想起來,初塵仙尊弱冠成名,以蒼生道立於天地,此道主生,博愛天下萬物。

大愛無疆,只為天下不為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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