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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華夫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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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華夫餅

走出醫院大門時,沈流雲被日光晃了一下眼睛,恍若隔世。

他站在路口,在訂機票回赫京和訂酒店住一晚的兩個選擇中猶豫不決。

尚未做出的決斷被一道聲音打斷。有人在叫他。

沈流雲起先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手臂被輕輕地拍了一下,伴隨著一句略微驚訝的,“小沈,真是你呀。”

他偏過頭,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聞星的母親範雪茵。

範雪茵手裏提了兩袋菜,顯然是剛從菜市場回來。而沈流雲手裏也提著一袋東西,是醫院給他開的藥。

他心神慌亂,下意識把那袋子藥往身後藏了藏。這麽做了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動作太過明顯,想不引人註意都難。

他的肩膀慢慢地塌下來,很勉強地對範雪茵擠出一個笑:“阿姨。”

可範雪茵對他剛剛的奇怪舉動視而不見,也沒有問他為什麽會在醫院門口,只是對他笑著說:“哎呀,碰見你正好。阿姨今天菜買得有點多了,我和你叔叔兩個人吃不下,你跟阿姨回家一起吃個飯吧?”

沈流雲很快反應過來,聞星應當沒有告訴家裏他們分手了的事。

這便讓他有些進退兩難了,於情於理他都不該答應,萬一聞星日後知道了,不知道會怎麽想;但站在範雪茵的角度,他若是就這麽拒絕也實在說不過去。

許是他猶豫得太過明顯,範雪茵幹脆拽了他一把,他只得就這麽半推半就地跟著範雪茵回了家。

到家以後,範雪茵放下東西就要去給沈流雲倒水,驚得沈流雲連忙去攔,“不用麻煩了,阿姨,我自己倒就好。”

範雪茵這才作罷,去廚房裏戴了個圍裙,又走出來問沈流雲:“小沈,你有沒有什麽不吃的呀?我中午打算做香煎馬頭魚和豆豉排骨,炒個莧菜,再燉個薏米冬瓜湯,剛好三菜一湯。”

沈流雲搖搖頭,“阿姨,我不挑食,您隨便做吧。”

範雪茵樂了,“真的假的?你可別跟阿姨客氣。”

沈流雲有點無奈地笑了下,“真的。”

範雪茵這才放心地回了廚房,嘴上還念著:“不挑食也挺好的,不過我看你不像不挑食,比我們星星看起來都瘦。”星星。

原來聞星在家裏都被這麽叫。

沈流雲仔細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沒有這樣叫過聞星,一次都沒有。

他最多最多,也只是拖長了尾音叫過聞星。

不知道聞星會不會覺得,這也是一種不夠親密的體現?

他希望聞星最好不要這麽想。

如果聞星喜歡的話,他以後可以在稱呼上做出改變。

不止如此,他可以在很多方面都做出改變,全都可以按照聞星的喜好來。

把排骨湯燉好,範雪茵從廚房裏出來看了一眼沈流雲,發現人還坐在沙發上,沒看手機,也沒看電視,就坐在那裏發呆。

她又想起在醫院門口見到沈流雲時,這孩子就跟現在一樣,像迷路了似的站在原地發呆。

一時間,她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熱絡地叫了沈流雲一聲:“小沈,你叔叔可能還要過一會兒才下班回來。你要是待得無聊,可以去星星的書房裏看看書,就是走廊過去的第一間房。”

沈流雲應了句好,起身進了書房。

菜都做好後,範雪茵見聞君謙還沒下班回來,便走進書房裏去找沈流雲。

沈流雲並沒有看書,只是將發呆的場所從沙發上改到了鋼琴前。

範雪茵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小沈會彈鋼琴嗎?”

沈流雲這才回過神,搖頭:“不算會,只是聞星教我彈過一些簡單的。”

“是嗎?”範雪茵輕笑起來,“星星平時不怎麽教人彈鋼琴的,之前他舅媽想讓他教他表弟彈琴,他都不樂意呢。”

沈流雲回憶了一下聞星教自己彈琴的樣子,已經想不起來是聞星主動要教,還是由他提出的,但總歸聞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樂意,很耐心地教了他一些簡單曲目。

大多是兒歌,像《小星星》、《兩只老虎》、《洋娃娃和小熊跳舞》,還有……《世上只有媽媽好》。

沈流雲在琴鍵上落下幾個音,彈了一段完整的旋律。

範雪茵聽出來是《小星星》,彎了彎眼睛,嗔怪了一句:“怪不得他只教你,不教別人呢。”

範雪茵想了想,沖沈流雲招招手,“小沈,你過來,阿姨有東西給你看。”

沈流雲起身,跟著範雪茵走過去,見她從書桌底下拖出來一個小皮箱。

小皮箱打開,裏面堆放了許多物件,長命鎖、撥浪鼓、口水巾、百日照等等,一件一件都是母親對孩子的愛。

沈流雲不知道範雪茵為什麽要給自己看這些東西,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蹲下身,目光很認真地從每樣東西上逐一看過,像是以此將聞星的童年也逐年歷經。

“這是……”沈流雲註意到箱子的最底下壓了一條小小的毯子,看上去原本應當是棉質,但因為使用得過於頻繁,表層起了很多小球。

“是星星小時候用過的毯子。”範雪茵見到那條小毯子,目光有所動容,輕輕笑起來,“你不知道,星星這孩子雖然看起來成熟,性子又要強,但其實心思敏感,很多話都藏在心裏不說。他還小的時候,去哪都要抓著這條小毯子,一害怕就用手指在那些毛球上摸過來、摸過去。”

沈流雲覺得聞星耐心,勇敢且堅韌;但範雪茵覺得聞星膽怯,常常患得患失。

沒有誰對誰錯,只是一個人本就有很多面,而聞星留給他的總是看起來堅不可摧的一面。

這麽想著,沈流雲逐漸感受到一陣難以言明的傷心。

他摸著那條小毛毯,好似也從中汲取到一絲勇氣,輕聲說:“阿姨,對不起。”

範雪茵聞言怔了一下,而後失笑:“你這孩子,好好的,說這話做什麽?”

她伸手,在沈流雲的後背上輕柔地撫了撫,“阿姨看得出來,星星他很在意你。你們年紀小,遇到點坎坷很正常的,不是什麽大事。兩個人都別太較勁,也別跟自己過不去,以後的路長著呢。”*

最近也不知道紅鼻子教授從哪裏弄來一疊曲譜,旋律覆雜不說,曲譜還是由字跡潦草的手稿覆印而成,將小組的每個人都折磨得苦不堪言,聞星也不例外。

近兩年裏,他練新曲目的次數不多,一上手就能明顯感覺到吃力。好在記憶力尚未衰退,記譜能力依然很快,別的組員還在一頁一頁地翻曲譜,他已然將整首曲子都記了個七七八八。

為了練好這支曲子,他泡在琴房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開始考慮要不要直接買一臺二手鋼琴回來比較好。

由於對德國的二手琴市場不了解,聞星為此特意去問了同組唯一的德國人Lars。

不料,Lars一聽他的這個想法,立馬勸他:“Wen,這不行,你會被你的鄰居投訴的,我可不想在警局見到你。”

聞星目前居住的房子的隔音效果還不錯,因而他沒有完全被Lars這句話勸退,只是認真考慮了片刻,“踩弱音踏板也不行嗎?”

Lars笑得露出潔白的兩排牙齒,連連搖頭,“Wen,你不要低估德國老人的耳力,他們的耳朵比分貝檢測器還要敏感得多,建議你最好不要這樣做。”

在Lars的竭力勸阻下,聞星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話題已經結束,Lars卻沒直接走開,而是認真地打量著面前這個中國男人,面容俊美,氣質淡漠,但偶爾會顯出一些不符合年紀的天真。跟聞星所來自的那片土地一樣,蒙著一層神秘朦朧的面紗,讓人情不自禁地產生好奇。

Lars跟聞星一起上課已經快有兩個月了,這還是聞星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Wen,你的生活看上去好像只有音樂,這樣不會太無趣了嗎?”Lars歪了歪頭,向聞星拋出橄欖枝,“我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酒吧,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對上Lars熱情的笑容,聞星猶豫再三,還是說了拒絕。

Lars不覺挫敗,只是聳了聳肩,而後與他揮別。

今天下課前,紅鼻子教授說最近是柏林一年之中天氣最好的時候,陽光不燥,空氣濕度也剛剛好,再往後就很難遇到這樣舒適的氣溫了。

Lars和其餘幾個組員連連起哄:“教授,那你應該早點下課放我們去享受生活。”

紅鼻子教授順應民心,當真提前下課。

所以也不怪Lars對聞星說出那句話,比起其他組員豐富多彩的生活,他的生活看起來確實單一乏味,光是音樂就幾乎占據了全部。

聞星自己倒是不覺得有多枯燥,亦不想做出任何改變。

回到家,聞星先給鳥籠裏的小碟子添了水和谷物。小鳥的吃相很差,幾乎把整個腦袋栽進小碟子裏,弄得到處都是。

聞星幹脆把小鳥從籠子裏拿出來,放到了桌子上,自己這才轉身去了廚房。

他前幾天從櫥櫃裏找出了一個華夫餅機,正好今天回來得早,可以有時間來做烘培。

他並沒有做華夫餅的經驗,全是靠網上現搜得來的教程。連著失敗了兩次,一次是忘了給機器預熱,一次則是忘了噴油,白白浪費了材料。

好在聞星並不氣餒,第三次總算取得成功。

他做出了外焦裏嫩的完美華夫餅,餐刀在焦脆的外皮上刮過去都能聽到滋啦的聲響,形狀出奇的規整。

他將華夫餅切成均勻的四等分,依次放在餐盤中,再淋上楓糖漿,並點綴上幾顆莓果,大功告成。

即便是沈流雲在這裏,也絕對挑不出錯。

這樣一句話從聞星的腦海裏冒出來,他的動作也因此驟然停住。

吃飽喝足的小鳥在桌子上踢著正步,嘴巴裏時不時發出啾啾的聲音。

直到小鳥的嘴巴快要碰到華夫餅,聞星才回過神,叫住小鳥:“cloud!這個你不能吃!”

小鳥被嚇得把腦袋縮回去,卻心有不甘,氣急敗壞地叫起來:“小氣!小氣!”

是的,cloud是一只會說話的小鸚鵡。

一開始,它只是嘴巴裏偶爾會冒出來幾句簡短的德語,估計是前主人教的。但可能因為cloud聽多了聞星和卓鈺彥通電話,最近嘴巴裏時不時會蹦出幾句中文。

聞星看得好笑,伸手在小鳥的腦袋上點了點,小鳥終於安靜下來。

聞星晃了下腦袋,企圖把腦子裏不該有的念頭晃出去。

面前的華夫餅吃到一半,放在一旁的手機湧進來幾條信息。

他偏頭看了一眼,是他媽媽發來的。

範雪茵女士平時很少給他發消息,他擔心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急忙放下刀叉,去看消息。

[媽:照片.jpg][媽:照片.jpg][媽:路上遇到小沈,就叫了他回家吃飯。]兩張照片裏,一張拍的是菜,另一張才是人。照片裏的沈流雲正在喝湯,只有側臉入鏡。

發尾依然是聞星熟悉的白金色,但頭頂已經差不多全黑了,並不美觀。顯然,沈流雲有說到做到,沒有再繼續染發了。

由於觀察得太過仔細,聞星很快便發覺,沈流雲看上去氣色很差,比他以前見過的各種樣子都要差。這很沒道理。

聞星打了很多字,但又統統刪掉。

他的心也好像被烤成了一塊華夫餅,分成了很多小格,每一格都塞著對沈流雲的不同情緒。

明明有很多話想問,最後卻也只是問了一句平平無奇的:他喝了幾碗湯?

等了一會兒,範雪茵回覆他:就喝了半碗,好像胃口不太好。

聞星看著那句回覆,一時無言。

他原以為他對沈流雲已然沒有任何期待,如今才發現並不盡然。

他僅僅是將對沈流雲的期待放到了最小,只期待沈流雲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不過看上去,沈流雲連這樣的期待都無法滿足。

小鳥的放風時間結束,聞星重新將cloud放回籠子裏,走到陽臺去將窗戶打開。

他居住的樓層在中間,剛好可以望見樓下那棵樹的樹梢。樹梢上,有一片樹葉已然有些泛黃。

來柏林以後,他第一次這麽真切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夏天快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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