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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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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驚雷

天空炸開了一道驚雷,破開沈沈的黑夜,密布的烏雲中不時閃過光亮。

謝誠言從噩夢中驚醒,渾身被冷汗浸透,睫毛也沾上了微微的濕意。他粗重地喘著氣,緩緩坐起身,摸開了床頭的燈。

隔床的徐清秋被昏黃的光線擾醒,擡起胳膊,遮在眼前,帶著未清醒的鼻音,煩躁地說,“你幹什麽......有病啊,能不能把燈給關了。”

謝誠言扭頭,看到徐清秋外露出的半張臉上掛滿了不耐煩。又默默把燈關上,一直到天亮他都沒能再入睡。

展會的最後一天,會場中來往的人寥寥無幾,幾人無聊地站在展臺邊。相比起前兩天忙的腳不沾地,現在簡直閑的發慌。

“小謝呢?中午之後沒見到他。”男同事百無聊賴的關心起同事來。

“請了半天假去醫院了,說是水土不服。”負責領頭的年長男子,專註在手機上的股票頁面上,隨口答道。

醫院診室裏,中年醫生看著眼前年輕的小夥子病例上未婚的那一欄,再看他震驚中夾雜著無措的表情,臉上露出了微妙的變化。

“不可能!醫生......你沒有拿錯報告吧?”謝誠言呼吸一窒,探身過去想要奪過醫生手上的單子。在醫生不悅的眼神下,他強忍住焦灼的情緒重新坐回板凳上。

“這是不是你的名字?”醫生把報告推到他面前,手指點了點報告單左上方的姓名欄,一副你們這些小年輕我見得多了的樣子。

謝誠言看著眼前的白紙黑字,皺起了眉,半張著嘴沒發出聲音。良久,嘴裏溢出一聲極為嘲諷的輕笑,將手裏的繳費□□捏成一團。

“這兩年都在普及同性情侶之間做個篩查,這有一定的遺傳概率,如果家族裏有成員是這類情況,強烈建議要做篩查......”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真空薄膜,看著醫生張合的嘴巴,他一句都沒有聽清。

他只是覺得無比荒謬,千分之三的概率,怎麽就落到自己頭上了,憑什麽不是徐清秋?

“怎麽樣能把他拿掉?”再次開口時,謝誠言已經收斂起所有的情緒。

“分四次內服。每十二小時用一次,一次兩粒。”醫生寫下處方,連同病例一齊遞給他。

……

謝誠言面無表情地走進酒店,在電梯前站了半天,沒想起去摁按鍵。他整個人都是麻木的。他不想去想這件事,可越是強迫自己不去想,越是揮之不去。

事已至此,他只想一個人盡快解決掉這個突如其來的麻煩。

電梯門開了,徐清秋和幾個同事迎面走出來,他們談論著難得早下班,又是在淮東的最後一晚,必須得去享受一下海濱城市的繁華。眾人相互推搡著有說有笑,沒有一個人註意到謝誠言。他被滿世界的歡騰隔絕在外,一股巨大的錯落感裹挾住了他。

“徐清秋。”擦肩而過的時候,謝誠言開口叫住了他。

徐清秋停下腳步,這才留意到身旁的謝誠言。

謝誠言半低著頭,沒有看他,也沒說話。

無緣無故被叫住,也不說有什麽事,徐清秋多少有點不耐,“有事?要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謝誠言在他說出這句話後,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用力之大連指節都泛著白。

徐清秋皺眉,低頭看向他的手,“放開。”

旁邊的幾個人裝作沒看見,默契地走到了一邊。

謝誠言緊緊地盯著他,片刻後,松了手。

徐清秋撣了撣褶皺的衣袖往前走。

謝誠言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徐清秋的背影,他的行為在徐清秋漠視下顯得格外不堪,怎麽看都像是一個被拋棄的怨婦,怎麽著?還得求著孩子的父親對他負責?真他媽傻逼。

不,話不是這麽說的。要不好過,大家都別好過!

徐清秋沒走出幾步,再度被拽住了。謝誠言追上他,把檢查單用力地拍在他身上。

徐清秋看都沒看一眼,把紙扔了回去。

謝誠言一點都不詫異徐清秋的行為,他預料到了。他低頭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他當著徐清秋的面,重重展開這張紙,拎到他眼前。

霎那間,瞳孔緊縮,徐清秋楞在了原地,下意識從他手裏拿過單子,反反覆覆的看著那幾行字。

謝誠言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在看到他露出了不亞於自己的驚異,心裏升騰起奇異的平衡感。

這個世界上可能沒有人能理解他當下的心情,不要緊,這並不妨礙他此刻的痛快,無比痛快!

徐清秋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聲音,“你,你怎麽會是......”他當即明白了謝誠言最近的反應。

謝誠言用沈默回應了他。

在餘光瞥見同事向這邊走來時,謝誠言一把將單子從徐清秋手裏抽了出來,胡亂地揉成一團,轉身離開。

徐清秋渾身僵硬的被同事勾著肩帶去了餐館。

“你怎麽看?”

眾人把目光投向應答者。本該回應的人此時卻在走神。包廂整個安靜了下來,他也沒註意到。直到旁邊同事推了推他,徐清秋才猛地回過神,“嗯?”

“劉工問你怎麽看?”

“不好意思,我沒註意,煩勞您再說一遍。”

“怎麽了今天?”劉工看著他魂不守舍的樣子,關心地問。

“......我......可能有點累。”徐清秋隨口胡謅道,他沒有辦法分出精力去編一個完美的理由。

劉工沒有為難他,了然地點點頭,“忙畢業論文是吧?”

徐清秋順著對方找的理由,回道,“是,準備畢業答辯。”

“你肯定沒問題的,這麽優秀。”

徐清秋強扯出一個謙遜地笑來,“沒有,過獎了。”

“你和新來的那個小謝是不是之前認識啊?”另一個同事湊到他旁邊悄悄地問。

聽到這個名字,徐清秋條件反射地直起身,“......嗯,一個大學的。”

“噢,我說呢。你們......沒什麽過節吧?”對方猶豫了片刻試探著問道。

“......沒有。”過節談不上,孽緣是有的。

……

徐清秋背對著床上的謝誠言,把塑料袋裏的飯菜一件件拿了出來。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徐清秋沒頭沒尾的問了句,扭頭看向他。他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謝誠言擺了一道。

“知道什麽?”謝誠言說完這句話,猛然回過味來。他豁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徐清秋,你......你覺得我故意讓你幹我,然後......再來讓你負責?!”光是說這幾個詞,他都覺得難堪。當初,是誰無視他的掙紮,誰才是那個強迫他的人!現在居然反咬一口。謝誠言顯然是忘了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怎麽算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對上謝誠言驚怒的眼神,徐清秋心中的猜疑消了一些,轉念又想,前兩年就開始實行普查他沒有理由不知道,猜疑覆又卷土重來,“你怎麽會不知道!你高中的時候沒查過嗎?就算那時候你不知道,2年前全國就開始普查,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我家在汲水!南臨周邊的破地方,查什麽!輪得到我嗎?”

徐清秋閉了閉眼,知道大約是冤枉了他,自覺理虧,放輕了聲音,“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有什麽打算?”

聞言,謝誠言火氣得竄更高,“你問我?有什麽打算?”

沈默了一會兒,徐清秋說,“......打了吧。”

“什麽?”謝誠言震驚地看向他,心下發涼,他不是沒有聽清,只是沒敢相信徐清秋的決絕。

徐清秋沒有避開他的目光,直直地看著他,“你聽見了。”

委屈、憤恨、不甘、惱羞,種種情緒在一瞬間翻湧著席卷而來,在謝誠言的腦海中轟然炸開,他沖上前,揪住徐清秋的領子,把他重重地撞在墻上。

人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明明他自己也不想要的,但是這句話從徐清秋嘴裏說出來就變得無法接受。

徐清秋沒有掙脫,他看著謝誠言被憤怒扭曲的臉,心裏泛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他甚至沒來得及理清這裏面所涵蓋的那些繁雜的情緒。

謝誠言最後也能沒下得去手揍他,只是狠狠撒開手,把他推得一個踉蹌,摔門而去。

接近淩晨的夜晚,散了熙攘喧鬧。街邊小巷的小餐館前,零零散散地擺放著幾張還未收起的桌椅。服務生將桌上的剩飯剩菜一股腦摻進垃塑料袋中,扔進路旁滿溢的大號垃圾桶裏。

微涼的海風卷起一地塵埃,幾張泡沫紙板從沒系口的垃圾袋中飄出,連帶出兩個易拉罐,哐啷哐啷在地上翻滾著。

謝誠言看著跟前擋住去路的可樂罐,越看越礙眼。擡腳踩了上去,罐子扁了下去,裏面剩下的深褐色汽水濺濕了他的鞋子和褲腿,黏噠噠的貼著皮膚。冷風吹過,觸感尤其明顯。

謝誠言陰沈著一張臉,摸了摸褲兜,本想找東西隨便擦一下,指尖卻摸到了被早些時候被他團成一團的報告單,以及一個硌手的紙盒。他瞬間想起來這裏面裝的是什麽,手微微顫抖起來,藥盒被他捏出一道深深地褶皺。他把藥盒砸進垃圾堆裏,一腳踹翻垃圾桶,仍不覺得解氣,又補了幾腳。媽的,憑什麽破事兒都落到了他一個人頭上。

他偏不要如徐清秋所願!

有好事者探頭張望著瘋子,隨後見怪不怪地搖了搖頭。這條街上,隔三差五總有幾個喝醉的人在發瘋。

……

徐清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次出門,安眠藥沒帶在身上,只能臨時跑到下樓的24小時營業的連鎖便利店買了一盒強力感冒藥。他輕而易舉地分辨出哪種退燒藥含有鎮定的功效。

出門時碰上了回來的謝誠言,兩個人看著對方誰都沒有說話。

“談談。”徐清秋先打破了沈默。

謝誠言沒有拒絕,跟著他走進便利店,在窗前的高腳凳上坐了下來。

徐清秋看著玻璃中映出兩人的倒映,咽下嘴裏帶著尼古丁的苦澀,“不是氣話,是認真的,打了吧。趁著他現在還沒有心跳,還沒有成型......”

謝誠言冷笑了聲,打斷他,“你就這麽急著擺脫我?”

徐清秋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向他,“你知不知道一個孩子意味著什麽?”

謝誠言嗆道,“你倒是很有經驗。”

徐清秋無視他話裏的尖銳,耐著性子說,“你有時間照顧他嗎?你有能力對他一輩子負責嗎?他不是一只貓一只狗,你什麽時候不想要了就可以不管了。”

謝誠言安靜了片刻,“別說的這麽冠冕堂皇,還不是都為了你自己。怎麽?怕我壞了你的盛名?”

徐清秋看著油鹽不進的謝誠言,漸漸失去了耐心,他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克制住自己的煩躁,“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你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這麽任性。你想讓他生活在一個不完整的家庭嗎?”

不知道碰觸到了他哪根脆弱的神經,謝誠言猛地站了起來,怒不可遏地沖著徐清秋吼道,“徐清秋你有什麽資格說這話,我他媽從來沒有要求你來管過他。我做的決定也輪不到你來插手!”

這頭的動靜引得店員都紛紛側目。

如果真像他所說的不想讓自己過問,怎麽會有現在對談的局面。要說‘錯’一人一半,他認。可話到謝誠言嘴裏滾了一圈就都成了自己錯,仿佛他才是世界最委屈的人。徐清秋看著眼前無法理喻的人,點了點頭,“好,那你最好說到做到。從今往後,我不會過問一個字。錢,我會按月打去。”

謝誠言神色變了又變,他幾乎是以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審視徐清秋,“我認識過你嗎?”

“沒認識過最好,認識過也只當不認識。”徐清秋語速不急不緩,剛剛好每一字都可以砸進謝誠言的心底。

……

徐清秋看著蒙蒙發亮的天色,獨自一人坐在酒店門前的花壇邊放空,那是一種處於極度混亂過後的疲倦。

靜默良久,他從兜裏摸出手機,打了通電話給陸知行。

提示音響了兩聲後被接起。

“他......他懷孕了。”徐清秋的聲音有些沙啞。

剛下了夜班的陸知行懵了一會兒,在反應過來徐清秋口中的他是誰的時候,當即清醒了,“誰?臥槽!沒聽說他成家了呀?謔,這概率都能被他碰上。”

徐清秋聽著對面幸災樂禍的聲音,越發疲憊,“......”

陸知行寬慰道,“這不是好事麽?他都放下過去了,你還想著他傻不傻啊?你別告訴我你對他還有留念。你就應該大大方方祝福一句,從此以後你倆再不相幹......”

徐清秋打斷他的話,“是我的。”

那頭喋喋不休的聲音,戛然而止,罵了句“草”就沒了下文。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陸知行問他,“你不是在逗我?你倆都分了多少年了......你沒在開玩笑?”

“他前陣子轉到我們公司了......”徐清秋捏著眉心答道。

陸知行恨鐵不成鋼,“你們,你怎麽就......那你怎麽打算?”

徐清秋長長籲出一口氣,“......他想留。”

“你呢?”

“我不知道......再說吧,掛了,你路上小心。”直到現在,徐清秋都沒能完全消化這個信息。

沈悶的雷聲壓著陰霾的天際滾過層層疊疊的烏雲,餘震回蕩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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