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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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臟水

這次龐師和的確沒找錯方向,但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魔界內地形怪異多變,尤其是魔物流量最大的魔市,幾乎是隨時隨地都在變化位置。

魔市就像是一只活物,每日每日走兩步歇一歇,走著走著,便讓人辯不清它究竟是在何處。

距離他們出發那日,走走停停,已經過了大約七八天了,望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遠方,江錦霜心中默默數著時辰,長長嘆了一口氣。

“按照我的預感,我們這次應該快到了,”龐師和邊用手摩挲著下巴邊點頭,一臉堅定。

雖然不知道這是這幾天來他口中說過的第多少次“快到了”,當然,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不打擊對方的信心,江錦霜還是回了個笑過去。

腳踩在紅沙上,天也是紅的。

又走了半個時辰,龐師和臉上原有的自信神情此刻也耷拉下來了,他撓了撓頭,一臉不解地自言自語:“不對勁啊,我這次明明感受到了的,應該就在這附近呀。”

他說著還伸出一只腳往前試探般地踩了一下,紅沙陷下,卻依舊是什麽都沒發生。

“哈哈哈……這個,可能我又猜錯了,”龐師和走在最前面帶路,他轉過身來尷尬地笑了笑,江錦霜看他這麽倒著走,原本出聲想提醒他好好走路,卻見龐師和的身後忽地出現了一扇開著的大門。

而他本人還毫無知覺,正看著江錦霜凝固住的表情問:“怎麽了?”

下一秒,龐師和倒著走進了魔市大門,原本腳底下踩著的紅沙變成了堅硬的石頭,他險些腳滑扭一跤。

“誒誒誒?”見龐師和快要摔倒,一路上來幾乎不吭聲的漼寒天反應倒快,他原本也是走在江錦霜身旁,只是快速上前幾步便穩穩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漼寒天面無表情托著龐師和的手,雖然這個動作不算太雅觀,但沒摔倒龐師和還是感到萬幸了,他一滑溜便站直了身子,臉上笑意滿滿地朝漼寒天道謝:“多謝師弟。”

“師兄不必,”漼寒天見龐師和站穩才收了手,江錦霜依舊站在門外,他擡頭看著大門牌匾上寫著的一坨字,筆畫胡亂無章,依舊分不清究竟是字還是畫。

龐師和見江錦霜看牌匾上的字看得入神:“怎麽了雙雙?”

“上面的字……”江錦霜邊看邊說,等他垂眸再看門內兩人時,發現兩人已經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來了。

“這兩個字啊,”龐師和一臉理所當然,“寫的是‘魔市’。”

“如果不是被下了禁制,”江錦霜的臉上流露出一點可惜之色,“我還挺想學學魔族文字的。”

“學魔族文字幹什麽?”聽到這話的龐師和雙手背在腦後,滿臉鄙夷,“魔宮裏的那點藏書都不堪入目,當初夢魔讓我看時,我都恨不得自己從來都不識字。”

江錦霜聞言無奈地笑了笑:“人妖鬼族的文字我都熟記於心能夠辨別了,非要說為什麽對魔族文字感興趣的話,可能只是有點好奇吧。”

“好奇什麽?”

龐師和臉上的鄙夷之色下去了些,他擡頭看著牌匾上的兩個字,就聽江錦霜溫聲道:“人鬼魔妖相附而生,此消彼長,每個族類都有各自的獨特之處。像我們,學的是先人聖賢,要做到約束自身,而反觀妖族,他們生性不受拘束,能流傳下來的古書典籍雖不多,但依舊能夠將族群好好地延續下去,不與其他族類起紛爭,所以無論是人還是妖,各有各的生存之道,誰也不能去評判誰的對錯。”

“當然,”江錦霜話鋒一轉,“魔尊的行徑當然是令人不齒的,我也只是好奇,為何魔尊要對這些個字下禁制。”

他說著說著搖了搖頭,似是覺得扯遠了:“算了,不說這個。”

龐師和抿嘴點了點頭,江錦霜幾步踏進魔市大門,裏面的喧囂聲也從不遠處傳來。

“七魔節的時候魔市開得比較早,我們已經算是來得晚的了,魔族聚集在魔市裏,這裏反倒成了魔最少的地方,我想了想,要不我們待會兒就在……”龐師和邊盯著離大門最近的鋪子看,邊將目光移向江錦霜的臉,卻發現對方正在左看右看,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你找什麽呢?”

龐師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江錦霜這才反應過來收回目光。

“沒找什麽。”

說是如此,但他依舊偷偷地朝前方瞥了瞥。

明明已經到了魔市,可不知為何,他又感受到了最初在鎮子裏的那道奇怪的目光。

假如鎮子裏家家戶戶都空著,唯留無婆婆在鎮子裏生活的話。

那麽這道目光究竟從何而來?

江錦霜最近十年都在江湖闖蕩,投向他的目光,他大多都能夠辨清那人究竟是敵是友。

雖然他現在不能動用靈力左右搜一搜,但它能肯定的是,在暗處偷偷看著他們的這人,絕非善類。

“我說,我們到時候就在這裏匯合,聽清楚了嗎?”龐師和又重覆了一遍剛才說的話,江錦霜點了點頭,他看向剛才那道目光的來源地,自告奮勇地指向那邊,“我去那找。”

龐師和似是沒料到江錦霜如此積極,他“啊”了一聲,又傻傻地“哦”了一聲:“行吧,那師弟你就去那兒,記得一個時辰之後回到這裏啊。”

漼寒天點了點頭,乖乖地朝二人行禮告別後走向了龐師和手指著的那處。

“我這個師弟,”龐師和皺眉搖了搖頭,“居然這麽沈默寡言,我就沒聽過他說過幾句話。”

望著漼寒天高束著馬尾走在街道上的背影,江錦霜聽龐師和如此說,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沈默寡言……嗎?

“還好啊,”想起只要提起那塊海棠花玉佩時,某人就控制不住地開始說起他的那位恩人,“他還挺愛說話的。”

江錦霜看著漼寒天的背影輕笑一聲,隨即擡腳走向自己選好的那條街道。

龐師和不明所以:“不是在說漼寒天愛不愛說話嗎,他自己笑什麽?”

“來看看,好吃的鬼兆蟲餅,這可是剛從鬼界進口來的,保證用的是新鮮蟲子,不好吃大家可以來掀了我的攤子啊!”

聽著一旁鋪子的吆喝,江錦霜原本正來回掃視著路過的每個魔,他一聽攤主如此說,腳步也慢慢停了下來。

直到他站定在了攤位面前,看著攤上烤得滋滋冒煙的綠色蟲子時,攤主的語氣裏帶著笑:“客官,要不要來個鬼兆蟲餡餅呀?好吃的呦。”

攤主身材高大,半張臉都被一張面紗蓋了過去,與大街上走著的其他魔類不同,江錦霜一看到他,心裏總有種說不出口的異樣感。

“不用了,我……”拒絕的理由還未說出口,就見一旁閃過一個身影,一個帶著暴怒的聲音傳來,“你給我個說法,我女兒吃了你賣的餅就醒不來了!”

看著身前身型矮小的魔,身側也有不少魔被面前這一幕給吸引了過來,為了不顯得那麽紮眼,江錦霜不動神色地往後挪了幾步,等站到了人群中,他才繼續放眼朝攤主那兒看過去。

“我的兒啊,你怎麽就讓這樣黑心肝的魔給害了呀!”

不遠處走來一個身型同樣矮小的婦女,她滿臉疲態,臉上掛滿了淚水,雙手還抱著一個瘦弱的孩子。

魔群見她走來,紛紛自覺地為她讓了條道。

倒黴的是,那邊的魔為了讓道往這邊擠,但這邊的魔也想著要看熱鬧不願被擠開,推搡來推搡素,江錦霜還沒反應過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被推出了圍觀魔群,站在了攤子附近。

看熱鬧和被圍觀江錦霜還是拎得清哪個是更重要的,他幾乎是想也不想便轉身撥開魔群就要離開這個地方,剛轉身走出一步,只覺身後傳來了一陣拉扯感。

江錦霜回頭看過去,發現正是一開始來質問攤主的那男子,男子拉著他的衣服跪地乞求:“求求了,我們只想要個公道,可這魔翻臉不認,我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聽到這話,攤主原本拿來烤蟲子的手一頓,他放下手中的鏟子,只看半張臉都能看出他的不悅:“誰翻臉不認?你嘴巴放幹凈點。”

婦女看上去孱弱無比,在此刻卻忽然爆發了一般,抱著懷裏的孩子口中大喊著:“就是你!你害了我的孩子!”

這一嗓子又把不遠處的更多魔吸引了過來,攤子旁圍了一個大圈,眼見事態越發不可收拾,攤主直接一擡手示意安靜。

“你說我害了你的孩子?”

婦女一聽咬牙切齒道:“不是你還是誰?”

聽她這麽說完,攤主低頭笑了笑,這笑聲雖不大,但在最前面的夫婦和江錦霜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笑什麽?”男子松開了抓住江錦霜衣服的手,“害了我的孩子還不敢承認,你就等著被送進魔獄吧!”

“好好好,若真是我下毒,無論是讓我償命還是把我送進魔獄我都無異議,但在此之前,我有個問題。”

“你問,”婦女高昂著頭,仿佛無比自信,攤主指了指她懷中那個瘦小的身影,“你家孩子如今幾歲了?”

“七十歲,怎麽了?”婦女的語氣稍緩了些,周邊圍觀的魔群在聽到這個回答後也出現了些許噓聲,她像是還沒反應過來,只顧著將懷中的孩子抱得更緊。

人妖魔鬼,人族壽命最短,其他族類若不出意外的話,活個上千上萬年也是有的,但若論起來,魔類七十歲,再不濟也是人間正常孩童五六歲的模樣。

可反觀婦女懷中那瘦得像貓崽子一般的孩子,不知情的還會以為這孩子不過剛出世。

“七十?這麽小一點?”

“假的吧?我孩子五十多歲都比這大了不少。”

……

聽著人群中的議論聲,婦女也像是感受到了不對勁,連忙改口:“不對,我記錯了,不是七十,是……四……三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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