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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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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對

在經歷了一年多離群索居的生活後,突然走進聲色斑斕的派對,常青不禁覺得有些新鮮。

大廳裏昏暗的燈光制造出一種慵懶的氣氛,她拿起酒杯,無所事事地東晃晃西看看,不得不說,這種熱鬧又無聊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正當她打算加入這種讓人頭腦熏熏然的怠惰氛圍中時,一個拿著酒杯的女孩突然迎面撞上她。

半杯紅酒潑在常青身上。

“這是什麽社交方式?”常青看著自己衣服上的酒漬,也不惱,還有心情開玩笑。

“學姐,對、對不起,那邊有更衣室,我帶你過去!”

“學姐?”

“對,我也是戲劇學院畢業的……”

常青打斷她的話:“等一下,我是電影學院的。”

對方臉上露出些許尷尬,硬著頭皮繼續說:“那我也該叫學姐,都是兄弟院校。我聽說您之前友情出演了一位學長執導的電影,我也寫了一個劇本,說的是……”

演員、劇本、電影,這些常青本來再熟悉不過的名詞,現在聽起來卻遙遠得如同上世紀的往事。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常青忽然有了聽一聽的興致。

大廳裏燈光昏暗,音樂嘈雜,常青倚在墻上,微微俯身,聽她磕磕絆絆地講了一個遙遠的故事。

“學姐,你覺得怎麽樣?”女孩說完,期待地看著常青。

很不成熟的敘事結構,即便是剛剛出道的時候,因為背靠大經紀公司,常青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水平的劇本。

常青抿了抿嘴,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音樂恰好停下來。

追光燈打在主持人身上,他敲敲麥克,準備開啟下一個環節。

借著燈光,常青一偏頭,一下子看到了坐在吧臺旁邊的盛家琦。

全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周遭的人影也都變得模糊,鏡頭仿佛對盛家琦進行了對焦,她變成了常青視覺內唯一清晰的部分。

盛家琦穿著黑色的連衣裙坐在吧臺邊,漏出象牙色的皮膚。她隨著音樂慢慢晃動著身體,像夜風中搖曳的海棠。

常青的心跳聲變得雜亂,胸膛裏沈睡已久的鹿開始奔跑,帶起一陣風,刮到四肢百骸。

常青怔了一會兒,忽然笑出來。碰到她了啊。

原來其實什麽也不需要,她就那樣穿著普普通通的小黑裙,隨隨便便地晃著酒杯,自己依然一眼就心動。

可是,怎麽就碰到她了呢?

常青環顧人群,又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酒漬,苦笑著想,這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這時,來碰運氣的女孩突然開口:“我知道這不是個好時機,可是我好像沒有其他機會可以見到您。”

常青點點頭,確實,自己離開老東家,又沒打算接新工作,好像也沒什麽機會見面。

“所以我覺得,無論結果怎麽樣,都應該嘗試一下。”

“失敗了呢?”

“那就……也不能說是失敗吧,也只是不成功。”

常青擡眼看向她,感嘆:“真是樂觀的朋友啊。”她從口袋掏出一張的名片,“如果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那就來公司讓專業人士跟你談談吧,聽他們具體說說。”

說完,常青便點點頭離開了。

很多年後,女孩仍舊記得這個讓自己編劇生涯開始的機會,她回憶起這次會面,仍然記得常青驟然生動的表情,“她的表情,好像是在大廳裏看到了月亮。”

……

常青當然是去找盛家琦。

她按捺住自己的心跳聲,小心翼翼地從一個並不引人註目的角度悄悄接近。

在還有五、六步距離的時候,常青期待的心情碎成一地,自己出現的有些多餘——盛家琦帶了男伴,而且她在營銷號看到過這個人,好像姓張。

營銷號本來就喜歡捕風捉影,常青深受其害,所以對於這種緋聞從不放在心上。

而且大概是因為盛家琦樣貌出眾,她總會沾惹上這樣的是非,公眾和媒體對她也格外苛刻,所以臺前幕後,盛家琦都很少與緋聞對象同框出現。

可是現在……

張先生伸出手去幫盛家琦整理耳邊的碎發,盛家琦非但沒有閃躲,反而沖他笑了笑,看起來那麽暧昧又和諧。

這兩個人即便在角落裏都顯得般配,男才女貌,天生一對。

在常青獨自在黑暗中冒出酸味泡泡的時候,張先生回頭示意侍應生添酒。

常青當即轉身躲開,沒想到正跟端著酒盤的侍應生撞個正著,托盤和酒杯全都摔在地上,“當啷、當啷、嘩啦啦……”的聲音像一顆顆小石子,引來周圍一小圈人目光的漣漪。

其中也有盛家琦。

常青小心控制著自己呼吸的頻率,她感覺到音樂對鼓膜的震動,發絲從耳際滑落的觸感,手臂上汗毛的戰栗,還有盛家琦做夢般的眼神。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常青。

眼下,常青的衣服上沾滿了各種顏色地酒漬,腳下是一地的玻璃碎片,每一片都反射著不合時宜。常青曾經設想過很多重逢的場面,老實說,很難有比現在更狼狽的了。

可是,她仍然很高興。

常青再次朝盛家琦走去。

“好久不見。”常青輕聲說。

盛家琦沒有回答。

燈光明明暗暗地照在盛家琦臉上,她細長的眉毛稍稍揚起,繁密的睫毛下,眼睛像是月光下的湖水,波光粼粼。

她的眼神長久地落在常青臉上,過了好一會兒,低頭輕笑一聲。

這時,張先生霍然站起,伸出手擋在常青和盛家琦之間,沈聲道:“家琦,我們去跳舞。”

常青上前一步,想說點什麽,馬上註意到周圍人津津有味的眼神。

她不用看向四周也知道自己制造的場面引起了多少人的關註。

她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下,若無其事地側身讓開。

盛家琦在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常青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出門時遇到的那只蝴蝶,半個手掌大小的深紫色小家夥。

而她走過的那一刻,常青仿佛看到十數只那樣的蝴蝶從盛家琦肩頭翩然飛起,盤旋在大廳上空。

……

她好像覺得自己藏得很好。

盛家琦垂下眼瞼,盯著自己的酒杯。

她怎麽會覺得自己藏得很好?她好像是一棵被錯誤移植到了馬路上的水草,從頭到腳都醒目地寫著“格格不入”。

盛家琦在大廳了大概跳了一支舞,就走到了外面的泳池旁邊坐著。恰好碰見了熟人,湊在一起聊了幾句。

“怎麽了?剛剛還在一個人偷偷高興?”看著盛家琦忽然冷臉,熟人問道。

“沒什麽。”

熟人明顯不相信,看向她剛剛的視線落點,語氣裏帶上揶揄的笑意:“原來是常青啊,怪不得今天這麽高興。”

她招招手,把常青叫過來,然後對盛家琦頗有深意地眨眨眼,悄然離開了。

而盛家琦依舊垂頭看著酒杯,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常青先開口:“剛剛……很抱歉,我沒想搞出一個場面來。”

“你需要道歉的只有這件事嗎?”

常青楞了一下,才問道:“我還有其他做錯的地方嗎?”她看了一下時間,繼續說,“可是我才到這裏不過20分鐘而已啊。”

盛家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常青依然笑著,挪過去追問:“最近忙嗎?”

盛家琦換了個方向。

常青依舊跟過去:“有好好吃飯嗎?”

盛家琦再轉頭。

常青又跟過去:“有遇見有趣的事情嗎?”

盛家琦有點不耐煩,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嗯……不開心嗎?怎麽瘦了好多?”

聽到她這麽問,盛家琦打量了她一番,到底是誰瘦了啊?

眼前的常青仿佛在什麽饑荒中劫後餘生,瘦得幾乎撐不起衣服。比抽條長個子的小時候還要過分,肩膀處突兀的角度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皮肉、割破衣服。

這時,泳池裏傳來巨大的“噗通”聲,好像砸進了什麽東西,伴隨著四周的尖叫聲,濺起一大片水花。

盛家琦還沒來得及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就被上前一步的常青擋住。

她楞了一下,把擋在前面的常青拉回來。

常青身上只是濺了一點水。

她松了一口氣,望向泳池。

常青解釋道:“他們從別墅二樓直接跳進去,好像在玩什麽游戲。”

盛家琦點點頭表示明白,可是——她抖什麽?

在害怕嗎?可是明明出國前還會去游泳的,害怕什麽呢?

盛家琦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拉著她退後幾步,從包包裏翻出紙巾,大概擦了一下她衣服上濺到的水漬。

常青的下巴上也掛著水珠,盛家琦示意她低頭,習慣性地幫她擦了一下臉。

她盯著常青瘦得有棱有角的下頜,不禁好奇,到底是去做什麽了呀?是去國外還是去了吸血鬼的城堡?怎麽白得連點血色都沒有。

“白了會好看點嗎?”

“嗯?”盛家琦楞了一下,覺得她問得沒頭沒腦,隨口答道,“才不,健康才好看,小麥色最好了。”

“那我多曬曬太陽。”

盛家琦看她一眼,沒再說話。

常青被捏著下巴安安靜靜,過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我離開在生氣嗎?真是——”

盛家琦丟開她的下巴,打斷她的話:“誰說我是因為這個生氣的?快別自以為是了。”

常青點了點頭,笑著說:“好,那不管是因為什麽生氣,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呢?”

“怎麽樣?”旁邊的泳池還在“噗通、噗通”地下餃子,盛家琦瞥了那邊一眼,惡劣地隨口說,“那你也下去玩玩吧。”

如果做不到的話,小騙子,就別再說大話了。

常青拉著她的手去摸自己後腦的疤,有點慌張:“換一個要求不行嗎?我掉進——”

她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握住盛家琦的手也無力地松開:“這樣嗎?”

常青的聲音有點委屈,盛家琦不明白,你也在委屈嗎?你在委屈什麽啊?想著想著,剛剛喝下的酒似乎開始上頭,討人厭的酒精要熏上眼睛了。

她轉過頭,假裝整理包包,一邊胡亂忙著一邊說:“算了,你不想的話……你幹什麽!”

她的話還沒說完,常青就踢掉鞋子,“噗通”一下,邁進了泳池裏。

盛家琦瞪大了眼睛,連手上的東西都沒放下就快步走向泳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泛著冷光的水面。

過了幾秒,常青才趴在泳池邊緣露出腦袋,吐出一口水,向後捋了一下頭發,臉上的水珠順著臉頰流下來。

藍色的泳池裏,常青更顯得唇紅齒白,她偏著頭對盛家琦笑嘻嘻地說:“說好的,你原諒我。”

盛家琦從旁邊拿了個浴巾扔到她頭上,又氣又急:“誰跟你說好的!”說完就一跺腳轉身離開。

“誒?”常青撐著胳膊從泳池裏爬上來,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像是一只落水的長毛犬,顯得有點狼狽。不知道是不是消毒水的原因,她的眼尾有點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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