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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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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④①

送走了許嬌矜,我反倒陷入了思考。

當年,江知鶴家破人亡,直接原因就是因為文字獄。

如此算來,丘元保和江知鶴根本就是,血海深仇。

江知鶴知道嗎?

江知鶴不可能不知道。

江知鶴知道丘元保和沈長青關系匪淺嗎?

江知鶴不可能不知道。

那他當時與沈長青爭執之後,為何在我面前替沈長青撇開關系?

沈長青幾乎直接害死了他的師母,江知鶴知道嗎?

其實這些都是江知鶴的事情,真要說的話與我並沒有什麽關系,我真是鹹吃蘿蔔瞎操心。

可我真正擔心的也不是當年如何,我只是擔心江知鶴受了委屈又傷心,卻又不告訴我。

江知鶴知道的大抵遠比我多得多,他是局中人,我是局外人。

當年他有多痛苦,又該有多傷心,可有旁人在他身邊安慰他?

這種傷口又怎麽可能真的愈合呢,哪怕天長地久,也總會留下疼痛的幻覺。

我不想再等,即刻便換了衣服出宮去看江知鶴了。

這天,是我給他放的十天小長假的第七天。

④②

晚風習習,半路上一陣熟悉而誘人的香氣如同魔力般穿透了夜色,直撲我的鼻尖——那是“千裏飄香齋”獨有的烤鴨香,醇厚而不膩,令人垂涎欲滴。

上次我也給江知鶴帶過,我們兩個一致覺得很好吃,江知鶴就算是再不食人間煙火,也得吃肉吃飯吃菜,我很喜歡和他一起吃。

我微微一頓,轉身踏入了小巷,走進“千裏飄香齋”,只見店內燈火通明,熱氣騰騰,師傅們正忙碌地翻轉著掛在爐中的烤鴨,金黃色的外皮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來只烤鴨,師傅包好。”我輕聲吩咐。

師傅手法嫻熟地片下最鮮嫩多汁的部分,用油紙細心包裹好,遞給我時還笑著提醒:

“公子,小心燙手。”

我接過這溫熱的包裹,又翻身幾個屋檐,轉眼間,已至江知鶴府邸的圍墻之下。

輕巧地一躍,利落翻過了那堵阻隔外界的高墻,心中默念著江知鶴見到烤鴨時驚喜的表情,腳步也隨之輕快了許多。

我打算給江知鶴一個驚喜。

往日我都走側門,今日我偏偏要走後院。

進了府邸後院角,我正攀著屋檐的一側,準備往下躍的時候。

在一片寂靜的氛圍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沈重的腳步聲與低啞的喘息,江知鶴手下的心腹之一田桓的身影在昏暗中顯得格外明顯,他身穿一襲深色勁裝,眼神冷冽,身後緊跟著幾名紅衣衛,個個身姿矯健。

他們押解著一個中年男人,那男人渾身是血,衣衫襤褸,幾乎辨不出原本的顏色。血液沿著他扭曲的身體緩緩滴落,男人雙眼圓睜,即便是在這生死存亡之際,四肢仍在無力地掙紮。

在我的角度看過去,那個中年男人的長發因掙紮而淩亂不堪,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透過發絲間的縫隙,仍能窺見那雙布滿血絲、充滿憤怒與恐懼的眼睛。

看到那個中年男人的面容的那一刻,我幾乎倒吸一口涼氣。

好巧不巧,這個人我恰好認得。

居然是袁宰!

怎麽回事?

那時,袁宰根本就沒有逃出江知鶴的圍剿?還是說逃了之後又被江知鶴抓回來了?

可既然袁宰已經被捕,為什麽江知鶴不告訴我?

江知鶴到底要做什麽?他又要從袁宰嘴中逼問出什麽呢?

……我難道這麽不值得他信任嗎?

我皺眉看著下面,說句實話,現在心情實在不是很好。

只見田桓面無表情,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他輕輕一揮手,紅衣衛們便加大了力度,幾乎是將袁宰半拖半拽地帶到了一口廢棄的古井旁。

井口幽深,宛如巨獸張開的大口,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光線與聲響,更添幾分陰森恐怖。

袁宰的掙紮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更加劇烈,但他的力量顯然已近枯竭,任何反抗都只是徒勞。

袁宰“呃啊啊”地胡亂叫著,平日裏趾高氣揚、慣會做事的高官貴人,如今卻落得這般宛如流浪狗一樣的狼狽模樣。

“……不得好死……你們……江知鶴那閹人……你們閹人……通通不得好死……!”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我勉強能聽到袁宰在胡亂咒罵什麽。

聞言,田桓那張陰白的臉上卻笑了出來,“如今不得好死的不知是誰。”

袁宰的腰上被綁了一根繩子,在掙紮之中,他被兩個紅衣衛扣著肩膀直接丟進了廢水井之中。

“救!呃啊啊!……咕嚕咕嚕、”

袁宰的聲音逐漸被水淹沒。

那繩索盡頭,田桓冷著臉,一腳踩著,他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眼中沒有絲毫波動,仿佛這一切都是家常便飯。

事已至此,我已然知道他們要做什麽了。

水刑。

以繩索縛人手足,懸其身於井口之上,如待宰之羔羊,緩緩放繩,使罪人墜入井中。

及至水及腰腹,窒息之感驟生,罪人掙紮欲上,然繩索緊束,動彈不得。

此時,施刑者覆又拉繩,將罪人提出水面,稍緩其苦。

然未幾,覆又墜下,如此反覆,如同生死輪回,痛苦難當。

是司禮監慣用的手法。

我看著田桓拉扯了四五回繩子,他剛要開口說什麽,突然我餘光瞄見下面似乎有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暗衛,飛快地朝著田桓走過去,在他邊上說了什麽。

下一刻,田桓愕然地看向我這邊,大驚失色,猛然後退幾步才堪堪立住。

於是眾人齊齊看向我。

田桓白著臉地喊了一聲:“陛……陛下?”

我:……

太久沒練身手了,我應該是被江知鶴的暗衛發現了行蹤了,罷了罷了,習武本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倒也正常。

我沒有搭理田桓,在檐角上面蹲了一會,任憑帶著料峭春寒的風吹亂我的鬢角。

或許不出一會兒,江知鶴就會出現在下面,必然會有人火急火燎地朝著江知鶴去稟報。

可是我現在有些不想見他。

我從來都知道江知鶴城府頗深、工於心計,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們都已經如此親近了,我仍然屬於被江知鶴防備的那一類人裏面。

我以為我們志同道合,我以為我們正在走相同的路,可是或許他覺得,我反而是他需要防著的人吧。

那一刻,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有些傷心。

從小到大,若是論起天賦,論起本領,我確實算得上是天之驕子,可是這回在江知鶴這裏,我當真是敗得一塌糊塗。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對江知鶴的好,或許並沒什麽必要,就好像一腔熱血赤誠上心頭,卻驟然間被潑了一盆冰水一樣。

與他從前種種,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江知鶴裝出來的?

在江知鶴眼中,我到底是什麽樣的?

這個問題我很想知道,但我並不想現在就知道。

沒有理會下面的兵荒馬亂,我反身飛檐離開了督公府,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根本沒有人敢攔我。

因為我是天子。

因為,江知鶴他們絕不會,跟我在此時撕破臉皮。

④②

回宮之後,懷裏的那個包裹裏面的烤鴨涼透了,我聞著反胃,直接叫小安子去丟了。

看著四下空蕩蕩的禦書房,我終於頭一次意識到,我居然在江知鶴身上栽了如此大的跟頭,我把真心給江知鶴看,可他卻恨不得對我千防萬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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