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離譜的親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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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離譜的親緣
被蘇南提醒自己還需要去一次警局時，時間已經是周日。
緊鑼密鼓的工作和學習安排，讓黎珩琰幾乎忘了還有這麽回事。
好在市局還是有值班人員，他這件事似乎也是可以辦的。
黎珩琰電話確認了可以前往，又給蘇南回了信息後，就放下了政治教材，起身把早已準備好的文件袋拿上，等蘇南來接自己。
原本他只是想讓蘇南在門外等自己，畢竟是市局分局，不是什麽法外之地，他也不認為能有什麽危險。但不知為什麽，蘇南相當堅持。
“我身為你的生活助理，也有義務隨時跟著你不是。”
於是黎珩琰點點頭，跟著接待他的年輕警員進了對方的辦公室。
在拍攝都市劇的時候，當時的劇組租過寫字樓作為拍攝場地，黎珩琰自己拉片兒的時候也看過刑偵局。現實裏的警局辦公室，跟劇裏的大差不差，甚至感覺跟一般公司白領的大辦公室也差不多。
他被帶到靠近裏間的會議桌，那裏已經坐著一位差不多年歲的警員。
黎珩琰在桌邊落座，發現對面的白板上還有沒擦幹凈的痕跡，已經看不出之前寫了什麽樣的案情線索，但感覺到了任務繁重。
帶人進來的警員對他那輕輕一瞥也沒放心上，或許是覺得普通人對這環境好奇些，也是人之常情。他見黎珩琰在桌邊坐下，給他遞了杯茶，“一次性杯子，大家都用這個，你不介意吧？”
少年把文件夾放下，接過水杯，認真道謝，小心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還是說：“但我喝不慣茶葉。”
這個事兒蘇南倒是知道。之前看他有時在路上也要看書或者視頻資料學習，有時候問行程都很晚了。對此蘇南還勸過，在發現老板比較拼後，也就沒深勸，只送了袋茶葉過去。後來因故去他家幫忙找點東西，發現那茶葉原封不動地放在櫃子裏。蘇南問起，黎珩琰也是說，現在少喝點，不然怕以後真的需要了不管用。
警員也沒多想，只是點點頭，要給他換杯水，那邊蘇南已經了保溫杯遞過來，就幹脆坐下，只是隨口問了一句，“這位是？”
“他是我的生活助理，送我過來的。”
蘇南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麽，坐到邊上去，表示不打擾。
眾人都落座後，帶黎珩琰進來的那位開口道：“是這樣的黎先生，之前我們的同事也給你打過電話了，你哥哥黎卓先生呢，希望我們幫忙做做調解。”他一邊說，一邊觀察眼前垂眸靜坐的人。一時覺得大明星多少有點矯情，過來確認情況還要帶個助理，一時又看著別扭，眼前這人實在太瘦了，心下不由感慨明星也不好做。
黎珩琰笑了笑，“我理解。哥哥給您和您的同事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吧，非常抱歉。”
兩位警員對視了一眼，自忖見過那麽多人，卻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一時判斷不了這少年是真覺得抱歉，還是在做姿態，他們只能繼續自己的任務，“黎卓先生已經認真反省過了，你才剛成年，一家人沒有長久分居兩地的道理。他知道你不喜歡那麽多繁瑣的工作，還準備讀書，所以聯系好了學校，希望你能回家，他想補償你……”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哪句話觸到了對方，那少年竟然紅了眼眶，淚水在眼睛裏打轉，但是倔強地沒讓眼淚滾出來。
一時間，大辦公室裏靜得如無人之境。
片刻後，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哥哥不是故意的。他也就是個剛出社會的，沒什麽資本和人脈。公司分配的經紀人不給資源，他只能自己去想辦法認識人、聯系商務。有時候做小伏低也沒什麽效果，可能……可能在一些大人物眼裏，不過是跳梁小醜。他壓力很大，現在這世道、還是在這個圈子裏，賺點錢不容易的，他需要發洩我理解。但是我……我可能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警員聽到這裏不由皺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臉色也變差了。
這時，黎珩琰停下了話頭，打開了手邊的文件袋，拿出了一份材料交到對方手上。
一份體檢報告，和在醫院打印的病例。
警員快速翻看了一遍，遞給同事，看向少年的眼神少了點審視，多了一些同情。
長期營養不良、內分泌紊亂、神經衰弱。
這才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人。
他有些詫異，這些明星不都賺的很多嗎？
年輕警員被同事撞了一下胳膊，才反應過來自己把心裏想的說出了口，頗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黎珩琰笑了笑，“簽公司的時候哥哥還年輕，二十四歲，沒什麽經驗。找我們談簽約意向的是公司的藝人總監，當時說得天花亂墜，實際上合約的抽成很離譜，其他條款也不是讓人能輕易接受的。我們被騙了。”
又拿出了一份文件，是經紀約，翻到薪資方面的條款。警員看著遞到面前的紙張，不由有些詫異。即便他不關註娛樂圈，看到公司抽成百分之九十，都不由瞠目結舌。
面前這位不是常年出現在電視節目裏的大明星，想必沒那些人賺得多，他剛才也說自己哥哥很不容易，就算真像某些營銷號說的，演員拍個戲能有不少錢，但辛辛苦苦賺的這些，絕大多數都被經紀公司劃拉走了，確實是要暴躁的。
兩位警員被安排做調解之前了解過這對兄弟之間家暴的事情，當時的接警記錄裏，不予立案的原因也是哥哥因為壓力過大失手推了弟弟，不是故意的。他之前覺得可能是借口，現在聽當事人都這麽說，感覺確實情有可原。
在同事的示意下，小警員問道：“既然你認為不是你哥哥的錯，那你為什麽要單獨住出來？”
少年低頭，半長的發遮住了眉眼，他似乎是按了按眼角，才擡頭，“哥哥是醫學生，本來有很光明的前途，為了我已經犧牲了很多了，他不能，至少不應該做那些卑躬屈膝的事情。我不想再拖累他了。
“公司一個前輩說，行業內的情勢就是，經紀公司簽約百十來個藝人，然後挑選那麽一兩個重點栽培。剩下的人，公司不會關註，甚至不會給資源。不是說你不值得，只是你不夠好，公司不願意浪費時間，並且不希望你被其他公司發掘。就算要另攀高枝，也要留下天價違約費。我當時簽的是十年約，還有六年時間。
“這六年，哥哥可以找一家醫院入職，穩定，或者應聘藥企做制藥研究。而不是浪費時間在我這個註定會被雪藏的人身上。”
“這些事你沒有跟家人說過嗎？”警員持續震驚，但不忘繼續了解情況。
“我知道哥哥很愛我，為了我犧牲了很多。我也跟他說過我想退圈去讀書，過普通人的生活。但哥哥覺得我不應該只是個平凡人，一直在激勵我認真工作，積累經驗，還告訴我只要堅持，很快就會光芒萬丈。我又怎麽能把這麽殘酷的事情告訴他呢。”
少年臉上的苦笑，簡直不該出現在他這個年紀的人身上。
兩位警員雖然都是沒什麽經驗的新人，但上周才見過一個受害人的父親。那位先生已經四十好幾，很清楚自己孩子遭受的不公和傷害，但是放棄起訴時，臉上被強權、命運壓得無法喘息的痛苦不甘，和無力反抗的自嘲，簡直跟這少年一模一樣。
又一次對視，察覺到彼此的情緒，瞬間就覺得這調解做不下去了。
跟之前勸說受害人父親上訴，卻被拒絕時一樣的無力。
黎珩琰有錯嗎？他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被迫看了那麽多人情冷暖，年少老成得可怕。
黎卓有錯嗎？他只是一個希望弟弟的天賦被看到的哥哥，他大了弟弟十歲，不說視如親子也不遑多讓，望子成龍是每個父母最真切的心願。
他們只是太愛對方，又被命運和權力壓得喘不過氣罷了。選擇不同，都是為了對方，又有什麽錯呢？
警員看著手裏的體檢報告和經濟合同，原本準備好的調解書都不好意思拿出來，只能訕訕道：“情況我們基本了解了，會酌情反饋給黎卓先生。感謝你的配合。”
黎珩琰點了點頭，“我還在準備考試，需要做的功課不少，如果沒有更多需要，我就告辭了。”
“好的好的，我送你出去。”警員快速收拾好文件遞還，囑咐同事整理一下情況說明，起身準備帶他出去，卻在回頭的時候看到坐在另一邊的蘇南。他稍稍湊近了黎珩琰一些，低聲問：“你說這些，你助理不會回去告狀吧？”
黎珩琰看了蘇南一眼，認真道：“說是助理，其實是朋友。他年長我幾歲，知道我的想法，也剛好是圈裏人，找份工作拿薪水，順便照顧我罷了。”
警員理解地點點頭，再面對蘇南時，態度竟然比剛開始好了很多。
黎珩琰跟著警員起身，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小辦公室的門，帶著蘇南離開了市局。
等在車上坐定，他揉了揉自己僵硬的手臂肌肉，無奈地說：“還是太年輕了。”
也不知是自嘲還是說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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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蘇南提醒自己還需要去一次警局時，時間已經是周日。
緊鑼密鼓的工作和學習安排，讓黎珩琰幾乎忘了還有這麽回事。
好在市局還是有值班人員，他這件事似乎也是可以辦的。
黎珩琰電話確認了可以前往，又給蘇南回了信息後，就放下了政治教材，起身把早已準備好的文件袋拿上，等蘇南來接自己。
原本他只是想讓蘇南在門外等自己，畢竟是市局分局，不是什麽法外之地，他也不認為能有什麽危險。但不知為什麽，蘇南相當堅持。
“我身為你的生活助理，也有義務隨時跟著你不是。”
於是黎珩琰點點頭，跟著接待他的年輕警員進了對方的辦公室。
在拍攝都市劇的時候，當時的劇組租過寫字樓作為拍攝場地，黎珩琰自己拉片兒的時候也看過刑偵局。現實裏的警局辦公室，跟劇裏的大差不差，甚至感覺跟一般公司白領的大辦公室也差不多。
他被帶到靠近裏間的會議桌，那裏已經坐著一位差不多年歲的警員。
黎珩琰在桌邊落座，發現對面的白板上還有沒擦幹凈的痕跡，已經看不出之前寫了什麽樣的案情線索，但感覺到了任務繁重。
帶人進來的警員對他那輕輕一瞥也沒放心上，或許是覺得普通人對這環境好奇些，也是人之常情。他見黎珩琰在桌邊坐下，給他遞了杯茶，“一次性杯子，大家都用這個，你不介意吧？”
少年把文件夾放下，接過水杯，認真道謝，小心地看他一眼，想了想還是說：“但我喝不慣茶葉。”
這個事兒蘇南倒是知道。之前看他有時在路上也要看書或者視頻資料學習，有時候問行程都很晚了。對此蘇南還勸過，在發現老板比較拼後，也就沒深勸，只送了袋茶葉過去。後來因故去他家幫忙找點東西，發現那茶葉原封不動地放在櫃子裏。蘇南問起，黎珩琰也是說，現在少喝點，不然怕以後真的需要了不管用。
警員也沒多想，只是點點頭，要給他換杯水，那邊蘇南已經了保溫杯遞過來，就幹脆坐下，只是隨口問了一句，“這位是？”
“他是我的生活助理，送我過來的。”
蘇南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麽，坐到邊上去，表示不打擾。
眾人都落座後，帶黎珩琰進來的那位開口道：“是這樣的黎先生，之前我們的同事也給你打過電話了，你哥哥黎卓先生呢，希望我們幫忙做做調解。”他一邊說，一邊觀察眼前垂眸靜坐的人。一時覺得大明星多少有點矯情，過來確認情況還要帶個助理，一時又看著別扭，眼前這人實在太瘦了，心下不由感慨明星也不好做。
黎珩琰笑了笑，“我理解。哥哥給您和您的同事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吧，非常抱歉。”
兩位警員對視了一眼，自忖見過那麽多人，卻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一時判斷不了這少年是真覺得抱歉，還是在做姿態，他們只能繼續自己的任務，“黎卓先生已經認真反省過了，你才剛成年，一家人沒有長久分居兩地的道理。他知道你不喜歡那麽多繁瑣的工作，還準備讀書，所以聯系好了學校，希望你能回家，他想補償你……”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哪句話觸到了對方，那少年竟然紅了眼眶，淚水在眼睛裏打轉，但是倔強地沒讓眼淚滾出來。
一時間，大辦公室裏靜得如無人之境。
片刻後，少年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哥哥不是故意的。他也就是個剛出社會的，沒什麽資本和人脈。公司分配的經紀人不給資源，他只能自己去想辦法認識人、聯系商務。有時候做小伏低也沒什麽效果，可能……可能在一些大人物眼裏，不過是跳梁小醜。他壓力很大，現在這世道、還是在這個圈子裏，賺點錢不容易的，他需要發洩我理解。但是我……我可能受不了這樣的生活……”
警員聽到這裏不由皺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臉色也變差了。
這時，黎珩琰停下了話頭，打開了手邊的文件袋，拿出了一份材料交到對方手上。
一份體檢報告，和在醫院打印的病例。
警員快速翻看了一遍，遞給同事，看向少年的眼神少了點審視，多了一些同情。
長期營養不良、內分泌紊亂、神經衰弱。
這才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人。
他有些詫異，這些明星不都賺的很多嗎？
年輕警員被同事撞了一下胳膊，才反應過來自己把心裏想的說出了口，頗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黎珩琰笑了笑，“簽公司的時候哥哥還年輕，二十四歲，沒什麽經驗。找我們談簽約意向的是公司的藝人總監，當時說得天花亂墜，實際上合約的抽成很離譜，其他條款也不是讓人能輕易接受的。我們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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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這位不是常年出現在電視節目裏的大明星，想必沒那些人賺得多，他剛才也說自己哥哥很不容易，就算真像某些營銷號說的，演員拍個戲能有不少錢，但辛辛苦苦賺的這些，絕大多數都被經紀公司劃拉走了，確實是要暴躁的。
兩位警員被安排做調解之前了解過這對兄弟之間家暴的事情，當時的接警記錄裏，不予立案的原因也是哥哥因為壓力過大失手推了弟弟，不是故意的。他之前覺得可能是借口，現在聽當事人都這麽說，感覺確實情有可原。
在同事的示意下，小警員問道：“既然你認為不是你哥哥的錯，那你為什麽要單獨住出來？”
少年低頭，半長的發遮住了眉眼，他似乎是按了按眼角，才擡頭，“哥哥是醫學生，本來有很光明的前途，為了我已經犧牲了很多了，他不能，至少不應該做那些卑躬屈膝的事情。我不想再拖累他了。
“公司一個前輩說，行業內的情勢就是，經紀公司簽約百十來個藝人，然後挑選那麽一兩個重點栽培。剩下的人，公司不會關註，甚至不會給資源。不是說你不值得，只是你不夠好，公司不願意浪費時間，並且不希望你被其他公司發掘。就算要另攀高枝，也要留下天價違約費。我當時簽的是十年約，還有六年時間。
“這六年，哥哥可以找一家醫院入職，穩定，或者應聘藥企做制藥研究。而不是浪費時間在我這個註定會被雪藏的人身上。”
“這些事你沒有跟家人說過嗎？”警員持續震驚，但不忘繼續了解情況。
“我知道哥哥很愛我，為了我犧牲了很多。我也跟他說過我想退圈去讀書，過普通人的生活。但哥哥覺得我不應該只是個平凡人，一直在激勵我認真工作，積累經驗，還告訴我只要堅持，很快就會光芒萬丈。我又怎麽能把這麽殘酷的事情告訴他呢。”
少年臉上的苦笑，簡直不該出現在他這個年紀的人身上。
兩位警員雖然都是沒什麽經驗的新人，但上周才見過一個受害人的父親。那位先生已經四十好幾，很清楚自己孩子遭受的不公和傷害，但是放棄起訴時，臉上被強權、命運壓得無法喘息的痛苦不甘，和無力反抗的自嘲，簡直跟這少年一模一樣。
又一次對視，察覺到彼此的情緒，瞬間就覺得這調解做不下去了。
跟之前勸說受害人父親上訴，卻被拒絕時一樣的無力。
黎珩琰有錯嗎？他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被迫看了那麽多人情冷暖，年少老成得可怕。
黎卓有錯嗎？他只是一個希望弟弟的天賦被看到的哥哥，他大了弟弟十歲，不說視如親子也不遑多讓，望子成龍是每個父母最真切的心願。
他們只是太愛對方，又被命運和權力壓得喘不過氣罷了。選擇不同，都是為了對方，又有什麽錯呢？
警員看著手裏的體檢報告和經濟合同，原本準備好的調解書都不好意思拿出來，只能訕訕道：“情況我們基本了解了，會酌情反饋給黎卓先生。感謝你的配合。”
黎珩琰點了點頭，“我還在準備考試，需要做的功課不少，如果沒有更多需要，我就告辭了。”
“好的好的，我送你出去。”警員快速收拾好文件遞還，囑咐同事整理一下情況說明，起身準備帶他出去，卻在回頭的時候看到坐在另一邊的蘇南。他稍稍湊近了黎珩琰一些，低聲問：“你說這些，你助理不會回去告狀吧？”
黎珩琰看了蘇南一眼，認真道：“說是助理，其實是朋友。他年長我幾歲，知道我的想法，也剛好是圈裏人，找份工作拿薪水，順便照顧我罷了。”
警員理解地點點頭，再面對蘇南時，態度竟然比剛開始好了很多。
黎珩琰跟著警員起身，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小辦公室的門，帶著蘇南離開了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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