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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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鐘寒的神魂。
洛斯裏還沒來得及問，以為只是傳聞。
畢竟鐘寒神魂盡碎，想要找回來實在難上加難。如果聞人坻深愛鐘寒，願意花心思找也就算了。如果聞人坻不喜歡鐘寒，甚至是嫉妒鐘寒的，再費盡心力找鐘寒神魂就非常沒必要了。
他跟著青石散人一起看聞人坻。
聞人坻沒看青石散人，只是掃了一眼洛斯裏。
他摸了下芥子袋，一盞琉璃燈就懸在空中，這燈通體透明，泛著淡淡白光，而原本應該放著燈芯的地方，現在懸著顆圓形泛光的東西。
洛斯裏一眼看過去，以為這尋魂的引子、鐘寒執念所系之物是他的另一只窺天瞳。
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不是窺天瞳。
是一顆最簡單不過的鮫珠。
鮫珠？
鐘寒身死道消，執念最深的居然只是一顆鮫珠？
困惑中，洛斯裏看聞人坻劃開手腕，血液順著最上面那顆鮫珠滑下去，把整個燈都填滿。
天生神骨的血，放出來這麽多，聞人坻的臉色驟然蒼白下去。
洛斯裏蹙眉，伸手扶住他。
鮫珠上還掛著鮮紅的血液，好像被燃起的草心，光芒卻越來越亮。終於在亮到最盛時，一縷巴掌大小、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在鮫珠上空。
是鐘寒。
龍紗綃在洛斯裏這裏，鐘寒露出整張臉，眼睛依舊閉著。他沒看到現在的環境，也沒註意到這裏還有其他兩個人，自顧自開口：“魔尊大人，我真不知道斯斯在哪裏。”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如果不在瑯琊，我不知道他會去哪兒。”
洛斯裏：“……”
青石散人咳了一聲。
洛斯裏適時把龍紗綃遞上去。
感應到主人魂體，龍紗綃在空中轉了兩圈，馬上變成同樣細窄半透明的一條，蒙在鐘寒半透明魂體的眼睛上。
鐘寒徹底楞住。
不確定：“師父？”
“斯斯？”
聞人坻揮手，尋魂燈連著鐘寒的魂體一起飄到青石散人面前。
聞人坻：“你的徒兒。”
青石散人接過尋魂燈。
鐘寒面對青石散人，恭敬作揖：“師父。”
又轉過身，看洛斯裏，最後對聞人坻說：“魔尊真找到他了。”
聞人坻臉色還有點蒼白，很刻意的倚在洛斯裏身上：“我又不像你，廢物。”
洛斯裏捏了他一下。
聞人坻歪在他身上，和青石散人說話：“這些血夠他把全部神魂養出來了。至於身體……”
洛斯裏從芥子袋裏掏出只活靈活現的木人：“傀儡。”
聞人坻看他手心裏的木人，呼吸瞬間沈下去。
青石散人揮手，要把木傀儡拿過來，卻看聞人坻手腕一轉，蓋在洛斯裏手上，把那只木傀儡握在手心裏。
“你給他雕個木人就好了。”
洛斯裏手一松，他親手雕刻的木人被聞人坻接過去，往袖子裏一塞，自己收著了。
=
龍紗綃夢境被捅一刀，本就受了傷，現在又放了這麽多血，洛斯裏擔心聞人坻，也沒在這裏多待，陪聞人坻一起回魔界了。
他的明山宮暗淡下去。
一片漆黑。
終於沒了頂上那顆窺天瞳，洛斯裏覺得黑暗也挺好的，他只是好奇：“窺天瞳呢？”
“收起來了。”
“到時候給師兄。”
聞人坻沈沈應了聲，聽上去有點不情願。
洛斯裏沒說什麽，伸手在聞人坻背後懸了片刻，最後還是輕輕拍了幾下：“休息一會兒。”
聞人坻閉了眼。
洛斯裏在一片黑暗裏看他的臉，確定他不會輕易醒來，把手伸到他暗紅色大袖裏。
這裏有個芥子空間，可以裝下很多東西。
聞人坻信任他，洛斯裏之前可以隨便把手伸進去，看聞人坻的藏寶。
後來他以為聞人坻因為鐘寒恨極了自己，也不敢再看了。
但現在一摸，還是摸到了。
洛斯裏分出神魂仔細看過去。
但怎麽都找不到被聞人坻藏起來的木雕。
不管是今天那個鐘寒傀儡小人，還是他找到自己時那個刺猬木雕。
洛斯裏只好把這裏所有箱子都打開，仔細翻找。
翻了不知道幾個箱子，不抱任何希望的打開其中最大的一個箱子。
這麽大的箱子一定裝很重要的東西，怎麽能只裝兩個小木雕呢。
但箱子打開。
全部都是木雕。
還沒有刻上五官的洛斯裏木雕小相在最中間，外面第一圈是聞人坻的雕像，第二圈是可愛的小動物雕像，第三圈是魔獸雕像。
——他送聞人坻的那些雕像，以為都碎成木屑了，但沒有。
每一個都非常完整，被聞人坻寶貝的藏起來了。
=
聞人坻再醒來時，先看到黑色發頂。
洛斯裏坐在床頭地毯上，一手拿著木雕一手拿著刻刀，認真給木相小人刻上五官。
聞人坻看他手裏的木雕小人，看他拿著刻刀的手，看刻刀在他鼻尖落下的那點冷光。
“醒了？”
好像一場美妙的幻夢，聞人坻反應遲鈍緩了兩秒：“醒了。”
洛斯裏把木屑拍開，回頭看他，拿著小相的手背貼在他額頭蹭了蹭，問：“好一點了嗎？”
聞人坻聲音低啞：“嗯。”
洛斯裏收了手，接著刻小人。
好像這麽多事情都隨風散去了，他回到一開始和聞人坻相處的模式，很隨意的問聞人坻：“先去瑯琊找，找不到就一座城一座城，找去過瑯琊的，找認字會彈琴的，是覺得我就算不在瑯琊，也一定是個讀書人嗎？”
“嗯，書是和鐘寒一起讀的，琴是和鐘寒一起練的。”
“但我做了木匠。”
洛斯裏終於把小人雕好了，他把小人拍在聞人坻胸口，“木匠活是遇到你之後才開始學的。”
聞人坻拿起小人，仔細端詳，又用手指不停摩挲小人清晰漂亮的五官，聲音爽朗：“對。”
“那只刺猬也不是我和鐘寒一起養的。我自己從後山撿的，我自己養的。我也沒把你當那只刺猬。”
聞人坻沒說話。
洛斯裏耐心：“那場夢裏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但你明明先把我留給鐘寒。”
“我知道那只刺猬是你。”
聞人坻不說話了。
洛斯裏：“墮魔也從來不是為鐘寒，一直是為我自己。”
他解釋完所有已知的誤會，又問聞人坻：“到底是什麽，讓你覺得我喜歡鐘寒？”
聞人坻默不作聲。
洛斯裏轉身爬到床上，比劃著刻刀：“說話。”
木相小人被塞到袖子裏，聞人坻環住洛斯裏的腰。
額頭相貼，神魂相觸的酥麻感襲來。洛斯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入識海，一再往下。
他站在聞人坻視角，看到了故事最開始。
——鐘寒入魔界那天。
聞人坻對洛斯裏這位傳聞中的師兄沒任何感覺，沒有抗拒也沒有期待，只覺得他來得很不是時候。
裏裏好像很喜歡這位師兄，還說等到一切結束帶自己去瑯琊見師父師兄，但現在人魔大戰還沒開始，師兄還是為了阻止戰爭來的，裏裏可能會不高興。
他坐在大殿上，等待著這位師兄的到來。
真的來了。
明明是能窺探天機的窺天瞳，卻裝模作樣，要裏裏親自攙著才能過來。
聞人坻看洛斯裏扶在鐘寒手臂上的手，看他們一黑一白交纏的衣袖，看鐘寒說話時洛斯裏恰到好處的提醒，臉色越來越差。
玄冥魔君說要聽鐘寒彈琴，還指明要洛斯裏的琴。
聞人坻斜斜掃玄冥魔君，臉色已經開始不耐煩，又在洛斯裏幫鐘寒解圍說自己和鐘寒師出同門琴技也差不多的時候，差到極致。
洛斯裏找人帶鐘寒找地方休息，自己和玄冥魔君周旋。聞人坻往明山宮走，路上黑著臉，從袖子裏隨便拿了個木雕，隨意摸著。
還沒走到明山宮，被鐘寒叫住：“魔尊請留步。”
聞人坻轉頭，陰冷冷看鐘寒：“你看得見？”
鐘寒搖頭：“窺天瞳在魔界看不到任何東西，是魔尊身上魔氣濃重，我感覺到的。”
“有什麽事嗎？”
“能否借一步詳談？”
“要說的已經說過了，魔界不會放棄攻入人間的。你放棄念頭，速速離開。”
“我來魔界，不是為人間。”
聞人坻看鐘寒。
鐘寒一身黑衣隱入無盡魔氣，表情依舊坦然。
但聞人坻卻從這坦然裏敏銳察覺到什麽。
剛剛在殿上隱隱綽綽察覺到的不對現在格外清晰。
他冷笑：“那為了什麽？”
隔著龍紗綃，鐘寒看聞人坻：“為了十九年前墮魔的小師弟。”
“既然墮魔，就是我魔族，管少閣主何事？”
鐘寒不說話，對房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聞人坻這次率先走進去。
魔族對吃食不甚講究，吃食種類都不多，更沒有茶。但洛斯裏告訴聞人坻，師父曾經為了讓他早點辟谷只給他吃清水煮菜，聞人坻就想把他沒吃過的東西補回來，從人間搜羅了很多東西。包括一些上好的靈茶。
洛斯裏不愛喝，但知道鐘寒喜歡，正好鐘寒來魔界，他就把那包茶葉放在鐘寒房裏了。
鐘寒不知道茶葉來源，看聞人坻坐下，泡茶給聞人坻喝。他其實看不見，動作緩慢但堅定，一舉一動很有韻味。
聞人坻看他和洛斯裏如出一轍的泡茶動作，手上摩挲木雕的動作越發迫切暴躁。
鐘寒把泡好的茶遞過來，沈吟許久才開口：“他過得好嗎？”
“你沒問他嗎？”
“他說還好，但……”
鐘寒苦笑了下，“他再不好也不會告訴我，可能是覺得就算不好，我也做不了什麽。”
“那又何必問我？我說不好你能做什麽？”
聞人坻抿了口茶，聲音冷硬，“他在魔界很好，不勞你費心。”
鐘寒過了很久才再次開口說話，這次說的就是正事了。
進攻人間前要先殺掉鮫人，瑯琊學宮幻境鮫人勾結鐘家人設幻境意圖殺掉洛斯裏，被洛斯裏反殺。聞人坻在知道這件事後，又屠了一半鮫人取鮫珠。這兩件事之後，洛斯裏和鮫人註定不死不休。鮫人控水還會操控夢境，如果不提前解決鮫人一族，後患無窮。
魔界內部也不安全，洛斯裏墮魔時不過金丹實力，這十幾年靠魔尊平安存活下來，但也要提高實力。
至於攻上人間後，瑯琊學宮有些人欺負過斯斯，斯斯斤斤計較絕不會罷休，但這些人門派裏也有實力強勁的長輩，有護山陣法，有些關系近的還會找其他門派來互相幫忙，面對這種情況要怎麽快速破局……
聞人坻臉上卻越發冷硬——鐘寒說的，和洛斯裏跟他講的，完全一樣。
真的好默契的一對師兄弟，想法竟能如此一致。
他不想再聽，打斷鐘寒：“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我攻上人間後，你遺臭萬年？”
“我不在意身後名。”
鐘寒平靜告訴聞人坻，“我不回人間了，他因為我墮魔，最後這段時間，我想留在魔界——魔尊也不會讓我回去了。”
聞人坻也不再掩飾殺意，手裏的木雕也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後撞到鐘寒膝蓋。
鐘寒撿起，手指摸了下，嘴角勾了勾：“斯斯的？”
聞人坻沒說話，只是勾勾手指，木雕又回到他手心。他死死捏著木雕，冰涼看著鐘寒。
——洛斯裏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他表情裏有因著急擔憂而松懈下來的冷淡，語速也比平時快些，勸鐘寒趕快離開魔界，回到人間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摻和即將到來的人魔之戰。
鐘寒告訴聞人坻那麽多修真界秘聞，面對他時卻什麽都不說，只說自己在魔界還有事未完成。
當時的洛斯裏理所當然以為他說的未完成的事，是指游說聞人坻放棄進攻人間的打算。
但聞人坻也什麽都不說，只問他們在瑯琊學宮的事情。
洛斯裏不知道聞人坻為什麽問這些，以為他看到鐘寒後好奇，耐心回答，鐘寒也會補充一些。
他學琴時師父不在學宮，師兄教了他很多。
他養過刺猬，師兄用窺天瞳幫自己給刺猬找蟲子吃。
他墮魔不僅全是因為鮫人，還殺了幾個欺辱過師兄的鐘家人。
他們說得越多，聞人坻的眼神就越冷。
那天什麽都沒發生。
聞人坻和洛斯裏一起回明山宮，若無其事問：“少閣主一表人才，可有心上人？”
鐘寒到魔界後就是死路一條，洛斯裏連著幾天都在發愁能怎麽找出條活路來，現在聽到聞人坻的詢問，沒想太多，告訴他：“鐘家都是族內聯姻，我聽說他出生後家裏給他訂了婚。他行事向來規矩，想來不會在有婚約的情況下喜歡上其他姑娘吧。”
“那如果還是喜歡上他人了呢？裏裏？”
“鐘家為了後輩，不可能讓他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若他真動了心，那可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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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寒的神魂。
洛斯裏還沒來得及問，以為只是傳聞。
畢竟鐘寒神魂盡碎，想要找回來實在難上加難。如果聞人坻深愛鐘寒，願意花心思找也就算了。如果聞人坻不喜歡鐘寒，甚至是嫉妒鐘寒的，再費盡心力找鐘寒神魂就非常沒必要了。
他跟著青石散人一起看聞人坻。
聞人坻沒看青石散人，只是掃了一眼洛斯裏。
他摸了下芥子袋，一盞琉璃燈就懸在空中，這燈通體透明，泛著淡淡白光，而原本應該放著燈芯的地方，現在懸著顆圓形泛光的東西。
洛斯裏一眼看過去，以為這尋魂的引子、鐘寒執念所系之物是他的另一只窺天瞳。
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不是窺天瞳。
是一顆最簡單不過的鮫珠。
鮫珠？
鐘寒身死道消，執念最深的居然只是一顆鮫珠？
困惑中，洛斯裏看聞人坻劃開手腕，血液順著最上面那顆鮫珠滑下去，把整個燈都填滿。
天生神骨的血，放出來這麽多，聞人坻的臉色驟然蒼白下去。
洛斯裏蹙眉，伸手扶住他。
鮫珠上還掛著鮮紅的血液，好像被燃起的草心，光芒卻越來越亮。終於在亮到最盛時，一縷巴掌大小、半透明的身影出現在鮫珠上空。
是鐘寒。
龍紗綃在洛斯裏這裏，鐘寒露出整張臉，眼睛依舊閉著。他沒看到現在的環境，也沒註意到這裏還有其他兩個人，自顧自開口：“魔尊大人，我真不知道斯斯在哪裏。”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如果不在瑯琊，我不知道他會去哪兒。”
洛斯裏：“……”
青石散人咳了一聲。
洛斯裏適時把龍紗綃遞上去。
感應到主人魂體，龍紗綃在空中轉了兩圈，馬上變成同樣細窄半透明的一條，蒙在鐘寒半透明魂體的眼睛上。
鐘寒徹底楞住。
不確定：“師父？”
“斯斯？”
聞人坻揮手，尋魂燈連著鐘寒的魂體一起飄到青石散人面前。
聞人坻：“你的徒兒。”
青石散人接過尋魂燈。
鐘寒面對青石散人，恭敬作揖：“師父。”
又轉過身，看洛斯裏，最後對聞人坻說：“魔尊真找到他了。”
聞人坻臉色還有點蒼白，很刻意的倚在洛斯裏身上：“我又不像你，廢物。”
洛斯裏捏了他一下。
聞人坻歪在他身上，和青石散人說話：“這些血夠他把全部神魂養出來了。至於身體……”
洛斯裏從芥子袋裏掏出只活靈活現的木人：“傀儡。”
聞人坻看他手心裏的木人，呼吸瞬間沈下去。
青石散人揮手，要把木傀儡拿過來，卻看聞人坻手腕一轉，蓋在洛斯裏手上，把那只木傀儡握在手心裏。
“你給他雕個木人就好了。”
洛斯裏手一松，他親手雕刻的木人被聞人坻接過去，往袖子裏一塞，自己收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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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紗綃夢境被捅一刀，本就受了傷，現在又放了這麽多血，洛斯裏擔心聞人坻，也沒在這裏多待，陪聞人坻一起回魔界了。
他的明山宮暗淡下去。
一片漆黑。
終於沒了頂上那顆窺天瞳，洛斯裏覺得黑暗也挺好的，他只是好奇：“窺天瞳呢？”
“收起來了。”
“到時候給師兄。”
聞人坻沈沈應了聲，聽上去有點不情願。
洛斯裏沒說什麽，伸手在聞人坻背後懸了片刻，最後還是輕輕拍了幾下：“休息一會兒。”
聞人坻閉了眼。
洛斯裏在一片黑暗裏看他的臉，確定他不會輕易醒來，把手伸到他暗紅色大袖裏。
這裏有個芥子空間，可以裝下很多東西。
聞人坻信任他，洛斯裏之前可以隨便把手伸進去，看聞人坻的藏寶。
後來他以為聞人坻因為鐘寒恨極了自己，也不敢再看了。
但現在一摸，還是摸到了。
洛斯裏分出神魂仔細看過去。
但怎麽都找不到被聞人坻藏起來的木雕。
不管是今天那個鐘寒傀儡小人，還是他找到自己時那個刺猬木雕。
洛斯裏只好把這裏所有箱子都打開，仔細翻找。
翻了不知道幾個箱子，不抱任何希望的打開其中最大的一個箱子。
這麽大的箱子一定裝很重要的東西，怎麽能只裝兩個小木雕呢。
但箱子打開。
全部都是木雕。
還沒有刻上五官的洛斯裏木雕小相在最中間，外面第一圈是聞人坻的雕像，第二圈是可愛的小動物雕像，第三圈是魔獸雕像。
——他送聞人坻的那些雕像，以為都碎成木屑了，但沒有。
每一個都非常完整，被聞人坻寶貝的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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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坻再醒來時，先看到黑色發頂。
洛斯裏坐在床頭地毯上，一手拿著木雕一手拿著刻刀，認真給木相小人刻上五官。
聞人坻看他手裏的木雕小人，看他拿著刻刀的手，看刻刀在他鼻尖落下的那點冷光。
“醒了？”
好像一場美妙的幻夢，聞人坻反應遲鈍緩了兩秒：“醒了。”
洛斯裏把木屑拍開，回頭看他，拿著小相的手背貼在他額頭蹭了蹭，問：“好一點了嗎？”
聞人坻聲音低啞：“嗯。”
洛斯裏收了手，接著刻小人。
好像這麽多事情都隨風散去了，他回到一開始和聞人坻相處的模式，很隨意的問聞人坻：“先去瑯琊找，找不到就一座城一座城，找去過瑯琊的，找認字會彈琴的，是覺得我就算不在瑯琊，也一定是個讀書人嗎？”
“嗯，書是和鐘寒一起讀的，琴是和鐘寒一起練的。”
“但我做了木匠。”
洛斯裏終於把小人雕好了，他把小人拍在聞人坻胸口，“木匠活是遇到你之後才開始學的。”
聞人坻拿起小人，仔細端詳，又用手指不停摩挲小人清晰漂亮的五官，聲音爽朗：“對。”
“那只刺猬也不是我和鐘寒一起養的。我自己從後山撿的，我自己養的。我也沒把你當那只刺猬。”
聞人坻沒說話。
洛斯裏耐心：“那場夢裏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但你明明先把我留給鐘寒。”
“我知道那只刺猬是你。”
聞人坻不說話了。
洛斯裏：“墮魔也從來不是為鐘寒，一直是為我自己。”
他解釋完所有已知的誤會，又問聞人坻：“到底是什麽，讓你覺得我喜歡鐘寒？”
聞人坻默不作聲。
洛斯裏轉身爬到床上，比劃著刻刀：“說話。”
木相小人被塞到袖子裏，聞人坻環住洛斯裏的腰。
額頭相貼，神魂相觸的酥麻感襲來。洛斯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拉入識海，一再往下。
他站在聞人坻視角，看到了故事最開始。
——鐘寒入魔界那天。
聞人坻對洛斯裏這位傳聞中的師兄沒任何感覺，沒有抗拒也沒有期待，只覺得他來得很不是時候。
裏裏好像很喜歡這位師兄，還說等到一切結束帶自己去瑯琊見師父師兄，但現在人魔大戰還沒開始，師兄還是為了阻止戰爭來的，裏裏可能會不高興。
他坐在大殿上，等待著這位師兄的到來。
真的來了。
明明是能窺探天機的窺天瞳，卻裝模作樣，要裏裏親自攙著才能過來。
聞人坻看洛斯裏扶在鐘寒手臂上的手，看他們一黑一白交纏的衣袖，看鐘寒說話時洛斯裏恰到好處的提醒，臉色越來越差。
玄冥魔君說要聽鐘寒彈琴，還指明要洛斯裏的琴。
聞人坻斜斜掃玄冥魔君，臉色已經開始不耐煩，又在洛斯裏幫鐘寒解圍說自己和鐘寒師出同門琴技也差不多的時候，差到極致。
洛斯裏找人帶鐘寒找地方休息，自己和玄冥魔君周旋。聞人坻往明山宮走，路上黑著臉，從袖子裏隨便拿了個木雕，隨意摸著。
還沒走到明山宮，被鐘寒叫住：“魔尊請留步。”
聞人坻轉頭，陰冷冷看鐘寒：“你看得見？”
鐘寒搖頭：“窺天瞳在魔界看不到任何東西，是魔尊身上魔氣濃重，我感覺到的。”
“有什麽事嗎？”
“能否借一步詳談？”
“要說的已經說過了，魔界不會放棄攻入人間的。你放棄念頭，速速離開。”
“我來魔界，不是為人間。”
聞人坻看鐘寒。
鐘寒一身黑衣隱入無盡魔氣，表情依舊坦然。
但聞人坻卻從這坦然裏敏銳察覺到什麽。
剛剛在殿上隱隱綽綽察覺到的不對現在格外清晰。
他冷笑：“那為了什麽？”
隔著龍紗綃，鐘寒看聞人坻：“為了十九年前墮魔的小師弟。”
“既然墮魔，就是我魔族，管少閣主何事？”
鐘寒不說話，對房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聞人坻這次率先走進去。
魔族對吃食不甚講究，吃食種類都不多，更沒有茶。但洛斯裏告訴聞人坻，師父曾經為了讓他早點辟谷只給他吃清水煮菜，聞人坻就想把他沒吃過的東西補回來，從人間搜羅了很多東西。包括一些上好的靈茶。
洛斯裏不愛喝，但知道鐘寒喜歡，正好鐘寒來魔界，他就把那包茶葉放在鐘寒房裏了。
鐘寒不知道茶葉來源，看聞人坻坐下，泡茶給聞人坻喝。他其實看不見，動作緩慢但堅定，一舉一動很有韻味。
聞人坻看他和洛斯裏如出一轍的泡茶動作，手上摩挲木雕的動作越發迫切暴躁。
鐘寒把泡好的茶遞過來，沈吟許久才開口：“他過得好嗎？”
“你沒問他嗎？”
“他說還好，但……”
鐘寒苦笑了下，“他再不好也不會告訴我，可能是覺得就算不好，我也做不了什麽。”
“那又何必問我？我說不好你能做什麽？”
聞人坻抿了口茶，聲音冷硬，“他在魔界很好，不勞你費心。”
鐘寒過了很久才再次開口說話，這次說的就是正事了。
進攻人間前要先殺掉鮫人，瑯琊學宮幻境鮫人勾結鐘家人設幻境意圖殺掉洛斯裏，被洛斯裏反殺。聞人坻在知道這件事後，又屠了一半鮫人取鮫珠。這兩件事之後，洛斯裏和鮫人註定不死不休。鮫人控水還會操控夢境，如果不提前解決鮫人一族，後患無窮。
魔界內部也不安全，洛斯裏墮魔時不過金丹實力，這十幾年靠魔尊平安存活下來，但也要提高實力。
至於攻上人間後，瑯琊學宮有些人欺負過斯斯，斯斯斤斤計較絕不會罷休，但這些人門派裏也有實力強勁的長輩，有護山陣法，有些關系近的還會找其他門派來互相幫忙，面對這種情況要怎麽快速破局……
聞人坻臉上卻越發冷硬——鐘寒說的，和洛斯裏跟他講的，完全一樣。
真的好默契的一對師兄弟，想法竟能如此一致。
他不想再聽，打斷鐘寒：“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我攻上人間後，你遺臭萬年？”
“我不在意身後名。”
鐘寒平靜告訴聞人坻，“我不回人間了，他因為我墮魔，最後這段時間，我想留在魔界——魔尊也不會讓我回去了。”
聞人坻也不再掩飾殺意，手裏的木雕也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後撞到鐘寒膝蓋。
鐘寒撿起，手指摸了下，嘴角勾了勾：“斯斯的？”
聞人坻沒說話，只是勾勾手指，木雕又回到他手心。他死死捏著木雕，冰涼看著鐘寒。
——洛斯裏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他表情裏有因著急擔憂而松懈下來的冷淡，語速也比平時快些，勸鐘寒趕快離開魔界，回到人間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摻和即將到來的人魔之戰。
鐘寒告訴聞人坻那麽多修真界秘聞，面對他時卻什麽都不說，只說自己在魔界還有事未完成。
當時的洛斯裏理所當然以為他說的未完成的事，是指游說聞人坻放棄進攻人間的打算。
但聞人坻也什麽都不說，只問他們在瑯琊學宮的事情。
洛斯裏不知道聞人坻為什麽問這些，以為他看到鐘寒後好奇，耐心回答，鐘寒也會補充一些。
他學琴時師父不在學宮，師兄教了他很多。
他養過刺猬，師兄用窺天瞳幫自己給刺猬找蟲子吃。
他墮魔不僅全是因為鮫人，還殺了幾個欺辱過師兄的鐘家人。
他們說得越多，聞人坻的眼神就越冷。
那天什麽都沒發生。
聞人坻和洛斯裏一起回明山宮，若無其事問：“少閣主一表人才，可有心上人？”
鐘寒到魔界後就是死路一條，洛斯裏連著幾天都在發愁能怎麽找出條活路來，現在聽到聞人坻的詢問，沒想太多，告訴他：“鐘家都是族內聯姻，我聽說他出生後家裏給他訂了婚。他行事向來規矩，想來不會在有婚約的情況下喜歡上其他姑娘吧。”
“那如果還是喜歡上他人了呢？裏裏？”
“鐘家為了後輩，不可能讓他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若他真動了心，那可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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