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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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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赴

紀漆灰挑起了話頭,他的眼神很溫柔,唇邊也噙著明顯的笑意。他說:“這一路走來,辛苦你了。”

“啊...不辛苦,”面對鄭重其事的道謝,典生銅有些不知所措,臉頰溫度持續升高,沒話找話道,“我的通訊玉牌好像有信息,我看一下。”

見他手忙腳亂拿出通訊玉牌,紀漆灰向上勾了勾唇角,說:“我猜是青帝的訊息吧,他好像踏上了遠行。應該是解釋近期不在賀洲,讓我們不要輕易找他的訊息。”

典生銅粗略掃過一眼,發現果然如此,好奇道:“合歡宗正是內憂之時,他就這麽不聲不響跑了?受了什麽刺激嗎?”

紀漆灰解釋說:“宗門裏修為排得上號的都被他抓起來了,剩下的不足為懼。合歡宗終究還是需由宗主操持事務,他若幹涉太深,就成了第二個臯陽長老。並且,他似乎是得了什麽啟發,準備去和自己過去的宿命做個了斷。”

典生銅心想,那看來是受了刺激,他明明可以做個旁觀者,只不插手合歡宗事務。他更被激起了好奇心:“那他的宿命,在哪裏?你和青帝很早就認識嗎?”

紀漆灰頷首說:“嗯,他和我同出青蓮門。他想必也是回到那裏,去斬去過去的陰影了。”

或許是這天的陽光實在太過溫暖,典生銅也懶洋洋的,不想起身。紀漆灰翻開銅皮書,輕柔地向他講述了這一段往事。

銅皮書負責嚷嚷著,為紀漆灰出錯或遺漏的部分做補充。

紀漆灰是被青蓮門收養的嬰孩,至少他是被這麽告知的。幼時測出靈根和資質都不錯,進入門下修行。

剛開始,他只是最底層的普通弟子,和仆役差不了多少,青蓮門只是給他們這些無父無母的孩子一口飯吃,但凡需要額外的開支,就必須自己想辦法賺取。他就是這樣學習了煉器之法。不過那時候,他還太小,煉器所需的器材都搬不動,只能去接一些采集藥材、幫忙跑腿一類的活計。錢不多,但已經是低階弟子所能得到的全部了。

為了一株懸賞不少的靈藥,他獨自進入雪原,差點因為失溫和妖獸造成的嚴重失血死在那裏。幸好銅皮書神神叨叨地撿到了他,給他輸自己為數不多的靈力,幫助他抵禦寒冷、保護臟腑,才勉強活著回到了宗門。

之後,銅皮書展現了它的神通,起碼在幼年紀漆灰的眼中,它無所不知,依靠銅皮書的補課和陪練,紀漆灰以少年天才般的速度進境,成功被選入高階弟子。

高階弟子的權限要高很多,可以進入門內藏書閣,也可以接取一些相對輕松的活計,譬如,定期值守宗門某些禁地。

聽上去很刺激,其實無聊極了。前來擅闖禁地的大多是偷偷摸摸探險的低階弟子,真正帶有某種目的前來的人很少。銅皮書是個耐不住性子的,往往是紀漆灰在值守處看借閱的典籍,它就扇著翅膀四處轉悠,去研究禁地所用的封禁陣法。

銅皮書好歹是一本神族命書,知識的廣博程度很少有書能出其右。它每天勤奮鉆研,還真研究出了點什麽。

一旦有了理論,就會想要付諸實踐。

銅皮書按照自己推導的解禁過程,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堪堪在靈力耗盡之前,完成了封禁的解咒。

聽見動靜的紀漆灰放下典籍敢來,看到的就是一個沈睡的、神情憂郁的美人。從冰寒徹骨的棺材中醒來。

美人先是問他們如今年歲幾何,然後表示,他是百年以前的青蓮門弟子,曾經的名字,已經想不起來了,既然是在一個春日醒來,那就給自己取道號為青帝。

典生銅問:“那他最終想起自己的真名了嗎?”

紀漆灰:“我懷疑他根本沒有忘記...只是覺得晦氣。”

青帝是被現任青蓮門掌門封在此處的。而百年以前,他們曾是同門師兄弟,青帝是師兄,掌門是師弟,都是天縱英才,且未曾有過同門不和,並不是表面和平,是真正的師門和睦。

至於最後他為什麽被封在冰棺...青帝表示晦氣。簡而言之,就是掌門暗戀師兄,但奈何郎心似鐵,青帝壓根沒有對同性萌動過春心。然後掌門就在沈默中變態,某一日,約他單獨出來見面,然後就面帶從容微笑,把他一劍穿心,封禁起來,還時不時來到棺材面前對他說一些怪話。

紀漆灰:“這件事我真的很難評價。青帝說,哪怕師弟暗示明示他些許,他只是取向不同,不是傻,問題是師弟從來沒有過任何話語或者行為表現出這方面的傾向。他只是單純地單戀著師兄,顧影自憐,然後突然爆發了。”

典生銅:“...”他設身處地想了一下,覺得自己也會對這種行為產生心理陰影。

紀漆灰:“我設法套出了一些百年以前的流言八卦,還好,時間不算太久,這樁事在其中得到了佐證。我和命書就掩護他逃走了。”

掌門回宗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不過究竟是一樁醜聞,只好秘而不宣,只是紀漆灰再也接不到看守禁地這種輕松的委托,不得已轉行煉器。

後來青蓮門角逐下一任掌門,紀漆灰作為少年聞名的天才修士,不幸位列候選者中。他一介孤兒,難以在暗流湧動中立穩身姿,又從青帝事件中察覺到掌門背後的骯臟秘辛,幹脆自請離開宗門,從此自己闖蕩。

紀漆灰:“這就是我的故事。”

不知為什麽,明明只是輕聲細語的訴說,且未曾添加任何調動感官的懸念、轉折,典生銅卻感到胸口滿滿漲漲,似乎被情感充盈了。他思考片刻,擡頭問紀漆灰:“所以,銅皮書告訴過你,關於萬世因果書的情報對嗎?我是胎玉身,你是昆山墨,這件事你也知道吧?”

紀漆灰輕輕點了下頭:“是。甚至八裏村初見,就是命書感應到了你的到來,告知我的。我很擔心你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別有用心之人捉去...取骨。”

典生銅不禁笑起來,他輕輕撚著紀漆灰披落下來的長發,告訴他:“其實,八裏村一見,並不是我們的初遇。”

借著暖和的日光,他仿佛也攤開了自己,將體內的心、肺、腸子,都袒露出來,赤誠地和眼前人見上一見。典生銅閉上眼,在腦海中勾勒著,將那些自己晦暗的、明亮的過去,一一講給紀漆灰聽。

“謝謝你,紀漆灰。”

真的非常感謝,在他親眼見證凈硯臺的覆滅,滿腔仇恨卻又不得善終的時刻,引他渡過漫長幽深的冥河;

在他於幽冥孤獨、倔強地修行時,在他溯游而上的旅途中。

紀漆灰,這個名字,悄然成為了一個永不褪色的陪伴。

他聽見一聲嘆息,然後是恍然大悟的呢喃: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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