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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生銅匆匆逃離了現場。

傀儡師所說的話,他差不多已經信上了七八分。不然很難解釋鬼煙這樣難纏的人,為何也在他醒來前失去了蹤影。

這樣一來,普通的醫師便不頂用了。典生銅回到客棧,摸著紀漆灰微弱無比的脈搏,決心使用求人大法。

蓬萊可是醫修大宗。震鱗長老還與紀漆灰有著算不清的欠賬。可惜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去了哪座荒山野嶺,典生銅連續呼叫通訊玉牌一柱香時間,無數次看著玉牌上代表通訊的綠光亮起又熄滅,莫名對此人產生了一腔怨念,心說除了弟子還算乖巧可愛,這人真是討人嫌。

“薛蟬衣,我司頂頭上司現在氣息奄奄,生命垂危…臥床不起。請問你有沒有什麽醫修長老的路子,在蓬萊的人脈,我不及你,回宗之後必有重謝。”

薛蟬衣很快回道:“啊?老紀一定要活著回來啊,不然沒人能接手運轉在恒風系統控制下的冶煉司…我會替你找門路,但遠水難解近渴,如果老大他真的要死了,灰尾不是跟你們下山去了,正是他實踐醫術的好時機啊!”

典生銅心說可真是部門好同僚,反手問道:“灰尾?我們沒帶灰尾離開…他應該還在躍鱗澗。”

薛蟬衣:“等等,不對。”

“我現在就在躍鱗澗—好些天沒見灰尾來上課了,我在他的居所找到了請假條,事由明明寫的是和你們做委托去了啊。”

聽到這裏,典生銅汗毛倒豎。

“他不會私自下山了吧?”

“我覺得哈,”薛蟬衣回覆,“…很有可能。”

典生銅兩眼一黑。紀漆灰生死未蔔,心眼嚴重損壞,灰尾行蹤難測。他真想找一塊豆腐撞死。

典生銅只能寄希望於震鱗看到了他的未接通訊和薛蟬衣的門路,一把拿過儲物玉鐲,丁零當啷把儲存的法寶丹藥倒了一桌。

“紫金還元丹、滌魂護脈丹、安神凝氣丸…”

從藥瓶裏依次取出數十粒色澤各異的烏黑藥丸,典生銅喃喃道:“這些都是沒什麽副作用,還有保護經脈、凝神續命作用的丹藥。”

他本想直接試試—奈何不懂醫理,托著藥丸,躊躇半天,內心天人交戰。

這時,一個少年的聲音細聲細氣道:“不可以啊,典老師,紫金還元丹和青霜玄元丸藥性相沖。可能會造成真氣淤積,對元嬰有傷害。”

“誰?”典生銅瞬間驚愕,“是…灰尾?”

“不是,我不是灰尾。我是…銀鱗。”

典生銅循聲望去,發現儲物玉鐲倒出來的一桌雜物中,有一條銀身的小魚,正努力把自己灰色的尾巴尖壓在身體下面。

典生銅:“…”他開始思考銀鱗是不是就是震鱗長老的真名。

典生銅:“好,你是銀鱗。銀鱗…小友,請問床上這位病人,該怎麽讓他醒來,可以告訴我嗎?”

“銀鱗”:“當然可以。嘔…”

典生銅趕忙道:“你怎麽了?”

“銀鱗”:“我還好。典老…這位道友,可以給我一點水嗎?我好像有點幹。”

典生銅條件反射地摸了摸鱗片,感覺它快要成魚幹了。找了一個深口的容器盛滿水,把灰尾浸沒進去,小魚才重新活潑地游動起來。

只是游動的姿勢有點奇怪,老是拿尾巴背對著他。

“銀鱗”道:“我看看…您先用滌魂護脈丹和安神凝氣丸,用基礎靈液給病人送服。掌心攜少許靈氣在心口處按摩,激發藥效,護住他的心脈和真氣。”

典生銅趕忙照做,紀漆灰灰敗的臉色看起來確實好轉了一點。只是處理外傷的時候,紀漆灰的外衣被扒得非常不雅觀,他掌心直接與泛著熱氣的胸口肌膚相貼,還有隨著呼吸節奏的起伏,心臟緩慢孱弱的搏動…典生銅耳根莫名地紅了。

“見鬼了,怎麽感覺房間有點熱。定是快要入夏了。”典生銅想。

“銀鱗”克制地搖搖尾巴,斟酌道:“下一步,嗯…我想想…”

典生銅補充道:“病人可能是青蓮蛻生術運轉到一半,驟然停止,然後便陷入了現在這種無意識的情形。”

“銀鱗”小小“啊”了一聲,恍然道:“這就對了,運功中斷,導致真氣凝結,我們需要幫他梳理靈力走向,讓滯澀的真氣在經脈中重新流動。然後,他就會脫離假死狀態醒來。”

典生銅:“我該怎麽做?”

“銀鱗”噗地一下,吐出一根和身體幾乎等長的金針。然後說:“您把這根針插在他胸口的穴位上,我告訴您位置,以及針沒入的深度。這是防止他真氣逆行,形同走火入魔。”

“然後呢?”

小魚把頭部探出水面,用嘴銜住典生銅的右手食指,傳音道:“然後,您試著連接病人的神識,將自身靈力送入病人體內,幫他梳理。請務必以自身安全為重,病人的神識可能會攻擊您,一定要及時退出,可以每次只梳理一點點,多花費一點時間。神識受傷,養起來非常麻煩。”

“如果您的神識被困住,我會咬手指,讓您馬上清醒過來。”

典生銅想了想,也是湊巧,使了一個鬼修“牽魂線”的法術,將兩人的神識以肉眼不可見的魂絲相連。這一招通常是鬼修用來控制手下的小鬼,典生銅正好拿來一用。

他兩眼一閉,神識探入紀漆灰的體內。

神識初入時,是一片混沌。典生銅小心翼翼地潛行,一路上,順手攪動不流通的真氣,讓它們開始緩慢前進。

覆行數十步,有光隱隱若現。

紀漆灰的神識渾渾噩噩地在體內巡視,如同掃射的探照燈,搞得典生銅的那一縷神識大氣不敢喘,不停地拉長變扁,十分辛苦。

正躲避著,忽然,神識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道友?”

典生銅內心警鈴大作,下一刻,神識所處之處的“地面”霍然崩塌,他毫無防備地掉進了一片光亮之地!

糟糕,他被紀漆灰直接拉進內府了!

典生銅正在想,紀漆灰的神識是不是長了十六只眼,否則怎麽會這麽敏銳。霍然出現在他眼前的景象,卻使他驟然失了聲。

典生銅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用“牽魂線”牽出的那根連接他倆的魂絲,此刻,在內府之中,恰到好處地顯現了出來。這根魂絲,它它它,它是紅色的。

一根紅線,連在他們兩個大男人之間。

紅線倒也就罷了—

內府裏顯現出的,紀漆灰的神識所化的形象,是他被關押在秘境取血時的形象。一個形銷骨立的青年,四肢都被專縛仙人,鎖靈力的鐵鏈拷住。自典生銅手指末端延伸出的那根紅色魂絲,正正好纏繞在被鎖紀漆灰的脖頸上。

典生銅受驚,瞳孔放大,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

可他一擡手,紅線就拉扯紀漆灰的頸項,勒得紀漆灰微微蹙眉,不得不挺起修長瘦弱的頸子,迎向紅線拉動的方向。

典生銅:“…”

這誤會就大了。

他趕緊放下手,道:“紀兄,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紀漆灰衣著淩亂,臉色也極差,看清他的眉目後,竟然虛弱地笑了一下:“謝謝你,典兄。”

“我只是暗自希冀過…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救我。”

剎那間,典生銅心上有如遭受重錘一擊。

他喃喃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原來,無論前世今生,紀漆灰一直期望著,有人能助他脫離水火。

典生銅的心,忍不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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