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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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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後,慈雪薇拖著蠢師弟,兩人一間間敲過長街上居民的大門。雖然可能微乎其微,他們還是要確認一夜過後,青蕈鎮的傷亡情況,以及鬼潮中是否有漏網之魚的存在。

到了一扇曾經氣派,現已完全破損的木門前,慈雪薇心中一凜:“看這大門的情況,只怕昨夜也有人開門了…不知還有沒有生還者。”

賭坊的門不必推,慈雪薇一腳下去,它便應聲轟然倒塌。

她站在空蕩門框間,朝裏喊:“還有生者麽?”

本沒期冀有什麽回應,房屋內,卻突兀響起一陣咳嗽聲。沈悶而用力,帶著胸腔震動,接著便是磚灰抖落、人起身站立的窸窣動靜,日光入戶,便可以看見一個身形怪異的“人”,在緩步向他們的方向走來。

慈雪薇汗毛豎立,單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幸好,待那怪人走到近前,她發現確實是人類,不過,不止是一個人,一個雙目緊閉的白衣女子身背一個高大男子,故而從遠處看時,他們的輪廓這般奇怪。

典生銅指使心眼背著紀漆灰,兩人身上傷勢頗重,在這種情形下遇到故友,不禁有些淒涼蕭瑟之感。典生銅不禁想:雖然他能理解普通人畏懼他們的心理…但他們昨晚好歹護在眾人身前死戰了一夜,賭坊的人竟然直接走了,至少看下他倆死沒死吧。

典生銅身雖未至,因為借法借到老天頭上,也被晴空賞了個霹靂,實實在在吃了一發天雷。若不是為了防止鬼潮進入旅舍,他們做的防護足夠,典生銅至少得焦半邊身子。抵消下來,只是昏睡到天光破曉,似乎也算不錯的代價。

紀漆灰情況如何,典生銅也鬧不明白,他的體溫極低,心跳脈搏也似有似無,典生銅相當擔心,卻又無計可施。

終於同兩位故人正式照了面,典生銅不好意思再避開他們,見慈雪薇仍猶疑,主動開口道:“慈道友、樂道友,好久不見。”

樂郁金急吼吼道:“姑娘,你們沒事吧,這血糊巴拉一身,我師姐略通些醫術,需要我們先幫你們二位看看傷勢嗎…咦,姑娘竟然認得我們嗎?”

典生銅心說樂郁金果然沒記住他的聲音,便提示道:“樂道友,你還記得嗎?瑤洲邊境,八裏村,鬼域。”

樂郁金努力回想,兩眼擠成了對對眼,道:“瑤洲?我們近百年沒去過瑤洲了吧…怎麽會…”

慈雪薇在一旁用力地踩了他一腳,樂郁金又是城府不深的,當即呲牙咧嘴起來。慈雪薇猶嫌不夠,一只手在他腰背後狠狠地擰著,嘴上溫婉地說:“我這師弟記性不好,請兩位見諒。”

“兩位…道友,”慈雪薇揚起微笑,“你們是從蓬萊前來吧?別聽我師弟胡說,我的法術只能檢查一下外傷的嚴重程度,哪裏懂什麽醫術。不過我可以送你們去最近的醫館。”

心眼微微搖頭:“不必,我們自帶傷藥。我先回客棧。就不勞煩兩位道友相送了。”

待心眼背著易容後的紀漆灰,漸漸行遠,樂郁金著急地嘀咕道:“師姐!怎麽辦,我們又遇上這種情況了!我…唔唔唔”

慈雪薇面若寒霜,施個法訣封住他的嘴:“按門規執行。少廢話。”

心眼回到客棧房間,典生銅封好房門,這一路上細細思量,他還是感到略有疑惑。

他怎麽覺著,最後法鏡宗兩人也沒有想起自己的身份呢?按道理講,這不應該,他們雖然都不是本來面貌,可他都自報身份到這個地步上了,修士的記性也不至於這般差吧!

不過到底是同伴要緊,心眼損壞嚴重,紀漆灰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傀大,幫我把他擡到床上,墊好毯子的位置。”

這種時候,典生銅只能道一聲“抱歉”,扒掉紀漆灰的外衫,幫他清洗外傷,塗上愈合作用的藥膏。

扒衣服到腰間位置,他竟摸到紀漆灰在外衫以內塞了一本封皮頗硬的書本,此時也顧不上細看了,隨手往桌上一丟,恍惚似乎還聽到了一聲低低的“哎喲”。

典生銅喃喃:“難道天雷把我腦子也劈壞了嗎…”

一番檢查後,紀漆灰的外傷並不嚴重,多是他力竭昏倒後,被瓦礫和銳利斷裂物劃傷與砸傷造成的。

典生銅百思不得其解。那紀漆灰為何不醒來呢?

若是靈力運轉,甚至體內經脈、神識的問題,典生銅就無能為力了,修士的命脈相關,是很私密的情況,他確實可以探入靈力去查看,但紀漆灰稍一抵抗,他倆都得反噬受傷。

典生銅只猶豫了一瞬,眉目立刻堅定起來。

“傀大,我們走。去抓…不,請一個醫修回來!”

說走就走,他把錢包塞進袖中,傀大自覺爬上典生銅完好的一肩。

“爹爹小心,客棧外面有奇怪的人。”

典生銅:“嗯,謝謝傀大。我會註意分辨的。”

走出客棧,典生銅放眼掃去,到處都是劫後餘生的居民,在向各自相識的人們激烈討論。掩面而泣者不在少數。

他正在張望,一只手忽然捏著一枝掛滿晶瑩糖漿的糖葫蘆,不知從哪裏伸出來:“客官!來一根糖葫蘆嗎?又甜又香,好吃極了,一根只需0個銅板!”

傀大用屁股對著那只手,小聲耳語:“爹爹,奇怪的家夥來了。”

典生銅條件反射地去看那只手的關節處—沒有接縫,似乎不是傀儡。

然後,傀大的屁股就被報覆性地拍了一把。

扛著糖墩的少女笑得張揚,她也戴著一副遮去半張臉的琉璃墨鏡,把那根裹著紙衣的糖葫蘆塞進自己嘴裏,哢哢兩口啃碎,鼓著腮幫子嚼嚼:“你這人,好不領情,我請你吃,你還不吃!這小玩意挺精巧嗷,啥時候送我一個。”

傀大很生氣:“爹爹!”

典生銅指尖輕輕一點眉心,一只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出現在他額間。暫時借用了心眼三娘的力量,典生銅才開口道:“傀儡師,你又來找我做什麽?”

傀儡師的臉上,笑意漸漸散了。她嘁了一聲,道:“所以我不喜歡和修士打交道,老是防備著我去害他們,動不動就要打打殺殺。我還是希望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話,就把問題解決了。畢竟我們的目的並不沖突,對嗎?”

典生銅:“哦,不沖突。是指如果我沒有別的門道,就只能用你給出的鬼王遺物然後被你設下的陷阱控制嗎?你不怕我將那些遺物交給別人,進行反向追蹤?”

傀儡師無所謂道:“你也是傀儡師,應該明白,我們都有無數條命,只要舍得用傀儡。我雖然戰力中庸,保命的手段還是有一些的。”

典生銅正色道:“我猜猜,你擁有那些遺物,追查蔣金城的死因,對你來說不是難事。但是你雖然心懷不軌,還是特意上門來給我送線索,是因為,我們是宗門的修士吧。”

典生銅定定地看著少女的神色:“…你想通過蓬萊之手,調查蔣金城背後的事,並且,借由蓬萊境的名頭,將真相,公之於眾。”

“接近了,”傀儡師輕松地笑笑,“所以我之前沒能把你做成傀儡,這不就,趕著上來將功補過了嘛。我告訴你,你那個在賭坊鬧事的同伴,昨晚在你失去意識後,出了什麽事。您也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將之前的過節輕輕揭下,咱繼續查這件事好嘛?”

典生銅避開話題,只道:“那你先說?”

傀儡師:“很簡單,昨天晚上,他又用了一次青蓮蛻生法。鬼煙雖然被你們聯手打得化不出鬼相了,見你們暈的暈,傷的傷,取出一件陰氣森森的法器,拼著老命要將你們滅口。你那同伴的臉上就又冒出青蓮花紋,鬼煙一看這人是個不要命的,賭坊也不要了,使盡手段,溜了。這就導致他蛻生到一半,力竭倒下。他不能倒回到蛻生之前,就只能祈禱這人可以順利地將第二次蛻完。不過嘛…”

“我還從未見過連續兩次成功蛻生的青蓮門修者。”

傀儡師道:“你還是先替他備著棺材板兒吧…”

典生銅:“…所以你全程觀戰,是不是還磕了把瓜子兒?你可真是個大善人啊。”

傀儡師:“嘿嘿,死他一個,不還有你能繼續調查嘛。消消氣,道友,我都親身上門跟您賠罪來了,這下可不許記恨我了嗷。”

典生銅深吸一口氣。

“我說了不算。這樣吧…”

“你留下一條命來,我就原諒你。”

說著,他全身靈力灌入額間目中。

少女模樣的傀儡師被這鬼目狠狠一瞪,渾身過電似的抖了幾抖,仰面癱倒在地。

糖墩砰地砸在她臉上,印出一條紅痕,看上去分外可笑。

周圍的居民都受驚呼叫,典生銅仿若未聞,俯下身摸了少女身上幾個穴道。

“果然是肉傀儡,”少頃,典生銅起了身,恨恨想道,“不過那一下一定也創傷了她的神識…咱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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