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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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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王

紀漆灰本以為這持絲線來縛他之人,意在滅口,第一時間自然是努力掙動。豈知,絲線無比強韌,用手拉扯,亦有彈性,憑一腔力氣,卻如何也掙不斷。

初時拉動絲線,還能將套在頸上的圈圍擴大,可越是拉扯,越是艱難,不待絲線圈放大到足以從頭頂脫下的尺寸,就再也無法拽動。

紀漆灰嘗試了一下,發覺自己不動用法力的話,蠻力掙這絲線只會將十指盡數折斷。

不過,賭坊做這一番操作,竟似乎不是為了要他的命。

瞥見那人套完絲線,轉身向人群中擠去。紀漆灰手指一動,淩空畫了幾筆。

那人頓時“哎喲”一聲,腳下踉蹌。正是眾人風聲鶴唳的時候,惹得身邊幾人摸著黑,狠狠罵了兩句,那人只得連連賠不是。

黑夜中,月光的照明有限,他反手撓忽然刺痛的肩膀,沒摸到什麽,滿臉疑惑地離開。那塊他剛才觸過的皮膚上,一個“囚”字顯現一瞬,又馬上隱沒了筆畫。

惡鬼還在拍門,賭坊結實的紅木門幾近破碎,它們從裂縫中伸進長長的紅舌,像一條條肉蛇,即使馬上被門神驅趕,也前仆後繼。

紀漆灰正思索賭坊在憋著什麽壞招,順著這絲線,一縷神識飄了過來。

原來是要用神識控制他。

賭坊專門為他設下這圈絲線,多少也是存了試探的心思,他一人周旋數十名打手,賭坊果然懷疑他。

紀漆灰臨時偽裝起識海,使它看起來還是混沌未開鑿的模樣。

那一縷神識在他腦海中挑唆道:“往前走。”

紀漆灰皺起眉頭,假裝心識中痛苦搏鬥,兼以口歪眼斜、白眼亂翻、口唇胡亂囈語的表演。最終,以全身自上而下的一個大顫收尾。這回沒人敢罵他,因為觀感確實像是犯了羊癲瘋。

然後,他不再癲狂,神情重歸平靜。邁開雙腿,踏步向前。

有人嗡嗡道:“那個瘋子…要去幹什麽?”

神識在腦海中繼續命令:“一直走。到門口,停下。”

紀漆灰停在紅木大門前。鬼舌上的涎水,距離他胸前衣物,僅一指之隔。

神識:“好,把手放在門環上…向內拉開,然後說:”

“請進。”

紀漆灰差些沒繃住臉,心底一片寒霜。他若真是一個凡人,被神識所控,下一刻,他只怕就被撕碎了,拼都拼不起來。

不止是他,身後這群賭客…照樣也會在鬼爪下,頃刻斃命!

有了這個預設,再去看鬼煙所謂“降低生人陽氣,防止被鬼找上門”的布置,將賭坊內置辦得如同靈堂,再配合不同方位不起眼的鎮物,分明是一個強效聚陰陣,生怕這些鬼物進入賭坊時,陰氣不夠重、實力不夠強!鬼煙就是故意拖延時間到深夜,來讓一賭坊的生人…送死!

紀漆灰拳峰青筋爆起,腳下生了根、手中墜了秤砣般,一動不動。

他立定的背影如青松,看得眾人十分疑惑,也看得賭坊暗處的人手焦急萬分。

“你、你要幹什麽!”

終是那頭先按捺不住,一個小旋風從斜下裏刺出,嘭一聲舍身撞向他—紀漆灰使了個千斤墜,小夥自己撞出滿頭包,還鍥而不舍地以敦實的身體擋住手裏動作,取出一物,扳了側邊的機關,射出一道幾不可見的鐵針,不知觸動了門上什麽機關,鎖頭輕輕“哢”一聲,極緩慢、極緩慢地在眾目睽睽下,向左右兩側,完全洞開。

賭坊瞬間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紀漆灰突然有種想要扶額的沖動。

賭坊真是好完備的計劃…連後路都想好了!

撞人小夥幾不可聞道:“請進。”

隨後提高聲音,尖著嗓子叫喚:“快來人!這瘋子把大門打開了!啊!”

最後那聲是紀漆灰砰一拳,將他揍倒在地的時候發出的。常年煉器的器修,體格本就不可小覷,只是常年長衫袖袍,掩蓋了鋒芒。此時,他挽起袖袍,冷眼環視鬼煙身邊、隱匿在人群中所有賭坊的倀鬼,沒有解開靈氣封鎖,怒氣隱而不發,卻猶如困獸,視線到處,心虛的人紛紛移開雙眼,竟無一人敢與他對視。

蔣金城的鞋尖踏進門檻的一刻,地上盡是花白的冰霜,像糧食上一點異色的黴斑,迅速地生長、繁衍,而賭坊室內,也憑空飄灑起雪花。蔣金城咧開嘴一笑,它身邊是兩員大將,個個長相讓人不敢恭維,神色是相似的勝券在握,仿佛屋內都是可口的小點心,就等著他們享用。

紀漆灰深吸一口氣,袖中摸出一把精鐵小錘,逆著冰霜蔓延的方向,一步一步,迎向鬼王。

頸上的絲線驟然收緊,極力阻止他的動作。紀漆灰撚出一縷煉器的極陽異火,將那根絲線頃刻燒融!

鬼煙頭一回拉下臉來。她立刻明白,紀漆灰也是一名修士。可同她用旁人做事,為了在明面上把自己摘出來一樣,紀漆灰明面上沒有揭開修士這一層身份,他們的較量,只能在私下裏來。

蔣金城見有人遭遇鬼王,還不知好歹地送上前,不禁猖狂嗤笑起來,隨手扯過一個小鬼,當場送入口中撕咬起來,那小鬼慘叫著在它齒列間化作一縷青煙:“見多了嚇得屁滾尿流的,要拿雞蛋來碰碰石頭的活人倒是少見。看在這份上,你死了,我讓你當鬼將。”

紀漆灰沒有廢話,徑直迎上,開始攻擊。

蔣金城死去的時間很短,他不過當了幾天惡鬼,若非特殊命格,想要成為一方鬼王,簡直天方夜譚。

他成為鬼王的背後,一定有人推波助瀾,現在看來,搞不好就是那位鬼煙。而在這種推動作用下,它的實力和經驗會比尋常鬼王更弱,就像磕丹藥提升的修為和真正靠修煉提升的修為相比,有些虛浮。

紀漆灰提錘攻鬼王周身幾處大穴,蔣金城生前到底是習武之人,雖被他的速度和身法驚了一瞬,幾乎本能地駕起姿勢防守,護住要害。

它身側,兩名鬼將不甘示弱,爭先恐後地橫過手中長槍,來抵紀漆灰的錘。

本是紙做的武器,用在鬼物手中,竟也顯出與真物一般的威力。兵戈相接,鬼將猛地向後一震,好懸穩住身形。紀漆灰一擊也未得手,虎口被震得發麻,他一轉手腕化去力道,疾風驟雨般又攻上前去。

這一擊,錘柄實實地掄圓了。紀漆灰的冶煉錘雖是法器,卻十分質樸,真真只有鍛造一項用途,是以兩名鬼將認為這件法器品級不高,並未退縮,而是卯足了力氣,兩槍相交,共同來擋這一錘!

鐺!

這一聲,金石迸裂,聲波高亢刺耳,鬼將雙手顫抖,它們若還是活人,只怕額上青筋已盡數張起。兩鬼對一人,這個人居然不落下風,甚至隱隱壓過鬼將一頭,一柄小錘,去勢難當。

鬼王見下屬辦事不力,身形迅速化煙消失,趁兩方的角力尚且焦灼,在紀漆灰身後重新凝結了鬼體。

他擡起鬼爪向紀漆灰後心掏去!

賭坊內,雖已亂成一鍋粥,倒還沒有潰敗的跡象。非法器難以傷鬼體,但小鬼畢竟力弱,賭坊的客人中也不乏財大氣粗的富貴之人,身家中也能掏出兩件保命法器。到了生死關頭,他們紛紛用法器防護,一時間,雖然處處驚險,還未出現死亡。

鬼煙見群鬼一番亂舞,居然還未出現傷亡,只是把賭坊搞得一團糟,不禁神色不悅,舉起煙桿重重吸了一口。

呼—

她長長吐出數個煙圈,環境昏暗,沒人發現除去一部分煙圈落在鬼物身上,化作一圈絲線,將小鬼縛住;還有更多煙圈在人群中渾水摸魚,彈開這人手中的法器,絆倒那人逃跑的腳步!

“啊!”

這一招效果立竿見影,很快就有人倒地不起,被鬼怪獰笑著拖走,當場順著柔軟的血肉咬下去!

血氣刺激下,鬼怪更加癲狂,連賭坊內養的小鬼也躁動不安起來!

鬼煙乘勝追擊,立馬又抽一口煙,這一次,煙圈飄向紀漆灰身後,她要助鬼王偷襲紀漆灰!

紀漆灰擡腳把一張方桌踹得向後飛去。鬼王不屑一顧地徑直走向這張平平無奇的木桌,卻沒有像它想象中那樣穿過去,而是被桌角撞得倒退幾步,痛叫一聲!

先前到處賭的時候,他就在每張桌腿上貼了符紙。這方桌也算半個法器!

煙圈落在紀漆灰後心,即刻燃起一圈鬼火,紀漆灰頓感心臟一涼,渾身血液都仿佛凍結了似的。

他強忍不適,用力一推,一錘蕩開兩桿紙槍。鬼將被他推得倒仰,紀漆灰立刻就要解封靈力,來化解鬼煙的損招,就在那一剎,兩個鬼將哎喲連天地以槍拄地穩住身形時,它們的紙槍突然自燃,一簇不起眼的火苗自下而上,嘩啦啦把武器燒成了灰燼。

鬼魂落地無聲,但還是有許多人看見了,兩個鬼將直直摔了個倒仰。

賭坊的破洞大門前,一個白衣女子驀然站立,她手中舉一枝火焰,正將一桿剪紙的長槍焚燒。

然後,她走進門來。門後正在吃人的惡鬼,只覺肩膀驟然一疼,宛如撕裂,視角瞬間顛倒,它扭頭查看傷口,發現自己被一根漆黑長釘釘在了地上。

紀漆灰趁機追擊兩名鬼將。失去武器後,它們狼狽地左右閃躲,終究難免被劈頭蓋臉一頓錘,身形肉眼可見地變淡,一邊躲,一邊高聲尖嘯:“別打了!別打了!”

紀漆灰已經感到呼吸有些困難,經脈似有凝澀之感,只怕是現在想解開靈力,也來不及了。沒成想也有栽在陰溝的時候。

白衣女子—心眼三娘動如鬼魅,速度極快,片刻時間釘了一群小鬼在地板上。鬼王意識到事態嚴重,扛著紀漆灰的錘擊,硬生生從錘下搶走了兩個行將消散的鬼將,囫圇往肚裏一吞!

它的身形迎風見長,卻不是為了和心眼正面對決,而是拔腿就飄,見勢撤退!

紀漆灰提錘站在門前,擋住鬼王必經之地。

“讓你跑了嗎,你就跑?”

“青蕈鎮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呼出一口冰涼的寒氣,擡起頭。半邊臉頰上,爬滿了青色蓮花狀的紋路。

蓮花紋攀爬,伸出枝蔓、花苞。

爾後…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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